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草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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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

初春已至,凜冬的寒風尚未停歇,漠北的雪山也不曾褪下雪白的衣裳,春的暖意似乎還沒有眷顧到這塊邊緣之地,整個幽州嚴寒依舊。

作為雲塵帝國的北方邊境,幽並兩地自古以來便有天險所護,而最出名的便是那片綿延萬里的漠北雪山了。

漠北雪山並非指單一座山,而是一片由數座名山組成的山群。整片山群,西起荊棘山谷,東至大千山脈,途徑有天山、幽橫山、飛狐口、五道山峽等險地。這些地方地勢險要,自古以來便鮮少有人能夠踏足,再加上凜冬之季的寒冷,根本不存在有奇襲的可能。

既然有如此天險庇佑,那為何這麼多年來,帝國的邊境還會時常燃起烽火呢?

雖謂天險,可也做不到天衣無縫。漠北的雪山群綿延極長,又地勢險要,但要想覆蓋整條比之更為狹長的幽並邊境無異於痴人說夢。

根據多部古今的遊地記中記載的山脈長度,可以大約得知,幽並邊境之長在一萬兩千裡到一萬五千裡之間。在如此之長的邊境上,自然會有山脈所不及之處,而那些地方便是數百年,甚至數千年裡,遊牧民族與東土民族的戰場。

只要有戰場,那必然會有殺戮。滾燙的鮮血灌不滿護城的河彎,大自然的天險也有庇護不了的荒漠,而這些空缺自然就需要人力去填補。於是,三座橫貫山峽的千古雄關在傾盡了數十代帝國勞力與財富的背景下矗立了起來,成為守護北境的“新天險”。

幷州邊境——重山關。

幽州邊境——蒼耳關。

幽州邊境——嘉梓關。

萬里山脈斷寒天,三關險巍御河山。

雲塵帝國的北境防線上,除了雪山與雄關之外,剩下的便是漠北雪山下那近百座黑鐵所鑄的城塞了。

這近百座城塞是雲塵帝國用了數百年時間,無數代匠人的心血和汗水所鑄的鋼鐵壁壘,抵禦著來自極北的凜冬,是一道守護帝國的萬里疆土的壁壘。

雪山城塞共計九十三座,綿延萬里,橫貫幽並邊境之東西。每一座城塞都是由從北四州各地運來的巨大石塊建成,數萬塊高過兩米的石塊被打磨得方方正正,搭建成城牆。整個城塞的外表都是用鐵水與冰水澆灌而成,有堅鐵之固,亦有冰霜之柔,利器不穿,雲梯難立,可謂是易守難攻。

在這條萬里的邊境線上,可不單單只有城塞。幽並邊境是由城塞、箭樓、營所、鎮城、瞭望臺、烽火臺等多種防禦工事所組成的一個完整的防禦工程體系。整個防禦體系也並非只透過單一鎮所指揮,而是依照地勢,將整條邊境線分成十段,每一段設一重鎮,一位將軍(邊鎮將領),被兵部提之為“十鎮邊防”。

在這個防禦體系中,所有的將士分屬三個軍群——幽雲鐵騎、並北兵騎和冀州強弩。

幽雲鐵騎誕生最早,在雲塵帝國立國之初,北方邊境的關口便時常遭到侵擾,為了能和草原王庭的牧馬騎兵抗衡,帝國在漠北地區建立了一支強大的騎兵部隊,這也是雲塵帝國第一支甲騎具裝的軍隊。在那個時代,重甲騎兵一度成為對抗草原王庭的主要力量。

而後不過百年時間裡,牧馬騎兵在草原王庭新王巴贊·奎尼熾君的帶領下,練就了一身騎射的本領。之後又在重山關下以一計調虎離山之策,充分利用幽雲鐵騎甲冑沉重的缺點,避其鋒芒,繞道山關奇襲東陸,一路南下兵鋒直指雲州。但在最後,卻因為不熟悉雲塵帝國內陸的地形,如同摸黑的盲人,最終倒在了雲州的土地上。

雖然有驚無險,可牧馬騎兵的騎射和機動力,讓帝國感到了危機,如果再給他們百年的時間,很有可能會出現圍關阻援的情況。於是,在帝國新一期軍制的改革下,騎兵的組建便不再侷限於甲騎具裝,並北兵騎就是在這一時期興起。不同於幽雲鐵騎的正面突擊,並北兵騎的戰法更多是迴歸到了最原始的兩翼突進,從側翼突擊。

