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第一百一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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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猖狂!”

越思南被傅長陵徹底激怒, 她手上絲線一甩, 肩頭傀儡朝著傅長陵直衝而去, 傅長陵提劍往前,直直對上越思南傀儡上的大刀。

傀儡動作快,傅長陵動作更快, 每一次衝擊,便在地上砸出巨大的深坑。

越思南是鐵了心要殺了他, 自己手提長鞭,疾步而來, 與傀儡一起合作進攻向傅長陵, 傅長陵本就一場大戰, 又設下阻撓江夜白的陣法,哪怕又聚靈塔護體,也早已消耗過多, 而越思南與他本同為化神, 又正在戰力鼎盛時期,一時與他也打了個難捨難分。

可越思南只是在拖著他, 還沒出全力, 繼續打下去,傅長陵根本佔不了便宜。

傅長陵心知越思南的打算,他乾脆站立不動, 任憑越思南進攻,只在極小的範圍裡進行回擊。這樣一來便更易於節省體力,拖延時間。

“天堂有路你不走, 本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饒你一命,你既然鐵了心要幫雲澤那些狗東西,那也休怪越姨不講情分!”

越思南說著,手中長鞭猛地砸到地面之上,地面一路裂開,傅長陵逼不得已,縱身一躍,只能離開了自己的位置,越思南長鞭一路狂甩,傀儡逼近傅長陵,兩者遠近相交,幾乎是無孔不入的打法,逼得傅長陵連連後退。

傅長陵逐漸覺得力竭,他低低喘息,越思南抽打著他,逼得他四處亂竄,越思南盯著他,一面打一面罵:“你母親被雲澤這些狗賊害得喪命,你自己被傅家當做養料,你還死心塌地護著雲澤,你護的是什麼?你護著的是禽獸!是惡!你是為什麼?求什麼?為了秦衍?”

聽到“秦衍”二字,傅長陵動作一洩,被越思南鞭子一鞭抽在背上,一路滾開,狠狠撞在牆壁上,他捂著傷口喘息著起身,越思南朝他走來,一腳踩在他的臉上,傅長陵想要起身,卻覺得臉上似乎有千鈞之重:“可秦衍也是業獄的人!你還在掙扎什麼?!”

傅長陵不說話,他努力撐著自己要動作,他拼命想要匯聚靈力,但全身經脈和元嬰都因為過度消耗,疼得他想要抽搐起來。

“秦衍踩著人命從業獄過來,如今魔尊已經去找他了,他馬上就會想起一切,馬上他也要和雲澤為敵,你就算是為了他,你也該放棄!把你的陣法撤了,”越思南蹲下身,一把抓起傅長陵的頭髮,湊近了他,怒喝道,“聽到沒有!”

“師兄,”傅長陵喘息著,“師兄不可能,不可能傷害,無辜的人。”

“無辜?”越思南似乎覺得好笑,“誰無辜?你說雲澤的人?他們用著業獄的靈氣,他們怎麼就無辜!”

“欠債當還,作孽當償,”越思南抓緊了傅長陵的頭髮,“這雲澤每一個人,都是罪人。”

“他們當年眼睜睜看著我當陣引,看著你母親為他們而死,他們不覺半分愧疚,只覺他人為所謂大義而死理所當然。今日,我就要要踐踏他們這見鬼的大義!”

“把法陣撤了,”越思南的蟲子啃咬進傅長陵的皮膚,一路鑽入傅長陵的身體,“不然,你可就不想活著了。”

傅長陵咬牙不說話,他感覺蟲子一路往他皮膚裡鑽進去,他低低喘息著,只道:“我娘還活著。”

“不可能。”

越思南嗤笑出聲:“當年我親眼看著她沒了的,你想用這種法子騙我?”

“我娘,我娘當年主動裂了魂魄,一部分留在檀心劍裡,一部分留在太平鎮。”

蟲子在他皮膚下亂竄,所過之處,都帶了一種驚人的疼痛。這種疼痛帶著癢意,彷彿是鑽到人腦海裡一般。

傅長陵忍不住在地上打起滾來:“她活著的啊!她還在的!”

“她還在又怎樣呢?”

