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何須何須慰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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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章——何須何須慰寂寥——這是宋之徽第一次吻她。

賈硯心中狂跳.

他抬起的一隻腳,還沒有來得及落地,突然不知道踏向何方,突然不知道身在何地,突然不知道已然何時,這樣茫茫然的無措,似乎身在夢裡,其實正是自欺欺人,這分明正是清河城,又哪裡有一點點記憶裡的江南博陵的影子。

而她,也已經不再是他記憶裡的她了,“顧五小姐”衣飾華貴雍容,臉色帶一點乖張之意,目光斜視地面,似乎不願意理人的模樣,大約是因為服飾太過於用心的緣故,容色嬌豔到令人移不開眼。

可見這一年多來,她養尊處優,出則奴婢如雲,入則呼奴喚婢,宋之徽總沒有虧待她。

她的姿態這樣高高在上,不經意間,驕矜之意流露,與清河街市店鋪間的樸實市井j景象格格不入。

她以前並不是這樣的,中間隔著了一年多的時光,她變得太多太多了,若不是他從小看著她一點點長大,若不是他曾經與她耳鬢廝磨,說不定他就認不出來她來了,她的眉目唇鼻,大模樣並沒有大改,只是神色間,已經不是他熟悉的顧姒了。

他所認識的顧姒,雖然也是嬌嬌弱弱,雖然也不喜歡說話,神色間卻總是怯怯的,她是早產兒,身子虛弱,因此對比差不多年紀的姑娘,總是顯得文弱稚氣一些。

顧家兩子三女,排行第四的顧姒,並不是正室嫡出,她的生母卻只是一名鬱鬱寡歡不得寵的妾室,對比身得父母兄長寵愛的掌上明珠顧嫵,她的光彩黯淡得多,顧父政事繁忙瑣碎,又哪裡顧得上家裡的孩子,嫡母的照拂,也不過是情面上冷冷淡淡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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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身邊有一個天之驕女一樣的顧嫵做對比,對比顧五小姐令人驚豔的美貌,顧姒的容色黯淡得多,不過只能夠稱得上纖柔秀雅而已。

顧嫵既是正室嫡出,是顧家唯一的真正的千金,身份的高貴又豈非顧姒可以比得上;顧姒的生母,卻不過只是一名顧夫人陪嫁過來的婢女,而後也不過只是父親無數妾侍中不得寵愛的一位。

大約因為這,曾經讓顧姒聽過無數的閒話。

顧家家教嚴謹,顧嫵極其聰慧,年紀還小的時候,在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的造詣,已經令人刮目相看,時不時地讓父親得意到樂不可支。

顧家是極其看重子女的文辭才華的。

賈硯還記得有一天,在博陵顧家的書房外,看見顧姒坐在院子的石凳上,託腮愣愣地看著天,他走近一看,發覺她已經淚流滿面。

“我為什麼那麼笨呢,哥哥!小五彈了兩天就會的曲子,我一定要學了又學,練了又練了好幾天,才勉勉強強學會!”顧姒伸手捂住臉,“府裡教我彈琴的先生,已經天底下最好的,數一數二的先生了,可我還是資質平凡,比不上小五也沒有關係,可是我不想讓他們看不起我,我不想再丟臉……”

“夫人是出身名門閨秀的才女,所以小五就比我聰明,而我……”

對比驚才絕豔、人人讚歎的顧嫵,顧姒的確遜色得多,她的天賦平平,才華平平,雖然不欠缺勤奮,卻也未必在課業上特別用心,她的興趣只在植花種木上。

顧姒喚顧長“大哥”,叫顧傘“三哥”,卻從來只喚他“哥哥”的,他卻是在博陵客居了多年的,他看著顧姒長大,任由她怯怯的跟在身後。

她很喜歡跟在他,甚至稱得上黏他了,但是他也不覺得討厭,在她十四歲的時候,由他的兄長出面提了親。

賈硯想起自己的兄長,他天天笑眯眯、胸無大志的兄長,此時卻已經成了安順王爺,誰能夠想到會有這一天,他們家原本不過只是無數落魄宗室中的一員,也不知道宋之徽看中了哪一點。

博陵的四月落櫻繽紛,落櫻滿地堆積在木質的柵欄。

她站在櫻花樹下,滿臉嚴肅:“哥哥,你真的要娶我嗎?哥哥,你不會後悔吧?”她很倔強,流淚的時候少,那時候卻滿臉淚痕,“我長得不夠好看,琴彈得也不好,下棋也比小五差不多了,哥哥,你不會後悔吧!”

賈硯似乎還能夠清晰地記得,她從背後抱住自己的情形,她的臉上滿是淚,不多時就沾溼了他背上的衣衫,讓他覺得涼涼的。

“哥哥,如果你真的要娶我,可不可以……”她抱得那樣緊,似乎要把自己勒死,“如果你真的要娶我,可不可以……不納妾,不管是金枝玉葉,還是鄙賤的姬妾,我不願意與任何一個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她看似怯弱,其實是剛烈倔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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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已然過去,往事恍然如煙,賈硯回過神來,看著譚小寶已經擠入婢女的擁擠中間,正拽住顧嫵的衣角,對著自己大聲喊:“先生,先生……我在這裡!”

