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流年Ⅶ:蘇瑪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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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質的茶具,蒸騰的茶香。

緩緩倒入杯中的牛奶暈開紅茶的深色,然後被湯匙攪出更甜美而濃郁的香味。

黑色的矮几上,放置著兩碟看上去就很美味的蛋糕,她勾起笑靨,看向屋子的另一頭,那個在黑色長桌後依舊自在地看著檔案的老人:“九代首領,你真的不來點下午茶麼?”

聞言,不介意她大逆不道地在自己的辦公地點煮茶喝的老人只是抬起頭,微笑:“不用了,蘇小姐。”

“說起來,你對待客人……還真是放縱得很呢……”飲茶,口中的甜味讓她高興得像貓一樣滿足地眯起了眼睛,“啊,不止對客人放縱……對待自己的孩子,你也一樣放縱呢。”

終於將目光從文件中收回,老人看向這個坐在他的辦公室對面的女人,鬍子微動:“是麼?”

“是啊,真是非常非常非常地縱容呢……”拿起一杯茶,她走到九代首領的長桌邊,擱到他的手邊,“那樣子的縱容,讓我想起很多年前,我似乎也這麼對待過我家的孩子。”

“哦?”眸光微微放柔,老人心下瞭然,“蘇小姐的孩子……現在在日本麼?”

“沒錯~~”喝了一口茶,她挑開額前的發,露出瞳色不同的雙眸,“說來,如果她求婚成功了,我們可就算是姻親了呢~~~”

老人執起杯子,看著蒸騰的熱氣,搖了搖頭:“所以,你才會一直留在這裡等訊息?可是……你為什麼不去日本,親自看看?”

聞言,她愣了一下。

擱下杯子,她走到窗前,留給他一個背影:“吶,九代首領,我一直很想問……”嗓音乾澀,她看向天空中的雲朵,有些茫然,“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把自己的孩子狠狠拋棄了,你還會……再敢見她嗎?”

半下午的陽光從落地窗斜射進來,照出她被拉得長長的身影。

那影子,似乎染上了和她的容貌完全不同的老態,滄桑而又……寂寞。

老人撇開眼睛,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不管是害怕……還是虧欠,總會是想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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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打雷閃電。

閃過的電光映出室內的一片狼籍。

茶几翻了,奶茶撒了一地。

長桌斷成兩截,檔案鋪滿地板。

黯沉的紅,星點落在紙上,很是刺眼。

她拿著蛋糕盒子的手有些無力,於是,好不容易排了很久隊才得來的手工巧克力因為地球的吸引力瞬間化為一灘爛泥。

她輕瞥了一眼腳邊,挑起一邊嘴角。

那攤爛泥,還真是挺襯這光景的。

來彭格列挺久了,她來去從來不走大門。

只是沒有想到,這一次竟然碰上黑手黨內訌。

有些哀慼,有些嘆氣,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讓她覺得溫暖的人,就這樣突然……被咔嚓了。

“咔嚓——”

那是門把被轉動的聲音。

有人推門進來。

手電筒的光在室內亂竄,來人看著室內的一團亂:“奇怪,明明聽到有響動。”走了兩步,忽然察覺到腳下踩到了什麼粘膩的東西,蹲下檢視,“這是……剛融化的?”

他踩到的,就是是那攤巧克力。

還沒反應過來這樣的東西代表什麼,他忽然察覺到背後,一陣冰冷的殺氣。

猛然回身,槍還沒拔得出來,他的頭就被握住。

只看到,黑暗中,兩點寒芒,像極了……野貓的眼睛。

“認真工作的好孩子,值得嘉獎喲~~~~”戲謔的聲音,明明有著歡快的語調,卻那麼讓人覺得……冰冷刺骨。

明明冰冷刺骨,可那兩點寒芒,卻也深邃誘人得讓他失魂:“現在,乖孩子……告訴我,這裡的主人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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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義大利來到日本,她只感覺到……很懷念。

