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盛中學的接待室,今天很冷清。
今天是週一,按慣例,是她徵用接待室的日子。
接待室一直很冷清,除了她在的時候。
靠在沙發上,看著指上的彭格列指環,目光緊接著就落在……放著她耳飾的盒子上。
庭院被破壞、蘇瑪麗大戰小玉的那天,她把耳飾再次落下,之後就她沒再要,而他也沒還。
接待室裡,也有她落下沒有帶走的東西。
比如,擺在立櫃上的那一套茶具,以及塞滿了兩層書架的“詭異”漫畫。
她頗愛喝茶,但他沒料到她不愛喝日本茶。
她偶爾的抽風,那些詭書功不可沒。
接待室的大門被大力推開,有個少女笑眯眯地開口:“嗨,雲雀鳥人~~”
眼尾一抽,他對這個少女沒有絲毫好感:“滾出去。”
安心不在意地擺擺手,提著一個大包,走進來東翻西翻,嚴肅道:“我來看看大姐有沒有什麼落下的東西,下回我可以帶回去給她~~”
捧著茶具,包裡塞滿了書,她的目光逡巡過室內,然後,看到沙發前的茶几上放置的盒子。
“這是什麼?”好奇心起,安心放下茶具,大踏步走上前,伸手就要拿——
“啪”——他伸手按住了盒子。
被他打斷獵奇,安心不滿地抬頭,卻看到他的神色,冷厲到神鬼莫近。
“這是,我的。”清冷的聲調,沒有情感。
但他握在盒子上的手,指節泛白,似乎……很緊張?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安心嘀咕:“好嘛,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咯~~真小氣,看一下也不行……嘛,反正收拾得差不多了,那我就告辭了~~鳥人兄~~”
“收下我的耳飾,就代表接受了我的求婚。”她的話,在腦中響起。
他握著盒子的手掌,終於緩緩鬆開。
她留下的物品,現在只有這個意義特別的耳飾……以及,那個似是而非的約定。
櫻花開時,一起賞花。
捂住眼睛,他忍不住嗤笑。
他究竟在期待什麼——竟然會讓雲豆帶去那樣的話,那樣奇詭的什麼你不來就剷平九州會館的鬼話,他真是瘋了。
但直到最後,她對他的威脅也只是笑答:“雲雀恭彌,櫻樹下的約定,只要你還記得,那我就會記得。”
雲豆被她帶走。
太過遙遠的距離讓訊號中斷,他看不到她之後的表情。
可他不明白,她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接待室的大門復又被撞開。
他以為是那個厚臉皮的小姑娘,遂將盒子收好:“幹什麼?”
但出乎意料,來人並不是安心。
而是那個廢柴得不得了的草食動物,澤田綱吉。
阿綱的表情異常驚懼,他幾乎是用撲的奔過來。
“雲雀學長,有、有非常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涕淚橫流,阿綱抱住雲雀大腿,不肯鬆手。
遇到這種情況,雲雀不耐煩地一柺子過去,終於讓耳根清淨了些。
眯起眼睛,他開口發問:“在我的地盤,能發生什麼事?”
“安、安大姐不見了!”阿綱非常驚慌,只不過……他表述的內容,實在是……
“我知道。”很不耐煩地揚起柺子,他盯住阿綱的臉,“如果這也算是可怕的事——是你送上門來讓我咬殺?”
“不是的不是的!”阿綱急的團團轉,“是根本意義上的不見,完全不見了!”
雲雀腦門上的青筋蹦起,耐性告罄。
在柺子招呼到他腦袋前的最後的一刻,阿綱終於找著了詞彙來解釋:“沒人記得安大姐!”
柺子停了,雲雀開始消化阿綱話裡的意思。
“媽媽、小春、京子,甚至連獄寺、山本、世川學長他們——全部都不記得安大姐這個人!”阿綱抱頭,一臉驚恐,“老師的點名簿上,安大姐的名字消失了,所有的同學都說,班裡從來沒有來過一個叫安泉的留學生!”
雲雀突然想起了安泉對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一平說她沒有師叔,媽媽說隔壁從來沒有住過人,甚至……甚至連琥珀老師都說不認識安大姐!”阿綱看著雲雀,“雲雀學長,你一定知道安泉這個人對吧……不是我神經錯亂對不對?!我沒有精神失常,確實有安泉這個人對不對?!”
