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七章 傳說中的少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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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的初雪,降臨得似乎格外早。距離聖誕節分明還有一段時間,大地就已在突如其來的靜寂中裹上了一片銀白。

“呼啊……”

梳雙股辮的少女將雙手攏在嘴邊哈著氣,豎起衣領,加緊腳步走在人跡稀少的街道上。白色長風衣在北風中呼啦啦翻飛著,少女小小的身影彷彿融化在純白的背景中一般。這副印象派畫面在觀者看來,隱隱傳達出某種悲壯的預感。

不過,主人公完全沒有身處悲劇之中的自覺就是了。

自從六道骸不告而別以來,沒有了每晚蹭飯的無恥混蛋,連時間的流逝都變得模糊起來。除此之外,週而復始的日常並沒有因為“缺了某個人”而產生多大扭曲。

經歷了一年多的相處,奈緒多少對骸的本性有了些不同旁人的見解。這個男人與身為“偽善者”的她全然相反,是個了不起的“偽惡者”。

就像什麼畏懼日光的皮膚病患者一樣,他小心翼翼地掩飾著自己個性中趨光的部分,只讓最為醜惡殘酷的一面浮上水面,構成世人眼中“骸”的形象。只從六道骸暴露在外的部分來看,這個人簡直是負面情感的結合體,如同不見底的漆黑深淵。

偽惡者。以惡者自居,回絕他人投來的善意,連自己給予旁人的善意都不敢承認,統統貼上“利用”的標籤。

就是這樣倔強彆扭……但並非無可救藥的男人。

原田奈緒並不討厭六道骸不坦率這一點——因為身邊盡是炎真、庫洛姆、桂言葉這些單純到一眼便能望見底的好孩子,偶爾試著揣測他人的真正心意也不壞。

這一次,她也沒有太過抱怨骸的突然失蹤。

一方面,她並不是那種少了誰就沒法呼吸的依賴性性格,只要世上還有空氣、水和陽光,奈緒全身的器官就都能夠正常運作;另一方面,她相信“那個人有他自己的考量”。

“雖然我是個常常捲入奇怪事件的災難性人物,但我還從沒被骸捲入過他的宏圖大業呢。”

面對加藤和鈴木這對西蒙模範情侶的擔憂,她笑得極其大大咧咧沒心沒肺。

“說不定是去實踐毀滅黑手黨計劃了,等他毀滅成功了,就會回到這裡來的吧。”

——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但卻堅定到無可置疑。

——六道骸將要回去的地方,就在這裡。

“……你就是原田吧?”

在雪後的寂靜之中,這道清亮的聲音格外引人注意。

奈緒拉下風衣的帽子,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前方三岔路口的路標下,一位淺色頭髮的少年面無表情地佇立著,冷淡的眼神緊緊粘在她臉上,像是在看某間漂亮房舍裡的塵垢和蜘蛛網。

“還真是喜歡多管閒事的傢伙。你也好,那個姓古裡的男孩也好,明明什麼都不打算為夕歌做……”

少年看上去比骸還要年長,語聲卻完全沒有變聲期後的低沉粗啞,十分清澈好聽。他的語調與水戶夕歌有些微妙的相似,從各種角度傳達出兩人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絡。

“先不說我,炎真確實想幫助她。‘不打算做’和‘愛莫能助’還是有點區別的。”

奈緒不滿地反駁道。

雖然愚鈍又不善表達,炎真確實對夕歌懷抱著純粹的好感。得知夕歌家人慘劇的那天晚上,他始終一言不發地守護在哭泣的少女身邊,那種不摻雜分毫邪念的善意就算說是“騎士精神”也不為過。

……話說回來,哪兒會有這麼弱氣的騎士啊。

因為那副廢柴樣“看上去實在太不可靠了”,炎真的心意被眼前的少年質疑也是理所當然的。

“……哼。只是嘴上說說的話,誰都能做到。”

少年的態度比他的語氣更為冷漠,轉身向某條積雪覆蓋的狹窄小路走去。

他並未示意奈緒跟上,不過她相當厚臉皮地將這一舉動當做邀請,小跑著追了上去,緊跟在少年的身後。

“我聽我們家的笨蛋小鬼說起過你——學長你,似乎是水戶學姐的‘天使’呢。”

“天使”是個與“戀人”相比,更具有夢幻色彩,但一代入現實便詭異得幾乎冒出寒氣的名字。

留意到奈緒話中帶有疑慮,少年機械地開口道:

“是她擅自那麼叫的,我並不是什麼天使。”

“但是,是學長一直在幕後指導水戶學姐,幫助她唱出了那樣美麗的歌聲吧?”

