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下卷:五蘊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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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巴黎後阮沅便開始發高燒,連不大管事的阮正義都被驚動了。

看著床上的阮沅,雙目緊閉,棕褐色的睫毛上依稀還有淚漬,顴骨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滿是傷痕,素來好脾氣的阮正義當即火冒三丈,將阮咸拉出臥室,怒斥兒子:“你妹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怎麼照顧她的?”

老頭子大概是剛從顧傾城的香閨裡出來,身上還帶有顧傾城的屋子裡那種特有的氣息,一種輕忽的脂粉味,像是黃昏時分,從沾了香水的鵝毛扇上騰起的香霧。因為秦亦崢是顧傾城的種,而阮咸簡直恨不得拿刀把秦亦崢當刀削麵一樣一刀刀給削了,所以此刻阮咸對自家老爸也沒什麼好口聲:“我讓她好好在法新社辦公室待著,你前妻南芷清喊她去印度度假,我能不放人嗎?你這個寶貝閨女閒不住你又不是不清楚,跑去血汗工廠當臥底,裝英雄,又不知道怎麼和秦亦崢攪合在了一起,這才落得一身傷。”深諳說話藝術的阮咸輕描淡寫幾句話便將屎盆子扣在了秦亦崢頭上,成功地讓阮正義完全無法接受可能會有這樣一個女婿。

“秦亦崢?”阮正義覺得這個名字很有幾分耳熟。

“顧傾城和秦林恩的兒子。”阮咸又笑著給秦亦崢插了一刀。

阮正義的眉頭果斷蹙起來:“阮沅怎麼會和他認識。我女兒可不能和一個賣軍火的危險分子在一起,等她醒了我和她講。”

“不用,阮沅不會再和他有關係。”阮咸語氣篤定。

阮正義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年紀不大,但是手腕卻相當強勢,不由有些擔心地朝阮沅的臥室看了一眼:“她可是你唯一的妹妹。”

“爸,你想到哪裡去了?難道我還能給阮沅下藥不成?或者找人宰了秦亦崢?”阮咸笑得唇角彎彎,一張顛倒眾生的臉孔上浮現出恰到好處的不解和無辜。

阮正義知道這個兒子最擅作戲,不過他對唯一的妹妹倒是真上心。小時候阮沅不肯喝中藥,非要哥哥陪著一起吃苦,阮咸二話不說,讓家裡傭人煎兩份,自己陪著她喝一碗,眼睛都不眨。不過他對秦亦崢,可不好說,雖說傾城對這個兒子不聞不問的,但是畢竟是她的獨子,何況又是那個男人的種,於是阮正義含糊道:“這件事過去了就算了,你處理得不錯,我們家是做明面生意的,喬薩旺那種野狗,我們不要去打它,自然有人會收拾它。”

“老爹,你說了這麼一車的話,不就是怕我找人傷了你的心肝寶貝顧傾城的兒子嗎?”阮咸一副哥倆好的架勢,伸手勾住阮正義的肩膀,揶揄道:“老爹,後媽還沒進門,你這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可不大好吧?你也不想想秦亦崢的綽號叫什麼,死神,我吃飽了撐得慌去招惹他?”

阮正義被兒子說穿心思,老臉一紅,丟開他的胳膊,抬腳往女兒的閨房走去:“醫生怎麼說?還有軟軟脖子上的傷,你不是一直喜歡鼓搗那些奇奇怪怪的藥嗎,能祛疤不能,養到二十幾歲的寶貝疙瘩,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傷,這回好,直接變成疤丫頭了。看她以後還怎麼嫁人。”

坐在床沿看了一會兒女兒,阮正義見阮沅始終都在昏睡,嘆了口氣說道:“你在家裡照顧好妹妹,這幾天我會去公司。”

阮咸輕笑:“那就委屈您要少陪顧姨兩天了。”

阮正義怒瞪兒子一眼,離開了阮沅的臥室。

等到父親離開,阮咸才坐在阮沅的床頭:“好了,老頭子走了,別裝睡了。我知道你已經醒了,只是不想和我講話而已。”

阮沅睫毛果然顫了顫,頭也微微偏了偏。

阮咸輕輕嘆了口氣,將腦袋湊到阮沅的臉畔,親暱地朝她的睫毛吹了口氣:“還在怪哥哥?嗯?”

阮沅依舊不理他。

阮咸一點也不惱,倘若被他的那些情人知道,恐怕一個個都要驚掉下巴,這天下能給阮咸撂臉子看的女人大概也就只有阮沅一個了。

“阮沅,你該明白的,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初戀總歸代表著那麼一點特別,何況是死了的初戀。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因為死人不會變醜,不會變壞,想象一下,假使你和秦亦崢在一起了,你一天天變老,變醜,你會因為各種家庭瑣屑和他爭吵,可是謝靜蕙呢,她永遠那麼美,那麼溫柔,那麼安靜地待在他的心裡。你難道忘記那句話了?只有死者永遠十八歲。”阮咸意味深長地看著床上的阮沅睫毛顫抖得愈發厲害。

