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蘇州,安家老宅。
初秋的天氣,微涼,沒有夏日那麼燥熱,宜嫁娶,利出行。
張燈結綵,紅綢高掛,無不彰顯出此處濃濃的喜氣,這情景看起來就是……有人要結婚了。
準確地說,是明日有人結婚。
因為此事,安泉近日甚忙,處理了館內事務,又將明日的婚禮中的重要事項過目一遍吩咐下去,等回到泠泉居的時候,已近半夜。
老宅東院落有一處獨門小院,內裡有間青瓦白牆的二層小樓,名曰“泠泉居”,為現任館主居所。
月色迷濛,她卻渾然不覺夜深。擱下煙桿,揉了揉痠疼的脖頸,還未開燈,她就發現室內多了一人。
那人背對著她,細碎的短髮,頗為俊秀的背影,就那樣坐在臨窗的座榻上,任涼風吹拂,也不在意她在身後。
定睛半晌,藉著迷濛的月光,她才緩緩開口:“我以為你……不會來的。”
婚禮的請帖,她的確是給位處日本的眾人送去了,也相信他們中的大多數會來。可婚禮觀禮這種噪雜吵鬧的場所,她一直以為像他那麼任性的人是不會來忍受的……所以,她自然認為他……不會來。
但,現在這境況,當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竟然能夠在館生們不知不覺的情況之下潛進來,看來九州會館的安保措施做得還不夠好。”見他不理他,她也不惱,只是回過身去開燈,然後繼續碎碎念,“不過說來好笑,扇珏說他明日才會把你們帶來,沒想到你今晚就到了。”
他還是不回話,只是起身,轉回頭來看著她。
大泉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撇開眼:“既然來了,我讓湖姨給你安排客房休息吧。如若因為等我而讓你不耐煩了,那也忍著,近日確實有些忙得離譜。”
他邁開步子,大步流星,沒幾步就到了她的面前。
小退了半步,大泉驚覺得這樣有點窩囊,遂馬上又大步跨前:“怎麼,想打架?”
虛張聲勢這種事,很多人都做爛了,特別是在雲雀子面前經常這樣的大泉。
但是,應對這樣的大泉,不是每個人都像雲雀子那樣衝。
至少現在這個大步流星衝過來的男人,馬上就被嚇退一步。
大泉疑惑地皺眉,然後拿起桌上的煙桿,氣勢凌厲地橫掃過去。
在看到面前的男人狼狽地又退了一步,她咬牙出聲,習慣性應對雲雀的日語終於換成了沉聲的中文:“你是誰?”
好吧,其實,整個事件很狗血。從那個男人偽裝成功到被識破總計不超過五分鐘,而這五分鐘裡,被送來侍寢的美男除了那句“你是誰”,其他的話一概沒聽懂。
館主發話,小的哪敢不從。
被撂倒在地狠揍一頓的美男只能吐露實情。
末了,安泉直指他的臉:“誰準你長成這個樣子的?!去給我毀容!立刻馬上!”
那人很無辜地開口:“這張臉,本來就是整的……我已經毀容了……”
“誰讓你整的?!”
“……是、是……揚州堂主……”
大泉咬牙切齒,額上蹦出n多井字:“揚州堂主麼……很好——任五湖,你給我滾出來!”