——奈緒並沒有完全說實話。

——會知道“天使”的事,不僅是由於炎真曾提及“水戶學姐有個指導她唱歌的音樂天使”,更是因為草巴斯的調查報告中出現了這個神秘的存在。

眼前這個神情冰冷的少年,與《歌劇魅影》中教導歌姬克里斯汀的【魅影】非常相似。自從他不知何時出現在夕歌身邊以來,便一直秘密教授她各種高超的歌唱技巧,以至夕歌的歌唱水平突飛猛進,不但俘虜了某純情小男生的心(……),還順利被選為了近期學校發表會的女主角。

雖然態度近乎惡劣,但比起隱瞞本性的逑谷,他毫無疑問更能將夕歌引上正確的道路。

正因為這麼相信著,奈緒才下定決心約這個背景不明——可能還帶點兒危險性的神秘少年見面。

或許,能藉此找出幫上夕歌的方法……

比起行蹤不明的六道骸,還是眼下的事件最為優先。作為一個立志過小市民日子的姑娘,與其去考慮那些發生在義大利、她壓根無力插手的黑幫仇殺,不如多關注現實裡上演的平凡苦難。

……話是這麼說,“平凡的人生”好像已經成為夢想了——除非她與六道骸雲雀恭彌古裡炎真之流徹底一刀兩斷。

“我只是沒法丟著夕歌不管。”

少年忽然唐突地出聲道,語氣非常不情願,像是在極力抗拒著什麼。

“炎真也是哦?”

奈緒仍然竭力為弟弟爭取些印象分。

“他只是在添亂而已。夕歌的困境,根本不是你們這樣過著安逸生活的國中生能夠解決的。更何況現在她的家人又發生了那種事……啊啊,不過她會怎麼樣,也不是我該管的事情……”

靴子踩在尚未融化的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

少年面無表情地吐出冷酷的話語,咬到發青的嘴唇卻清楚暴露出內心的動搖。

(這種事,似乎以前也有過……?)

(說著不關心不在意,卻怎麼也放不下…………)

“……真像呢。”

奈緒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打斷了少年不自然的掩飾之詞。

偽惡者。

生活的世界、成長的環境截然不同,卻沒來由的相似。

明明大多數人都會對不熟悉的人故作熱情,他們偏偏選擇了故作冷淡。

——和六道骸,真的好像。

“我身邊也有和學長相似的人。經常說著我怎麼樣他都無所謂,也做不出英雄救美那樣拉風的舉動,而且嘴巴很壞又不坦率……”

“……你在批評我嗎?”

被夕歌稱作“天使”的秘密老師回過頭,不快地瞪視著她的臉。

然而,奈緒毫不在意緊張的氣氛,依然擺著一副隨時可能笑場的滑稽表情。

“不、噗哈哈……當然不是……我可沒有批評自己的興趣……”

“……你說什麼?”

奈緒低下頭扯了扯耷拉在肩上的長辮,隨後重又仰起臉,前所未有地、像個真正的淑女一般,帶點羞赧地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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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個重度中二又傲嬌的惡口混蛋,那也是我喜歡的人啊。”

——對了,就是這個。

——她深信六道骸必然會回到此處的原因。

——因為她是個盲目自信的蠢貨,而那個混蛋是她好不容易喜歡上的人。所以無論發生怎樣的變故,都想要試著相信他。

少女粉紅色的“像少女一樣”的表情,大約維持了三秒鐘左右。

然後,如排山倒海般崩壞了。

“啊……不行不行,雖然想要嘗試一下更女孩子氣的說話方式,這種臺詞果然不適合我!感覺好丟臉,請學長忘掉吧……不如說,學長你有時光機嗎?!”

“怎麼可能會有啊,那種東西。”

“哎哎?學長是天使的話,至少應該有魔法道具之類的吧,否則不是連小叮噹都不如了嗎??”

“都說了我不是天使啊……還有,不要隨便把人和小叮噹比,真是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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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夜晚,公寓。

“奈緒認為……可以相信‘天使’嗎?他說水戶學姐由他來照顧,讓我們不要多管閒事……”

紅發少年悶頭扒拉著碗中的飯菜,猶猶豫豫地打破了餐桌上難得的寂靜。

“我投支援票,我覺得學長是個好人……會吐槽的沒有壞人。”

奈緒一邊輪番給埋頭啃飯的炎真和庫洛姆夾菜,一邊悠閒地回答道。

“不要採用那種不靠譜的判斷標準啊!”

