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5:澈月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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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城主府沉浸在喜悅的氣氛之中,就連城主府門前看守的護衛臉上都帶了笑容,前往慶祝的賓客絡繹不絕。

荀澈一襲素袍,手握那燙金請柬,站在城主府門前有那麼一刻落寞。

“這位公子,你到底進不進去,若是不想進去,就趕緊離開,別擋其他客人的道兒。”護衛見他手握請柬,卻駐足不動,擰緊眉頭催促。

荀書護主,冷瞪了那護衛一眼,這才提醒荀澈,“公子,咱們該進去了。”

荀澈覺得心痛,深吸一口氣,將那燙金請柬拿給護衛看。

“進去吧。”護衛接過請柬,掃了一眼,這才請了主僕二人入內。

主僕二人夾在芸芸賓客之中,步入城主府內院。

樓宇層疊的內院張燈結綵,繁花簇擁,隨處掛著刺目的紅綢,連婢女都換上了喜慶的裙裳,殿堂正中央,諾大的金色雙喜張貼,殿堂兩邊及外面的花園,設滿了席位,一條大紅地毯從花園直接延伸向殿堂最裡面,每一個席位之上皆擺滿了玲琅滿目的美食。

“公子,看來夙月是鐵了心要嫁給納蘭景峰。”如若不然,這場婚禮怎會如此盛大。

荀澈目視著眼前盛大的佈置,一股腥甜味湧上了喉。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荀書,你說的沒錯,一切都是我的錯,有今日這般結局,是上天對我的懲罰。”若早知道,有這麼一天,他會喜歡上這個女人,他定不會傷她如此深。

荀澈側臉見荀澈臉色蒼白如雪,唇角溢位一絲血漬來,心中甚憂,“公子,你沒事吧?”

“沒事?”荀澈捂住胸口,“扶我去一旁坐坐吧。”

“這位公子,請問您可是荀公子?”這時候,一名城主府的丫鬟走了過來。

荀澈略點頭,將那丫鬟看著,“是,在下荀澈。”

“公子已為荀公子安排好了位置,請公子隨奴婢來。”那丫鬟一邊說,一邊伸手領路。

荀書扶了荀澈跟上去,步入了內堂。

等入了內堂,那丫鬟走到一處席位前,伸手恭敬道:“公子,這便是公主為您安排的位置,請入座。”

荀澈盯著視野開闊的席位,身子微不可見的搖晃,離開荀書的攙扶,邁著沉重無比的步伐走到席位上坐落。

荀書走到他身後去,黑了臉,小聲對夙月的做法抱怨,“公子,夙月她太過分了,她將您安排在此處,是要您親眼目睹她與那納蘭景峰拜過天地,成為夫妻嗎?”

“荀書,她沒有錯。”荀澈拿起面前酒樽,飲下一杯苦酒,“是我有負於她,她如此對我,合情合理,只盼她如此做,能夠解氣才好。”

“城主,城主夫人到。”忽然間,一道嘹亮的通稟聲傳了進來,芸芸賓客順著紅地毯看去,只見獨孤萬里攜著歐陽花蕊,在一群婢女的簇擁之下,緩緩朝殿堂走來,兩人皆是錦衣華服,面帶笑容。

通稟聲落下,芸芸賓客起身行禮,荀澈放下酒樽,隨之站起來。

獨孤萬里,歐陽花蕊踏進殿堂,在路過荀澈身邊時,歐陽花蕊意味深長地特地看了他一眼。

“感謝諸位前來祝賀玲琅與景峰大婚,從此,城主府將與納蘭世家結為一體,不分你我,共同捍衛獨孤城。”獨孤萬里走上高位,對著坐下芸芸賓客舉杯。

見獨孤萬里舉起了酒樽,芸芸賓客亦紛紛酒杯。

“恭賀玲琅公主與納蘭公子大婚之喜,祝他們夫妻永結同心。”

“我祝玲琅公主與納蘭公子早生貴子。”

“我祝玲琅公主與納蘭公子相敬如賓,白頭偕老。”

……

眾賓客紛紛酒杯祝福,荀澈聽著這些祝福之辭覺得刺耳,皺緊了眉頭,接連飲了幾杯苦酒。

荀書憂著心搖頭,奪過他手中的酒樽,“公子,你少喝幾杯,再喝就醉了。”

“醉,這個時候,若是能醉就好了。”荀澈嘴角浮起一絲弧度,將荀書奪過的酒樽,重新奪了回來。

荀書拗不過,小聲提醒,“公子,咱們今天是來作何的,您別忘了?”