能自由出入泠泉居的,除了大泉,也就只有揚州堂主。
揚州堂口轄區範圍不大,除卻轄區平日瑣事,也一併管理著安家人日常生活起居、成人禮、婚禮、子嗣繼承及教育等等一系列大小事。
任五湖,請別誤會這個如此男兒氣概的名字的主人會是個彪形大漢。
自九州會館誕生以來,每一任的揚州堂主都是女性,從無例外。
而揚州堂主任五湖,實乃嬌滴滴、美豔豔、風情萬種,年紀和安生差不多大的怪阿姨一枚。
此時,怪阿姨從旁跳出來,應聲:“館主安好,五湖來給您請早了。”笑眯眯地,她絲毫不為安泉的臉色所嚇~~~畢竟夜半凌晨,算得上是早上了~~~
安泉臉色鐵青,指著癱在地上的男人:“你又做這種事,我早說了,我不需要!”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呢,館主~”怪阿姨蘭花指一揚,點唇微笑,“本想館主勞累,特別讓他來給館主‘鬆鬆筋骨’的~~”
她那句“鬆鬆筋骨”說得甚為曖昧,讓大泉的臉色一陣青白交錯,忍不住咬牙切齒:“我答應過你,會給你一個繼承人,你……你不必這麼緊逼。”
任五湖媚眼微瞠:“你還有臉說,都說你一言九鼎……可這話你年初就說了,大半年下來,連個影兒都沒有~~~”
“……”大泉無法反駁。
“大泉,並非我逼你。”風姿絕豔的怪阿姨摸摸大泉的腦袋,“女人的青春浪費不得,都已經十年了,你還磨磨蹭蹭,讓人看著就心煩。”指尖復又挑勾起大泉精緻的下巴,“你這張臉生的不錯,打小就是個美人胚子,本以為你是四個中,啊不,現在應該是五個了……本以為你是阿生五個女兒中最容易勾搭到男——嗯咳——最容易出嫁的,結果卻只剩你一個……讓我這個閱人無數的妖精情何以堪……”
“湖姨……那個……”大泉汗顏地看著她垂淚,“那個……我……”
“狡辯不得,雄辯也休想。”橫過來一眼,怪阿姨拖起地上的男人,往門口走去,“以年末為限,如果你再不給我正兒八經勾搭上一個能給你繼承人的男人,別怪我到時候……呵,你知道我會做什麼的~~”
大泉呆在室內,額上一片冷汗。
這次,任五湖整出來的人成功騙過她,那麼下次……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怪阿姨還會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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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為繼承人問題苦惱的大泉,第二天接待從日本來的眾人的時候很是沒精神,而在發現人群中果然沒有雲雀的身影的時候,她更鬱卒了。
甚是無精打采,她找到扇珏,想開口問,但……又有些氣悶地不想自找無趣。
倒是扇珏看了出來,自覺安慰她:“大小姐別惱,就算他不搭我的【鯤鵬】,也不代表他不會來呀~~”
捂臉,大泉無語……扇珏這話,算哪門子安慰呀……
接待完阿綱一行人,她將他們交託到任五湖手上,自己則走向新房,去看今日的新嫁娘。
雖說名義上是安家的養女,但安紓語在館內的地位並不低。
自從重建藏書塔,她將所有資料分門別類重新卷寫並補充完整,替那些因缺失資料而無法詢經據點的堂口順利解了燃眉之急,而之後引發的一連串事件,無不體現出紓語這個活動圖書館的絕妙功用,因此,她的身份地位迅速被館內眾人承認並穩固。
這次,紓語的婚事,是館內僅次於大泉成人禮之後的慶典,提前三個月就開始籌辦,今日終於要禮成,大泉猜測,紓語恐怕會相當緊張。
果不其然。
平日過目不忘的紓語,今天竟然反常地把屋子翻得一團亂,一會兒這個不見了,一會兒那個不見了……讓大泉忍不住噴笑出聲。
“紓語堂姐,你該坐下來,讓她們……”她指著列在門口一字排開相當精幹的專業人士,“讓她們來幫你做。”
“可是一坐下來,我就會緊張到抽搐……”捉住大泉的袖子,她的表情很是驚慌,“萬一我抽搐到口吐白沫那不就糟了……我還是找些事情來做比較保險……啊,對了,我該給你封個紅包的,咦——紅包,紅包我放到哪裡去了……”
看到復又和大包小包開戰的紓語,大泉笑得有些內傷。轉頭,示意專業人士開始蒐羅整理,她拽著紓語到內室……談心。
好半晌,大泉終於讓緊張的紓語安靜下來。
“堂姐,現在感覺好些了麼?”提壺,傾茶,大泉將一杯碧螺春推到紓語面前,“還是,有些事你憋在心裡不好受,想說給我聽?”
