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已平大軍將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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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大人的名聲好得不得了,愛民如子一類的稱呼就扣到了他頭上。被讚譽有加的賈大人根本沒心情理會這些,他還得給張炯去信,讓他不用回來了,前線比較重要,自己這邊還有張炯留下的副將,賈寶玉把軍事上的事情全委託給了這位副將,自己拉著王子騰喝茶聊天。

王子騰垂頭喪氣,心情很複雜,有這個他沒保護好的外甥出面,他只好老老實實聽外甥的。老人家的心裡百味雜陳,出征前他還是逮著哪個親戚隨便訓的,現在對著外甥也開不了口了。王子騰現在就是個閒人,軍事上有副將在支撐著,完全不用聽他的,民政上他外甥完全不用他插手已經把諸項事務安排妥當了。獻俘的事情也由錦衣衛押隊,表章都寫好了。

王子騰如同所有退居二線的老領導一樣,真是各種滋味在心頭,整天瞎轉悠。平安州這個戰後的地方連個象樣兒的戲班子都找不著,背井離鄉的地方也沒啥熟人老朋友排解寂寞都沒個酒友。吃了幾仗的時候王子騰都沒老得這樣快過,原本花白的頭髮白得更厲害了,整日念念叨叨的。真正把他擊垮的還是另一件事情——他的好外甥把他的一個親隨小廝掛在旗杆上風乾了。

事情挺簡單的,官軍雖然有紀律,但不是一支嚴格執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部隊,打仗之餘偶爾也順手撈人家一隻雞兩隻鴨,調戲調戲一下婦女什麼的。先頭的時候這樣的事情他們也沒少幹,只是後來又是敗兵又是被張炯整頓,已經好了很多了,但是有些人就是找死,比如仗著是王家世僕主子乃是賈寶玉的舅舅,認為打狗也要看主人的某些人。一般百姓唯有捏著鼻子認了的份兒——在京的時候這樣的事情也沒少發生過——但是平安州這地方最近比較熱血,受害者家屬糾集了幾個親戚,拎著棍子等著小廝離營的時候一頓亂毆。小廝鼻青臉腫地回來哭泣給王子騰:“遇著個亂民,訛人。這般刁鑽怕不會是亂民罷?小的叫人欺負了不怕,可恨誰不知道小的是王家的奴才,這樣對小的,豈不是連老爺也沒放在眼裡?”

王子騰正在自覺沒有存在感的時候,敏感的內心被刺痛了。居然著人鎖拿‘刁民’去。女人原本就羞於出門,因躲在城外親戚家裡逃過一劫。受害者後來聽說家裡人找人說理去,結果卻被逮了,不由慌了。心道:“我死也就罷了,不能叫家裡的頂樑柱兒沒了。”看著賈大人似乎是個好官兒。單純的百姓認為有這樣的青天,不告白不告。雖然他舅舅是壞人,但是也別無選擇了,只好試試運氣,成,全家活,不成,一道死。駐地本就小,賈寶玉又有個晨練的習慣,偶爾也會帶幾個人看看大家春耕生產戰後生活。這不就被攔住了麼?

賈寶玉看那女人,一身布衣,只是五官端正而已,並不見有什麼出色之處,雙眼紅腫。他也不想讓事情鬧大,把人帶到僻靜處問:“你說的可是真的?你敢指認麼?”有啥不敢的?一面打發李貴去打聽王子騰是否真的發籤拿人了,李貴四下看看,悄悄在賈寶玉耳邊說:“這事兒干係到舅老爺的臉面呢。”賈寶玉冷笑道:“真叫個死奴才能當了槍使,我舅舅才真是沒了臉呢。你很不必護著他們,我最恨這等東西,自己犯了惡,反叫主子背黑鍋。天下多少事,都是叫這起子小人給作弄壞的。”見他發了狠,李貴只得去了,回來含含糊糊,只說舅老爺那裡像是真關著人。

