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身上纏著的鎖鏈實在讓人不忍看下去，早在兩人打完架之後就被我強行拆卸了。我本是打算有多遠丟多遠，也不知黑夜是如何想的，還寶貝似得抱在懷裡。

雖然那最後一個殺招被我扼殺在搖籃裡，兩人拳打腳踢了那麼久，黑夜臉上不可避免地留了幾道拳印。雖然那拳頭的力道是剋制住的，依舊十分礙眼。

不過此事也能讓他長些記性，別以後隨便碰到什麼人就只顧一味硬拼。也是那傷得不重，就是看上去不太美觀，否則我第一個就不能饒了夜熙。

不過自我將兩人隔開，黑夜就抱著鏈子呆呆站著，然後就開始一點一點搗鼓他的鎖鏈。我就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曾看過來一眼。

起先我也沒有在意，不管是多大的孩子，打架打輸了始終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後來聽那後面漸漸沒了聲音，我才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不打緊，黑夜這狀態明顯不對。

“黑夜。”

我緊著喊了一聲，黑夜抬頭，一眼撞進黑夜無辜看過來的眼睛，那餘下的話我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去了。

“怎麼將自己綁上了？”

看著他無措的表情，我的聲音也不自覺柔和了一些。

我一邊說，一邊一點點走過去，想要解他身上的鎖鏈。也不知他一人是如何將自己纏成這樣，我解了半天，外加上黑夜的不配合，竟是半點也沒有解開。最後還惹的黑夜不快，登登兩下跳著跑開了。

“不解，不解。”

他一邊跑，嘴裡不時還蹦出兩個生澀的字來。

黑夜說話還不能十分順溜，不過好歹總算是能讓人聽懂了。方才他說一個字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只是猛然見到夜熙，這事就一直未曾證實。現在再聽黑夜生澀的字句，那份開心依舊是不打折扣的。

“黑夜，你能說話了。”

我一時激動，也忘了去解他身上的鏈子。將黑夜帶出來之前，我最擔心的就是這事，現在卻是可以鬆口氣了。

黑夜站定，直愣愣的看著我，黑亮的眼睛閃了閃，然後方點了點頭。許是還記著我要解開他身上鎖鏈一事，他遠遠地站著就是不過來。

“太好了。黑夜過來，放心，我不給你解開，你過來。”

得到黑夜的肯定回答，我很是松了口氣。

黑夜這麼一個纖弱的少年，本身所遭遇的苦難已經夠多了，若他今後一直不能正常與人交流，且不知要過上怎樣的生活。

慶幸的是，黑夜並非天生如此，估計那段時間不曾與人交流，漸漸忘記了。我這段時間一直跟他說話，多少也起到了作用。原以為還要多花些時間，黑夜卻是比我想的更要聰明。

我喊了幾聲，黑夜卻狠狠搖著毛茸茸的腦袋，一副堅決不肯過來的樣子。不僅如此，他還往夜熙身旁藏了藏。難不成以為這樣我就看不到他了？

我嘆了口氣，沒再繼續勉強。如今我總算知道為什麼常言道養兒方之父母恩了。

黑夜只是被困了太久，智商還是如常人一般，我都覺得難纏。若他真是個小孩子，我不是要頭疼死。

如今想來，那百草堂的小肉團也算是乖巧的了。

“不過來就不過來吧！你看著點路，別跌倒了。”

我又是喊了一句。

自打見到黑夜真容，我便不能再像在谷底那般對他不管不顧。看著黑夜那雙腿，我真怕他什麼時候忘記邁步，又劃拉兩下摔個嘴啃泥。

黑夜聞言倒是安靜了一些，也不知他護著那鏈子做什麼，就是躲在夜熙另一側不願過來。如此，我也沒有勉強，又與夜熙說起一些外面的事總算是走完了這段路。

還夢鄉是一個非常簡樸的村子，這裡的村民也都是普通人。我們三人出來時恰是白天，以防萬一，還是選了小道避開了這些村民。

正如夜熙所說，這村子十分閉塞，這一路走來我還真是沒見到外人出入的痕跡。

即便如此，想起三月前種種，我們行事也不由更加小心了一些。我們走的多是一些少有人走動的小路，那路上的雜草也能沒了小腿了。且憑著我們三人的五感，便是有人經過也不可能被撞見。

自打谷底出來，我對自己各項感官更加自信。如今我最為在意的卻是這外面的局勢，更多的事情自然只能我自己慢慢打聽，不過一些要緊事還是可以先問問夜熙。他這身份可是不普通，知道的事情斷不會少了，旦看他會告訴我多少了。