【雲雀恭彌,櫻樹下的約定,只要你還記得,那我就會記得。】——她最後對他的話所做出的回答,就是對現在的狀況最好的解釋。
她似乎很篤定所有人都會忘了她;很篤定她的痕跡,會被抹得很乾乾淨淨,乾淨到並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叫安泉的人。
“真是麻煩呢,稍不留神,就被你溜到這裡來了。”溫潤的低嗓,泛起清淺的笑意,琥珀推開門,清俊的摸樣一如往昔,“澤田君,你真是個喜歡追根究底的首領。”
安心從旁插進來,憂愁地皺眉:“琥珀大哥,能不能不做……我覺得那樣好過分哦……”
“小小姐,不是能不能做,而是一定要做。”他指上展開的紙箋,純白的色澤,很是美麗,“這是館主親自下達的命令,我不得不做。”
聞言,安心噤聲,很不情願地……退開了。
“你們究竟在說什麼呀呀呀呀呀~~~~~~~~~~~”阿綱驚惶地指著琥珀,“你剛剛還說你不認識安大姐,你果然是在騙人!!!”
看到阿綱,琥珀微笑:“是,我剛剛的確在騙你。”
“難道……難道其他人不記得安大姐是你做的?”阿綱內流,後退後退再後退。
“沒錯。”琥珀的笑音,更加溫潤。
阿綱內牛滿面,驚慌失措:“琥、琥珀老師,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多說無益。”紙箋出手,直抵阿綱的面門,笑容可親的琥珀,並沒有解釋的打算。
異變突生。
純白的紙箋被攔腰打散,拿著柺子,雲雀眯起眼:“你是在我的地盤,對我挑釁?”
阿綱急忙躲到雲雀的身後,很狗腿:“琥珀老師,你不說原因,我、我絕對不要被莫名其妙地變成選擇性失憶!”
“挑釁,倒不盡然。”紙箋飛馳,琥珀站在原地,“畢竟,雲雀恭彌、澤田綱吉,你們也在被抹除的名單之上。”
“什麼意思?”皺眉,柺子將飛來的紙箋全數腰斬,雲雀的眉擰成了一個結。
琥珀笑而不答,在一旁看著的安心忍不住:“大姐的任務失敗,按照館規,一定要抹除她存在的痕跡。”
“失敗?”阿綱躲著紙箋,疑惑,“可是,指環戰不是很成功嗎?”
“不是的,”安心搖搖頭,很是無奈,“我們來到日本最初的任務……是求婚。”
阿綱微微愣了一下,時間太久,他都忘記了……安大姐第一次見他,確實就是為了求婚。
“阿綱你完全拒絕了大姐的求婚,所以,任務完全失敗。”小心對著手指,有些難過,“因為知道這個後果,大姐才和父親求了些時間在日本開分館,原因……”看向拿著柺子,氣場冷厲的雲雀,安心垂下眼簾,“原因,我想我也不用多說。”
“家醜不可外揚。”琥珀的紙箋分散在接待室的各個角落,築起一個密閉的結界,“弱點也必須抹除。”琥珀的嗓音溫潤,笑顏和藹,但說出的話卻與之完全不合,“作為下任館主,不能有任何私人的感情記掛在外圍的事物上,免得成為弱點。”
“你的意思是,她也會忘掉並盛的事?”雲雀開口,柺子襲上琥珀,“因為我們是弱點?”
“大泉是否要忘記並盛的事,是由安生館主決定。”遊刃有餘地躲開,琥珀的雙手上,十張紙箋蓄勢待發,“不是由我決定,更不是你。”
阿綱忙著躲避,卻一頭撞上了安心。
看著混戰的二人,安心憂愁地:“其實,忘記一個人,只需要一句話的時間。”
“什麼意思?”阿綱抱頭,很有些疼。
“只要父親說出那句話,大姐就會忘記他。”安心搖搖頭,“安家的【言術】權威之最是父親,只要父親想讓她忘記,那麼……她一定就會忘記。”
“那——那難道他完全不管安大姐的意願嗎?!”阿綱難以置信。
搖搖頭,安心抿唇:“阿綱君,如果在忘記京子和忘記大泉之間選擇,你會選擇哪個?”
阿綱毫不遲疑:“為什麼要選?我才不選!”
安心呆了一下,然後挫敗地耷拉下腦袋:“我應該很清楚你的個性,怎麼還會問你這種問題……”
上一次,在雷之指環爭奪戰的時候,她明明就已經弄清楚阿綱的個性有多麼包容……這樣的個性……真是……讓她發愁吶~~~
“阿綱,你是大空戒指的持有者,難免個性如此包容,魚與熊掌都想兼得,但是——”安心握住他的肩膀,“你的個性對你的家族是好事,但對於我們九州會館而言,卻實在太過累贅。”
“小、小心你想幹什麼?!”肩膀被握痛,阿綱有些吃驚,驚懼自己竟然掙不開安心的手,“難道……難道你想——”
“沒錯。”安心神色凝重,“澤田綱吉,請你忘了安泉。”
眼瞳瞬間渙散,阿綱整個人緩緩軟倒在地,昏了過去。
鬆手,她不再握著阿綱的肩。
有些氣喘,有些難過,她閉上眼睛:“阿綱……大姐之所以會受到這樣的處罰,是因為你拒絕了她的求婚……所以,京子和大姐,你必須做出選擇。我不能讓你今後拿出此事,讓大姐為難,所以……抱歉。”
靠在窗邊,安心緩緩睜開眸子,看向窗外:“如果……我離開九龍組回到蘇州,也會是同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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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外圍,停了很多輛黑色轎車,車上下來的黑衣人整齊站好,很有黑道的架勢。最後從車裡出來的人,白色的西裝,飛揚的黑髮,整個人像柄出鞘的寒刀,可卻又優雅美麗得很。
看到他,安心垂下眸子,苦笑:“所以,選擇時一定要依照自己的心,不能讓自己後悔……因為選了之後,就再沒有退路。”
語畢,她看向和琥珀纏鬥在一起的雲雀恭彌,揚聲:“雲雀恭彌,如果讓你在大姐和你在並盛的所有之中做一個選擇,你會選哪個?”