兩隻纖細的手在膝蓋上打成一個結,紓語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是有些事……我、我不知道怎麼說……唉……”
大泉淡笑,飲著茶,等她開口。
“其實,我一直著惱的是……這個婚禮到底應不應該辦。”捧臉,紓語嘆了口氣,“你知道的,對琥珀,我不要臉慣了,這次要他以身相許的話說出口,他沒反駁我權當他預設了,可是……”嗓子有點幹,她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前段時間,開始籌備婚禮之後,他常在身邊,看到他那麼、那麼誘人的樣子,而且我也不要臉慣了,於是就……呃……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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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那麼扭扭捏捏的樣子,大泉替她介面:“你就撲倒他了?”
“嘭——”新鮮的人形大蘋果出爐,紓語急忙開口:“撲、撲、撲是撲了……可是、可是……可是……”
紅暈漸漸淡去,她可是了好半天,手指又打成一個結:“可是,琥珀他……他把我推開了。”
大泉突然覺得,嗓子有點幹。
照理說,琥珀當是喜歡紓語的,那麼明顯的表現,連她這個戀愛白痴都看得出來,她當真不懂為何琥珀要推開紓語?
“我料到你也猜不出原因。”紓語看到她大受打擊的樣子反而笑了,“因為猜不到原因,我想了很多。胡思亂想到現在,我才忽然想到,或許,琥珀……還是喜歡大泉你的,所以他才會推開我。而他堅持要和我禮成的原因,大概是那無以為報的兩次救命之恩……”
“胡說。”一巴掌拍到紓語的後腦,大泉神色凜然,“別胡亂揣測,把我也搭進去。”
紓語捂著腦袋,兩眼淚汪汪:“可是……我想不到別的可行性……”
斜裡飄出來一個聲音,柔媚且帶著笑:“我倒是想得到別的可能性呢~~~侄小姐、館主,日安,我只是過來看看新娘子準備得如何了,不過看來……有待解決的問題,真不少呢。”
紓語完全沒注意到五湖有些惱的神色,只是撲過去,拽住她的衣袖:“湖姨,別的可能性是什麼?”
任五湖挑起一邊的嘴角,扯出一個妖嬈又惡劣的微笑,說話也大有鐵口直斷的氣勢:“別的可能性,要我說啊——他當是寡人有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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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流水宴席,大擺三天,吃吃喝喝,也差不多半夜了。
她這個館主坐在高堂的位子上,笑得臉都有些麻木。
回了房,相對起前院的喜慶,她自個兒的房間甚是冷清。
目光掃過屋子的邊邊角角,裡裡外外,都只有她一個人。
她突然覺得……有些孤單呢。
任五湖怪阿姨那套寡人有疾的理論,成功地嚇住了大泉和紓語。
紓語才不管到底有沒有疾,立刻馬上收拾整理好,準備出嫁;轉頭,大泉看到五湖臉上得意的笑,心下瞭然——激將法,總是屢試不爽。
可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還是會忍不住聯想到奇怪的地方去。
紓語和琥珀之間,撲倒與被推開的關係。
她和雲雀之間,既不撲倒也不推開,就這樣你杵著我站著的情形。
大泉疑惑,難道……雲雀子也是寡人有疾?
“啊~被無視了~”二樓的欄杆邊,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個菠蘿頭,笑起來的樣子很是欠扁,“小蘑菇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
就算已經習慣他那變態的稱呼,可大泉還是情不自禁抖落一身雞皮疙瘩。有些意外地挑眉,她起身走到欄杆邊:“我以為你在義大利勾搭男人。”
“呵……小蘑菇真愛開玩笑~”六道骸努力撥拉掉額上的黑線,目光微轉,跳到她的左耳上,“我找回來的鈴鐺,你戴起來了。”
抬手摸上左耳,大泉點頭:“戴起來總比不戴要省去許多麻煩。不過,你此次來,是又找到什麼蘇瑪麗的訊息了?”
