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期間有過一次,老王點完歌,整個人往旁邊挪了挪,直接讓顧未生和鹿離坐在一起。
坐在一起她還沒說話,他就已經先說話了。
“你冷不冷。”
“恩?”
鹿離下意識看了眼被冷風吹到發紅的腳背,就聽到他在耳邊嗓音淡漠道,“下次再穿少點就不冷了。”
……
“顧未生。”
“你就不能對我好好說話是吧。”
“我們昨天不是說好了要重新開始嗎。”
“那你今天這是什麼意思?”
鹿離極力壓著著心裡的惱怒,抿唇看著他,一雙清淡靈動的眸子此時定定看著他。
顧未生輕輕撣了撣菸灰,“沒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是什麼意思?”
她像是打定主意要刨根問底了一樣,整個人側過身,半擋在門口,腳一伸,直接擋住了他要出去的路。
顧未生看了眼旁邊不停震動的手機,眸色微凜的警告她一眼。
可鹿離無動於衷。
甚至還抱臂靠在沙發上,躺了個舒服的姿勢在旁邊等他回答。
“我要是不說呢。”他挑眉看著她。
“不說不讓走。”
不知道是不是酒勁兒上來了,她忽然身體前傾,半個身子都靠在他身上,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今天就要弄清楚。”
“再弄不清楚我就瘋了。”
“顧未生。”
“我要是瘋了你負的起責嗎。”
她說的輕巧,一雙靈動的眼眸落在眼前,櫻唇微啟,擋在面前的長腿光溜溜的
顧未生下意識皺了皺眉,淡聲道,“你往外坐坐。”
說著,他側身就要往旁邊坐。
可鹿離手疾眼快,在他坐過去之前,也往進挪了一寸。
一來一回,兩人之間的距離再次拉近。
門口的陳珊知趣的給老王和其他人使了個眼色,讓其他人別打擾他們兩。鹿離當然不知道。
喝了點酒,不知道是酒精上頭還是別的什麼,她覺得自己現在特別衝動。
陳珊說,“你就是思春了。”
“什麼弄明白不明白的。”
“喜歡一個人,不就是想睡他嗎。”
“要不這樣,你要是實在弄不清楚他心裡怎麼想的,直接把他睡了多簡單。”
“說不定睡一覺醒來你們兩就都想通了。”
其實鹿離自己也能感覺到,就算她強行掰著顧未生籤了君子協議。
就算兩人目前已經開始和諧相處,
但他們兩之間總還是隔著什麼東西,不遠不近,模模糊糊。
想抓抓不住,不抓又撓的人心裡難受。
問題的另一端在顧未生。
是他不肯定前進。
鹿離挪過去之後,包廂裡的空間彷彿瞬間逼仄起來。她端了一杯酒,側頭醉眼迷濛的看著他,保持著最後一絲清醒。
但手卻不聽使喚的在往他臉上摸了一下。
空氣寂靜了一瞬。
前一秒,老王剛好拉開包廂裡最亮的那盞燈,本來想讓服務員進來收拾桌子,他們好唱歌。
可沒想到剛一開啟,就看到鹿離正半伸著腿擋在顧未生面前,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一把,白皙小巧的眉眼沒什麼表情,卻像在捏一個小白臉。
還兀自笑了一下。
“手感不好。”
老王明顯看到顧未生的太陽穴挑了挑。
但他還是很淡定,甚至還配合了一下她越漸明顯的酒瘋。
“怎麼不好了。”
“哪兒都不好。”
“好像不對。”
“太醜了。”
……
她說著,放下酒杯,又起身去碰他,睜著眼睛,仔仔細細的打量,神色極為認真,好像在做素描一樣。
可這一次,鹿離揩油的動作還沒得逞,就直接被顧未生伸手攥住。
“她喝多了。”
“我先帶她回去,你們繼續玩。”
“行行行,那你們兩趕緊先回吧。”
“我們改天再聚啊。”
“剛好這兩天我在這邊也有點生意要談。”
老王說著,連忙拉住旁邊想要反駁的陳珊,讓顧未生把鹿離帶走。
路上,鹿離這個醉鬼也並沒有安安靜靜的呆著。
她喝醉酒有個毛病,喜歡脫衣服。
比如現在。
顧未生把人帶上車,綁在副駕駛上,自己繞過車門坐進駕駛座,剛一側頭,系安全帶的功夫,鹿離已經把自己身上那件暖白色外套脫下來扔到窗外。
扔出去以後還乾脆利落的關了車窗。
看到顧未生看她,她還認認真真戳了戳窗戶的格擋玻璃,說,“熱。”
……
“對了,你剛才的問題還沒回答我呢。”
她喝醉酒,膽子也變大了,抓著這個問題不放。
其實不是不放,只是憋在心裡太久,總算找到一個可以發洩的藉口了。所以潛意識告訴她,要抓住這個機會。
顧未生點了一根煙,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繼續脫衣服。
他揉了揉太陽穴,伸手把四周車窗全部關上,擋的嚴嚴實實,然後才咬了根菸,側頭看著她,眼底的情緒波瀾不驚。
“脫完了?”
