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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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寅北有那麼大半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

許諾走後的第三天,也就是原本計劃婚禮的那一天,有個自稱是八月照相館的工作人員送了一個紙盒過來,紙盒上面的心形卡片上寫著幾個字:三哥親啟。

“許小姐說是特意給你準備的結婚禮物,她之前專門交代了要在今天親自送到你手上的。”過來送件的是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留著利落的短髮,大概是覺得沾了新人的喜氣,把東西送過來時也是喜氣洋洋的彙報道。

“先生,祝你和你太太新婚快樂。”那送件的女孩子本來還想著多說上幾句,走到近前,見著眼前的男子空長了副好皮囊,神容卻是呆滯甚至可以說是木訥的,一雙眼睛佈滿紅血絲,說不出的頹敗之意,自我保護的潛意識使然,那送件的女孩子說了句如常的祝賀語後就匆匆開車回去了。

多半是閃婚族,還沒結婚婚事就吹了,虧得他太太還這般用心良苦準備了這麼一份別出心裁的禮物。

畢竟是別人的事情罷,也不好結論。

送件的女孩開車回去時若有所思的想道。

那個禮盒方方正正的,不過尺寸並不大,拿在手上,輕飄飄的。

厲寅北握著那個禮盒,凝思半餉後,還是沒有勇氣開啟那個禮盒。

許諾走後,他的記憶中甚至出現了短暫的空白期,心頭有幾許清明著卻還是有幾分惘然著的,彷彿只是陷身於無窮無盡的噩夢中,明知沒有盡頭,卻還是希翼著只是夢一場,有生之年,還是有渺茫的希望再回到他的身邊的。

他只記得靳斯南和陸可非一幫發小都湧到他的身邊,而他就像是雕塑似的,將許諾摟在懷裡,她不過是睡著了而已,只是她的身體這般冰冷,若是沒有他在一側相陪,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該是多麼孤寂與荒涼呵。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的視線裡從黑暗中重回光明,又從光明中重新置入到無窮無盡的黑暗中,他還是保持同樣的姿勢,不曾挪動半分。

到後面,也不知道是靳斯南還是誰先動的手,幾個大男人七手八腳的要把許諾從他懷裡分離出去,而他的手臂卻像是銅牆鐵壁似的,不曾鬆手半分。

也不知道是哪個先帶的頭,朝他怒吼起來,“三哥,難道嫂子願意看到你變成這樣?”大概是對他無可奈何卻又氣急的可以,衝他怒吼了一聲,只是還沒說完,聲音就哽咽的厲害。

明明是他永失摯愛,可是旁人的哽咽聲卻比他自己的還要來的真實。

有那麼一剎那,他甚至都有種錯覺,彷彿他自己的靈魂是不在他這具疲乏的身體裡的了。他的靈魂在許諾離開的那一刻,怕是就已經出走離他遠去的了。

飄無所蹤。

其實他身上沾滿了許諾身上湧出來的血漬,過了這麼久,那血漬自然風乾後,連帶著他身上的衣物都格外的發硬起來。

許諾是怎麼下葬的,他是怎麼回到家裡的,事後他甚至都不能連貫的回憶起來。

那段記憶就像是憑空從他身體裡剝離了出去似的。

及至眼下,看到面前的這個禮盒,他也不過是木然的看了一眼,繼而平靜的把這個禮盒拿起來放到他自己的床頭櫃前。

那床頭櫃上還有個盒子,裡面是一雙淺粉色的芭蕾舞鞋和一套白色的芭蕾舞衣,這是他送給許諾的新年禮物。

回來後,他甚至連再踏足到許諾房間的勇氣都沒有,唯有在客廳裡看到這套衣物,想必是許諾先前忘記收回去放好,他便把這套衣物拿回到房間裡,要這樣齊整的擺在床頭櫃上,好讓午夜夢迴時,依稀還能夢回到她的點滴。

許諾下葬後,靳斯南和陸可非一幫發小都不放心厲寅北,本來是打算每個人輪流著陪他一段時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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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厲寅北從許諾的葬禮上回來後,就恢復的與常無異,而且也不準他們過來相陪。