以前帶大泉去玩雪的地方,建成了主題樂園。

秋千架沒有拆掉,坐在上面,還會覺得……似乎她從沒有離開過。

但她已經離開很久了。

很久很久很久,久到……睜開眼睛,就發現所見的一切,已經不是當初的那些景色……而她的身邊也沒有那個曾經讓她那麼縱容的孩子了。

當真是……物也不是人也非。

有人說近鄉情怯,而她,近情也情怯。

混進切羅貝爾裡,帶上眼罩,披上假髮,遠遠地看著她,她突然感覺到胸腔裡滿滿地盛滿了一種莫名的情緒。

可這樣滿溢的心緒,到最後,她也只能蒐羅出不多的幾個字來訴說——

【大泉她,長得好大了。】

忍不住嗤笑自己,笑聲暗啞。

倏然抬手,她捂住顫抖的嘴角。

【已經,十年那麼久了……】

拳頭緊握,她剋制剋制再剋制。

曾經以為,拋棄了就是拋棄了,沒多久,時間就會把記憶洗刷得乾乾淨淨,她卻沒料到,骨血裡的某些東西,是無法被抹除的。

因著這些沒法被抹除的玩意兒,很多年不曾有過的心緒再次堵在心口。

那是……一種名為愧疚的東西。

或許就是這樣的東西,讓她覺得像九代首領那樣的人,凜然不可侵犯。

或許就是這樣的東西,讓她始終徘徊遊走在單方面的信函傳遞,卻從來不敢親自去見她。

或許就是這樣的東西,會讓她走向末日。

可笑的是,即使如此,她卻依然……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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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泉那孩子,不喜歡漂亮的衣服,不喜歡花哨的裝飾,長年那一套裝束,嚴肅又老成,沒一點女孩子的自覺……用那樣的方式來反抗她身上所流的一半名為“蘇瑪麗”的血液,真可愛。

大泉討厭她的花心,討厭她的不負責任,討厭她的薄情寡義……可是,那是她的天性,改不掉了。

所以,大泉才會喜歡這樣的……男孩子?

這樣,一旦確定了自己的地盤就絕對不會扔棄,愛校愛得簡直匪夷所思的傢伙?

大泉喜歡的男孩子,任性驕傲暴力野蠻絕對不紳士……只有那張臉,長得頗美,害得她的老毛病又犯,差點忍不住想勾引那小子……好在她那顆愧疚的心,沒有被美色衝昏頭。

不著痕跡地將目光從那張漂亮臉蛋上移開,她看向天空。

昨夜,她隱藏蹤跡,混在切羅貝爾中,跟著大泉回到他們的臨時基地,卻……不敢現身。

遂,她只好——聽、牆、角。

聽牆角這種事,她若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聽到末了,終於清楚地明白了大泉的意願。

大泉她……要去義大利了呢……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又笑得嘴角微顫。

她從義大利回來了,大泉卻要去義大利……真是……太諷刺了。

天台的風很大,被吹亂的發遮蔽視線,她連天空都看不清了。

“大泉那孩子,如果不管她,她不知道會把自己逼到一個什麼地步呢……她明明知道這一次去,凶多吉少,卻還固執得要自己一個人去……我很擔心啊……”

她真的很擔心啊……所以,她才來找這個男孩子,讓他護著她。

“不論受到什麼打擊,不論受到什麼傷害……都那麼彆扭地往自己肚子裡吞,這樣的她……就算喜歡一個人,也只會憋著,任它爛在肚子裡吧……”

尤其是,在喜歡上這個驕傲的少年的時候,大泉的性子,只會更折騰。

“她的自尊不允許她低頭,如果她喜歡的那個人恰好也是個不懂得低頭的人……那就糟了呀……”

微笑,她嘆氣,大泉也到了談情說愛的年紀了。

可是……這個叫雲雀恭彌的傢伙,真的讓她很擔心大泉的情路啊……

將全部身家都壓上,她要大泉平安回來。

也許有人會問,為什麼她不跟著大泉去義大利呢?

呵呵……九代首領什麼的,早在見到大泉的那一刻,就已經被她拋之腦後了。

但是……昨夜,坐在窗下聽著他們的牆角,待到人聲散去,她想起身時,頭頂上卻飄下來暮暮的聲音。

“瑪麗,你終於來了。”

久別重逢,卻沒有狗血的眼淚和鼻涕。

暮暮沒有探身看她。

暮暮站在窗內,而她坐在窗沿下。

暮暮清冷的嗓音,也和記憶力的溫暖相去甚遠。

那緩緩地一字一句,是暮暮對她說:“瑪麗,若要在我殺掉你和殺掉大泉之間選擇,你會選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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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沒有愧疚這種東西存在於她身上的時候,也沒有所謂的責任存在於她身上的時候,她是隨心所欲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前提當然是——要活著去享受。