“恩。”
“還熱嗎。”
“還行。”
她笑了一下,忽然朝他撲了上來,指著他漆黑似海的眸子嘆了口氣,再仰頭,才說,“真好看。”
“顧未生。”
“你的眼睛真好看。”
“可是我找了這麼多年,卻怎麼也找不到一雙相似的。”
“怎麼現在找到了,你還這麼冷漠。”
她說的自言自語,灼熱的呼吸噴薄在他緊繃的下顎上,一雙水汪汪的眸子落在他的喉結上,盯著盯著,伸手戳了一下。
她的手指軟軟的,帶著酒後獨有的溫熱,燙的人心都在顫。
顧未生深呼一口氣,斂著黑眸,嘴裡的煙被咬斷一截。
而面前的小姑娘卻好像渾然不覺,還在四處亂動。
她沒有賣萌,也沒有撒嬌,就是清冷著一張白皙靈動的眉眼,認真打量著他。
一隻手還揪著他的衣服,生怕他跑了似的。
“你給我坐好。”
“別亂動。”
忍了幾秒,他終於忍無可忍,斜她一眼,一邊沉聲警告,一邊伸手把她按回座位,順手把她脫下來的衣服又套了回去。
可鹿離不依啊。
他穿她就脫。
他再穿她還是脫、
掙扎幾回之後,顧未生都被氣笑了。
他咬著煙沒好氣的看她一眼,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側頭看一眼窗外,問她,‘你到底想幹什麼。’
“什麼幹什麼?”
“我是在問你問題啊。”
“你說,我們昨天籤的君子協議到底算不算數?”
“算數的話你今天為什麼故意不理我?”
“鹿離。”
“我有必要告訴你,我們籤的是君子協議,不是交往協議。”
“你腦子能不能清醒點?”
他說的平靜又清楚,眉眼淡漠清冷,側頭看她一眼,眼底自始至終都沒什麼情緒。
煙霧在車廂嫋嫋升起,車廂裡酒氣混雜。
鹿離本來想借酒發揮,可沒想到酒意剛升上來,就被他這麼一攪,攪沒了。
末了,像是還嫌她不夠羞辱似的,他上下掃了她一眼,才沒什麼表情道,“以後別跟我玩這一套。”
“我不吃。”
“身材平的跟飛機場一樣,”
“還沒發育完呢,就開始學別人勾引男人了?”
“誰教你的?”
“恩?”