一提到蘇瑪麗,六道骸的目光就變得很溫柔。
左手碰觸自己的眼角,右手輕碰大泉左耳的鈴鐺,他微笑的弧度也很溫柔:“她說過……讓我用這只眼睛,好好看著你。我是來例行公事的。”
“……那看完了,就滾回自己地方去。”他的氣場,讓大泉有些發毛。
寒毛倒豎,大泉不由得腹誹:六道骸……還是變態一點的比較正常。
“呵……你和蘇瑪麗,真不像。”耳飾在他的指尖發出清澈的鈴音,六道骸微微眯眼,繼續笑道,“你和她,渾身上下沒一點相似,只除了……你這雙眼睛。”
大泉有些不耐煩的抬手,要撥去他伸過來的手掌,卻沒料到被他一把握住。
還沒回神,人就被拉到他的近前,他的呼吸拂在臉上,溫熱的……讓她的毛都忍不住炸了起來。
“這麼近的距離,連眼睛裡我的倒影,也相似得很。”後腦被他的手掌掌握,抬頭就看到六道骸近在咫尺的臉,大泉徹底炸毛了。
“喂,你太近了,菠蘿腦袋!”拳頭緊握,大泉眉頭倒豎,蠻力也快爆發。
六道骸不以為意,低低笑出聲,然後低頭更靠近,更靠近……近得幾乎要親到她的眼角。
不審時度勢的後果就是——安家老宅,夜半發出一聲巨響。
館主居所的泠泉居上,摔下一個名為六道骸的東西,把庭院的假山撞得一塌糊塗。
其實,大泉不該那麼暴躁的。
好歹六道骸也是個美人,且是大泉執念多年的“首敗”的物件,和她【媽】的羈絆這麼深,又追逐了她【媽】這麼多年,也跟她【媽】求過婚,是個可以考慮的人選。(墨墨提示:請自動將【媽】字消音——)
從假山碎石裡起身,看著她惡狠狠把二樓欄臺的門狠狠摔上,六道骸惡劣地笑了:“小蘑菇,我本想說有小玉的訊息,現在看來,我還是回義大利教導弟子比較好。”
二樓的門立刻大開,大泉一躍而下,一煙桿劈下來:“死菠蘿,現在、立刻、馬上把訊息給我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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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過午,她離開人群,找了個地方獨處。
昨夜,六道骸接下了她的攻擊,笑眯眯地給了她一句:“你還記得十年火箭筒麼?”
想要對小玉說的話,想要做的事情,她心下瞭然。
閉上眼睛,她默數。
再睜開眼睛,煙霧蒸騰,就看到了……十年前,那令人懷念的面孔。
小嬰孩的身形,棉花糖般甜美的面容,她笑起來眼兒彎彎像月牙。
那是小玉。
小玉。小玉。小玉。
那是好多年不見的小玉。
“對不起,小玉……”哽在喉嚨的話,終於說出口,她幾乎是衝過去抱起她,擁在懷裡,也不管她僵硬的表情,“我一直……都沒有對你說的……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想讓她傷心,不想讓她嚐到背叛的滋味,不想讓她孤零零一個人……可是,她還是忘了她。
很多時候,太多的思緒和話語堵在喉嚨口,她所能說的,也只有這一句話。
對不起,小玉。
再回過神,已經不是並盛中學的天台了。
任五湖站在她身邊,一身喜氣的紅色旗袍,微笑不語。
“湖姨,你怎麼在這裡?是前廳怎麼了?”揉揉額角,她微笑,“還是,10年前的我讓你懊惱了?”
怪阿姨搖搖頭,微彎的唇角很是愜意:“很多事情,放任自流,時間自然會讓傷口癒合。”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總覺得今日的湖姨好奇怪……”因她的笑靨,大泉也跟著笑開了,“總覺得,很懷念……”
“大泉,傷口癒合,留下的傷痕也會慢慢變淺變淡,有些時候,留下的粉色痕跡還挺美的。”摸摸大泉的腦袋,怪阿姨轉身走了,任髮絲漸長,紅袍染上墨色,“所以……大泉,我不怨你了。”
“小、小玉?!”拔腿大步奔上前,可望……卻不可及。
那麼近的距離,仿若觸手可及,但她卻只能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
“你不怨我,可是……為什麼還要走?”