當年,暮暮要殺她,她連夜跑了,跑到一半卻發現自己懷孕了。

無能的她只能停下,養胎。

那時跑到了義大利,她也就在義大利呆了下來。

當她挺著圓滾滾的大肚子看到暮暮,笨重的身體根本沒有力氣跑的時候,她還以為末日到了。

但卻沒有料到暮暮當做沒看到她一樣,從她身邊走過,頭也不回。

她明了……那應是暮暮心軟了。

暮暮她,總是心軟的。

那樣心軟的人,不論說出怎樣狠厲的話,都會讓她懷疑她的話裡有幾分狠意。

可是,她知道,暮暮從來不說屁話。

就算狠意不足,暮暮也會去做。

就像當初,她追殺她。

就像現在,她仍要殺她或者……大泉。

她不禁又開始懷疑,如果,她現在跑了,結果會如何?

如果是以前的她,大概是會跑的。

帶了大泉五年,看著她從小肉球變成粉嫩嫩的小娃娃,她很喜愛那個過程,有趣極了。

從抱著她到牽著她,從義大利到日本,逃過半個地球,她的興趣漸漸耗盡了。

那大概是她興趣維持最久的一次。

興趣沒了,就拋棄,這是她的壞習慣。

可是,不知為什麼,扔了幾次都扔不掉。

因為她總是會跑回去,把那個小笨蛋再撿回來。

不論她走了多久,再回來的時候,她仍然乖乖在原地呆著。

每次去把她撿回來,看著大泉展開大大的笑容說“媽咪,你回來了”時,她都會發現有很奇怪的情緒,堵得心口發慌。

不應該這樣的。

她是蘇瑪麗,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束縛她。

她從來不知道後悔怎麼寫,也從來不知道愧疚是什麼。

暮暮再來追殺她的時候,帶著大泉的她,一點也跑不快。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把大泉擱下了。

她能夠預料,那麼心軟的暮暮,不會不管……大泉的。

絕對——不會不管。

按住心口,她想抑制胸口的痛楚。

嚥下喉口的乾澀,她啟唇想笑,卻嚐到意外的微澀的鹹味。

遂,她抬手摸上臉頰。

掌心溼潤,她瞪大眼睛,有點不太明白。

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終於明了。

忍不住,她哂笑這難得的真實。

——在明白後悔是什麼後,在明白愧疚是什麼後,眼淚這玩意兒……也就真的不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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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躲在雲雀的老宅裡,到他從義大利回來後也賴著不走。

想從雲雀嘴裡探聽大泉的訊息,很難。

所以,基本上,都是她在說,他在聽。

他總是嫌她吵,卻能夠忍受她的碎碎念。

碎碎念啊碎碎念,念的都是大泉的事情。

小時候乖巧不懂事說話甜膩膩的大泉,長大後嚴肅老成驕傲霸道的大泉;小時候被她打扮得像公主的大泉,長大後卻穿得像個老太婆的大泉;小時候總是被她安置著睡在軟綿綿蓬蓬蕾絲床上的大泉,長大後卻住在破舊的老宅裡忍受硌得骨頭痛的木頭床的大泉;被她拋棄之前,可愛的大泉,被她拋棄之後,不再可愛的大泉……諸如此類,滔滔不絕。

等到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她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大泉離開她之後,變了很多。

而她,也在不知不覺中……記住了那些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關於大泉的訊息。

從來沒有忘記過。

雲雀似乎不是很在意她說什麼。

因為他很專注地在煮著茶,一絲不苟,絲毫不為所動。

然後在她因為被傾訴的物件太過冷漠而極度鬱悶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你想見她。”

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她捂臉,哀嘆:“當然了……要不然我來這裡幹嘛。”

想見她,卻不敢見她。

鴕鳥地躲避著暮暮,鴕鳥地偷看著大泉,鴕鳥地拖著時間,鴕鳥地把頭縮排地底,不想去面對這一切。

都說鴕鳥有自殺傾向,她雖不想死,卻也……差不多了。

雲雀這小鬼,大概是忍受夠了她的隆

所以才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把大泉給帶來了。

膽戰心驚,卻也期待萬分……但她卻沒想到雲雀那小子也是個鴕鳥……

咬著自己的拳頭,她鬱悶非常。

大泉都帶來了,他還猶豫什麼?!她期待他把大泉帶來看她啦,期待他快把大泉帶來看她啊啊啊啊——

結果,當然不盡如人意。

所以,她深刻地明白了一個道理——很多事情是要自己動手才能豐衣足食的。

貓在屋頂上,看到雲雀磨磨蹭蹭地半天才給大泉一個回應,她的拳頭都快被自己的牙給咬碎了。

那個臭小子……承認對她家大泉有意思就那麼難嗎?!