越思南看著傅長陵在地上痛得哀嚎,她平靜道:“她還在,我更要清理出一個乾淨的世界來,讓她好好活著。”

“你想過……你想過……她希望你怎麼活嗎?”

“她一定希望,”越思南笑起來,“她一定希望,我能給這世人,一個更好的世界。”

“業獄會更好嗎!”傅長陵大吼出聲,“他們的功法以吸食他人功法快速突破,這樣的修士到了雲澤,會更好嗎!”

“至少他們心乾淨啊!”越思南抬手捂住自己胸口,一臉真摯,“至少他們要殺你就殺你,不用搞什麼禮義仁善,他們不騙人啊。這樣簡單乾淨的世界,不好嗎?”

“我最噁心的,就是雲澤這些偽君子,明明是為了一己私慾,”越思南笑起來,“還要說,是為了天下蒼生。”

“我難道不是蒼生嗎?樂國百姓不是蒼生嗎?你、藺姐姐,不是蒼生嗎?!”

“憑什麼就要用我們的命換他們的?什麼就要用業獄人的性命換雲澤的?魔尊說得對啊,雲澤欠了業獄,該還啊。”

“秦衍原來就叫晏明,他的母親,就死於業獄靈氣枯竭,他們被逼到走投無路,他母親自己在蝕骨的河水裡,推著他一路到達雲澤,你不是愛他嗎?你為什麼不為他報仇呢?你不是敬愛你的母親嗎?為什麼你不為他們報仇呢?!”

“因為……”傅長陵喘息著,“因為……他們不希望,我成為,和你一樣……一樣的人。”

“善惡皆有報,”傅長陵疼得死扣住地面,“但是,無辜者,不該,受此牽連。”

“雲澤呆久了,”越思南嘆了口氣,“也一股子畜生味。”

“不過無所謂了,”越思南輕笑,“反正,你就堅持吧,你今日可以對我下手,我倒要看看,改日,你打算怎麼對秦衍下手。”

“你們……把師兄……怎麼……”

“沒怎麼啊,”越思南抬手拍了拍傅長陵的腦袋,“我們呀,就是讓他別難過,幫他選一條最好的路就是。其實本來都幫他選好了,他只要乖乖認下弒師的罪名,叛出鴻蒙天宮,自己找個地方修行去就好,等吾主打開業獄之門,一統雲澤,他身為吾主弟子,自當繼承基業。”

“江夜白假死,為的,就是這個……”

傅長陵捏起拳頭,他想起上一世的秦衍:“他就沒有想過秦衍嗎?”

“想秦衍?”越思南挑眉,“不是都為他著想了嗎?”

“他就沒想過,雲澤毀了,師兄會多痛苦嗎?”

“想了,”越思南聳聳肩,“現在都想好了,吾主說了,讓他把一切忘了,就好了。”

“忘了?”

傅長陵的心顫抖起來:“你們沒有想過,若他記起來了,又怎麼辦?”

“無所謂啊,”越思南笑起來,反正他馬上就會是無垢宮宮主,成為魔君,到時候他手刃雲澤蒼生,就算記起來了,也再無回頭路了。怕就算想起來了,也會求著吾主,主動封印他的記憶吧?”

“你們無恥!”

傅長陵抬手一劍劃了過去,越思南足尖一點,輕飄飄落到遠處,她看著全身被蟲子爬滿,皮膚下都是蟲子在蠕動,痛苦得全身抽搐,連站起來都艱難的傅長陵,她語帶悲憫。

“其實你今日做這些沒有意義,你的陣法也不過只是延遲一下業獄大門開啟而已。我們不是打不開這個封印,這些年吾主日漸恢復,開啟封印,缺的只是你的血和你的靈力罷了。現在你已經將卷軸加在封印之上,四個封印本來可以同時開啟,這樣大家都方便。如今你設定陣法,也不過只是需要吾主多費些力氣”

“我不想殺你,長陵,歸順我們,你才有一條生路。”

“生路?”

傅長陵笑起來:“我要的不是生路,是大道!”