他說的痞氣,手握在方向盤上,目光漆黑筆直的落在前面的路面上,鹿離卻覺得自己心裡那團火像被一盆冷水澆滅一樣,徹底熄了。
她忘了。
其實顧未生是能分得清她到底真喝醉還是假喝醉的。
以前上學的時候她也喝醉過一次。
喝醉之後酩酊大睡,佔了顧未生的床,睡了十六七個小時才從夢中清醒過來。
那次喝醉她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埋頭苦睡。
顧未生還特地教育過她,讓她以後少喝酒,再讓他看見一次就直接從家裡滾蛋。
鹿離當時還對他說過,“我酒品好,又不會吵到你。”
“偶爾跟同學喝一次酒很正常啊。”
聽到酒品好三個字,顧未生明顯嘲諷的掀了掀眼皮。但卻沒有揭穿她。
直到有一次陳珊說,鹿離才知道,原來她喝醉酒之後喜歡到處亂親人,而且是一邊閉著眼睛一邊親。
逮誰親誰。
“幸好之前是顧未生,否則我哥就要遭殃了。”
陳珊後怕的拍著胸口幫她回憶,而鹿離對此毫無印象。
她只記得自己喝完酒之後暈乎乎的,抓住顧未生的胳膊好像就直接暈了過去,對後面的事兒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難怪顧未生衣服上有一堆口紅印。
她當時羞愧的要死,一邊尷尬,一邊回家偷偷幫他把那件印滿口紅印的襯衫用手洗了好多遍。
直到上面的口紅印徹底淡化,這才拍拍胸脯,感覺自己耳根沒那麼熱了。
顧未生沒有計較。
可後來卻明令禁止了她不許喝酒。
幾年過去,還以為他早就忘了,沒想到還記著呢。
想到這兒,鹿離忍不住自嘲一笑。
“所以說,他好像對我的身體毫無反應。”
“說我平的像飛機場。”
呵。
飛機場。
說的好像他見過其他女人的似的。
“那還真說不好。”
陳珊說,“顧未生那種男人,在外面飄了快十年,時不時有個物件約個炮我覺得也很正常。”
“立為年你記得吧。”
“恩,”
“怎麼了?”
“你拿立為年和顧未生比一下,立為年是不是全身上下都透著我是二十一世紀純種處男的羞澀氣質?”
“你再看看顧未生。”
“他身上有嗎。”
“所以我覺得,八成這幾年他沒少睡其他女人。”
……
陳珊分析的方向越來越歪曲。
可觀察了兩天鹿離發現,好像還真是。
顧未生身上有一種妥帖沉穩的男人味兒,不同於以前乾淨清冽的少年氣。現在就連毛都沒長齊就來勾引男人這種葷話都說的面不改色心不跳,根本看不出半點清冽的羞澀。
渾身上下充滿爆棚的荷爾蒙。
比如現在,晚上吃完飯,醫療隊其他幾人去旅店後面的院子裡休息吹風,他在二樓洗頭,洗完頭,沒吹頭髮直接下了樓。
烏黑利落的短髮上有水滴順著脖頸掉下來,一滴一滴,有的落在地上,有的順著領口滑進T恤,在緊實有力的腹部劃出一道溼漬的水痕。
有風吹過,T恤下,緊實有力的腹部線條若隱若現。
鹿離抿著唇坐在大廳,感覺周圍很多目光齊刷刷聚在了這個男人身上。
然而他還是毫無反應,拿著毛巾胡亂擦了擦溼漉漉的短髮,便轉身從後門出去,直接去了後院。
鹿離也跳下高腳蹬跟了過去。
她跟過去的時候,顧未生正好在關門。
她手疾眼快,伸手摁住被他鬆開的門把手。
兩人的手指不期而遇。
鹿離全當沒看見,摁著他的手打開門進去,再把門關上,直到走到院子裡,才輕飄飄的來了句,“不好意思,手快了。”
這語氣,還真是讓人不知道要怎麼接。
顧未生眯著眼睛哼笑一聲,沒有說話。
鹿離也不在意,在後院的桌子旁邊找個凳子坐下,低頭漫不經心的擺弄著受傷的相機。
相機裡已經有這些天拍攝的素材。
有擱淺在岸邊的小鯨。
有頑皮天真的海豚。
還有張牙舞爪潛伏在船底像只怪獸一樣的稜皮龜。
而她擺弄相機的空檔,林威也從旅店前面走了過來。
這家旅店的後院其實已經租給了他們,所以醫療隊的人才能自由出入。
林威一進來,就直奔站在院子裡正側頭跟小靜說著什麼的顧未生,說,“顧醫生,你方便過來一下嗎,我有點事兒想跟你說。”
林威一向溫和的語氣有些急躁。
鹿離抬頭往那邊看了一眼,就看到顧未生起身朝林威走了過去。
兩人走到一旁院子的牆角,一左一右站在牆角,一個低頭點著煙,一個不時往牆外面張望,嘴巴一張一合的說著什麼。
看樣子神色緊繃,並不輕鬆。
林威說完,顧未生點點頭,好像默了一瞬,然後才開口說了句什麼。
說這話的時候,他往過來看了一眼,正好和鹿離打量的目光交匯在一起。
她看著那邊,神色坦然。
他似乎是咬著煙眯了眯眼,然後才收回目光,繼續和牆角的林威說著什麼。
語氣清冷又沉靜。
就算隔了這麼遠,鹿離還是能想象出他說話的語氣。
永遠不緊不慢,條理清晰,就算很緊急的情況,也阻擋不了他的冷靜和沉著。
鹿離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只知道,說完之後,林威一反常態沒有留在醫療隊,而是轉身從後院走了出去,像是直接上了一輛警車。
一眨眼,人就從前廳的玻璃門前消失不見了。
好像很著急的樣子。
“顧隊,林警官怎麼了?”
