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八章 龜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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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聖條學園圖書館。

臨近閉館時間,閱讀者的身影漸漸稀疏,只剩下圖書委員們忙著穿梭於書架間將散亂的書本歸位。

在圖書館一角的電腦區,某個淺色頭髮、戴眼鏡的少年正緊鎖眉頭飛快在鍵盤上敲打著什麼。他身邊的座椅上,梳雙股辮的女孩雙手託腮津津有味地注視著他,還不時小孩子一樣前後搖晃椅子。在她的肩膀上,蜷縮著一隻羽毛蓬鬆的雪白貓頭鷹。

“……有什麼好高興的。”

大約是被少女那副閃亮亮的笑容惹煩了,少年悶聲悶氣地開口道。

“啊呀,我看上去有那麼高興嗎?”

少女笑眯眯地回應道,看起來心情好得快要爆炸了。

“啊啊,看上去的確很高興呢。那個笑容明亮得讓人眼睛都刺痛了。我不打算阻止你那樣笑,但請你去我看不見的地方笑吧。”

明明被叫做“天使”,少年卻皺著眉不斷扔出惡魔樣的冰冷言辭。

“嘛……別在意那些細節。”

少女把肩上打瞌睡的小貓頭鷹抱進懷裡,繼續閃亮亮地微笑。

“我很在意。你妨礙我工作了。”

“學長你待人太冷淡了,這樣的話美人學姐可是會疏遠你的。”

就像夏日的豔陽一般,閃亮到讓人煩躁的笑容。

然而,天使的臉一下子浮出了青色。

“什——我才沒有對琴……”

“我只說了美人學姐,可沒有提琴吹學姐一個字哦~~”

“…………”

【琴吹七瀨】是水戶夕歌從國中時代起親密無間的好友,目前在聖條學園擔任圖書委員。天使少年之所以會在圖書館工作,大概也是受夕歌所託,試著關照這位夕歌的摯友。琴吹對夕歌的家境和她從事援助交際的現狀一無所知,只是普通地作為女高中生關心著夕歌。

雖說琴吹和天使本應只是為夕歌操心的友人同士,但在奈緒數日蹲點觀察後發現,天使對琴吹的關注度多少有點過高了。

而且,琴吹又是個被選為校花也不為過的大美人……

“水戶學姐和學長你都是好人,所以大家都會幸福的。”

彷彿在朗誦童話故事的happy end一樣,奈緒燦笑著拍了拍天使的肩膀,但幾乎立刻就被他鐵青著臉避開了。

“什麼啊,那麼緊張,我又不是病原體……”

“不是病原體的問題。我說,你未免太難纏了吧?這麼一廂情願地插手進來,根本就是給人添麻煩。稍微注意一下別人的心情啊。”

“抱歉,我是個自私的傢伙嘛。”

奈緒雙手環抱著貓頭鷹,在椅子上咔噠咔噠搖晃個不停。

或許是想到了夕歌尚未改善的悲慘處境,她收斂了面上(自從六道骸迴歸以來就一直掛著的)燦爛笑容。她並不像骸那樣習慣以微笑掩蓋惡意,褪去萬年不變的笑顏之後,少女的五官顯得有些僵硬——用形容漫畫人物的詞來說,有點面癱。

“比起你和水戶學姐的心情,我優先考慮炎真和我自己的心情。如果我們插手讓你覺得不快,我會道歉;但是如果我們袖手旁觀,那孩子說不定一輩子都沒法原諒自己。”

心下再清楚不過,這是何等自私和任性的發言。但這確實是自己此刻的想法。

“……這麼信心滿滿,說不定最後什麼都無法挽救哦。”

天使低垂下眼瞼,將目光投到自己敲擊鍵盤的雙手上。彷彿看透了自己的雙手有多麼無力一般,清澈的聲線描出了充斥著絕望感的語句。

“那麼,就到最後再一起痛痛快快大哭一場吧。”

奈緒恢復了那張沒肝沒肺的笑臉,伸出右手比了個v字。

“努力後的敗者,與放棄了的敗者……就結果而言或許是一樣的,但兩者的心境可是大不相同呢。”

夕歌的家人,已經沉睡在湖底無法蘇生;家庭的鉅債,如今全部壓在她一人的肩膀之上;引誘她墮落的陰謀家,還隱藏於黑暗中無法受到制裁;不值得信賴的男友,未來某個時候發現了她從事的汙穢職業,便會決然棄她而去。

儘管有這麼多人擔心著她、愛著她,在這樣四面楚歌的絕境之中,或許到最後依然是回天乏力。

但是,挺身而出和袖手旁觀終究是有所不同的。

對於原田奈緒而言,其中的“不同”有著千鈞之重的意義。

“……說起來,你今天為什麼一直抱著那個貓頭鷹。玩具嗎?”