“我不會忘,怎麼可能忘。”荀澈這才將酒樽放下,挑起劍眉,兩道迷離的眼神順著延伸向外的地毯射了出去。

“吉時已到,請新郎,新娘入殿參拜。”禮官的高呼聲響起,響徹四周。

片刻後,身著吉服的一對新人踏上紅地毯,新娘坐於花車之中,被兩名婢女推著,華美的嫁衣如一朵盛放的紅牡丹,綻放在鮮紅如火的地毯之上,衣袂隨風拂動,猶如雲卷。

另外幾名提著花籃的婢女跟隨在後面,撒下漫天飛花。

慕容景峰劍眉飛揚入鬢,唇如雕刻,鼻若懸膽,眸若寶石,在吉服的映襯之下,更是俊美無雙,他緊步跟著花車,將獨孤玲琅的一隻纖白玉手握著,俊臉旋開溫暖的笑容,兩人緩緩走過紅地毯,頃刻間吸引了芸芸賓客的目光。

“納蘭公子今日好俊啊,宛若神將。”

“玲琅公主雖有腿疾,但是也不差。”

“納蘭公子與玲琅公主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最重要的是,城主府與納蘭世家結親,從此以後,獨孤城在城主府與納蘭世家的治理之下,會更加強大。”

……

自從一對新人踏上紅地毯,四周便是喝彩聲不斷。

荀澈,荀書主僕隨眾賓客視線看去,荀書見獨孤玲琅一襲嫁衣端端坐在花車之中,頃刻間目瞪口呆。

這還是他認識的夙月嗎?若不是知道,此人就是如假包換的夙月,他還當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荀澈的兩道視線緊鎖在花車之上,目光痴迷,久久挪不開。

今日,她真的很美,美得如此的耀眼。

“新郎,新娘到。”慕容景峰與花車入殿,禮官的高呼聲再次響起。

獨孤玲琅從荀澈身邊經過,不經意間,兩人目光相撞,見荀澈蒼白如雪的臉,她的心深深刺痛,呼吸一滯。

公子這般是為了她嗎?若是,她付出的一切,也算值了。

“停下。”她對著身邊的婢女抬手,花車便停在了荀澈的面前。

“公子,我終於如你所願,要嫁人了,你祝福我吧。”

納蘭景峰見兩人這般,臉色陡然一變,旋即向殿中的納蘭澤使了一個眼色。

納蘭澤,納蘭世家的家主,納蘭景峰的父親。

他收到納蘭景峰遞來的眼色,將目光移到獨孤玲琅與荀澈的身上,微不可見地皺起了眉頭。

納蘭世家在獨孤城的勢力僅次於城主府,耳目遍地,幾日前,荀澈入城主府拜會之事,豈能瞞過他的眼睛。

知曉獨孤玲琅與荀澈的關係,他眸中冷意泛出,有殺意在眸底深處閃現。

“城主,城主夫人,吉時已到,該讓玲琅與景峰參拜天地了,如若錯過了這良辰吉時,怕是對玲琅與景峰不利。”

納蘭澤聲音沉重,獨孤萬里已覺察出他不悅,挑眉對獨孤玲琅道:“玲琅,吉時已到,你與景峰參拜完天地之後,再與荀公子敘舊不遲。”

“是,父親。”獨孤玲琅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簾,將視線從荀澈身上撤了回來,不再去看他,揮手吩咐婢女推她到高堂前。

花車緩緩而動,忽然間,風起,一襲素袍在她眼前一晃,等她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然落入了荀澈的懷中。

當著獨孤萬里,歐陽花蕊,納蘭澤,納蘭景峰的面,荀澈將她打橫緊緊抱在了懷中,骨節修長的手鉗在了她的腰上,絲毫不鬆開。

獨孤玲琅被他鉗制得腰間隱隱發痛,皺眉道:“荀澈,你放開我?”