說完那一刻,越思南就感覺周邊靈力一路匯聚,傅長陵邊上聚靈塔瘋狂轉了起來,天上烏雲開始密集,傅長陵身上鑽心的疼。

他此刻已經無法將越思南的傀儡蟲逼出,可他也不能再忍受越思南的折磨,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引天雷入體,重塑一個身體。

他神識本就是渡劫後期,上一次抽出白骨劍時便已經瀕臨突破,如今臨時突破到渡劫期,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方才受過重傷,又無準備,臨時突破,怕後面天劫難以度過。

然而越思南的傀儡蟲著實逼人,傅長陵不想在這裡和她糾纏,他想早些趕回鴻蒙天宮,檢視秦衍的情況。他低低喘息著,也顧不得其他,只能仍由周邊靈氣翻湧,一路瘋狂灌入自己體內,而後盤腿而坐,開始將這些靈力一路引向四經八脈,隨後轉入元嬰之中。

越思南見狀大驚,她也知不能讓傅長陵突破至渡劫期,如今雲澤元嬰已是高手,但渡劫期則屈指可數,若傅長陵成功突破渡劫,以他的能力,怕是要成業獄心頭之患。

越思南捏緊長鞭,猶豫片刻中,終於還是將長鞭甩向傅長陵。

“藺姐姐,”越思南咬牙出聲,“對不住了。”

長鞭夾雜著越思南的靈力朝著傅長陵抽打而去,與此同時,一柄飛劍疾馳而來,在長鞭甩向傅長陵的片刻,飛劍猛地擋在傅長陵面前,與長鞭“叮”得一聲相觸,隨後兩邊靈力轟然震開,飛劍被狂甩而去,越思南也被劍意逼退三丈,緊接著周邊就傳來一個中年男人著急的喚聲:“夫人你不要衝動啊。”

說著,傅玉殊急急跑了過來,將被震到地上的檀心劍小心翼翼撿起來,抱到懷中,緊皺著眉頭道:“他小子身強體健,這麼一鞭子又抽不死,你神魂微弱,去替他擋什麼?”

“傅玉殊?”

越思南提著長鞭,冷眼看著趕過來的傅玉殊,隨後緩慢笑起來:“怎麼,來給你兒子出頭了?”

“越思南啊越思南,”傅玉殊抱著檀心劍直起身來,看向不遠處的紫衣女子,他上下一打量,嘲諷道,“我夫人當年救你,就是為了讓你今日趁她不在,這麼欺辱她的孩兒的嗎?”

“你這孩子沒管教好,”越思南捏緊了鞭子,“我來替你管教。”

傅玉殊輕輕一笑:“你平日都說我對不起阿塵,但長陵是阿塵的心頭肉,她願意你這麼管教嗎?”

越思南不說話,她身體肌肉繃緊,似乎準備著隨時出手。

這些年傅玉殊一直在外經商,他為人和善,身邊有一直有高手相隨,這麼些年過去,整個雲澤誰都不知道傅玉殊的修為到底幾何。

如果當年他玄靈根沒有被毀,那今日越思南倒的確不敢與他交手,可沒有玄靈根的傅玉殊,這麼些年……

也不過是個普通修士罷了。

越思南掂量著傅玉殊的修為,傅玉殊懷裡的劍拼命震動著,傅玉殊抬手摩挲著懷裡的檀心劍,他嘆了口氣,站在越思南面前,平和道:“你回去吧,我知你執念太深,但今日你藺姐姐在這裡,你別傷她的心。”

“不可能。”越思南盯著傅玉殊,“藺姐姐死了,你們休想騙我。”

“你覺得我騙你你就動手咯。”

傅玉殊滿不在乎:“要不是怕阿塵傷心,我無所謂啊。”傅玉殊說著,他身後有人影從遠處緩慢走來,那些人從暗處出現,便無形帶了一種威壓,一連四個人,竟最低都是化神期以上的修士!

“你也不想想,”傅玉殊笑起來,“見你,我怎麼敢一個人來。要動手?”

傅玉殊抬了抬手:“我知道你還有人在旁邊接應,叫出來一起吧?”

周邊四個人越走越近,越思南緊張看著他們,傅玉殊歪了歪頭:“你不動手?那我可就不客氣了。雲澤敢這麼動我兒子的,你可是頭一個。”

話音剛落,周邊四個人一躍而上,越思南暴怒揚鞭,怒喝出聲:“你放屁!他被打得還少嗎?你且給我等著!”

