伴隨著陳白騎的呼叫，幾乎是片刻的時間，從附近幾個靠近的帳篷裡就鑽出了十幾個金衣武士，他們個個身手矯捷，炫技般飛到關押我的帳篷前，隨便掃了兩眼倒在地上的李世民，就紛紛長嘯，投入到眼前那一片漆黑的森林中。看他們那決然憤慨的模樣，我恨不能衝出去掐死那小子，很顯然，如果我真的鑽進了那林子裡去，等待我的絕不會是什麼“天亮以後才會開始搜尋，隨便找找就宣佈被野獸吃了”，而鐵定會是挖地三尺的情況，就算我真的被野獸吃了，他們估計也會把我的骨頭從野獸肚子裡刨出來做展覽。

這小子太壞了，明明是自己想報白天的仇，又不敢光明正大，便對我弄出這麼一出，甩鍋給我。我如果真的進了林子，驚恐之下，手裡又有劍，鐵定是會拼命的。而這次死了人，就不同於前幾次的活捉，必然是不死不休。這樣，我連申訴的機會都沒有，只會以為是越獄的事情，李世民之死的鍋就穩穩地扣在我頭上了。

好毒的心腸，好縝密的心思。只要有幾乎，他一定能成長為一代梟雄，換做是之前擊殺燕不揚時的我，我一定會提前弄死他以除後患，但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更何況，留他在那指引錯誤的方向，給我分流追兵或許是很好的選擇。我趁著夜色與混亂，悄悄向營盤的中心位置摸去。

或許是因為太多人都跑進森林裡追我去了，營盤內部的人反而不多，我找了一大圈，竟然都是空空蕩蕩的帳篷。

找到第七個還是第八個帳篷的時候，我終於在帳篷外聽見了裡面傳來的低沉的人聲，雖然聲音不高，但語速很快。我側著頭聽了半晌，感覺應該是在進行審訊。

我緊貼那牛皮帳篷，開啟預知之眼，確認了最佳的行動方案後，一劍破開那防水的牛皮和帆布，直取其中那個正背對著我揮鞭子的金衣武士，他的反應很快，身體還沒有轉動，空中的鞭稍就一卷甩向我。我有驚無險地躲過那根鞭子後續的七八個殺招，一劍將之斬斷，隨後倒轉劍柄，重重砸在那個人的下頜，這一擊幹淨利落，直接將他砸暈了過去。

我這時才回過頭看向另一個人，這是一個文書，正提著筆記錄，轉瞬間行刑的武士被打暈過去了，他有些詫異與緊張。看見我擰頭看他，他連忙丟開筆抱住頭，瑟瑟發抖。

我上去輕車熟路把他砸暈過去，這才想起回頭看看被綁在柱子上的那個人。定睛一看，正是姬湯。

我一劍割開繩索，不管他立刻喋喋不休的問詢和吹噓，直接問他知不知道楊青在哪。

姬湯皺了皺眉頭：“你問哪個？”

我猶豫一下：“大的吧。”

姬湯攤了攤手：“大的好像被聞生死帶走了，我隱約聽他們說，好像是去龍虎山了。”

我一怔：“去龍虎山幹什……我去！”

姬湯也瞪大了眼睛，盯著我，不可思議道：“不是吧……”

我揉著太陽穴說：“是我慣性思維了，一直以為這個時候即將被開啟的玄牝之門只有長安和我們後山那個，卻忘了有一座門一直開著，開了若干年——那才是真正穩定的玄牝之門。龍虎山後山那座！有那座門，根本不需要找我們的門或者長安的門！”

姬湯問我：“你說，聞生死帶楊青去那邊幹什麼？”

我看著他雙眼漸漸瞪大：“我們都知道，楊青是汝南楊家的守門人。”

姬湯的思維迅速跳躍：“你們是怎麼被抓的？”

我說：“之前我讓現在的楊青帶我們去找到了大楊青，接著就被聞生死抓回來了，他說是李晚晴給他的情報。”

姬湯：“也就是說，李克用最終還是變成李晚晴了？艹，早知如此，當初不如殺了他！”