“不放。”荀澈不但不鬆手,深怕失去,手上反而加大了幾分力道,“夙月,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開你的手。”

聽到這句話,獨孤玲琅在他懷中,身子一僵,沉默了片刻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荀澈心如刀絞,聲音變得沙啞,“你不是想知道,我向你求娶,是因為心底的那份愧疚,還是因為喜歡你嗎?我現在給你答案,你聽清楚了,我喜歡你,僅僅是因為喜歡才想娶你。”

忽然間,諾大的殿宇陷入一片死寂,靜得針落地都能聽見,周圍芸芸賓客倒吸一口氣後,不由自主地看向納蘭景峰與納蘭澤。

納蘭景峰面籠寒冰,在袖子下握緊了拳頭,納蘭澤面沉如水,眸子裡殺意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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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萬里,歐陽花蕊陷入尷尬,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解釋。

一陣死寂之後,諾大的殿宇之中,忽然響起了獨孤玲琅清冷的笑聲,“荀澈,你說你喜歡我,我現在嫁衣在身,新郎在側,你不覺得一切都遲了嗎?”

“夙月,你原諒公子,這幾年,公子一直在尋你,公子為了尋你,所受的苦,所遭的罪,我都親眼目睹的。”荀書一臉著急,緊緊地將獨孤玲琅盯著。

獨孤玲琅深吸氣,閉上眸子,用無比清冷的語氣對荀澈道:“一切都遲了,這輩子你我有緣無份,何必再做強求,你將我放下,速速離去吧。”

“夙月,你告訴我,你嫁給納蘭景峰是因為喜歡他,愛他,你若說是,我便將你放開,否則,這輩子,你休想讓我將你放開。”荀澈說話的音線無比沉。

獨孤玲琅將眼睛睜開,遲疑了片刻,才回答:“我喜歡納蘭景峰,我是因為喜歡他,才想要嫁他,你滿意了嗎?這下,你可以放心離去了嗎?”

“聽到了嗎,玲琅是因為喜歡我,才要嫁給我。”納蘭景峰收起臉上的寒意,眉峰一挑,挑釁地與荀澈對視。

荀澈抱著獨孤玲琅的手,稍微松了松,不過僅僅松了片刻,旋即那只骨節修長的手,重新緊緊地鉗制住了獨孤玲琅的腰,“我不相信,納蘭世家在獨孤城勢大,你定是怕我走不出這獨孤城,所以才這麼說的,對不對?”

他這句話,不偏不倚戳中了獨孤玲琅的心事。

“你走啊,走啊,我已經不喜歡你,不愛你了,我要嫁給納蘭景峰,你何必多管閒事。”獨孤玲琅瞥見獨孤澤眼中濃重的殺意,心中著急,一時忘了腰間的疼痛。

荀澈見她這般激動,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不顧她反抗,將她緊緊擁在懷中,“我這就帶你走,咱們離開獨孤城,去一個誰也不認識咱們的地方。”

“攔住他們。”兩人一動,獨孤景峰臉色鐵青,廣袖一揮,納蘭家藏在喜宴中的護衛統統湧現出來,擋在了大殿門口。

獨孤玲琅見納蘭世家的護衛一個個面色不善,急得欲哭,“你快將我放開,你若是不放開我,你也走不了。”

“這一次,說什麼,我也不會鬆手。”荀澈眼神堅定,當著芸芸賓客的面,俊顏傾覆而下,與懷中的獨孤玲琅緊緊貼在了一起。

“唔!”獨孤玲琅未反應過來,飽滿欲滴的紅唇已經被他吻住,額前流蘇分開至兩邊,男子如蓮的氣息覆蓋在她的臉上,驚得她瞪大的眼睛。

這一幕,令在場所有人始料未及,獨孤萬里,歐陽花蕊愣住,納蘭景峰怒得臉上的表情幾乎皸裂,納蘭澤臉上幾乎冷得結出了冰,芸芸賓客目瞪口呆。

荀澈糾纏住夙月的唇,久久才放開,在她耳邊喘著粗氣,用低沉的聲音道:“夙月,我愛你,這回,你信了嗎?”