“怎麼看起來步履匆匆的樣子。”
“是遇到什麼事兒了嗎。”
旁邊的小靜好奇。
她一邊檢查今天的救治記錄,一邊問從牆角走回來的顧未生。
顧未生把煙碾滅在桌上的菸灰缸裡,開完會,才敲了敲開會的那張石桌,
說,“大家準備一下,今天晚上有任務。”
“什麼任務?”
“救一隻白鰭豚。”
顧未生說的言簡意賅,可鹿離還是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了晚上具體要執行的任務。
*****
原來下午林威被一通電話叫出去,是因為附近的保護站遇到了困難,找周邊海警求助,林威離的最近,所以被上級臨時調了過去。
過去以後才知道,這次保護站遇到的不是小打小鬧的問題,也不是動物受傷需要手術或者治療。
而是遇到了一件怪事。
話說從年前開始,鯨落島主海附近的好幾片海域便都開始枯竭。
不是表面意義上的枯竭,而是因為捕獵者的打死殺戮,導致海域受到汙染,整篇海域裡的保護動物死的死傷的傷,甚至很多在還流著血死不瞑目的情況下便被捕獵者殘忍的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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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久,附近幾片海域的動物便漸漸全都沒了。
生態系統崩盤,海域裡僅有的一些海洋保護動物也無法繼續生活下去。
為了讓他們先好好活著,於是周圍幾個保護站商量過後,一致決定開始進行轉移。把還活著的保護動物,全部轉移到臨近的幾片活海中,先讓他們好好生活,然後他們再想辦法恢復前面幾片海域的生態系統。
等生態系統恢復了,環境適合動物們生存居住了,再把它們遷徙回來。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遷徙途中,這條經過無數次更改打磨的遷徙計劃還是出了意外。
那是今天上午八點多的時候,梨花島保護站的工作人員從其他保護站工作人員手裡接過一隻進入海域的白鰭豚。
白鰭豚是國家保護一級動物,享受著和東北虎一樣的待遇,而論起珍稀程度要比熊貓還要稀少,現在我國白鰭豚的數量僅剩下一百多只。
而這只白鰭豚,正是從長江流域飄蕩到這裡自己安家的,保護站的工作人員對它照顧的格外盡心。
這只白鰭豚遷徙過來的時候正在發情期,保護站工作人員對它制定了獨特的引導方式,用白鰭豚聲吶,綁在輪船底部,發出同伴的聲波以此吸引這只孤獨卻又急於求偶的白鰭豚,引導它從保護站轉移到就近的梨花島。
因為白鰭豚雖然沒有外耳,耳孔也只有針眼大,但聽覺卻異常發達,能聽到水中很微弱的聲音,它發出的聲音是一束束短暫的聲脈衝,頻率在20~2萬赫茲之間,有人耳能聽見的“可聽聲”,也有人耳聽不見的“超聲”,超聲的最高頻率達20萬赫茲,比人耳聽到上限頻率大10倍。所以轉移途中除了引導它遷徙用的聲吶外,工作人員格外注意不讓其他噪音騷擾到它,影響它的情緒。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它快要被遷進生活海域的時候,這只白鰭豚不為什麼,忽然開始瘋狂的撞擊保護站工作人員在海底圍下的保護網。