或多或少我都是不在意的，只要他肯開口，於我而言都是賺了的。

“夜熙，你可知沐擎風沐神醫現在何處？”

要說大夫，我所知人中果然只有沐擎風最能讓人放心。可那人又是個不安定的性子，四方城的事情也過去那麼久了，不知他是否又遊蕩去了其他地方。

夜熙沉默片刻，我便知事情真去我所想那般。不過看他樣子，又似乎有什麼事不好說，如此，我便也耐著性子等了下去。若是能在夜熙這裡得到沐清風去向，也能省去我不少時間。

即便不知，夜熙也不會一直沉默，又是等了一會兒，期間夜熙又不著聲色的看了黑夜一眼，這才幽幽開了尊口。

“沐神醫尚在無方城，只是我們這一路過去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

對啊，斷魂崖深不可知，我們從谷底出來再想要到那無方城，不知要繞了多少路去。略想了想，我才再次問道：“那，初城距離這裡有多遠？”

既是如此，先隨意找個大夫看看便罷。若無大礙，之後亦可再細細診斷。

心中有了計較，這接下來的事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逾越了。

“你去那裡做什麼？那地方雖說不全然是那邊的人，你如此過去，也是瞞不了多久就會被揭穿。最危險的地方未必是最安全的地方。”

夜熙不自覺斂起雙眉，相當不能理解我為什麼現在要問那個地方。不過略一停頓他也是明白，當初我們兩人相識也是因為這一個地名，期間雖發生了那麼多的事，現在想去看看也無可厚非。只是……

想到此，夜熙的表情亦有所緩和。

“就是想去看看。”

“沒什麼好看的，我也不會給你帶路。”

唉。我早該知道。

如此，那鬱枯隱的所在我更加不能向夜熙打聽了。好在羽若也曾與我說過一些，雖耗費些時間，剛好可以讓黑夜養養。他這個樣子實在讓人不放心。

“那最近的城鎮你總該知道了吧！你給我指條路，我們就此別過吧。”

第一眼見到夜熙我確實有些驚訝，也不知他來這裡究竟存的什麼心思。若他只是想要確認我平安與否，現在已經得到了答案，亦可以離開了。反正，留在這裡他也似乎不高興的樣子。

對於我此舉夜熙似乎早有預料，他沉吟片刻，方才道：“我與你一同去。”

“不用……”

我張口拒絕。真要是夜熙同往，我不是什麼事都要顧忌三分，那還如何去找鬱枯隱。

誰能告訴我這三個月究竟發生了什麼，我這也沒做什麼啊，怎麼夜熙給人的感覺好像完全不同了。

“那你有錢嗎？”

呃，除了臨下崖前墨絕遞來的那封書信，我身上還真是找不出丁點紙做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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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那封書信，至今我還未來得及看。

浮空閣的閣主啊，他那個時候派墨絕過來只為送出這一紙信函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心思轉了轉，我又是看了看旁邊旁若無人走著的夜熙，更加想不明白了。

算了，還是等我找個安逸的地方看了信裡寫了什麼再說。那浮空閣的人，不，那些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的暗界人實在不是好相與的。不過，說到底我自己也是那其中的一員呢！

黑夜的身份我雖然不知，單是他與夜熙打鬥的情況來看，這也不是個普通人。想想這些就有些頭痛，若是暗界的哪個認出黑夜的身份，指不定又會生出什麼事來。

黑夜一向敏銳，被我看了這麼一會兒便轉過身來，青蔥一般的少年睜著一雙湖水般清澈透明得眸子，然後咧開嘴露齒一笑。潔白的牙齒像是上等的白瓷，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是了，確實要好好掩飾黑夜的相貌了，即便不被見過他的人認出，他這般模樣也是要招惹不少是非，現在我可沒那麼多時間處理這些事。

黑夜還渾然不知，末了又是轉回頭挑釁地看了夜熙一眼，然後才安安穩穩的走著。

所以說，當初那個沉穩內斂，只是由於長期不曾與人交流口不能言的男子只是我的錯覺吧！

果然感覺這種東西最是經不得考驗，說變也就變了。

不過這樣也好，黑夜當初的表現實在不像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若真是一直如此才讓人擔心。現在這樣倒也不錯。

一晃都到了三月份，年都已近過去了。外頭一派春意盎然，比起我離開那時真是熱鬧了不少。

黑夜也是太久沒見到過這樣的場景，起初看著那城門下進進出出的兩隊人馬還有些怯意，後來竟是不知道什麼原因頭也不回地朝人群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