越思南話音剛落,便化作一道疾光朝著遠處狂奔而去。

旁邊四人回頭看向傅玉殊,傅玉殊揮了揮手:“罷了,她跑慣了的,你們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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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玉殊說完,便回過頭來,看著正在地上吸取靈氣的傅長陵。

“竟選在此處突破。”

傅玉殊皺起眉頭,他抬手一劃,傅長陵腳下便有法陣亮了起來,傅玉殊拿出靈囊,往天上一扔,法陣法器瞬間佈置在了天上。

傅玉殊抱著檀心劍,悠悠往邊上走去,吩咐著身後人道:“把沈青竹召過來,就說我兒子又被人打了。”

說著,傅玉殊扭頭看了一眼傅長陵,嘆了口氣:“沒出息啊,連累我丟份。”

“護法吧。”傅玉殊揮了揮手,便讓旁邊四人分散開去,給傅長陵護法。

化血池處本就是多年靈氣聚集之處,在此地突破,靈氣充裕,雖然兇險,卻也合適。

傅長陵察覺傅玉殊來了之後,便將心神徹底沉浸於心法之中,再不管周邊之事。

如今江夜白肯定已經找到秦衍,鴻蒙天宮也已經出事,他拖著重傷之軀回去,也不過只是給人送菜。

江夜白當年沒殺秦衍,如今也不會,秦衍本就是從業獄來的人,他性命應當無虞,至於性命以外的事……

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傅長陵閉著眼睛,專心致志將所有靈氣引入元嬰。

他頭頂上方烏雲越來越密,而傅玉殊早已經走遠,在不遠處的山頭上靜坐著,遙遙看著化血池裡的傅長陵。

檀心劍被他抱在懷裡,此刻平靜又溫順靠在他肩頭,傅玉殊遙遙看著傅長陵,不覺有幾分感慨。

“他馬上就要渡劫期了。”

其實傅玉殊無法從劍裡感知任何事,可他彷彿是猜到藺塵會問什麼一般,

“方才鳴嵐給了我訊息,江夜白攻上鴻蒙天宮,傅家族人死傷過半,長陵被他們牽制氣運已久,他們活著的人越多,長陵氣運被分散得越多,如今他們死了大半,長陵此時突破,也是合適。”

“你別擔心。”

傅玉殊安撫著劍身裡的人:“我早晚,會讓他們把長陵的東西,還給他。”

說著,傅玉殊抱住劍,見頭輕輕靠在劍上:“阿塵,我會保護你們的。”

傅長陵突破之時,雲羽領著謝玉清繞遠,等再看不到追兵之後,他才落下來,將謝玉清放到一個山洞裡。

他臉色相比平時有些蒼白,似乎在蒙受巨大的痛苦,謝玉清輕輕喘息著,靠在山洞邊上,雲羽拿出藥來,快速給謝玉清吞服下去。上官明彥這一刀並沒有帶毒或者靈力,只是外傷,謝玉清吞下靈藥之後,沒有片刻,傷口便緩慢復原。

只是方才她一場大戰,靈力消耗太過,一時也不想動彈。

謝玉清抬眼看向雲羽,雲羽蹲在她邊上,他周身血跡斑斑,謝玉清靜靜凝望他片刻,終於道:“雲羽,上官明彥是怎麼回事?”

“當初我被扔在山腳下後,被越思南撿走。”

雲羽說著,靠在了山洞一邊,他轉頭看向山洞外的光亮,聲音平靜:“我身上沒有一塊完好之處,又受陰氣腐蝕,尋常辦法不能救治,越思南就問我想不想活,如果想活,就得答應她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她讓我回鴻蒙天宮,當她的臥底。我想活下來,我答應了她,於是我被她改造成現在這副樣子。”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這中間的苦痛,謝玉清卻明白。

將活人之身與動物的軀體融合,這過程要受的苦難,非常人所能想象。

雲羽從小就是師兄弟裡最怕疼的人,他聒噪調皮,貪生怕死,別說疼痛,就連練劍都要躲著。平日喜歡擺師兄架子,其實又不努力。

“雲羽……”

