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一直拉著披風的雙手，神情略顯僵硬。冷風像是終於找到了機會歡快地鑽了進來，披風的一角被風吹得揚起，我對此亦是不管不問。

沐擎風站在離我三、四米遠的地方，不靠近也不遠離。他抬起頭，目光遊離且散亂，似乎是在看著我，又似乎再看別的地方。

今晚的月色有些不同，忽而皎潔，忽而晦暗，像只不安分的精靈，總不能讓人好好欣賞。等到那烏雲移開，一縷清暉落在門前，同時也跳躍在沐擎風一絲不苟的髮絲上，他這才不緊不慢的開口。

“什麼事？”

“譁——譁——”

院中一小片竹子只剩下一根根細細的長幹，冷風走過撩起一片細微的拍打聲，聽著倒有幾分舒心。

沐擎風說話的時候，順便往那裡瞥了一眼。

葉辭喜歡花花草草，從前居住的地方必然要種上不少。可自從那年之後，院子裡的花花草草陸續凋零，葉辭卻一點也不在，而且也再沒添過新的。

直至現在，只剩下他送來的這片細竹，以及幾株生命力旺盛不需要人照料也能活得很好的花草了。

沐擎風並未一直盯著那竹子，他看了幾眼就轉過頭看我。

我沒有注意到沐擎風的異樣，更不知現在沐擎風的心思。見他與平時沒有什麼兩樣，我心裡也是撥出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

沐擎風氣羽寒易，更加不待見我。這是我早就知道的。只要與夜熙商定的事情進行的順利，他們很快就會安全。沐擎風也不用再面對我。

我搖了搖頭，穩住自己胡亂猜測的心思。

現在是關鍵時期，哪怕是在沐擎風面前，也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我搖了搖頭，“沒事，沐大夫既然來了，順便就把屋子裡的藥瓶帶過去吧！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不能阻擋他們，羽先生說過，這些藥瓶是針對那些人製造出來的……”

“嗯。你也早點休息。”

沐擎風瞥了我一眼，跟我進來拿了東西，聲音依舊不鹹不淡。

我點了點頭，並沒有去問太多。沐擎風不喜歡我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之前夜熙救了羽寒易，不過是讓他將這事暫且壓住了，真是到了像這種需要拼上性命的時候，那種不喜還是會顯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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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擎風沒有錯，若是我，現在未必有心情在這裡與一個可能會害得我朋友再次陷入危險的人和言細語。而且，因為我有自己的計劃，沐擎風的態度更加不被我放在心上。

在沐擎風的注視下，我緩緩合上門扉。那一道門，終究是隔開沐擎風那平靜得異乎尋常的視線。

我站在門後，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門框上，我不想去想，卻始終甩不掉沐擎風那彷彿質問般的目光。

我不想牽連任何人，可我確實讓他們陷入了危難。

一個劍聖，一個天之驕子，本可以在眾多人豔羨崇拜的目光中活得瀟灑恣意，可現在他們卻只能在這莫名其妙的人群壓迫下，每一個行動都慎之再慎。

十年啊！

誰能為一個本不相干的人，一件與他們生活扯不上聯絡的事，日復一日的堅持，將生命如此揮霍！

沐擎風對我如此態度才是正常人該有吧！反倒是那兩人，真不知他們是怎麼想的。

呼出一口氣，可心裡的沉重依舊沒有減緩半分。有夜熙的例子在前，我真怕有一天，羽寒易也來告訴我一個驚天密聞。

雖然這可能性不大，可我會忍不住胡思亂想。?而且，他們也該過回屬於自己的人生了。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沐擎風的敲門聲催醒的。我睡得沉，當我聽到聲音的時候，沐擎風已經敲了有一會兒了。估計再等等，我還不出來，他就要破門而入了。

羽先生，師父。

腦中第一時間閃過的就是這兩個詞。

我骨碌一下爬起來，昨晚想得太多，很晚才睡，今天果然就起得遲了。這麼一個激靈，本還有些渾噩的腦袋陡然清明起來。

沐擎風拍門的聲音還在持續，且一下比一下沒有耐心。這麼著急，難道是他們出了什麼事？

我心裡一慌，匆匆收拾了一番就去給沐擎風開門。

“沐大夫……”

門開，沐清風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見到我驚慌失措的表情，他微微錯愕，隨即稍稍偏離了一些視線，開口道。

“吃早飯了。”

我沒聽到沐擎風說得什麼，先前未完的話脫口而出。

“師父和羽先生呢？”