並北兵騎是輕騎兵,也可以稱之為突騎兵,他們的戰馬沒有披甲,沒有馬蹬,用的是皮製的高馬鞍。這種馬鞍能使騎兵更穩定的騎在馬上,而且比之披甲和馬蹬,還有效地減輕了重量,大大加強了戰騎的機動性。

除了機動性強之外,騎射也是並北兵騎的特點。基於輕裝和簡便兩個條件,並北兵騎使用的武器是鐵槊和環首刀,而在遠射的武器上也做出了改進,用比較輕便的擘張弩取代傳統的角弓,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騎兵的騎射精準度和箭的穿透力,以及戰馬的機動性。

最後一個是冀州強弩,其誕生與北境戰爭無關,因此就不過多介紹了。

縱觀北方防線,看似已固若金湯,可在極北陸地上,草原王庭的軍力卻更加強盛,若非憑藉天險和城塞以及氣候的特點(冬季雙方都無法作戰)。整個大陸都將屈服在牧馬騎兵的兵鋒之下,就連西域也不例外。

草原王庭就像是一隻猛虎,虎視眈眈地看著南方,盯著雲塵帝國的北境和西域的大漠。

……

建康五年,初春,瓦達拉草原。

“嗒!嗒!嗒!”馬蹄聲悠悠迴盪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一騎棕色的馬沿著草坡疾馳,隨著白雲飄蕩,馬蹄聲漸行漸遠。

風捲過雪白的草,大地在這一刻享受著短暫的平靜。

可沒過多久,一陣低沉渾厚的馬蹄聲漸漸響起。暗紅色的天際上,逐漸瀰漫起了一陣塵煙,棕紅的烈馬踏碎雪地,踩著風在鳴嘯。天邊像是燃燒了起來,只能看到泛紅的火燒雲在追逐火焰。

順著馬匹奔跑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條沒有盡頭的邊際,成片的帳篷連成一片灰茫茫的天,數不清的烈馬在四周徘徊,偶爾看到幾匹馬飛快地馳騁而過,只留下漸輕的馬嘶聲在天際迴盪。

不遠處,科倫撩起帳篷的簾子,伸出頭眺望著天邊落日,原本清亮的目光漸漸多了幾分呆滯。

紅霞溢滿了天空,鋪滿在科倫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他很喜歡看落日,那天邊的雲霞像是被鍍上了一層金沙,就像是黃金色的馬群,在長空留下一片金色的剪影。

科倫自小就在草原長大,可他的臉上卻沒有留下草原男兒特有的豪邁和成熟,反倒是獨有幾分沉穩和青澀。科倫自出生的那天起,就異常瘦弱,若非他身份特殊,恐怕早就被族人當作東土的病秧子了。

時間慢慢的過,火燒的天漸漸暗了下去。看著看著,他自己就無聲地笑了起來,咧開的嘴角彎成月牙。

“世子殿下。”白格龍沁端著一碗馬奶走了過來。

科倫斂起了笑容,偏著頭看向身後的女孩。白格龍沁愣了一下,那雙清澈的眼睛總是和部族裡那些跑馬回來的男人不同,透過紅霞的淺光,只覺得像是珠玉般瑰麗。

這個男孩名叫科倫·奎尼熾君,是草原王庭現任大汗巴姆薩·奎尼熾君的四兒子。自從前些年若顏可敦逝世後,科倫便成了草原上最小的世子。

幼子守業,從那一刻起,科倫就已經註定了命運。

白格龍沁晃了晃腦袋,一雙大眼睛在紅霞下閃爍,支支吾吾道,“您看起來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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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遇到小世子她都這樣,雖然小世子看起來平易近人,可每次和人說話,總覺得有種莫名的感覺。

科倫側著臉,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霧,輕聲道:“你瞧,這天要暖了。”

“是啊,再過些日子草就長出來了,馬兒也能吃好了。”白格龍沁一想到能用上好的馬奶給小世子喝,心裡頭就莫名一熱,臉上也不自覺露出幾分笑顏。

科倫見她笑著,嘴角也跟著上翹了幾分。白格龍沁的笑容很純粹,配上她那姣好的容顏,讓人看著心情都不由的會好起來。

“哦!”白格龍沁猛然回過神來,端正手上的銅碗,就要往帳篷裡鑽,“這是剛從母馬身上擠下來的馬奶,還溫熱著,世子您先把它喝了吧。”

還不等白格龍沁走進帳篷,科倫便直接從她手中接過銅碗,然後一口飲下,馬奶如暖流般在喉間流過,淡淡的奶腥味在味蕾漫開。

“世子,您怎麼……哎呀!外面冷,進帳篷裡喝呀。”白格龍沁呆在原地,然後就有些著急,“萬一著涼了怎麼辦?”

