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將這人方才的言行盡收眼底, 表情也開始變得微妙, 秀眉高挑：“加隆你……不老實啊。”
本就有些忐忑的加隆頓時一驚, 耳尖發燙剛想開口否認，就聽對面的人繼續道：“幻朧魔皇拳可是只有教皇才被允許知曉的禁招，一般情況下都是被放在同樣只有教皇能去的占星山上束之高閣的。撒加他當了教皇知道這個魔拳也就算了，可你竟然也知道。你……之前不學好那些年確實挺幹得出來啊。是不是趁著史昂老爺子不注意的時候, 你把那邊早翻個底朝天了？”
加隆這會兒不只是耳尖紅了, 白皙的俊臉上也出現了羞愧的紅暈：“年少的時候不懂事……多虧了之後史昂大人和雅典娜他們願意原諒我，赦免了我當初的罪過。”
失策了，一時心急想讓她留下來, 卻忘了這一茬。
“嘖嘖，不得不說你當年是真的很熊。”透回憶起自己當年才來聖域求學的時光，也有很長一段時間跟總是故意挑釁的加隆互相針對的日子，不由笑了，“大家, 都長大了啊。”
當年滿腦子想唆使親哥作惡然後達成統治世界目的的中二男孩, 如今也已經是一個有勇有謀也有擔當的好青年了。
少女的展顏一笑，讓她總是嚴肅冷淡的面容一下子生動妍麗起來, 她的黑眸裡盛滿了因為懷念而變得柔軟的光，鮮有的溫情。
這樣稀少的溫柔一面，就像皚皚雪山巔上從未盛放過的雪蓮驀的悄然綻放, 讓人驚喜的同時又不禁為之心神一動。
“透，我……”
“但是不行。”透伸手攔住了想說什麼的加隆，臉上重新變回慣常的面癱狀, “我和撒加之前就已經說好了，由他來教我，他也答應了。約定就是約定，亂放鴿子這種行為是不對的。而且你會魔拳這種事認真論起來已經很取巧了，再這樣堂而皇之的傳授給別人就有點過分了，名不正言不順，維持原樣才是對大家都好的結果。”
最重要的是撒加都當了13年的教皇了，會的東西肯定不只是一個教皇專用技啊，肯定還有別的好東西，找他肯定沒錯啊。
滿心計劃通的透這樣想著，就朝著加隆擺手道別。
她的十二宮學習計劃還有兩站路就到頭了，再之後去教皇廳找撒加學完教皇秘技，就可以找沙織小姐玩了。
金牛宮的阿魯迪巴算是力量型選手，技巧性質不多，對各種發力技巧同樣很有心得的透學得很快，走時表情輕鬆。等終於到第一宮白羊宮時，她就看到闊別許久的便宜師弟本該溫文爾雅的臉上帶著埋怨的表情早早等在宮門口。
“我以為您會選擇從第一宮開始，結果卻是倒著過來。”穆說話時很是無奈，“終於有時間可以好好敘舊了，師姐。您真是讓我好等。”
早已成年現已20歲的穆完全褪去了13年前的幼童面貌，就算一身閃耀的黃金聖衣也蓋不住他儒雅的氣質，並且他的身旁還站著一個8歲左右的男童，那雙如出一轍的點點眉真不愧是白羊宮的一脈相承。
“這孩子叫貴鬼。”穆向她介紹，如同多年前史昂領著他過來時一般的說詞，“以後會繼承我的白羊宮。”
“師叔好。”貴鬼乖巧地喊人。
理所當然的發展，卻又真真切切讓透再度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穆，也有了自己的徒弟呢。”
她如此感慨，卻讓穆聞言笑了。
“師姐也長大了，不是麼？”
他的幼年時期總是聽她抱怨身高抱怨不能長大，他以為她一輩子……不，是自己一輩子都看不到她真正長大的模樣了，沒想到峰迴路轉，他又重新見到了她，還是以所有人都全然想象不到的姿態。
真的是嚇了一大跳。
可驚嚇之餘，又是無盡的喜悅。
“真好，可以再次見到您。”穆看向眼前人，臉上帶著由衷的尊敬和歡欣，“就算13年不見，師姐還是和以前一樣比任何人都強。就算現在也是，一直都沒放棄過對變強的追求呢。”
透也笑了：“那是當然的啊，學習和創新一直都是人類進步的根本啊。”
“師叔，我聽先生說過您在冥界時一個人就把死神打敗了！”旁邊的貴鬼也是高高舉起手大聲道，小臉上帶著崇拜和好奇，“您能給我講講當時發生的事嗎！”
“當然可以。”對自家師弟的弟子，透的耐心不錯，溫和應聲，“不過要等我和你師父聊完才行哦。話說回來小鬼你長得挺高啊，才8歲就有一米三了吧？”比她8歲時高多了啊。
“師姐……”看到透一邊拍著貴鬼腦袋一邊精準計算對方的年齡身高，穆一臉無奈的苦笑，就算外貌變化了，她的某些習慣還真是完全沒變啊。
因為曾經的師姐弟關係，透和穆的相處更加融洽一些，聽夠了其他同伴對某個大魔王總是一臉冷酷無情薅羊毛的抱怨的穆再見眼前和顏悅色的師姐本人，也是不禁露出淺笑。
茶室裡香氣嫋嫋，穆給透遞上了一杯沏好的香茶，兩個人捧著茶杯互相聊天，有關於武技方面的交流，也有聖域這13年來的種種變化，氣氛格外溫和閒適。
不過提到聖域裡的事，就不可避免地會提到某個人，這讓穆的臉色頗為複雜。
“還在想撒加當年的事？”透倒是沒顧忌太多，直接戳破他的那點心事，“教皇……史昂老爺子說要轉世投胎前跟我講過你和撒加的一些齟齬，其實既然我和老師兩個當事人都不在意當年的結局，現在事情又都有了更好的轉機，你也沒必要一直耿耿於懷。”
“我知道……”穆聞言苦笑，“師尊他走時非常安詳，說要去重新轉世時也是一臉欣慰和喜悅，連您也回來了，我不會再對那個人有什麼想法，但是……”