眼眶溼潤,她追著追著,也不看路。
迎面撞倒一人,定睛一看,是山本武。
“你還好吧?”看到她這麼狼狽的樣子,山本扶起她,“難得見到安你這樣呢~~”
大泉不理會,只是惱怒地用手背擦去淚水。
“對了,你看到小酉了麼?”看到她恢復鎮定,山本微笑發問。
“小酉?”大泉努力想了想,才想起來,小酉是那個跟著眾人一塊來的,和山本作伴的女人,“沒有看到。”
“哎呀,忘了和安你說了。”山本伸出左手,亮出無名指上的戒指,“我結婚了,小酉是我的妻子。”
瞬間,大泉怒火丈起,惡狠狠地瞪著山本。
她很火大這個男人竟然琵琶別抱!
看著山本甚是無辜的摸樣,她恨得牙癢癢。
但目光一轉,她卻被他無名指上的戒指奪去呼吸。
那是一枚玉戒,質地上乘,雕琢精細。這是這世上,她最熟悉的玉石……畢竟,它是她從小看到大,絕對不會認錯的……屬於小玉的玉飾。
大泉忽然瞭然,小玉不怨她卻也不會回來的原因。
很多時候,做了選擇,往往沒有退路。
小玉也有權利,去選擇自己想要的幸福,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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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是蔫了的大泉,千杯不醉,橫掃沙場,讓酒席上的眾人“死傷”慘重。
席間,她的目光不自覺就會追隨著山本少年身邊的小酉。
然後,她痛飲並痛苦著。
夜半,被任五湖駕著扔進了泠泉居,大泉還是頂清醒的。
站得穩穩地,她打發走似乎在打“壞主意”的怪阿姨,燈也沒開,就摸索著爬上二樓。
其實,借酒澆愁這種事,她實在是做不來。
因為,她酒喝得越多,反而越清醒。
開啟欄臺的門,她打算吹吹風,卻沒料到欄臺上有人。
細碎的黑髮遮過額角,上挑的眉眼,漂亮的臉蛋配上頎長的身型,整齊的一身黑色西裝,這個人簡直——帥到爆!
可惜,因為任五湖在樓下相當有問題的表情,大泉執著煙桿瞬間就朝他的面門擊去。
金戈交鳴,一擊不中,兩擊還不中,有些腿軟,大泉狼狽跌跤……結果,被擊殺的人竟然好心地折回來,護住了她。
他護住了她,讓她穩穩妥妥窩在他懷裡,摟著她的手臂有些緊,大泉抬頭就看到他上挑的眉眼,染上了些薄怒:“你發什麼瘋?”
看到落在腳邊的護手短拐,好半晌大泉才反應過來——他用浮萍拐,而且他說的是……非常標準的日文。
腦袋裡自動將剛才的一切回放,統籌,判斷——這個男人,是雲雀恭彌本人,沒錯。
她一向是喝醉了比不喝時清醒,也一向是……喝醉了比不喝時坦白。
一旦確認是鳥人本人,她立刻伸手,緊緊纏上他的肩膀:“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他沉默了會兒,抱起她,好半晌才回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身上,全是酒臭味。”
如果是平日的大泉,此時一定掄起煙桿抽過去了。
但此時不是平日。
低低笑了,大泉微微鬆開抱著他肩膀的手,抬頭看他,眼睛亮晶晶:“我好高興見到你呢,恭彌。”
微微挑眉,薄唇彎了,雲雀笑出聲:“你真是喝醉了。”
“喝醉了才好,喝醉了,就可以坦白說了……”她搖搖頭,似乎想到了什麼,遂直視他,“恭彌,我有個問題,很想問你。”
把她抱到窗邊的軟榻上,他想走,卻被她拖住衣角。
遂,坐在窗沿,他繼續和醉鬼胡攪蠻纏:“說吧。”
大泉指著他的鼻子,很不滿:“你看……兩人獨處的機會,你還想這樣把我一個人這樣扔在這裡自己走了……不用五湖怪阿姨懷疑,我也懷疑了!”
“懷疑什麼?”似乎有些漫不經心,他的目光從她身上飄啊飄,飄到好遠的地方去。
“雲雀恭彌,我懷疑你寡人有疾!”