雲雀不回答。
安心點點頭:“恩,讓你放棄一切卻讓大姐能夠抱得美人歸,這種事實在是有失公平……所以,你把大姐忘了就好了——那樣……你們就兩不相欠了。”
雲雀的柺子扔了過來,砸到安心的腳旁,是紅果果的警告。
琥珀出聲:“小小姐,此事由我來做就可以,您現在,應該去應對九龍組的首領白神先生。”
安心點頭,很是聽話地離開:“恩,我明白。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琥珀。”
室內剩下昏厥的阿綱,悠然的琥珀,還有……殺氣大盛的雲雀。
“大泉是九州會館的下任館主,而你只不過是個放不下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的小孩子,你們是不會有可能的。”琥珀踱步,語速緩慢,慢慢抹掉臉頰上的血漬,看上去很是悠閒。
“那又如何?”很是不屑地哼聲,雲雀眼眸眯起。
“你是浮雲守護者,不會為任何事物束縛。”琥珀不惱,仍在微笑,“如果你不願意忘記她,你是否承認,你已經被大小姐對你的感情所束縛?”
雲雀擰眉,不答話。
“大泉是站在九州會館頂端的人,除了對九州會館的職責,我們不希望……她被那些非我族類的人所束縛。”
“說了這麼多,全是你在自說自話。”哼聲,雲雀懶得去理解他話裡的含義。
“不能有比九州會館更重要的存在。”琥珀搖頭,鬼魅般踱步,突然出現在雲雀的身後,“而你,就是其一。”
琥珀終於擊中雲雀。
紙箋貼在雲雀的身上,看著他反抗【令行】的入侵,琥珀嘆息:“就算你記得她有什麼用,此時……她說不定,已經忘了你。”
“她說過……”無意識的開口,雲雀咬牙……意志昏沉,視野扭曲,他的話音卻繼續,“她說……只要我還記得,她就會記得。”在陷入黑暗之前,他發了狠般地揪住琥珀,“如果……她敢食言,我就剷平九州會館!”
中國,蘇州,九州會館總館。
她陡然打了個噴嚏。
大泉摸摸鼻子,有些歉意地看著坐在面前的人:“老爹,是天氣太冷,我一時沒適應。”
“蘇州這裡,氣候潮冷,你也應該多穿幾件衣服回來。”安生微笑,額際的發斑斑白白如落了霜一樣。
看到這樣的他,大泉嘆了口氣:“才多久沒見,老爹你好像老了幾十歲。”
“無妨,反正,安家的人多數都是短命的,提前體會年老體衰,也不枉此生。”安生揮揮手,不理會她的毒舌,“你帶回來的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
“哦……菠蘿腦袋啊……”眼簾垂下,她端起茶杯,用熱茶的霧氣隱去眸裡的光,“他拿了我的青龍耳飾向我求婚。”
安生噴了,咳了好幾下:“那……你是打算把他豢養起來?!”
“算……是吧……”眼神遊移,安泉說這話的時候,甚是心虛。
她打算把那個混蛋變態放到太湖底下的水牢裡去,這麼殘酷的事情還是不要說出來打擊老爹脆弱的心臟比較好……
“既然你回來了,去休整一下吧。”飲了一口茶,安老爹微笑,“一夜勞頓也該去睡了。今晚酉時,九州堂主冬時令會,我會正式將九州會館的擔子交給你。”
“是,我明白。”大泉微笑,將手上的茶杯擱下,離席而去。
“大泉……這麼急迫,”安生在她要踏出書房的那刻,再次開口,“希望你不會怨我。”
回以一笑,大泉軟聲:“是我……不該讓你失望的,父親。”
安生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有些自嘲有些……難過:“那麼,大泉,請你忘了……”
——大泉,請你忘記那個人。
如果他記得,她就會記得。
但如果兩個人都忘記了,那結果……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