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密林深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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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是一個綠色的小城,觸目所及全是或深或淺的綠,熱帶地區特有闊葉植物和藤蔓植物擠擠挨挨,連走路時都要不時伸手拂開頭頂螺旋狀的垂藤。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自從在柬埔寨被蛇咬了一口,阮沅走在這密林深處,總是有種心慌的感覺。於是她走路時總是只顧著低頭看路,連走在前面的秦亦崢什麼時候停了下來都不知道,鼻子徑直撞上了他硬梆梆的脊背上。

她長著一管又高又直的鼻子,然而美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和塌鼻子相比,高鼻子撞起來也要痛得多,阮沅可憐巴巴地捂住鼻子,覺得自己眼淚都要迸出來了。

“啊,你流血了。”詹蘇忽然躥上前,指著阮沅的鼻子說道。

阮沅用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鼻子,果然摸到了血跡。她的一張臉立刻變成了苦瓜,看美男出浴圖沒有噴鼻血,倒是撞美男背直接飈鼻血了,再想到某人一直油鹽不進的死樣子,阮沅覺得心頭微酸,委屈地指責秦亦崢:“顧子夜,你走路別突然停下來好嗎?”

秦亦崢轉身看住她,嘆了口氣,“你走路看著點前面好嗎?”

他居然拒不承認錯誤,阮沅火氣噌噌飆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被蛇咬過,我只有一雙眼睛,顧著腳下就顧不了前面,再說你脊背幹嘛長這麼硬,跟鐵板似的。”

“我說阮沅,你什麼時候被蛇咬了,老顧怎麼會知道”詹蘇似笑非笑地反問她。

阮沅自知說漏了嘴,趕緊裝兇悍:“大男人怎麼那麼八卦。”

秦亦崢蹙眉:“你是屬鴕鳥的嗎,顧頭不顧腚。”嘴上雖然這樣說,但他還是走到了阮沅面前,將孩子交到她手裡,自己則居高臨下地替她檢查鼻子的狀況。

秦亦崢用食指和拇指沿著阮沅鼻子的兩側輕輕捏按著,阮沅可以感覺到他指腹上薄繭的存在,微微粗糙的感覺,彷彿被一隻蝴蝶用觸鬚撩動著。阮沅覺得自己鼻管裡又有熱流奔湧的感覺,趕緊將腦袋微微朝後仰,聲音也不覺放軟了:“鼻樑骨會不會斷了?我不想變成猶太人,鼻樑上面有個折。”

“是撞到淚骨了,放心,斷不了。”秦亦崢表情淡定地收回手指,又看向詹蘇,“那邊有雞屎藤,你去扯一段莖給我。”

詹蘇老實地去掐了一段雞屎藤的莖,遞給了秦亦崢。

“把左手中指伸出來。”

秦亦崢低頭將雞屎藤在阮沅左手中指上套了一個環,再慢慢收緊,系成一個活結。

左手中指。訂婚儀式。戒指。阮沅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女人的思維果然夠發散的,就這麼一個小動作,再想下去,估計他們倆的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故意放硬語氣,阮沅問秦亦崢:“你這是幹嗎?”

“淌鼻血時的偏方,這兒沒繩子,所以找了一段莖藤給你紮起來。”

“偽科學。”阮沅撇嘴。

秦亦崢沒和他爭辯,只是接過孩子,繼續往前走。

阮沅這次學乖了,趕緊走到他身側的位置。詹蘇站在二人背後,眼神意味深長。

一行三人又披荊斬棘向密林深處行走了一段。阮沅伸手輕觸鼻子,說來也神奇,鼻血居然止住了。阮沅愈發覺得顧子夜長了一雙很神奇的手。這雙手會治新生兒臍疝,會拿槍奪人性命,會抱孩子餵奶,還會止鼻血。以至於走路時她老是控制不住拿眼睛偷瞄他。

很快,在層層疊疊的青岡木中出現了一道粗鐵絲網,上面掛著一個木牌,用鮮紅的油漆寫著一行英文——“軍事重地,閒人莫進”。

秦亦崢駐足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麼。倒是阮沅扭臉看了一眼襁褓裡的嬰兒,嘆氣道:“看來你爹也是個恐怖分子。”

詹蘇在一旁輕笑:“說周齊光是恐怖分子倒也不算冤枉他,可是為什麼說‘也是’,難道你還認識別的恐怖分子不成?”

阮沅拿金棕色的眼眸睃了詹蘇一下,然後又飛快地看一眼秦亦崢,鎮定道:“你們兩個不也是嗎?”