甚至還有要攻擊人的趨勢。
保護站工作人員緊急幫它檢查,卻什麼也沒檢查出來。
而保護站裡的醫療救治條件有限,在幾經檢查之後,那邊沒辦法,只好求助海警,讓海警過去幫忙。
林威去了以後,也一樣束手無策。
因為這只白鰭豚並不像是生病的樣子,也沒有任何受傷的跡象,所以聯絡醫療隊也說不過去。
可如果不聯絡醫療隊,他們似乎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
白天,林威知道醫療隊要去附近海域巡邏,幫海域裡所有動物做例行檢查,還要幫其中一隻正在待產的鯨魚接生,所以並沒有來打擾顧未生。
直到晚上,保護站那邊再次求助,他找不到其他可以求助的醫療隊,才過來求助顧未生。
所幸他手上現在沒什麼工作要忙。
顧未生走的時候,鹿離也跟了上去。
這次與以往不同。
從旅店出去以後,鹿離就察覺到不同尋常的隆重。
對,就是隆重。
他們從旅店出發的時候,是晚上八點多,海島天都黑了。
路上,顧未生一直在和一個男人打電話。對面聲音不大,但男人的嗓音卻聽得模模糊糊,不知道在溝通什麼,但一切都顯示處不同尋常的氣氛。
這是鹿離第一次跟醫療隊出去執行任務。
路上,小靜怕她擔心,還貼心的安慰她,讓她不要害怕。
“就是要出海,但這一次不是在我們自己的工作區域,所以比較麻煩。”
晚上十二點,正是暗倉碼頭最熱鬧的時候。
鹿離和醫療隊其他人從計程車上下去的時候,岸邊已經停了幾輛黑色的麵包車,掩映在碼頭層出不窮的貨箱後面,看的並不真切。
一下車,顧未生就讓司機把車開走,他們徒步走過去。
除了老金,醫療隊其他人都來了。
鹿離被小靜和陳年等人夾在中間,三個人時不時輪流跟她說話,緩解她的緊張。
其實鹿離想說不用。
但下車以後,隊裡的氣氛好像忽然就緊張起來,連剛才還在跟她說笑的小靜也抿著唇噤了聲。
他們剛下車,往碼頭走了兩步,就聽到一道粗糙沙啞的男聲警惕到,“誰?”
“那邊是什麼人?”
聽到沙啞的嗓音,小靜等人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而是加快了和那個男人匯合的腳步。
鹿離跟上,始終被顧未生擋在身後。
而當他們走過去之後,剛才那個聲音粗糙沙啞的男人終於露出真面目。
那是一個身形高大壯實的男人,微弓著背,穿一件黑色衝鋒衣,國字臉,很粗糙。
但莫名透出一股正氣。
“我剛還跟老曹唸叨你們呢,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
“路上順利嗎。”
透過顧未生掌心火光搖曳的打火機,鹿離看清那個男人的臉。
男人說著,掏了根菸扔給顧未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順便和身後的陳年陸放幾人打了個招呼。
打到鹿離的時候,聲音一頓,側頭看向顧未生,說,“這是?”