我說：“你殺不了他。楊青說過這麼一句，但我不知道為什麼。”

我突然間很焦急，一個瘋狂的念頭正在我的腦子裡橫衝直撞，我直覺感覺它很重要，但我抓不住它。

姬湯又問：“李克用那孩子呢？”

我瞬間就意識到，我沒抓住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了。我下意識就要出門去找他，但只走了一步，我就苦笑著停住了：“不用找了，想也想得到，聞生死肯定是帶著李克用去龍虎山了。到時候只要楊青把門開啟，聞生死把李克用往門裡一推，等到他出來的時候，就是李晚晴了。我們輸了，這一場，我們徹徹底底輸了。”

姬湯的臉色青一塊白一塊，但眼神裡卻閃著光，他看著我，不說話，一個勁深呼吸，不知道在想什麼問題，突然他伸手壓在我肩上：“不見得，不見得！”

我說：“怎麼呢？”

姬湯搖著頭，拼命壓抑著自己的興奮：“你不瞭解李晚晴，也不瞭解聞生死，我雖然不知道現在的李克用是什麼想法，但我知道，未來的李晚晴是一個極度小心的人，但凡一件事沒有七成以上的把我，他絕對不會做，尤其是對於聞生死，他既器重，又忌憚。以前我不知道為什麼，聞生死分明對他忠心耿耿，辦事能力又極高，每一個領導都會拿他當絕對的心腹來培養，而且李晚晴沒有子嗣和徒弟，不存在將位置傳給自己人的想法，為了承露臺的未來著想，他只可能將位子傳給自己的得力助手聞生死。當初我還是金人的時候，這幾乎就是全體金人的共識。可是現在我知道了，聞生死他根本就沒有繼承權利的機會，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點點頭，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因為我不會死，而他會死……或者說，在他死之前，死之後，我都存在。”一個略帶著些沙啞的稚嫩的聲音從帳篷外傳了進來，我們猛地回頭，或許是剛才兩個人太興奮了，我們竟然連已經有人靠近了帳篷都沒聽出來。

帳篷的簾子掀起來，走進來一個瘦瘦小小，卻穿著一身錦衣華服的少年，他之前被陳年的灰塵與油脂遮蔽的臉色現在已經洗得乾乾淨淨，古銅色的臉上算不上英俊，卻清秀精神，他的頭髮洗去了油膩和雪花般的頭皮屑，柔順地垂下來，讓他隱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冷漠且高貴的氣度。

他是李克用。

不，李晚晴！

他看見我們並不意外的神色，點了點頭：“看來我的猜測是對的。我不喜歡那個老頭，從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不喜歡，同樣的，我其實也不喜歡你們，但比起他來說，我還是願意選擇你們。”

姬湯笑笑說：“他沒帶你走？”

李克用淡然地搖搖頭：“他說此行很危險，讓我留在大營裡，他還說會有很多人保護我的安全。但剛剛那麼一鬧，我就發現其實並不安全。我更發現，其實想殺我的人，根本不會用刀子來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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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湯擠出微笑問：“那他會怎麼殺你？”

李克用用冷冷的眼眸盯著他：“用你們。但我知道，你們不會殺我。你剛才說了，你們殺不死我。”李克用指著我，這讓我很不舒服。

我也冷冷看著他：“哦，那你想不想試試？”

李克用並不理我，他嘲弄地看了我一眼，說：“其實早在青山坳，你們找到我的那一刻，你們就想殺我了。我在山林裡和動物打了十年的交道，我很清楚動物的情緒和態度，你們和動物差不了多少。”

我一拍桌子：“臭小子，你怎麼說話的？”

李克用瞪了我一眼：“哦，你還不如動物呢。”

我竟一時無語，我總不能上去爭辯說我比動物厲害多了吧，這多丟人。

姬湯拉了我一把，上前一步問：“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李克用蹲下身，撿起先前抽鞭子的儈子手行刑用的粗大皮鞭，冷冷道：“我也要去龍虎山，聞生死去哪，我就去哪，他要幹什麼，我就比他快一步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