我四處看了看，確實沒發現這兩人的蹤跡，心中難免焦慮。

“他們都沒事。”

沐擎風也是擔心了一晚，眼窩還泛著青，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且今天一早，他就等在院子裡，夜熙他們回來的時候看到他還嚇了一跳。

沐擎風二話不說就開始檢查他們的傷勢，見他們都是好好的，最多不過幾處擦傷，這才放了心。

“擎風，我們都沒事。徐離少主受傷了，你快幫他看看。”

羽寒易面容嚴峻，雖然這次奇襲很成功，他卻是高興不起來。

夜熙是為了保護他們才受得傷，若不是有夜熙在，他們恐怕就回不來了。好在收穫同樣可觀，那些人太過自負，完全沒有料到他們會偷襲，被這些平時看不慣的江湖人士打了個措手不及。

想起早上見到夜熙時他的樣子，沐擎風又有些遲疑。瞧見我松了口氣，他想了想，又斟酌著開了口。

“徐離少主受了傷，我已經幫他上了藥。雖然不是多麼嚴重的傷，可是……”

沐擎風話還沒有說完，我就跑了開去。

“我去看看。”

夜熙受傷了？

我擰著眉，有些不能接受。

之前我確實沒有想過，以夜熙的身手還能受傷。看來他們定然是遇到了不可想象的危機，夜熙應該是為了保護他們才受傷的。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它可能。

距離吃早飯還有點時間，沐擎風也就沒有管我。這次多虧了夜熙，葉辭個羽寒易才能平安歸來。沐擎風不喜歡那邊的人，卻不是是非不分。

我一路小跑到了夜熙門前，先前種種擔心，真等到了地方，我又猶豫了。抬起的手在門前徘徊了幾圈，最後終於敲了下去。

“夜熙，在嗎？”

沐擎風只說夜熙受傷，卻不知傷得重不重。從認識他到現在，我還是第一次聽人說夜熙受傷了。

屋裡沒有人回應，我想他不可能傷著還四處亂跑。又是等了一會兒，門才緩緩開啟。

夜熙只穿了一件裡衣，純白的面料上還可以看到斑斑點點的血紅。我的視線直直鎖定在他的右肩，一個字都說不出。

夜熙的臉色不是很好，看著就是傷得不輕。我讓他跟著不過是怕出現個萬一，他倒是實在，也不怕傷口再深幾分，直接廢了他一條胳膊。

夜熙神情淡淡，見我一直盯著他受傷的地方，他還回應似得動了幾下。好像在說，看，也不是多麼嚴重，還可以動。

我知道自己為何會這般想，明明他就是輕輕抬了抬手，什麼話也沒有說。

說來，我沒親眼見到夜熙出過幾次手，也是從青幽那裡聽來他慣用的武器為長匕。如今他肩膀受了傷，保命的手段就大打折扣了。

影流的人本就在追殺夜熙，夜熙一向是謹慎狡猾，從來不會被那些人抓到機會。他這一受傷，那些人怎麼可能會放任自流。

好不容易得到的東西，這麼拱手讓人可以嗎？有可能不只是東西，還會搭上一條命啊！

我垂了垂眸，有些看不懂夜熙所作所為，索性也不去想。他救了我師父和羽寒易，這是不爭的事實。

“外面冷，你先進去。”

我推了推他，抬手準備合上門離開，夜熙的動作卻比我更快。

“進來，有些事要告訴你。”

話畢，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我剛想掙脫，發現他用的是右手，生生忍住了。夜熙就趁著這個間隙一把將門關上。

我猶豫了片刻，終究只是維持著那一個動作站在他面前。

夜熙不是一個會做多餘事情的人，他要我進來怕是不希望別人聽到，我只管等著他開口就好。

見我不掙扎，也沒有任何驚慌想要離開的意思，夜熙漸漸松了手。

“你必須得走，快點走，現在就走！”

夜熙很認真，而且越說越激動。

我則是要平靜得多，雖然我也被他的轉變嚇到了，可這事不是他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而且我驚訝得發現，夜熙的眸子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幽深的紫色。我記得很清楚，他的眼睛一直是黑色，雖然不是很濃烈的那種黑，絕對不會是現在這樣。

都說隱世界的人與普通人不一樣的，這不僅體現在兩者的時間觀念，還有其他許許多多。

或許夜熙的紫眸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這種外觀上的差異很難用肉眼去分辨，除非血統非常純正，天賦非常高。

原來，夜熙一直隱藏著這麼多。

我將視線移開，並沒有去詢問他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就像，我也有許多秘密，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對別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