大泉獨自離去的背影,好可憐……可憐得讓她忍不住想衝動的跑上去安慰大泉。

可是,當感覺到身後冰冷的殺意時,她不得不嘆氣,然後轉頭:“暮暮……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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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暮暮的對手。

若不是大泉的突然到來讓暮暮分心,她的心臟,此時大概已經在暮暮的手裡了。

她沒有料到大泉會去而復返。

她也沒有料到大泉在看到她時那麼恍惚而驚喜。

更沒有料到,她那麼一句故作輕鬆的問句——“喲~~~我親愛的大泉,好久沒見你了,你想不想媽咪呢?”

卻得到了意外讓她辛酸而喜悅的回答——大泉對她說:“……想。”

暮暮的約戰,在大泉缺席指環戰的時候,三番兩次都讓她放了鴿子。

她是蘇瑪麗,從來都不遵守承諾。

更何況,想在大泉缺席的時候幹掉她,這太讓她不爽了。

但後來想了想,暮暮之所以會讓大泉去義大利,多半也是希望在大泉不知道的情況之下,把她給幹掉。

暮暮她,似乎很喜歡大泉的樣子。

否則,不會在大泉護著她的時候,那麼受傷。

陳年往事的糾葛,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不過,在大泉的面前被暮暮抖落出那些齷齪的事來,她很不自在。

可是,當聽到大泉說“她的債我來償”時……她突然覺得羞愧難當。

嚴肅而又負責的大泉……讓她忍不住好想轉身逃走。

可是,腦中自動反饋的資訊,卻讓她僵在原地。

【如果再逃走……如果再一次扔下大泉逃走……她就不能再回來了。】

為了應對暮暮,也為了活命,她早就誘拐了山本武在身邊。

奪取了暮暮的【言術】,祭出山本武這個殺手鐧,她還是跑了。

可是,回頭一想,恐怕大泉會被暮暮給殺了,她又跑了回去。

看到大泉沒有醒,還在睡,她安心了。

雲雀不睬她,兀自對著狼籍一片的院子皺眉。

她深覺過意不去,遂把身上剩下的卡都堆到他面前。

然後,鼓足勇氣,她丟下了這句話:“如果大泉醒了……想找我的話,就帶她來hitman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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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hitman主題樂園吹了一晚上的冷風,甚覺淒涼。

看著天邊漸起的魚肚白,她的心,七上八下。

【大泉她,會不會來呢?】

猛然想起,也許,從前的大泉……也是這樣期待她的到來。

每次被她丟下,大泉她恐怕也是這樣,焦躁而淒涼地等待著她。

換位思考——這樣的行為,還真是頭一次在她的人生裡出現。

忍不住,她又嘗到了鹹澀的淚水的味道。

她,蘇瑪麗,還真是個……可悲又可恨的傢伙啊……

大泉來了。

她看到大泉呆坐在秋千架上,閉著眼,將頭靠在繩架上。

她猜大泉是想起了那些往事。

因為這裡……是她拋棄她的地方。

輕輕走過去,但每一步,都讓她覺得揪心地疼。

她沒料到,她真有一語成讖的本事。

和暮暮那一戰,她又逃走了。

而再一次逃走,她就不能再回來了。

“我記得,這裡以前……是個公園。變了很多,只有這裡,還跟以前一樣……”

大泉的嗓音,很輕很輕,卻讓她有點喘不過氣。

“下雪的時候,這裡玩雪的人很多。我很少記事,只記得那似乎是唯一一次停下來玩鬧。”

大泉的身影隨著鞦韆擺動,在她模糊的視線裡,變成晃動的一團黑影……看不清了……

“你總是很忙,那時候不明白你在忙什麼。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明白。”

嘴角嚐到幾絲鹹澀的溼意,她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些年,有你的明信片總是好的。至少我知道你還平安,還快快樂樂地活著,即使……沒有我。”