“你——”詹蘇哭笑不得地摸了摸鼻子:“我可是正經的軍人。不是什麼恐怖分子。”

阮沅正要說話,秦亦崢忽然從孩子的脖子上取下玉牌,然後將嬰兒遞到阮沅懷裡,神色冷靜地交代詹蘇:“你們兩個帶著孩子等在這裡,我先進去瞭解下情況。”說完便矯健地順著鐵絲網的空隙爬了上去,沒幾下,阮沅便看見他翻過了足有三米高的鐵絲網,隱沒在綠色的樹木叢當中。

“他不會有危險吧?”阮沅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孩子。

詹蘇無所謂地聳聳肩:“放心好啦,這個基地的人差不多死光了,秦,老顧都不會有事的。”

“你對他這麼有信心?他到底是什麼人?”阮沅忍不住旁敲側擊。

詹蘇伸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他是大哥,我是小弟,我這條命還是當年他救回來的,我可不敢捋虎鬚。所以別問我,我不會告訴你的。”頓了一下,詹蘇猥瑣地笑了笑:“不過,我可以把他下面的尺寸告訴你……”

“不需要。”阮沅面不改色:“有機會我會親自驗貨的。”

詹蘇為阮沅的“豪言壯語”所驚嚇,他裝模作樣地摸了摸自己的心臟,鄙夷道:“難怪許多男人都要娶東方老婆,女孩子說話哪裡有像你這麼沒羞沒臊的。”

阮沅轉臉朝詹蘇粲然一笑:“對付不要臉的人,只有比他更不要臉。”

有樹葉被撥動的沙沙聲響起,詹蘇敏銳地將阮沅擋在了身後。

“詹蘇。好久不見。”

這是一個異常低沉的男聲,阮沅伸頭一看,是一個生得算不得十分高大的男人,大概一米七八的樣子,臉孔線條有種亞洲人特有的細膩,一雙棕色的眼睛如同冷電。微長的烏髮在腦後梳成一個馬尾。幸好她早已經習慣了阮咸雌雄莫辯的陰柔長相,所以得以對女性化的馬尾迅速免疫。阮沅猜測他就是所謂的周齊光。

“周齊光。好久不見。”詹蘇露出一口白牙:“幾年不見,除了膚色黑了一些,你長得還是這麼娘炮。”

周齊光上下打量了他兩眼,也開始噴射毒汁:“你品位還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嘴巴也還是一如既往的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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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嫉妒我的陽剛之美。我寬恕你。”

“我剛才還說漏了一點,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腦殘。”周齊光陰森地補刀。

阮沅簡直受不了這些男人,她埋怨地瞪一眼周齊光身旁的秦亦崢,他到底是什麼靈異的體質,怎麼圍繞在他身邊的淨是些奇葩?

“周齊光。你和詹蘇再孿氯ィ愣泳鴕鏊懶恕!笨床幌氯サ娜鉭浞17嘶啊

周齊光這才將目光轉向阮沅,然後是她手裡的襁褓,他眉心不覺一動,但語氣還是木然:“向前走100米,那裡是正門。”說完便轉身走了。

“呔,這人怎麼這樣。”阮沅有些無語了。

詹蘇已經氣鼓鼓地甩手往前走,還不忘一面走一面往周齊光身上潑臭水:“我跟你講,周齊光這個傢伙,心狠手辣,冷心冷面,嘴巴又欠,還陰陽怪氣的,那個猶太女碩士,真是瞎了眼才會愛上他。”

“猶太女碩士?”阮沅不由想起了地下室那骨瘦如柴的羸弱女人,聲音也黯沉了幾分。

“那個女的是美籍猶太人,好像是什麼人類學碩士,調研什麼人種分佈的時候和周齊光勾搭上了好像,後來怎麼樣我也不大清楚。”

悲傷的愛情故事。女人總是容易被和自己的生活隔得很遠的愛情故事打動,甚至唏噓流淚,暗暗羨慕其中的女主角,卻忘記問一問女主角,如果早知道結局註定是一場悲劇,除了淚水,連自己的生命也要為了愛情獻祭,還會不會執拗地陷入這場愛情?

大概是周齊光已經派人通知了守門的士兵,阮沅和詹蘇很順利地進入了“軍事重地。”

周齊光背著手站在一株油潤的芭蕉前面,秦亦崢站在他身旁,兩人只是各自看著眼前的地面,並沒有說話。

阮沅用手肘輕輕捅了捅詹蘇,壓低聲音道:“我怎麼覺著顧子夜和這個周齊光關係並不是很好的樣子?”

詹蘇在心底為阮沅的觀察力叫了一聲好,大概只有真正在意一個人,才會留意到那個人的所有細節吧。

“嗯。”詹蘇含糊地給她解釋道:“他們三觀不同。”

又是三觀。阮沅覺得莫名地有些想笑,“你們這些恐怖分子也有三觀這種東西?”

詹蘇表情受辱:“我再重複一遍,我不是恐怖分子。”

站在芭蕉葉下的周齊光忽然走到阮沅面前,生硬地用英語說道:“把孩子給我。”

阮沅沒有立刻照做,而是問他:“你真是這孩子的爸爸?”

“如果他媽媽和我分手之後沒有找別的男人的話,我應該是他的老子。”周齊光語氣譏誚。

“你這人怎麼這麼講話?”阮沅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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