··· ··· ··· ··· ···【這是請大家邪惡地腦補的分割線】······ ··· ··· ···
大泉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
還沒睡醒,人昏昏沉沉的,伸手夠著電話放在耳邊,她開口:“喂……”
意外地,她發覺自己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電話那頭,傳來紓語的聲音:“大泉,你怎麼了?聽聲音很難過的樣子,你生病了麼?”
伸手撫額,她並沒有覺得自己發燒,遂回了一句:“我沒事,你如何?”
紓語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你平日都起早的,難得見你這麼遲還不起身……今天我要和琥珀去旅行,臨行之前,我是想和你說些悄悄話的……”
忍不住勾唇笑了,大泉軟聲:“要說便說吧。”
似乎在電話那頭扭捏了很久,紓語的聲音才小心翼翼地傳過來,跟蚊子哼差不多:“湖姨是個……大騙子……”沉默了良久,她的聲音才從扭捏害羞裡轉正,“今天她還不準我和琥珀去擾你,真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紓語並沒有絮叨很久。
將電話擱下,她終於清醒了些。
雖然神思清明,但想起身似乎……有些力不從心。
腦袋痛,身體也痛……她不禁疑惑,難道昨天她和誰打了一架?
“你醒了。”清冷的男嗓從門邊傳來,惹得她瞠大眼睛,驚疑不已。
細碎的黑髮沾著水澤,白色的襯衫也是只系了兩三個釦子,漂亮的臉蛋微微帶笑,他邁開修長的雙腿大步走來,看起來……看起來真是……相當妖孽!
於是,在妖孽如此橫行的時候,大泉的腦袋成功當機。
她試圖回想為什麼這個妖孽會在此處,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什麼好事——卻很不成功。
【事實證明:小酌怡情,大醉傷身,順便失憶……】
當那只妖孽坐到床邊,要把她拖起來的時候,她還是很不明白地呆呆看著他,半晌才蹦出一句:“難道我們昨天……【嗶——】了?”
雲雀撇開眼,可他眼裡的笑意和嘴角上挑的弧度都表示他現在心情極度愉悅:“你自己看,不是比較快?”
要她自己看?
他衣衫不整,自己渾身痠痛,嗯……【嗶——】過的可能性很高。
可順著他的指掌起身,睜大眼睛四下看了看,恩……衣服都在,連鞋也沒有脫,就是凌亂了點……其他,一應俱全。
這情形,當真是跟酒後亂【嗶——】的情形大相徑庭。
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覺得有些可惜。
再抬眼看他,他那笑容,讓她覺得很是欠扁。
欠扁之餘,又覺得他妖孽地實在讓人……垂涎三尺。
懊惱,捂臉,她忽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嗶——】蟲上腦的中年怪蜀黍……
看到她這樣的表現,雲雀心情大好。
挑開她遮臉的手,撥開她纏在頰上的發,他挨她近了些:“已經中午了,你還要在床上呆多久?”
老實說,大泉沒太在意他在說什麼。
雲雀發上的水珠落在她的臉頰上,冰冰涼涼,既曖昧又刺激。
望進他的眸子裡,看得到自己的倒影,大泉的目光忍不住就溜到別的地方去了。
比如,他系得鬆散的襯衫領口。
比如,他笑得彎彎的清冷薄唇。
大泉好想狼嚎:啊——妖孽!這是只妖孽!
可是,她現在沒有那個閒工夫。
雲雀的臉,又向她挨近了點。
狼性大發——嗯咳,應是情不自禁地,大泉伸手,撫上他微溼的發,指尖穿梭在他的髮際……指下的觸感意外地溫暖溼潤,她忍不住臉紅。
臉兒紅紅,她的動作卻不停。
可是,挺起了腰桿,再伸長脖子,她還是有點夠不著雲雀的嘴……忍不住有些挫敗和失望的時候,雲雀他……低下了頭。
纏纏又綿綿,今昔是何夕?