小世子身子不好,從出生起就比同齡的孩童瘦弱,如今就是連騎在馬背上手腳都會發軟,總有好些部族的男人看不起小世子,畢竟在草原的男兒一輩子都要在馬背上活著。可白格龍沁心地單純,不懂那些,只覺得小世子有些可憐。

科倫知道她不是這個意思,她說的話雖然是在關心自己,可終究會讓人有些失落。堂堂草原王庭的男兒若是連帳篷都走不出去,那和廢人有什麼區別,更何況他還是……

科倫抬起頭,望著暗紅色的星空,一時間想到了很多。

白格龍沁輕咬貝唇,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擺手,“世子殿下,我……我只是……”

“沒事,我知道你真真切切的在關心我。”

“真……真真切切?”

“就是真心的意思。”

“哦!”白格龍沁恍然大悟,小世子說話時常常會提到一些她從來沒聽過的東西或者詞語,外面的人們常常說,小世子很受那些被部族供奉的薩滿們的喜歡。

“薩滿”在古語中有智者和通曉一切的意思,很多部族裡都有薩滿,甚至他們認為能吸引薩滿對於部族而言便是草原上強大的象徵,部族的祭祀、與生靈的溝通、占卜、治療以及符文,都需要透過薩滿來完成。

而在草原上最強大的部族——奎尼熾君部裡,薩滿更受尊敬,因為越強大的部族越重視血脈,他們認為血脈是力量的根源,只有透過祭祀才能讓偉大的先祖賦予部族力量和生命。除此之外,薩滿繪製的符文也是獲得力量的重要來源。

草原上的符文和東土的符文不太一樣,草原的符文更多是賦予,而非索取。

帳篷內,科倫坐在火堆邊上,呆呆地盯著竄起的火苗。他看得出神,那竄起的火焰越來越高,就像是赤紅色的馬鬢,而他就騎在這匹赤馬上。

他不止一次想著在草原上馳騁,可每當他跨上馬鞍,手腳就會不爭氣地顫抖。你不是天生的武士,這是父汗親口對他說過的話。

“唉。”科倫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抓起地上的書籍,粗略地翻閱起來。他看著翻動的書頁,心思卻早已不在上面。

……

次日清晨,科倫早早便起了床,洗漱過後便匆匆趕去旁邊不遠處那座最大的帳篷裡。

今天是巴姆薩汗帶著依附王庭的部族在瓦達拉草原上遊獵的最後一天,也是科倫期盼著回家的一天。

金帳內,魁梧的男人坐在貂皮坐床上,如山稜般的面龐被雕刻得威嚴無比,古銅色的皮膚下是一塊塊充滿力量的肌肉,鼓得好像隨時都能爆開一樣。他的雙手撐在膝上,反握著一把寬大的彎刀,刀刃抵在臺階上露出半截,石像般一動不動地掃視著金帳內的眾人。

臺階一級級往下,兩張長桌一直延伸到門簾,足足有二十餘米長,各個部族的主君和王子們分坐在下方,安靜地等待著上方那位的聲音。

巴姆薩汗掃過眾人,一雙眼睛細長而又凌厲,如瀚海般的氣息瞬間湧向眾人,壓得所有人都有些喘不上氣來。

“各位都到了,那開始吧。”

話音落,下方長桌旁,一位穿著白麻長袍、禿了頭頂的瘦高老者站前了一步。

禿頂老人名叫羽白川,奎尼熾君部的大薩滿,是整個草原都敬畏的人。草原上所有的薩滿和巫師都視這位老人為他們的領袖,因為整個草原只能有一個大薩滿,每一任大薩滿都是一代相傳,只有他一人才能學習到草原上最古老玄奧的星術和咒語。

這麼多年過去了,草原上的部族生滅交替,唯有大薩滿一脈一直延續了下來,甚至還讓“薩滿”這兩個字變成了草原上所有術法者的稱謂。

大薩滿輕咳一聲,金帳中的眾人都不自覺地直起了身子,就連坐在首座的巴姆薩也不例外。

“完顏部,八百七十三只黃羊、四百一十三只原羊、赤牛四十五頭……”

“魯伯哈部,七百八十八只黃羊、一百四十只原羊、二十八只花鹿……”

“以瓦臺部……”

“努拉里部……”

“洛達哈爾部……”

“崇列奇達部……”

“撒撒哈爾部……”

“鐸可利亞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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