謝玉清聲音哽咽:“對不起……”

“這怎麼能怪你呢?”雲羽苦笑。

“是我的錯,”謝玉清沙啞開口,“當初是我太自負,我應該多為你們著想,早想到萬骨崖兇險,不該帶你下去。”

“師姐,”雲羽嘆了口氣,“世事無常,你我相差不大,不要和大師兄一樣,什麼事兒都喜歡往自己身上攬。歸根到底,其實是我太弱,我以前貪玩任性,沒有好好修煉,又總好師兄面子,覺得別人能做我都能做,常常拖累你和大師兄。”

“不說這些了,如今你我互相道歉,也沒什麼意義,”雲羽擺擺手,繼續道,“我繼續吧。我假意答應了越思南,然後回到鴻蒙天宮,按照越思南給我的訊息,鴻蒙天宮其實有其他的內應,我不知道是誰,但對方盯著我,我為了找出對方,就和越思南合作,暗中將鴻蒙天宮的訊息傳給她。與此同時,我開始查上官明彥。”

“你和大師兄一心向道,對人並不敏感,可我卻恰恰擅長此事,一個人可以偽裝一時,卻很難一直偽裝。上官明彥出身名門,按照他平日表現,一直是個再正直不過的仙家子弟,他性情溫和,甚至有幾分軟弱怕事,可是他同我們一起去萬骨崖後,每每遇到危難之事,都能有一種超乎常人的冷靜。”

“在你我分散之時,他作為仙家正派弟子,居然能想到吃了鬼留在鬼城之中;而後我們三人在山崖遇難,他口頭說是要與我一起下去,卻最終讓你決定放棄我。我回想過很多次,依照你的性格,當時你應該會來救我,可你沒來。後來回到鴻蒙天宮,我打聽過,聽聞你是當時暈了過去,被上官明彥背上去。當時何等艱險的情況,他一個築基期,怎麼揹著你上去?”

“我既然知道鴻蒙天宮中有內應,我自然會去探查,我懷疑他之後,便悄悄去了上官家。而後我發現了一件事。”

“什麼?”

“上官家的墓地,有一座墳,刻著的是上官明彥。後來我找許多人,終於找到了一個上官家的老僕人,他告訴我,上官明彥早在好幾年前,得了一場大病,大夫都說藥石無用,肯定要死。但有一天,一個白衣仙家來了府上,白衣仙家帶了一個青年一起來,等走的時候,就只剩下白衣仙家一個人,而上官明彥,從此也就好了起來。”

“可奇怪的是,上官夫人卻私下叫這個老僕人去了上官家的墓地,建起了一座衣冠冢。”

“上官明彥,當時已經死了。”謝玉清恍惚開口,“那個白衣仙家帶過去的青年……也就是後來,我們的師弟,上官明彥。”

“對。”

“從一開始……他就在利用我們。”

謝玉清聲音哽咽,她說不出來是什麼感受,她就是覺得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疼痛,一下一下,像針一樣落上去,密密麻麻,又瞬間消散無蹤。

她不知道怎麼,就會想起上官明彥最初來到明桑峰的模樣。

他會在每個清晨提前站到她門外,一開門就能看見他,他笑容溫和,神色平靜。

她以為他是因為不會御劍,出不了明桑峰,所以每日在這裡等她,於是她便帶著這個孩子,從明桑峰到練武場。

可後來他學會了御劍,他還是過來,謝玉清不免奇怪,轉頭問他:“為什麼已會御劍,還要過來?”

上官明彥對她輕笑,似是不好意思:“我只是見師姐總是一個人,便想來陪一陪師姐。”

這是她溫柔、也最有耐心的一個師弟。

她其實甚至想過,如果有一日,他修道有成,就讓師父將明桑峰交給他,她閉關修煉,不問世事。

可她從來沒想過,原來,這麼乾淨一個人,也懷有這樣深沉的心思。

謝玉清忍不住笑起來,雲羽靜靜看著,隨後道:“師姐,你好好休息一會兒,不必太過難過。”

“我不難過。”謝玉清神色平靜,“我修無情道,沒有什麼太大情緒,只是覺得可笑罷了。”

“那就好。”