眼淚潰堤,她卻忍著,不讓自己的抽氣聲被大泉發覺。

“如果,要我在你和小玉之中選一個,我會選擇……不選。我想回到從前那樣,回到十年前你離開我的那個時候,回到我們這些年各自不同的生活,就很好。”

捂住嘴,她剋制著自己的顫抖,剋制著崩潰的情緒。

“蘇瑪麗,蘇瑪麗……你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你了。”

大泉的聲音,那麼甜美,那麼可愛,那麼輕……卻讓她無法承受地站起身奪路而逃。

不能在大泉的面前嚎啕而哭,不能讓大泉看到她如此崩潰的摸樣,不能……絕對不能讓大泉知道,她的選擇,讓她再也無法自持。

她啊,是活該。

活該被大泉拋棄。

一直是她在讓別人嚐到被拋棄的滋味,現在終於嘗到了這種滋味。

她的五年,小玉的十年,構成了大泉這些年的歲月。

對於大泉來說,或許真的是小玉更值得去珍重。

可是……她好不甘心。

吞嚥掉眼淚,握緊拳頭,調整呼吸。

她是蘇瑪麗,她……只會奪取。

所以,她要奪回大泉。

不論……用什麼樣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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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霄飛車很銷魂。

眼淚被粉碎在呼嘯的風中,似乎連她的愧疚和後悔也一併被拋掉了。

在這裡就算大叫就算大哭也沒有人會去在意。

明明她這麼狼狽,卻沒有人在意。

有人在她身旁站定,語聲溫柔:“請問,這個位子有人嗎?”

她搖搖頭,餘光瞥到,那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那個那孩子在她身旁落座,拉下了安全杆,固定好身體。

當車子開始緩緩滑動,那個女孩子忽然扭頭看她:“好久不見,doc.蘇。”

蘇瑪麗的記憶力一向不好。

所以,她疑惑的看了她半晌,才出聲:“你是哪位?”

她的聲音,被掩蓋在雲霄飛車轉的風旋裡,含進了髮絲,因著她乾澀的嗓音,能聽清的人,恐怕不多。

不過,那個少女卻微微勾起嘴角,回她一個很美的微笑:“我是……小六子。”

蘇瑪麗撇了撇嘴角:“小六子什麼的,我不認識。”

聽到她這樣的話,那少女變幻了摸樣,如血般鮮豔的右眼,蒙上一層陰影……六道骸很是無奈:“你果然,是個可恨的女人,蘇瑪麗。”

雲霄飛車啟程之前,坐在她身邊的是個可愛羞澀的少女。

雲霄飛車到終點時,坐在她身邊的是個邪氣四溢的少年。

她不認為是自己眼花,所以有些無奈:“你這麼說……難道是我曾經拋棄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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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毫無留戀地拋棄了我。”少年的嘴角吊起一抹嘲諷的笑,抬手摸上自己的左眼,“但你卻給我留下了……這只眼睛。”

她也抬手,摸上自己左頰上的義眼,才恍然——少年臉上的那只眼睛,原本是她的。

被淡忘的往事重新記起,她有些自嘲地出聲:“怎麼,你想把眼睛還給我?”

“哈——”似乎被她的無情刺激,六道骸笑得有點抽,“如果你想要收回,就親自把它挖出來。”

眯起眼睛,她冷淡地撇唇:“挖出來幹什麼,我既然給了你,就不想要回來。”再次撇開眼,她的話頗有遷怒的意味,“而且,你的本體並不在這裡……你以為我會有興趣去找你麼,小六子?”

她實在算不上什麼好人。

當初救他,也不過是因為……那個年歲的他,有些像大泉罷了。

這些年來,只有大泉,是她一直心心念念不曾淡忘的,而其他人……屁都不是。

他應該是被打擊到了,所以才半晌沒有說話。

雲霄飛車坐累了,思緒沉澱,很多事情在她的腦海裡轉了一個圈,得出一個結果。

很多事情要去做,很多事情在她思考之前也已經做了。

比如,奪取了九代首領的火焰和筆跡;比如……用蘇瑪麗的名義發過去的彭格列致九州會館的委託書……

很多事情,她沒怎麼細想就去做了,但現在……似乎都派得上用場。

她忽然想起,她到這裡來的最初的目的——彭格列的九代首領……她是來找他的。

在偽裝成切羅貝爾的日頭裡,她雖不太在意老頭子的下落,但還是看出了些門道:老頭子,似乎是被xanxus……塞在莫斯卡的裡面。

想來挺可笑的,她現在的境遇和老頭子倒是有那麼幾分相似。

就因為這一丁點的相似,所以,她才要去救他啊……

抬起安全杆,她起身離去。

走了幾步,回頭看著那個跟上來的少年,她微微笑了,連帶著看他的眸光也沾上了幾許溫柔:“小六子,跟著我,是沒有糖吃的。”

