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機械地開啟副駕駛的門下車，跟著他走進大廳，排隊、拿號，一對對結婚的、離婚的、哭著的、笑著的、從她身邊走過，她都像沒看見似的，腦海裡只剩下么么甜甜的聲音在說：媽媽，我不想再孤零零一個人了。

她捨不得澤安，也放心不下么么，可正如她跟慕登勳說的一樣，澤安沒有她這個媽媽，依然會有很多人疼愛，但么么不同。

放棄澤安很痛，痛到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她只能靠對么么的惦念，支撐著自己走完後面所有的路。

從和苑出來到上車，再到民政局，再到拿著離婚證從民政局出來，沈薇再沒有跟慕星野說過一句話。

天，不知道什麼時候陰沉下來，帶著涼意的秋風掃過落葉，街上的行人裹緊身上的衣服，入目都是肅殺的寒意，就像沈薇現在的心情。

她看著手中同樣是大紅色的小本，看著上面離婚證三個大字，心情跌到低谷。

這就是她千辛萬苦用命換來的婚姻，這就是她像個悍婦一樣站在沈倩兒面前想要保護的婚姻，終究是真的以離婚告終了。

想想當初醫生說她的肝完全壞掉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會死；想想起當初懷上澤安的時候，血癌發作，她也以為自己會死；想想當初沈倩兒開車撞過來的時候，她用盡全力推開慕星野，也以為自己會死。

可直到現在，她都還沒死，她已經是在鬼門關走過幾次的人，離婚又算得了什麼呢？

何況，她還有么么。

想到么么那張小太陽一樣的臉，沈薇的眸子裡慢慢湧起生機。

看到有計程車經過，她抬手招停，同時緩緩地側身抬眸，看了慕星野一眼，淡淡道：“你好好照顧澤安，保重！”

言落，她半秒都沒有停留，直接拉開門上車。

“砰”的一聲，隨著車門關上，就像分隔開兩個世界。

慕星野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著計程車絕塵而去，眼前晃動的全是沈薇那個毫無眷戀、陌生至極的眼神。

他的心，忽然空落落地疼起來，就像是心裡好不容易生出的根，被人狠狠地拔了出去，血淋淋的撕扯著。

在別人口中，他有很多的朋友，可他從來不跟他們一起玩，甚至接到他們的電話，他也覺得無比陌生。

沈倩兒說愛他，可他卻在她身上感覺不到一點心跳的痕跡，哪怕他的眼睛裡鮮活的是她的眼角膜。

慕家的那些所謂親人，他每次看到他們的時候，都像是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薄霧，感覺不到任何屬於家人的溫暖。

沒有記憶，沒有過去，他就像是這世間的一朵飄萍，無處著落。

只有沈薇，她追在他的身後，一遍遍告訴他他的過去，一遍遍描繪他們的未來。她用盡手段逼婚嫁給他，給他生孩子，說想要一個完整的家。

她說到做到，她在他心裡生了根，發了芽，讓他漂泊不淡定的心終於有了可以安定的地方。她說那是他們從前一起憧憬的生活，他就相信那是他們要一起實踐的生活。

她轟轟烈烈的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將他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當他真以為這就是他們的未來，用盡全力卻維持守護的時候，她卻為了一個荒唐至極的理由，揮揮衣袖，不帶一片雲彩的走了。

因為她的出現，其他人都變成繁雜的背景，只有她像火焰照亮他整個生命，然而炙熱的燃燒之後，剩下的是無盡冰冷的灰燼。

慕星野用力的捂住胸口，像是要將那疼痛壓下，可手卻像是被抽走力氣，毫無作用。

大紅色的離婚證，在他的另一手中，被攥出深深的摺痕，像是要被捏碎一般。

左手是無助，右手是恨意。

綿綿的秋雨，淅淅瀝瀝的隨風落下，冰冰涼涼的澆在臉上。

周圍的人開始撐傘、開始奔跑躲避，慕星野抬起頭，看著那灰濛濛的天空，任由細雨密密匝匝澆在臉上，像是這樣他才能感覺到自己真實的存在。

慕星野回到和苑，已經是傍晚。

桂嫂看到他回來進門，嚇了一跳，“少爺，您這是……”

他的頭髮完全被雨淋溼，像是洗過頭；身上淺灰色的西轉被溼透，呈現出厚重的深灰色；蒼白的臉色像是剛剛大病一場，原本就深邃的墨瞳更加幽暗。

後面的話，桂嫂沒問出來，她已經清楚看到慕星野手上拿著的透明文件袋裡的結婚證被換成了離婚證。

“少爺，澤安小少爺睡了。您先上去洗個澡，再下來看他吧。”

聽到澤安，慕星野的眸子裡終於有了一絲光亮，他看看衣服上的水痕，淡淡道：“好。”

他走出兩步，又忽然停下來，“十分鐘後，把他送上樓。”

“是。”桂嫂恭敬道，末了又補充道：“少爺，我安排廚房給您準備晚餐。”

“不用，我不餓。”慕星野說完，便再沒有停頓，直接上了樓。

他如往常一樣倨傲的昂著頭，語氣淡淡，神情淡淡，可滿屋子的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呼吸都放得更低些。

半個小時後，劉成從主宅過來，一進門，他就感覺到和苑裡由內到外透著股不同尋常的沉悶氣息。

“少爺呢？”劉成也適當地壓低聲音，對著桂嫂道，“老爺子讓我過來看看他。”

桂嫂朝樓上看一眼，同樣將聲音壓低了兩分，語氣卻並沒有敬畏討好之意，只如常般道：“劉管家，少爺在樓上陪小少爺，暫不見客。”

“不見客？”劉成心裡暗嘆口氣，這還真是把和苑當成他自己的地盤了，面上卻不動聲色追問，“是跟少奶奶……”

他後面的話沒問完，桂嫂便訕訕賠笑，利落地回答了他，“劉管家，我就是個傭人，只是遵照少爺的吩咐辦事，別的不太清楚。”

劉成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不用桂嫂說，就屋子裡這氣氛，他也能確定慕星野跟沈薇離了婚，便也不再追問，“明白。往後的日子，你們恐怕都要辛苦些了。”

“應該的，都是分內事。”桂嫂面含歉意，話卻是不卑不亢，“劉管家，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