賈寶玉帶人去找王子騰,女人一見小廝就要發瘋,十指成爪地撲了過去,把小廝嚇了一跳。賈寶玉連忙吩咐人給攔住了,一道帶到王子騰的大帳裡,外頭著人守著,別招人圍觀丟臉。又問王子騰是否拿了人。王子騰也生氣了,覺得外甥太過無禮了:“怎地不信自家人偏信個潑婦?”小廝伶俐,跪在賈寶玉腳下說:“這是個粉頭兒,小的給了她家五兩銀子,還嫌少呢……”女人不聽猶可,一聽了不由破口大罵。賈寶玉對錦衣衛道:“諸位看笑話了,幫忙找找她家裡人罷。”

王子騰見外甥不賣面子,怒道:“你出息了,帶人來搜親舅舅。”賈寶玉道:“我搜,總比翌日旁人來抄強。舅舅倒是想想,此事是這個奴才犯了軍紀在前,他雖不在名冊,入了這個營就得受規矩管著。有哪家主子為奴才擺平粉頭的?這奴才單憑告狀這條就該打死。外頭生事,把主子的名聲也給累了。王大人把追他奴才債的粉頭給抓了,能聽麼?”王子騰想要說什麼,被身後另一老僕一拉衣服:“老爺。是真是假,這事都不能鬧大,也瞞不住人。”王子騰的腦袋這才冷靜了下來,賈寶玉又道:“我知道還罷了,奴才瞞了您,我只有替您出氣的。這裡,要是叫旁人知道了,傳出去或叫御史聽到了風聲……”王子騰臉色灰敗,小廝一前爬到他跟前哭著求饒,又說自己冤枉。正鬧著,門幕被掀開了。

錦衣衛是抄家的專家,一會兒就把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幾個男人找了來。王家小廝還掄著拳頭上來要打人:“你這刁民,敢攀咬我!我一向在大人身邊伺候,何曾離了的?”王子騰面上很好看,硬是不肯鬆口,還說:“這個確是貼身伺候的,他平日在我跟前端茶遞水,你過來的時候難道沒見過?”女人急了:“真真沒撒謊,若有一句假話,天打五雷轟,叫一把火燒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下。”真假難辨,但是這事絕不能拖。

賈寶玉問小廝:“她是粉頭,花名是什麼?”小廝道:“奴才便是說了,她不認又如何?”賈寶玉笑道:“她沒個鄰居?聽著口音也是本地人,難不成沒人認得她?粉頭開門做買賣,總不會隱姓埋名罷?”小廝不語,女人道:“我認得他,他……我看到的,背後靠左肩有顆痣……”衣服一扒,立見分曉。賈寶玉笑道:“舅舅一向在營裡的,你這個不離舅舅身邊兒的人,旁人是如何知道這個的?混賬沒個邊兒了,虧得舅舅一聽你有事兒還這麼護著你!昧了良心的東西。”又向王子騰道:“舅舅,外甥跟您討個人兒,改明兒給您補個伺候的人。”王子騰冷道:“這樣欺主的奴才,要他做什麼?”

賈寶玉笑對小廝道:“男人比女人就多那二兩肉,也就金貴在這地方兒,這都管不好,還是男人麼?玩升旗是吧?叫你再升一回!啊,做了鬼,記得來回來找我。晚上夢裡見著了你呀,我也能提醒自己個兒,人不是畜牲,辦了畜牲的事兒就是這麼個下場。”嘖,沒聽說過麼?qj犯在牢裡都是鎖馬桶上的!

錦衣衛都覺得聽得脊樑發涼,連忙拖了人去。背後還聽賈寶玉說:“搶點兒錢搶點兒糧就算了,只要不餓死了人,我只當沒看見。tmd!糊弄我舅舅,我抽死你。”錦衣衛一個哆嗦,加快了步伐,幸好,這城裡沒什麼漂亮姑娘能入得了眼……

小廝被掛上了旗杆,王子騰也病倒了。賈寶玉去探望他,見他瘦了許多,臉上的皺紋也更深了,雙眼也沒了神采。曾幾何時這人給了自己、賈家幾多庇護,這會兒居然是這個樣子,賈寶玉心裡也很難受。但是這個小廝是必須罰的,這樣的東西拋開公平正義不提,為了安民著想,也要重責。

王子騰先前還想找點存在感的,不意是這個結局,意氣喪失,也是被這個外甥嚇的。賈寶玉公然叫人做了鬼來找他,渾不在意的樣子讓王子騰心裡發毛,此時見了外甥也客氣了很多。出門在外是沒太醫看病了,軍醫治個外傷還行,王子騰這樣的也只好‘靜養’了。