鹿離想說,我是來跟拍的記者。
可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前面的顧未生攔截了。
他側頭看她一眼,漆黑的眼底沒什麼情緒,低頭漫不經心的點燃煙,對歷城撒了謊。
“我們醫療隊新收的志願者。”
“放心,”
“人沒問題。”
“恩,沒問題就好。”
歷城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帶一群人往岸邊走。
一邊走,一邊往後看,揉了揉被風吹亂的板寸,隨意朝四周掃了幾眼才收回常年被海風浸泡的雙眼,笑著搖搖頭,“船還沒來,估計又要等一段時間。”
說話的間隙,鹿離發現這個叫歷城的男人似乎跟顧未生很熟。
兩人閒聊,言語裡不乏家長裡短的話題。比如什麼時候買房子,有女朋友了嗎,改天去家裡讓你嫂子做飯給你吃。
但兩人的關係又好像也沒有表面上那麼好。
她在後面默默聽著,目光漫無目的四處打量,順便開啟藏在袖口和領口偽裝成紐扣的針。孔攝像頭。
正看著,就看到遠處漆黑墨藍的海平面上忽然出現了一艘巨型輪船的影子。
海風輕拂,海面上一瞬間燈火通明。鹹溼的海浪被巨輪碾壓著,一波接一波浣紗似的支離破碎。
而這時,岸邊一直靜默的其他三個男人的黝黑的臉龐也被一一映襯出來。
他們站在歷城旁邊,目光犀利的四處打量,並不跟醫療隊的人說話。
顧未生好像習以為常,並不在意。
幾個男人也是。
大家互不干擾。
可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不輕鬆,尤其當那艘輪船的輪廓漸漸清晰以後,他們臉上漫無目的的神情都收了起來,連正在跟顧未生說笑的歷城,也忽然止住聲音,側頭看了眼旁邊的其他同事,掌心默默攥了起來。
“船來了。”
歷城說著,從旁邊同事手裡拎過一個塑料袋順手扔給鹿離。
鹿離開啟一看,是件淡藍色的工作制服。
工作服寬大油膩,外層的塑料袋被輪船甲板上刺眼的燈光照的格外晃眼,工作服底下還有一雙白色塑膠手套。
她剛掃了一眼,就聽到前面的歷城解釋道,“這次情況特殊一點兒。。”
“林警官沒有告訴你們?”
顧未生手指夾著煙,撣了撣菸灰,挑眉道,“沒有。”
“什麼情況。”
“你說說。”
他說的清冷淡漠,情緒一如既往的沒有起伏。
歷城也不賣關子,一邊往船上走,一邊說,“其實這事兒說來也奇怪。”
“我們這兒之前不是一直在一邊轉移動物一邊帶做航海貿易線嗎,之前老曹自己負責了好幾條碼頭的航線,就在國內週轉,不涉及進出口,但每經過一個城市都要經過這個城市相關部門的嚴格檢查。”
“就怕出什麼紕漏。”
“所以每一次貨物進檢之前,老曹都會親自帶底下的工作人員先去碼頭檢查一遍,偶爾有事來不及,就會找我過來看。”
“今天也是,老曹忙保護站的其他事兒,我過來順便檢查一下,沒想到帶貨的時候那條新轉移過來的白鰭豚會出事兒。”
“可是船上沒有會刺激到它的食物啊。”
“我找了好幾次,確定沒有。”
“但你也知道,我們帶做航線這事兒,不好拿到明面上說。”
歷城說著,似乎有所顧忌,回頭掃了眼身後眼生的鹿離,說話點到為止。
說著,人已經三兩步縱身一躍邁到了大型郵輪的甲板上。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上了船。
鹿離聽出了個大概,卻還是有點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他們準備下水的時候,歷城離開,她才忍不住換著潛水服問旁邊的顧未生。
“我剛才沒有聽錯?”
“你指什麼。”
他問的淡定,系氧氣管的間隙抬眸看了她一眼,好像對她的疑問不得而知。
但從他的眼神裡,鹿離找到了答案。
是真的。
這個叫歷城的男人,是梨花島海域保護站的工作人員,可從剛才上船之前的一番言論裡可以得知,他們除了是保護站的工作人員之外,還在利用職業便利,私下參與航海貿易賺外快。
難怪林威不去找別人,非要等到天黑了才來找他們。
而且是在那只白鰭豚情況異常了大半天之後,還耗著非要等顧未生閒下來才來。
顧未生當時也沒告訴她全部原因。
可歷城他們竟然也能為了不暴露自己,讓一隻身體異樣的白鰭豚忍這麼久。
她忽然覺得有點搞笑。
“為一己私利,冒著犧牲國家海洋保護動物的風險也要來找你,這保護站還挺執著的。”
她說的嘲諷,語氣裡的反感顯而易見。
顧未生痞氣笑出一聲,像是第一次看到她外露出其他脾氣。
半晌才說,“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是非黑即白的。”
“那你呢。”
“你是怎麼樣的?”