“嘖,連綱吉君是不是好人都分辨不出的笨蛋別插嘴,你要在識人方面對我說教還早十世呢。”

奈緒掉轉筷子扣了扣炎真的額頭,故意虎起臉道。

“你看綱吉君的吐槽那麼洶湧強勁,當然是個好人啦。”

“……為什麼是十世,通常不都說‘還早十年’嗎?”

“就是說,等你成長到西蒙一世的水準,再來對我說教吧。”

“…………”

壓榨完註定無法成為騎士大人的廢柴少年,奈緒神色凝重地轉向了身邊正把魚湯當酒灌的鳳梨頭少女。

“庫洛姆,你最近每天都試圖用牛奶和湯把自己灌醉……看來,骸那邊沒有聯絡呢。”

“不、啊……這個不會醉的,我想……”

冷不防被一家之主(?)點名,庫洛姆慌亂地抬起頭,險些打翻手邊的玻璃杯。

“呼哈……我當然知道不會醉,你關注的重點錯了。湯是我做的,我沒放多少料酒。”

奈緒扶著額頭連聲嘆氣,無奈地撥轉了話題:

“自從骸和我斷開聯絡以來,你那邊也一直宕機吧?”

“嗯,是的……完全無法接受骸大人的資訊,也感受不到骸大人的精神。雖說契約依然保持著,但似乎被什麼阻隔了,沒法和骸大人說話。”

庫洛姆對六道骸的依戀感比奈緒強許多,此時自然也沮喪得多。

“骸大人,到底是怎麼了……”

“你還活得好好的,就意味著他暫時沒斷氣,也沒像被白蘭ko那回一樣掉進異空間。最唯美的可能是,他為了不牽連我們跑去避風頭了;最慘烈的可能是,他真打算一個人滅掉黑手黨,不過那樣的話他應該已經掛了。”

“……奈緒對骸君真是刻薄呢。”

意識到一家之中(?)還有個比自己境遇更慘淡的貨,炎真的心情似乎轉晴了些。

“當然,男人可是只要縱容就會得寸進尺的生物啊!——不過女人好像也會這樣。”

“……那這句話不就毫無意義了……”

“有意義啊。當著骸的面我只會說前半句。”

奈緒從庫洛姆手中奪過舀湯的勺子(這孩子固執地想用魚湯灌醉自己),理直氣壯地轉向炎真挺起胸膛。

“總之,安撫受傷少女的事情就交給天使學長,我們想辦法給夕歌找份正當工作吧。人只要一忙起來,就沒工夫消沉了……啊,在那之前,得先把引誘她援助交際的蛀蟲揪出來呢。作為維護城市和平的風紀委員,不拿出點幹勁可不行!”

奈緒換上工作狀態的嚴肅面孔,向兩個沉浸在各自憂鬱之中的低迷孩子佈置了任務。然而,他倆一改平日的乖巧,完全提不起精神來,甚至連回話都軟綿綿的。

(啊~~~~~啊,為什麼我身邊就沒有願意和我一起奔向明天的熱血傢伙呢!)

奈緒煩躁地這麼想著,撂下碗筷便提起拳頭向兩人頭頂招呼了過去。

咚咚!!

“哇啊……!”

“嗚……”

“蠢貨!!骸消失也好、夕歌的家人自殺也好,都不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了吧?更別提骸和夕歌都還活著,事情根本沒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們擅自絕望個頭啊!給我去衝個冷水澡,好好考慮一下自己能做的事情——除了哭和發呆之外!”

甩下這些蠻不講理的臺詞後,奈緒轉頭直接衝進自己的房間,哐當一聲砸上了身後的門。

(……真是的,看到他們那樣的臉,連我心情都變陰鬱了……該死。)

——正在她這麼暗自唸叨的時候。

某個蹲坐在她枕頭上的、雪白柔軟的……生物,映入了她的眼簾。

“骸……鷹?”

從生物形態上來看,應該是庫洛姆那個賣萌用匣兵器沒錯……

(咦,骸鷹的眼睛裡有個“六”字嗎……?)

緊接著,奈緒極其敏銳地明白了什麼。

“好久不見,奈————嗚哇啊!!!”

就在骸鷹——準確來說是附體貓頭鷹的六道骸——開口說話的一瞬間,奈緒一把抓住它(他)的腦袋把它(他)從窗戶裡擲了出去。

“……呼,終於痛快了~~~~果然,還是這樣適合我。”

手搭涼棚眺望著寧靜的夜空與空中翻滾的小貓頭鷹,某個少女心壞掉的少女神清氣爽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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