公子是愛她的,公子真的愛上了她。

獨孤玲琅雙唇被吻得紅腫,美眸盈盈含淚與荀澈對視,忽然想到了自己臉上的疤,她自卑地別開了視線。

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夙月了,已經不完美了。

“公子,你將我放下來吧,我不能跟你走。”

“為什麼?”荀澈心中一片透涼,“你根本不喜歡納蘭景峰,你為什麼不能跟我走,你說,你說啊?”

他激動得晃動獨孤玲琅的身子,獨孤玲琅被他晃得頭暈,猶豫了一番,當著芸芸賓客的面,摘下了額前流蘇,用袖子擦去了臉上一層脂粉,露出幾道淺淺的傷疤,“我已經不是原來的夙月了,這樣的我,你還喜歡,還堅持要娶嗎?”

當年,她被火蓮花毀容,傷疤無法治癒,只有區區幾人知道,這幾年來,一直靠脂粉遮掩著,為讓人知。

在她傷疤露出來的一瞬間,納蘭景峰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嫌棄。

這個女人,不止是個殘疾,還毀了容,若不是為了獲得城主府的勢力,他納蘭景峰,天之驕子,如何會娶這等水性楊花,殘缺不堪的女人。

荀澈垂著明眸,視線緊鎖在了獨孤玲琅的臉上,盯著她臉上的傷疤,愧疚,自責,心疼,憐惜,好幾種情感交織在了心頭。

“傻姑娘,我怎麼可能嫌棄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喜歡你,都會娶你。”他的手,輕輕拂過獨孤玲琅臉上的傷疤,如春風一般。

“在你心裡,難道我是那種以貌取人之人嗎?”

“我不信,我不信你不嫌棄。”因為腿疾,因為臉上的傷疤,這幾年,獨孤玲琅心底是自卑的,一時激動,她推開了荀澈撫摸在她臉上的手,“世人都愛美,你怎麼可能不嫌棄,就算你不嫌棄,我也覺得,這樣的我配不上你,你走吧,你走吧。”

荀澈微微一笑,忽然將她放下來,吩咐荀書好生攙扶著。

“你要做什麼?”獨孤玲琅盯著他彎下腰,去拔綁在雲靴上的匕首。

荀澈沒有回答,將匕首拔下來,只見寒光在殿中一閃,鋒利的匕首深深刺入了他的左腿膝蓋,頃刻之間,他那素色的袍子上,綻放一朵耀眼的血花。

眾人倒抽了一口涼氣,眼睜睜地將他看著。

獨孤萬里,歐陽花蕊更是沒想到,眼前這個男人為表心意,竟然不惜用匕首刺自己的身體。

“公子……”注視著他袍子上越來越擴大的一朵血花,荀書心疼得驚呼出聲。

獨孤玲琅呼吸一滯,喉間一股腥甜蔓延,“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荀澈並未鬆開那匕首,揚起劍眉來,強忍著巨痛開口,“你不是說,你配不上我嗎?我若是殘疾了,你便配得上我了。”

“不要,不要。”獨孤玲琅幾乎崩潰,“你快將匕首收起來,我相信你,我不嫁人了,我跟你走,天涯海角,我都跟著你去,求求你,快將匕首收起來。”

荀澈心頭一喜,不過依舊沒將匕首收起,“你說的,可是真的?”

“真的,我不騙你。”夙月擔心他再做傻事,趕緊將頭一點,“你快將匕首收起來,這輩子,我只嫁你。”

荀澈倒吸一口氣,這才硬生生將匕首從膝蓋上拔了出來,搖搖晃晃對著獨孤玲琅伸手,“我帶你走。”

“當著芸芸賓客,帶走我納蘭景峰的新娘,當我納蘭景峰是死人嗎?”他尚未從荀書手中接過獨孤玲琅,納蘭景峰忽然間開了口,他的聲音冷得如地獄裡傳出一般,令在場的賓客忍不住哆嗦。

荀澈卻仿若未聞,繼續對著獨孤玲琅伸手,“今日,不管是誰,都休想阻止我帶你走。”

“好,就算是死,我也要與你死在一起。”獨孤玲琅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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