大泉現在,大概是連北都找不著了……而“寡人有疾”那件事,呵……更是早就被她拋諸九霄雲外。
雲雀沒有對大泉說明他晚來的原因。
那是因為,雲雀財團專門訂製的飛行器比預計完工時間晚了些。
也是因為,他要把財團的工作好好交接給下面的人,花了更多的時間。
這是他頭一次來蘇州,並且,他打算呆上很長一段的時間。
至於有多長?呵……無論怎樣,都會比每次大泉去日本“垂幸”他的時間,要久得多。
他真是忍耐夠了……每年只能見她一次的鬱卒。
其實,感情這種事情,對於兩個傲驕來說,就是遷就與被遷就的歷程。
誠實面對自己的感受,然後放手去做,對於他們來說,當真是最好的結果~~
這不,這兩個人現在,終於能把煙桿和柺子放下,好好去享受彼此片刻的溫柔~~~
如此,甚好。
——————————於是,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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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結?
怎麼可能那麼快~~~~~墨墨的惡趣味還沒放出呢~~~~~~】
——————————————這是最後惡趣味的分割線—————————————
泠泉居,四人餐桌。
安心很是慚愧地把臉埋到飯裡,不太敢看餐桌上低氣壓製造中心的兩人。
她今天過午才趕回來,急急忙忙就跑到泠泉居去向大泉請罪……沒料到,竟然當場撞破人家好事……
一旁的斯庫瓦羅看她那其銼無比的吃相,伸手提起她的領子:“垃圾,你嘴長在整張臉上了?”
斯庫瓦羅的大嗓門,引來了大泉冷淡卻鋒利的視線,安心忍不住把頭埋得更低:“我不存在我不存在我真的不存在……”
這邊廂,斯庫瓦羅看安小心十足不順眼。
那邊廂,大泉咬飯的力道十足不爽得很。
她不爽啥?
她不爽的是——安小心進來,他竟然就那麼爽脆利落地把她給推開了!
請注意,不是她安大泉推開雲雀子,而是雲雀子推開她安大泉!
真是讓她太太太太太怨念了!
這怨念真是讓她一刻都忍不下去了。
她放下碗,也不管努力消滅自己存在感的小心和毫不在乎別人的斯庫瓦羅,只是瞪著雲雀,非常認真地發問:“雲雀恭彌,你真不想和我【嗶——】?還是你真是寡人有疾?”
聽到這話,安心差點跌到桌子底下去,而斯庫瓦羅噴了滿嘴的飯。
雲雀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放下筷子,目光平靜地直視大泉,然後——起身,拖著她上二樓。
安心愣在當場,忽然發覺雲雀往他們這個方向瞟了一眼。
安心立刻拖起吃相極其不雅的斯庫瓦羅飛奔出門。
她安小心……還是很有眼色的!
跑了很遠,安心才停下來。
然後,她忽然摸著下巴,笑了起來,且笑得頗為淫【河——蟹】蕩。
斯庫瓦羅皺眉:“你笑什麼笑得那麼噁心?”
小心很興奮地握拳:“我在笑大姐和雲雀啦~~”
斯庫瓦羅挑起眉尾,非常之疑惑。
“在那種時候把提問的人拉走,他一定是要身體力行~~沒錯~~他一定是要證明給大姐看~~~”跺腳,小心轉圈圈,“我現在好想回去呀呀呀呀~~~~”
“垃圾,回你的垃圾場!”斯庫瓦羅看她一臉猥瑣,很想抽她,“折回去,你是想被他們宰了?”
“可是,這是千年難得見一次的!難得大姐這麼熱情主動!難得雲雀這麼上道!”她鼓起臉頰,毫不知羞。
斯庫瓦羅冷哼一聲,長劍出手:“如果你真這麼想被他們宰了,倒不如讓我在這裡先把你給剁成八塊!”
安心撒腿就跑,很鬱悶地淚奔:“你這只沒情趣的臭鯊魚!”
“不知羞恥的垃圾。”看著安心遊刃有餘的躲著他的劍鋒,斯庫瓦羅有些不爽地嗆了一句。
【小雨】纏上劍鋒,回身拉住他的劍,安心忽然神色認真地直視著他,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喂,斯庫瓦羅!”
“幹嘛?”
“斯庫瓦羅,你想不想和我【嗶——】?”
午後的熱風吹過,半晌無語。
場面很冷清,但安心卻發現,斯庫瓦羅瞬間漲紅的臉,好可愛~~~~~
———————————————全文完(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