“但這麼多年下來，心態還是沒辦法放平對吧？”透拿起茶壺自己給自己續了一杯，“老實說我還蠻高興你能為我那麼上心，證明當年我沒關照錯人，但是一直讓你這副樣子的話還是算了。撒加這13年來其實也受了不少罪，看在他過得這麼苦的份上，你就趁著這個機會放過他也放過自己不是挺好？”
“師姐……”穆愕然看她，沒想到這個總置身事外的師姐竟然會主動開導他。
對方也很無奈：“說實話，我是不想管這種麻煩事的，畢竟我做到了自己應做的，其他人如何行事是他們自己決定。但是老爺子臨終前特意交待，你又是我師弟，我總不能真的視而不見。”
聽到她這麼說，穆眼瞼低垂，低頭看自己手中的茶杯，碧色的茶水倒映出他晦澀的臉：“確實是師姐會說的話呢。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您當年為什麼主動放棄競選教皇，甚至為了被排除在候選名單外刻意敗壞自己的名聲，留著最強的名卻又有著最差的個性，直到知曉師姐您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只能短暫在這裡停留，才明白您當年那種遊離在外的態度是為什麼。”
因為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留下，所以將自己的作用不斷邊緣化，拒絕黃金聖衣拒絕入主十二宮，最後甚至拒絕成為聖鬥士變成一名可有可無的女官，只是為了有朝一日自己的消失不會給聖域帶來任何麻煩。
“您知道自己無法一直在這裡停留，乾脆就用自己的命去回報聖域的收留和培養之恩，用維護了聖域的內部穩定換取了那五年來師尊對您傾瀉的所有資源，把一切都計算得清清楚楚，只看結局是相當公平和完美的。但是……”穆說到這裡，他的手指捏緊了手中的杯子，“但是師姐，這樣的交換對當時的我們來說，太殘酷了。”
他們那時只是一群年幼的孩子，最大的撒加也不過才15歲，就算心智再成熟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可以平靜面對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死亡。何況當初她的死因是如此複雜，涉及了太多其他的東西，也是那個時候，穆才承認自己真的就只是個孩子，看待事情都太簡單了。
對面捧著杯子的人停頓了好一陣，過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要我說聲對不起麼？”
穆又是一怔，隨後輕輕搖頭，他放下茶杯抬眼看過去：“請不要這麼說，該說對不起和謝謝的人是我們才對。撒加和加隆出了問題聖域裡都無人發現，還要讓師姐你默默操心，最後費盡心機扭轉了他們的心態，幫助師尊解決了一場無形的內亂。說到底，還是我們失察無能之過，讓師姐你代我們承受了這一切。”
透又沉默，其實她重返去過的異界經驗並不多，遇到曾經的故人然後談心的次數更少，習慣了孑然一身的她對穆如今的一番話有些無措。
包括穆在內的聖域一眾把她當成自己人，但她自己知道，她並沒有反過來回饋同等的情感。
所以13年前的那場死遁，她是淡漠且無謂的，而他們，是真的在痛苦著。
“師姐其實也變了不少。”穆看著沉默不語的透，臉上露出淺笑，“要是13年前我對您說這番話，您大概只會一臉無所謂地回覆‘這些都無關緊要，只要結果正確就行了’。現在的您終於也願意看看我們，關注一下我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已經很好了。師姐在我看不到的這些年，一定經歷了一些改變最初想法的事吧。”
“……穆。”到最後，透只能不高興地看著這個便宜師弟，“你真是越大越不可愛了。”
看到師姐臉上的不高興，穆的笑容卻是更大了：“我早已經過了可愛的年紀啊。”
穆其實不敢去想一個人要經歷多少才能變得像當初的師姐那樣刻意地拒絕和隔絕他人的接觸，阻止一切更進一步的情感交流發生，從而最大限度地減少心靈上的受傷。她希望別人給她善意，卻拒絕對釋放善意的當事人產生依賴，選擇用冷冰冰的利益或其他去換取這份善意的源源不斷，就像對當初的師尊一樣。
她有多執著於變強，就意味著自身有多缺乏安全感，獨自一人進行著接連不斷的時空旅行卻無人相幫，一個人在陌生的世界裡默默掙扎著，這樣的經歷讓穆只覺得心疼又無力。
“師姐，我陪您一起去教皇廳吧。”
至少在這個世界裡，他希望這個女孩不要再那麼辛苦，可以少操心一些事，開心地去做一些自己喜歡的，這麼想著，穆在送人出白羊宮時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既然打算冰釋前嫌，有些話總要當面說清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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