少年也笑了,只是笑意沒有到達眼底:“我知道。”

“那你還跟著我幹嘛?”點點下巴,她看了看天,“就算跟著我,我也不會把你放在眼裡,何必呢?”

“你走,是你的事情。”他的眼睛因笑而眯起,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而跟著你,只是我的事情。”

“真是奇妙的理論。”她看到他那摸樣,聳肩。

溝通無能,也沒打算和他好好溝通的蘇瑪麗扭回頭繼續走。走啊走,走了好長一段路再回頭,他還是在後面跟著,沒幾步遠。

六道骸並沒有問她要去哪裡去做什麼,只是這樣,隔著幾步跟著她一塊走。

但她卻很明白,或許這個被稱為小六子的少年,知道她將要去做的是什麼,畢竟……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

再次回頭,再次停頓,她招手:“既然跟著,那不如過來,和我說會兒話吧。”

他乖乖跟上,在她身側,聽著她的碎碎念。

“接二連三的往事回溯,我總覺得有些不真實呢~~~”笑眯眯的她,完全看不出剛剛痛哭過,“以前的我從來不會去追究往事,後悔什麼的都是浮雲啊浮雲……”

“那現在呢?”少年一直在笑,讓她心情大好。

“現在啊……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咯~~~”抬頭看向遊樂園的另一頭,巨大的摩天輪緩緩在藍色的天幕裡轉動,她的聲音忽然放輕了很多,“可是,有些事,死也不甘啊……”

碎碎念啊碎碎念,似乎是因為決定好自己的結局,她從hitman一路回到並盛的路上,沒心沒肺地和六道骸說著話。

坐在電車的座椅上,待到她說得倦了,就開始看著車窗外掠過的風景,發呆。

身邊的少年打了個哈欠,歪頭看著她:“這一路,我都沒有聽到鈴聲。”

她回神,好半晌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多年前眼盲的他,從未見過她的真面目,總以她戴在耳上的青龍耳飾所發出的聲音來辨認她。

現在,她抬手摸上右耳,那裡空空如也。

“那個耳飾……我送給了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呢~~~”有些自嘲,她回頭看到他略微僵硬的表情,咧開更大的笑容,“他也是……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只是,很多時候,她總是顧此失彼。即使確定了那個人和大泉一樣地重要,但……她還是會為了讓大泉記住她,這麼選擇。

六道骸沒有答話。

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動作也僵硬。

他的腦袋緩緩滑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忍不住笑出聲——

小六子,似乎……是睡著了。

蘇瑪麗抬手,將靠在自己肩上的少女引導到更舒服的睡姿。

剛剛還是個少年,一晃眼,又變回少女。

笑意微苦,她的語調一向輕佻,不管對方聽不聽得到,她仍然開口:“小六子……既然用著我的眼睛,那你……一定要用它,好好看著大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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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車門開了,人流熙熙嚷嚷。

蘇瑪麗立在車門前,看著出現在門前的人,咧開大大的笑臉。

她的身後,在電車的座椅上,可愛的少女蜷起身子,安穩地沉睡。

她的身前,墨色旗袍漆色長髮的小玉,神色凜然殺氣大盛地立在門外。

“暮暮……你一開始給我的那個選擇題,我做好了哦~~~”她一貫輕浮,不在乎後果,但現在她要執著的事情,誰也不能阻止,“但是……要怎麼去做,我來決定。”

等到追悔莫及,能夠替大泉做的事情,也只剩下這一樣了。

這一次,她絕對不會拋下責任。

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再逃了。

但不要忘了她是誰。

她可是蘇瑪麗——任性又自私的蘇瑪麗。

所以,如果被奪走,那就奪回來,不論用什麼樣的代價。

這就是,她的信念——失去的,就算是死,她也要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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