“真失禮,這可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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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說,先從那個引誘夕歌去搞援助交際的人幹起吧。”

當晚,原田家的餐桌充滿了火熱的戰鬥氣息。

經歷了先前漫長的低氣壓,所有人都憋了一肚子火氣——黑森森的地獄之火。

“哎呀哎呀,還真是孩子氣呢。太過熱血可是會壞事的哦?……還有,女孩子不要用‘幹’這麼粗魯的動詞。”

唯一保持冷靜態度的人(鳥),蹲在餐桌上慢條斯理地發言。

不等他(它)裝完十三,奈緒便一把捏住貓頭鷹的爪子將它像烤雞一樣倒拎了起來。

“骸……我真想把你的腦袋塞進抽水馬桶,然後把裡面那些骯髒的內含物統統沖掉。”

“你最好住手,那樣的話他的半個腦殼就沒了。”

加藤朱利嬉皮笑臉地損著空中不住掙扎的鳥人(?)。

“……朱利,如果是你的話,整個腦袋都被衝跑了吧。”

奈緒抽搐著嘴角翻了個白眼,乾脆利落地以更惡毒的臺詞損回去。她正打算和某兩個腦子裡塞滿骯髒內含物的傢伙認真開仗,冷不防迎上了炎真和庫洛姆期待的眼神——他倆和之前不同,幹勁滿得都快從臉上溢位來了。

“好了,言歸正傳。天使學長到底是一直守護著夕歌的人,對她情況的瞭解程度跟我們沒法比。根據我這幾天軟磨硬泡死纏爛打折騰出的資訊,夕歌在白藤附中的音樂老師……似乎有組織女生從事援|交活動。原因目前還不清楚,不過可以確定她經常介紹家境貧困的學生幹這一行,還為他們聯絡有身份的恩客。”

“又是……音樂老師?”

聯想到前些日子訪問逑谷的不快經歷,炎真面色陰沉地小聲嘟囔道。

“現在的音樂老師都怎麼了……”

“只是出了一個敗類和一個蠢貨而已,別放地圖炮。”

這次,是六道骸(鳥型)開口制止他的消極臺詞,無意間堵了本打算出聲的奈緒的嘴。

於是,奈緒的矛頭理所當然再度指向了他。

“是啊,你不能因為義大利出了個妄圖佔領世界的傻x,就認為全義大利都是中二病。”

“……”

她的語聲尖銳得像是在用指甲刺啦啦劃黑板,就差沒直說“閉上你的鳥嘴”了。

然而,就在六道骸針鋒相對地出言反駁之前,在場的其他三人都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庫洛姆雙手籠住嘴,漲紅著臉肩膀顫抖個不住;炎真一口魚湯朝加藤朱利臉上噴過去,被他千鈞一髮之際摘下帽子擋住;朱利自己則笑得坐立不穩,整個人都朝桌子上合了下去……

然後………………譁啦一聲,桌子翻了。

“…………”

奈緒瞬間石化在原地,面如土色地注視著滿地破碎的盆盆碗碗和狼籍的飯菜,眼神都快死透了。她手一軟,毫無準備的貓頭鷹啪嗒一聲砸在了一地橫流的番茄雞蛋湯上。

“…………朱利你…………”

(奈緒腦內迴圈播放bgm:今天的剩菜放進冰箱明天還可以吃/最近菜價漲得跟打算跳樓似的/殺千刀的又要買新碗了/表哥每個月都剋扣我生活費/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殺了朱利/殺了朱利/殺了朱利/殺了朱利殺了朱利殺了朱利殺了朱利殺了朱利殺了朱利殺了朱利…………)

“…………呃,奈緒,你聽我解釋。這不能怪我哦?是因為你傲嬌得忒像當年愛迪爾海德答應和我交往那會兒的樣子了,我才忍不住懷念地大笑…………”

“是嗎。那你就沉浸在對往事的懷念中去死吧。”