賈寶玉寫了個摺子遞上去,皇帝看了之後可有可無,本來王子騰就該下臺一鞠躬,等到戰事結束後算總賬的,後來是看著他外甥還能用又有意讓他制衡一下張炯。這個制衡也不是讓他做什麼,就是放這麼個人在這兒,意思是說:張炯,軍費你可以拿,但是要把事平了,別拿得太過份。就是個背景板的意思。皇帝捏著賈寶玉的摺子看了一會兒,又把錦衣衛的密報看了半天,再翻出前陣子險些讓京城物議沸騰的某摺子,大笑不止。提筆令王子騰返京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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攜聖旨而來的依舊是孟固,念了旨,只是賞下了羊酒等物,至於封爵,要等戰事結束後回京一總來算。再次打量賈寶玉,笑道:“這會子倒有點兒丘八樣兒了。”賈寶玉摸摸臉,是結實了不少。又問孟固:“京中如何?我舅舅此去……”孟固笑道:“誰不羨慕他有了個好外甥?你到這兒來,難道不是為了他?不是為了你們家?敗軍之將不言勇,聖人對他豈有不失望的?到時候牆倒眾人推,不死也脫層皮了。”孟固另一句話沒說出來,王子騰辦的事兒裡全翻出來,不抄家也要死人才是真的。

孟固是羨慕賈寶玉的,本來吧,這人從各方面說是不必來這裡的,但是他要求了,皇帝也允了,這就是有意要鍛鍊他了。暫時留下王子騰,也是為了他的面子——要結婚了。孟固同情地看了賈寶玉一眼,大概他還以為真保下了舅舅了吧?嘖,這只是權宜之計罷了。等你平了事,回了京,領了功娶了妻,你舅舅該被人參了,而且,一定是要被人參得罷了官才好。皇帝這是要給你上一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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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要是平時也能想到這一節,只是眼下舅舅再在這裡,有很多事情就不好說、不好辦。賈寶玉能甘心當綠葉,王子騰也能忍,只是一向順遂慣了就會在其他地方找點存在感,這種找死的行為不值得提倡。還是到京裡比較安全,至少那裡多少雙眼睛看著,能讓他收斂些。

孟固依舊夾帶了私信來,同來的還有一個小包裹。徒忻在信中說京中一切都好,賈寶玉在平安州做的事情皇帝很滿意,又說賈寶玉先前遇險太讓人擔心,讓他等事情大概平了就隨軍返回。小包裹裡裝的是兩瓶子茶葉,幾本新書。賈寶玉收了東西,孟固在那裡打量著賈寶玉室內陳設,唯有床上那張上好的皮子還是原來的,嘆道:“越來越像是出門在外的了。”

上回亂軍入城,不少東西都丟失了。賈寶玉帶的都是好東西,被搶了的,砸壞了的,帶出來的東西也有磨損折舊不堪用的,剩下的不過十之一二。賈寶玉笑笑:“出來頭兩天,我道自己再受不得這樣的苦的,如今也過來了。人真是福能享得罪能受得。再者,比起外頭的人,我這已是獨一份兒的了。”看孟固動了動嘴唇,賈寶玉問:“還有事瞞著我不成?”孟固笑道:“沒有。”賈寶玉道:“必是有的,否則何以為難?”孟固低頭想了一下,再抬頭已經嚴肅了:“給我個準信兒,何時能了?”

賈寶玉一怔,孟固道:“不能說便罷,我只是想著,回去好回話。”賈寶玉道:“也不是不能說,只是我也說不準,這樣的事情我不通。不過照勢,”掐指一算,“如今已是三月,以張大人之能,月底便可平了。”這裡頭也有賈寶玉一份功勞了,勞動人民最樸實從另一方面講也容易相信人,只要給一點希望辦一點實事人家就確實相信你。賈寶玉閒來無事,組織人寫各種小傳單,又收買了不少能說會道的,四下宣講朝廷政策,加上他本人辦事還可以,效果居然很好。