譚小寶到底還只是一個孩子,未免就沒大沒小了一些。

顧嫵抬起頭,正好瞥見青色布襖的賈硯,不禁一陣怔愣了一會兒,辨認出正在與自己匆匆見過一面的譚小寶的先生,心中莫名就覺得他親切可親,臉上慢慢地含笑起來:“相請不如偶遇,我好不容易出門一趟,就正好遇見小寶!賈先生,如果不嫌棄的話,不如一起坐下喝杯茶吧!聽說這個茶館的點心,是做得特別有名的。”

街市旁邊,正是一家小小茶館,一樓雖然茶客雲集,卻是空出二樓這一層來。

顧嫵看著面色猶豫的賈硯,她是不管“男女授受不親”的禮節規矩的:“先生只管上樓來,我是從不管別人的閒話的!”

賈硯到底是硬著頭皮,鬼使神差地跟上,不大不小的二樓雅間,除了顧嫵三人,再無一人。

空曠寬敞的室內只聽見,火爐裡柴火“劈剝劈剝”地響,竄著紅通通的火苗,帶出縷縷松木的清香,茶樓後有長的極高的一樹白梅,留著幾枝殘花,正好堪堪抵在舊木斑駁的窗欞邊,隱隱綽綽是花枝的黑影。

顧嫵伸手,把這一扇窗戶推開,隆冬時節寒風呼嘯而過,撲面而來就是寒意,茶館後院卻是一個普通的小院,活計們正熱火朝天地做著糕點。

顧嫵突然一笑,不由地想起,宋之徽也是替她做過點心的,雖然不過只是戲謔嬉戲的成分更多,卻是一年前的時候,差不多也是這樣隆冬的時節——

京都宋府偌大的廚房,冬日的暖陽隔著窗欞透進來,她站在窗戶邊,曬著暖烘烘的太陽,看著宋之徽,平日裡總是從容不迫、氣定神閒的攝政大臣,寶藍色的常服外面罩了一件粗布舊衣,髮間隱隱約約都是雪白的麵粉。

“嫵嫵,不許笑,我真會做梅花糕,小時跟著我的母親學做過,說起來,我的母親,唯一會的也不過只是這一種點心!”宋之徽一邊揉麵,含笑回頭瞥了她一眼,“這個時節,清河城只怕早已經是梅開十里了,清河的百姓,正好家家戶戶採了乾乾淨淨的梅花的花瓣,揉在粉裡,蒸出糕點來,卻是清河的傳統糕點,名字叫梅花糕!”

那時,她進了宋府已經半年,與宋之徽之間,卻是從變扭,慢慢地變得稍有一點和睦起來。

她只是靠在窗戶邊,懶洋洋地嘲笑他:“君子遠庖廚,宋之徽……攝政大人……你也不怕別人看見你這個模樣笑死!”

宋之徽臉上額頭都是雪白的粉屑,青布舊衣上也是白濛濛的一片。

他第一次學著做糕點,到底不是擅長廚活的人,笨手笨腳到令人發笑:“嫵嫵,你說話倒是跟我父親一個德行!只是,北方那幾個世家,時不時地罵我是奸臣,天天叫囂著要清君側?我既然是腦門上刻著‘卑鄙’兩字的小人……那做不成君子,也沒有多大關係!”

卻只是他的玩笑話!

“說起來,我現在頗有一些後悔!猶然還記得小的時候,母親教著我做點心的情景,父親母親到底都已經去了……只是……我原本可以對父親,更好一點,對母親,也可以更好一點,可以讓父親和母親,彼此都更好一些……不是不遺憾的!”

她與宋之徽相處稍微久了,知道他生性冷淡的,那時,他的神色間,卻帶著淡淡的遺憾,一張臉慢慢地卻只對著她,只是盯著她看。

她似乎都還能夠清晰地記得,他墨黑瞳色裡的寂寥,攝政大臣宋之徽,看似呼風喚雨無所不能,想要之物隨手而得,卻原來也會有遺憾的。

糕點上了蒸籠,廚房裡水氣瀰漫,不多時就氤氳滿整個廚房,偌大的廚房中,只有她與宋之徽兩人,並排坐在灶間的火爐前的長條木凳上,柴火燒得旺盛,像蛇信子一樣吐著火苗,火光紅通通地映在宋之徽英俊的臉龐。

在火紅的火光中,他伸手攬在她的腰上,低低地俯首,這是她來到宋府之後,宋之徽第一次吻她,靠著灶窟窿太近,火苗竄過她的手背,隱約有一片灼熱,雪白的粉屑,從宋之徽的髮間“撲簌撲簌”地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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