雲羽真誠笑起來,他看了看外面天色,隨後道:“我向傅長陵、傅家主、蘇家主都發了求救資訊,他們今日沒來仙盟成立大典,如今能重新組建仙盟的就是他們。師姐你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我在這裡守著你。”

“我守著你吧。”謝玉清笑起來,“我畢竟是你師姐。”

“師姐,”雲羽伸出他裹著蜥蜴皮的手,抬眼輕笑,“你看,它雖然很醜,但,我如今很強。”

“其實有時候,我也感激越思南,謝謝他,給了我這麼強的身軀,讓我在這時候,不拖累師姐。”

謝玉清聽著,看雲羽轉過頭來,雲羽從靈囊裡取了一個毯子,又用了一些衣服枕在謝玉清頭下,他給謝玉清裹上毯子,蜥蜴一般的眼裡,帶了溫和的笑意:“師姐,我如今是不是很厲害?”

“厲害。”

謝玉清少有誇讚他:“你比我想象得,要走得遠很多。”

“師姐,你卻是如我想象的,一直這樣厲害。”

雲羽說著,放開毯子,他轉過頭去,背對著謝玉清,他看著山洞外面的星空,他靜靜仰望著。

其實他知道自己不該說話,以免吵到謝玉清,可是他卻忍不住想多說一些。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僵硬,越來越難控制,越來越冰涼。

他怕打擾謝玉清睡覺,但他還是笑著說起話來:“師姐,我又忍不住想聒噪了。”

“你說吧。”

謝玉清閉著眼睛:“我習慣了。”

“師姐,其實好多時候,我都想,人生能重來一次就好了。”

“不能重來,一直不要長大也好。”

“我記得小時候,我是鴻蒙天宮裡最受寵的孩子,你和師兄都很疼愛我,我輩分高,大家都要叫我師兄,而你們又懂事,我覺得我可厲害了。出去和其他門派打架,每次打不贏,就叫你和大師兄,那時候我以為自己能依靠你們一輩子。”

“我好高興啊,”雲羽笑起來,“能認識你們。”

雲羽說著,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起好多小時候的事。

那些事都不大,他說秦衍送了他一隻小狐狸,他養了好久,都沒能像大花一樣成妖,自己亂吃東西,拉肚子,病死了。

他說謝玉清幫他打架,所以他在外面特別囂張,後來被人在街角用麻布口袋蓋著打了一頓,至今不知道是誰動的手。

他說得好笑,謝玉清忍不住笑起來,她有些累了,聽著雲羽絮絮叨叨,也就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她昏睡過去之前,突然想到一件事,為什麼雲羽潛伏在鴻蒙天宮這麼久,卻從來沒有告訴過她或者秦衍呢?

只是她太困了,困得睜不開眼睛,於是她想,等她醒過來,再問雲羽這個問題。

雲羽察覺身後人慢慢睡著,他看著自己已經石化的下半身。

他突然感覺也不疼了。

他內心一片平靜,人生走到這裡,似乎也沒有什麼遺憾。

他如今唯一還擔心的,只有今日未曾露面的秦衍,可他想起傅長陵,他忍不住笑起來。

他從越思南那裡知道過傅長陵是誰,有傅長陵護著,秦衍應該沒事。

秦衍沒事,如今也救下了謝玉清,揪出了兇手。

他也就放心了。

他已經石化的手握著鴻蒙天宮弟子獨有的環形玉佩,許久後,他對著玉佩低喃出聲:“師父,大師兄,師姐,傅長陵,還有諸位師兄弟,雲羽先走了,勿念。”

音落的那一剎,他的唇也化作了石頭,而後是鼻子、眼睛……

最後,他整個人,都保持著那個盤腿而立,遙望遠方的模樣,化作了一尊石像,擋在謝玉清面前。

他彷彿一棵大樹,一尊神佛,靜靜擋在他所珍惜的人身前。

他為他們遮風擋雨,他為他們,九死而不悔。

他被人護了一輩子,當了一輩子倒數第一,也終於在最後這一刻,護了他的師門一次。

不可說一生沒有悔恨,但至少,也無遺憾。

當他坐化之時,謝玉清就在他身後。

她蓋著被子,被雲羽的影子遮擋著,無星無月,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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