阮咸所說的道理,阮沅何嘗不懂,在遇到秦亦崢之前,她的感情是一張白紙,她可以把自己的一顆心完全給他,所以她也希望她愛上的男人,和自己一樣,可是為什麼他的心裡還要住著另外一個女人?如果沒有嘗過甜,苦不過就是尋常的苦罷了,可是他給了她甜頭,她哪裡還咽得下去苦。她知道或許在愛情裡強求公平是幼稚且愚蠢的,可是她就是這麼幼稚和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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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軟”。阮咸已經很多年不這樣稱呼她,所以阮沅有一瞬間的怔楞,竟然不覺就睜開了眼睛。

阮咸微微嘆氣:“軟軟,你的性子從小就犟,又沒什麼心眼,脾氣也被我和老頭給慣出來了,哥哥不在乎未來的妹夫——”說到“妹夫”,阮咸的聲音稍稍有些低沉。

“我不在乎他有沒有錢,有沒有地位,我只要他對你好,全心全意地對你好就可以了。阮沅,你告訴我,你當真能接受做一個男人心目中的second hand嗎?你所感受到的溫柔、關愛、疼惜,全部都是二手的,甚至,全部都是稀釋的,你能接受嗎?”阮咸藍色琉璃一般的眼眸緊緊鎖著咫尺之間的妹妹,他知道自己這樣在阮沅的傷口上撒鹽有些過分,可是他實在太恨秦亦崢,他把這個妹妹當成姣花一般呵護照顧了23年,竭力為她遮去一切風雨,不讓她接觸到任何一絲黑暗,讓她像金光閃閃的小太陽那樣肆無忌憚地發著光和熱。結果他小子倒好,不僅害得阮沅一身傷,居然連累阮沅為了救他而殺了人。他的妹妹該是活在天堂裡的天使,而不是因為一個男人折墮。

阮沅雖然心氣高,可阮咸卻生怕她因為用情而選擇自欺欺人,長痛不如短痛,所以最擅玩弄人心的他選擇毫不留情地撕開傷口,讓阮沅看清楚那些膿血和腐肉。

阮沅沉默了許久,才啞著嗓子說道:“我——不能。”

阮咸伸手摸了摸阮沅的額頭,伸手將阮沅從床上抱起,讓她半靠在自己的懷裡,又將床頭櫃上的蜂蜜水送到阮沅口邊:“喝點水,潤潤嗓子。”

阮沅略略抿了幾口,扭頭看向阮咸:“你怎麼找得到我的?”

“我怎麼找得到你的?”阮咸笑著讓阮沅的腦袋舒服地擱在自己的肩窩上,他當然不會告訴她,因為她那篇該死的血汗工廠紀實報道,讓他損失了幾千萬,然後他派穆去了孟加拉國,知道了始作俑者是她,他這才順藤摸瓜知道了她和秦亦崢在一起,“你答應了蘇浙什麼條件,讓他替你保密?”

原來是蘇浙這個死基佬,阮沅沒好氣地說道:“一件你洗澡後穿的襯衣。”

阮咸額角跳了跳,看來把蘇浙發配回藺川果真是明智之舉。他用下巴在阮沅的臉頰上輕輕蹭了蹭,低語道:“我貼身的東西,是只可以給你——嫂子的。”

阮沅下意識地想與他頂嘴,然而終究興致不高,動了動唇,什麼話都沒有說。

阮咸看在眼裡,垂在身側的左手下意識地捏緊:“要不要看謝靜蕙的照片?”

阮沅微微一僵,半晌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她對於這個女人,沒法子不好奇。

阮咸將鵝絨枕頭墊在阮沅背後,自己這才起了身,到隔壁自己的臥室裡拿了一張照片回來。

“這是謝靜蕙的一個學妹發在facebook上的,我把照片洗出來了。”

相片是幾人的合照,似乎是在某個學校的草坪上拍的。阮沅一眼就認出了謝靜蕙,照片上她穿著一條寬鬆的孕婦裙,上身還罩著一件珠灰色的開衫,腳上是一雙平跟瑪麗珍鞋,一隻手正溫柔地搭在自己圓鼓鼓的肚子上。她長得算不得特別漂亮,中長髮,髮絲整齊地抿在耳後,桃心臉上是皎潔秀雅的五官,有股柔和的書卷氣。和她完全是兩個型別,原來他喜歡的是這種型別的女人。阮沅定定地盯著謝靜蕙隆起的肚子,那裡是秦亦崢和這個女人的孩子,他們愛的結晶,只要一想到這裡,阮沅就發現自己嫉妒得發狂。她就這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照片看,晶瑩的淚水從她的眼睛裡爭先恐後地溢位來,有幾顆淚水砸在了照片上。

阮咸再也看不下去,從阮沅手裡抽出了照片,攬住她單薄的肩膀:“軟軟不哭,這天底下還有很多的好男人,哥哥一定會幫你挑一個各方面都比他出色的男子,我們不哭了好不好。”

阮沅將頭埋在阮咸的懷裡,眼淚鼻涕全都擦在了他昂貴的手工襯衫上,一面哭一面抽噎道:“別人再好,也不是他,哥哥,我好難受,我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我好難受哥哥……”

阮咸雙臂緊緊環住她,他從未覺得心臟如此痛過,除了徒勞地重複著“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的”,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能做什麼。

為什麼他們兄妹兩人的愛情,都要這麼絕望?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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