奈緒故意一腳朝仰躺在地上裝死的貓頭鷹踩去(自然,它敏捷地在番茄雞蛋湯上翻滾著避開了),抬起戴著雷指環的右手,面向朱利炸出一連串劈啪作響的綠色電光。

“——順便一提,我才不是什麼傲嬌。”

“說自己不傲嬌本身就是傲嬌的體現啦……等、等等!我開玩笑的!!!炎真、小庫洛姆你們別在那兒光顧著笑了,要出人命了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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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原田奈緒的寢室。

“離我遠點。你的羽毛溼淋淋的,好像要結冰了。”

奈緒裹著睡袍鑽進被窩裡,毫不猶豫地順手把枕頭上滾來滾去賣萌的小貓頭鷹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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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洗過的長髮帶著香波的味道,溼漉漉地披垂在略顯單薄的肩膀上,使她罕見地呈現出了一點符合“少女”這個定義的纖柔氣質。就好像一身白襯衫的雲雀恭彌格外有東方古典美那樣,換下西裝制服的原田奈緒也有了那麼一絲少女漫畫角色的範兒。

不過,這種柔軟的少女氣質立刻就在她□□貓頭鷹的殘暴動作中灰飛煙滅了。

“ku、kufufufu,你以為是誰害得我去衝熱水啊?而且,你的頭髮不也很溼嗎。”

“嗯,對哦……啊,好像還有點番茄雞蛋湯的香味,真想把你烤了吃掉。”

奈緒自動忽略後半句,裝模作樣地拽著骸鷹的翅膀把它拖到面前嗅了嗅。

“那句話,很容易被男人當做引誘的……當然,被吃掉的就不知是哪一方了。”

奈緒面無表情地凝視了貓頭鷹五秒鐘,認真考慮了一番是否真要把它做成烤翅。

然後,她一言不發地將貓頭鷹的腦袋埋進了枕頭裡——維持著那張無表情的臉。

“嗚咕……!!”

“——明明是只鳥,不要厚顏無恥地調情了。”

………………

經過一番愉快而充滿愛(?)的鬥毆之後,奈緒和貓頭鷹和諧地頭碰頭窩在小床上。

……這場景乍一看真的挺和諧,如果忽略地上那些可疑的白色羽毛的話。

“我說,骸啊。”

“嗯?”

“……你的身體,到底怎麼了。還是不打算說嗎?”

“說了又有什麼用?就算我告訴你那具身體被槍打爛了,你也不會後悔自己沒幫我擋槍吧。”

奈緒轉過頭,不包含任何感情的銳利目光定定投進貓頭鷹圓而亮的眼睛裡。

“至少,你的肉體不是能夠移動來這邊的狀態呢。也許我有必要說清楚——比起讓我們和你一同受傷,我更討厭你一聲不吭就一個人去死。如果你多少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有些責任感的話,你就應該明白,‘贖罪’是活著才能做的事情。”

“ku……kuhahaha!!你說贖罪?誰會做那麼無聊的事情?還真是你這種小女孩腦子裡才有的天真想法呢……我知道你很介意我殺人的事,但是我從沒後悔過殺死那些黑手黨,也絕對不會向任何人懺悔。”

一直以來,那道用矯飾的“日常”小心掩蓋的裂痕,在骸鷹冷漠的臺詞下撕扯著擴大,讓奈緒這種心眼比黑洞大的樂天混蛋都無法再視而不見。

如果不趁早在價值觀方面做個了斷,這樣和平的關係早晚有一日會變質腐敗,最終不可挽回。

“我還真是被小看了啊……確實,我認為你罪有應得,就算被殺我也不會為你擋槍子。”

少女背對著嘴硬的貓頭鷹低聲開口,拉起被子矇住頭來遮掩面上控制不住的惡劣神情。

“——不過,我會儘量在你中槍前幹掉開槍的人。”

“…………”

雖然開著大功率暖氣,室內的空氣仍然被這句話散發出的颼颼寒意凍住了。

骸鷹忘了抖幹羽毛上的水珠,只是怔怔地盯著那個裹在被單裡的背影,一時間噎得不知從哪個角度去諷刺這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蠢姑娘。

“都說了,女孩子不要用那麼粗俗的動詞……kufufufu。果然如加藤朱利所說,是傲嬌呢。”

“閉上你的鳥嘴,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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