你也是遵循這樣規則的人嗎。
其實鹿離想這麼問。
但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
陳珊說得對,十年過去,他們都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少年了。如果再用十年前的標準要求自己也要求別人,只會讓兩人都活的很辛苦。
只是眼前知道的事情,還是讓她有些小小的意外。
“只是覺得意外。”
“我以為你這麼冷漠的人,只會和剛正不阿的人一起工作。”
“一起生活。”
“沒想到你竟然也能學會變通。”
她的話裡沒有職責,有的只是感慨和讚歎的意思。
顧未生笑出一聲,像是被她的語氣逗笑,又像是自己想起什麼,半晌,才嗓音清冷道,“沒人會一成不變。”
所以他會變也在情理之中。
顧未生問她是不是挺失望的。
她搖搖頭,還沒來得及回答,人已經被人拖著推到了水裡。
*****
這是鹿離第一次看到活的白鰭豚、
白鰭豚因為瀕危,在國內已經很少見到,尤其是在公眾視線之內。
眼前這只白鰭豚看起來很健康,銀白色光滑的身體,線條流暢優美,尖嘴白鰭,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小而有神,正被四周保護的電網攔起來,圍在安全範圍內四處遊走。
雖然看著身體健康,但這只白鰭豚很焦躁。
耳邊有高頻聲吶為她引路,但她不知怎麼回事兒,忽然就不走了。
只在電網四處搖頭擺尾,拼命瞎撞,像是忽然得了躁鬱症的小孩兒一樣,胡亂衝撞的樣子毫無章法,甚至撞的銀白色身體上都出現了少量血跡。
血跡有結痂的跡象,看來被人處理過。
但這只白鰭豚好像不知道疼一樣,還在用同一側的身體撞擊電網。
甚至很輕很輕的撞擊漂浮在海面上引路的貿易輪船。
小靜和陳年陸放等人分三面潛伏進電網,幫白鰭豚檢查身體。
顧未生最後一個進去,也在旁邊觀察著他,用動物特有的肢體語言去安撫她,柔順她,甚至讓她漸漸變得沒有那麼暴躁,開始微微眨著眼在海底喘氣。
趁這空擋,陳年陸放等人手疾眼快的拼命游上去,幫她做檢查。
一番檢查下來,身體沒有問題。
那問題會在哪兒?
醫療隊預先的猜陷入僵局。
鹿離也在腦子裡飛快思考。
但隨著氧氣管裡氧氣的流失,她原本就不太清醒的大腦徹底被水衝翻,整個人沒猛一下飄在水裡,頭重腳輕。
她心倏忽一下。
下一秒,就被一雙熟悉的手緊緊鉗住。
是顧未生。
他伸手拽住她的脖子,直接拎著她往船上游了過去。
直到上了船,露面大口呼吸,鹿離才聽清他在說什麼。
“下次下水之前好好檢查一下。”
“氧氣管氧氣不足你都敢下水。”
“不想活了?”
他斥責的毫不留情,鹿離也不反駁,喘著氣,腦子還在嗡嗡作響。
看她腦子還在發矇,顧未生這才收了聲,換上衣服重新下了水。
水下,小靜幾人還在用手比劃交流自己的想法和情況。
而鹿離卻在想,那只白鰭豚到底在幹什麼?
她想到了以前在新聞上看到的,關於海洋保護動物自殺的相關新聞。
這只白鰭豚,會不會也想自殺或者想幹別的什麼?
她在表達什麼呢?
鹿離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萬萬沒想到,就在腦海裡一閃而過這個想法的時候,船底正在正茬的顧未生他們卻發現了異樣。
他們發現,白鰭豚雖然情緒暴躁四處撞擊,可她撞擊的地方卻是固定的。
從始至終,一直固定。
就算偶爾有撞擊的時候擦傷其他地方,不小心把血跡留在其他兩面電網上,可透過專業技術對比發現,這條白鰭豚就算對這個地方情有獨鍾。
只有這一個地方。
這到底是為什麼?
一連串的疑問在鹿離腦中慢慢產生。
而此時正在海底的顧未生卻做了一個大膽到令人倒吸涼氣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