因為張炯把民事委給賈寶玉,賈寶玉就以戰亂為由說戶籍冊丟了,下令鄉老領頭重新登記戶口,然後表明這戶籍會上報戶部存檔。意思也挺明白的,這是站隊,登記了的,只要以後老老實實,就是良民。當然,如果你以後再鬧騰,咱只好按照戶口本逮人了。事實證明沒了群眾基礎是沒辦法造反成功的,很多亂民裡的士兵扛起鋤頭下山了。原本剿不淨的‘匪’,一時之間銷聲匿跡,只有先前已經聚齊被張炯圍了的一部而在負隅頑抗著。張炯發現,把背後交給王子騰還不如交給王子騰他外甥。

張炯用兵又不錯,連打再拉加分化。然後按照傳統套路,叛徒也出現了,張炯順水推舟,把叛徒捧得高高的來吸引仇恨。在平安州吸引完仇恨,再帶回京裡,不出一年就找個罪名砍了,這是後話了。張炯現在最擔心的是,怕這股部隊從平安州轉移到外省去,那罪過就大了,尤其是史鼎處本來就不安穩。

孟固一聽,猶豫了一下,慨然道:“既這麼著,我還奉旨要請王大人回京的呢,不如等王大人病情穩定了再走。”他的意思是,如果自己能聽到捷報,先一步趕到京裡,這也是個彩頭了。賈寶玉會意,邀他一起品茶。

果然沒過幾天,張炯就領兵回來了。與孟固見過,領了自己的那一份賞格,就對賈寶玉笑道:“此番你的功勞實在不小,要不是你,事情也沒這麼順遂呢。”賈寶玉道:“我什麼也不懂,只好少做少錯,萬事還是要前輩提點呢。”張炯又問起王子騰的事情:“怕不容易善了。”賈寶玉道:“原本就是想能保住家業就不壞了,難不成還能想像原來那樣風光?”

賈寶玉心裡一直矛盾著,公平地講王子騰要是繼續風光下去真是老天爺還沒睡醒,但是王家要是敗了,他也難過,畢竟是自己舅舅,畢竟是指點過自己的人。張炯看他這個樣子是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得太多了,說句難聽的,自家子孫都顧不過來,哪能人人都照顧周到?你才多大?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你要是出息了,他就是失勢也不至慘到哪裡。你要是一門心思想撈他反把自己折了進來,才真是……如今這話也能說了,先前我就不看好你過來,幸而你無事也還罷了。這件事情上,你出了主意就不必再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嘮嘮叨叨說了好久。

孟固得了好信兒,得他的喜鵲去了。這裡張炯還在打包行李:“先打發一部三千人往史鼎那裡看訊息,等朝廷派人來接管平安州,我與你一起拔營後行。”史鼎那裡能撐到現在也虧得他底下的人州府縣府不傻,硬頂住了史鼎的壓力,沒再加稅。跟著史鼎撈錢他們願意,跟著史鼎送死他們就不樂意了。平安州殷鑑不遠,節度使死了罪名全頂了,他底下的人雖沒罪名可也沒得著好,一旦亂了起來人命如草芥誰能保證一定平安?

四月初夏,史鼎終於盼來了張炯,賈寶玉還貢獻了碩果僅存的兩條絛子出去給張炯佩帶。賈寶玉為史鼎、張炯作相互介紹的時候,邸報來了。平安州事了,京中議功的同時,又有人議及追究責任。北靜王被免了王爵,降位為侯,罰俸三年。(賈寶玉心說,北靜王家日子要難過了。)然後是王子騰等戰敗過的,升官是不要想了,王子騰家奴辦的事情賈寶玉沒提錦衣衛也會說。這樣的大錯,都察院跟王子騰關係再好也不可能護著,御史們上了彈章。王子騰只得上了請罪的摺子,皇帝一面說自己很失望,另一方面又說皇帝也不是沒有人性的,看到一向倚重的傢伙這樣慘皇帝也難過,好在王子騰自請解職,不用皇帝發話,也算是全了雙方的臉面。於王子騰來說是辭職不是解僱,於皇帝來說不用他翻臉不認人,依舊是個念舊情有人味兒的好皇帝。

經此一陣,王子騰徹底垮了,也沒心思修理那個欺負他侄女的賈璉了。他不修理,不代表別人不修理——事情卻是因為平安州的事而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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