大口吃飯,按時睡覺,起居作息甚至比許諾沒走之前還要有規律。

努力加餐飯。

她交代過的,他怎麼可以不辦到呢。

乃至於他連工作都比先前還要忙碌起來,最好是忙碌的連一刻歇息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他不知道,萬一空閒下來的時候他還可以做些什麼,還可以思念些什麼。

思念這種長情之物,他只怕用得久了,便會被無涯的時光沖淡的褪色了一些。

他不捨也不忍。

所以控制的住的話,他是刻意的讓自己不去想許諾的。

這樣,有生之年,他至少都能留著這點殘存的思念,夠用過活一生,直到老去。

那該多好。

這年深冬下第一場雪時,厲寅北如常工作到深夜才回來。

他把車子停在院子裡,從車上下來走到屋裡的那段距離,月色如許,迎著天上紛紛揚揚飄落下來的雪花,又是一年寒冬。

厲寅北一個人佇立在院子裡,任憑雪花悉數飄到他自己的身上,置身於這片潔白的天地中,耳邊恍惚還迴盪著上一年落雪時的場景。

“改行當我的專職太太,即便從零開始應該也不會太難的吧?”那時的他以為是可以執子之手相伴到老的,哪裡還會想到後面的變故。

寒風呼號著,他一個人立在漫天飛舞的大雪中,良久後才回到屋裡。

距離許諾走後已經是八個月零五天,他還是沒能從她的思念裡走出來,反而越陷越深。

走回到房間裡,厲寅北並沒有去開燈,熟門熟路的徑自走到床頭櫃前,外面的雪光映襯進來,房間裡的擺設隱約能看個大概。

他就著那床頭櫃直直的靠坐了下來,繼而把那個擺放在最上面的禮盒開啟。

畢竟,黑暗總能掩蓋掉一些悲傷的。

那裡面並沒有多餘的包裝,禮盒的蓋子掀開,裡面端正的放著一張cd。

黑暗中他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不知不覺中都變得粗重了一些。

起先他機械的把這張cd放在胸口處,等cd的外殼都被捂的發熱了,他這才起來把電視開啟,繼而把cd放到旁邊的播放機裡。

當電視屏幕上的古典音樂緩緩響起時,正中的舞臺上果然現出許諾的身影,梳著光潔的髮鬢,就像是沉睡中的美人魚被一聲驚雷驟然驚醒,她起先是還帶有一絲拘束之意的,沒一會隨著背景音樂漸至*,那個曼妙的身影也在空中輕靈的旋轉跳躍,就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一顰一笑間都攝人心魄的動容。

他簡直是屏氣看到末了,彷彿一不小心就會打擾到面前的夢境。

一曲終了,許諾在高空劈叉後偏又無比輕巧的落回到舞臺的正中央,此時背景的古典音樂已經終了,偌大的舞臺上,她下意識的伸手輕攏了下她自己耳窩處的髮絲,那是她平日裡害羞之下的習慣動作。

方才這樣一氣呵成的跳下來,到這時,她的氣息還略為紊亂,停歇了幾秒後,方才跳舞時都不曾有過的怯意此時才略有隱現。

她像是深呼吸了下,這才對著鏡頭說道,“三哥,你說沒有看過我跳舞,可是在你面前跳又挺不好意思的,今天就特意錄了這個影片,算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以後你要是無聊的話,可以把這個cd放出來看看。”她說了這麼幾句,又頓了一會,像是長長的深呼吸了下,唇角微抿。

厲寅北以為許諾要說些什麼特別的話,愈發凝神屏氣起來,未料到那鏡頭一晃,前方隨即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是已經結束了罷。

整個房間裡復又陷入黑暗,而他還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前方的那片黑暗。

時光不過是停滯了幾秒,前方的那片黑暗中果然傳來許諾輕柔的聲音,真實的彷彿是他午夜夢迴時和她的對話而已。

“三哥,還有一句話一直沒有機會和你說,那就是——我愛你——遠勝過愛我自己,所以不管何時何地,都要照顧好你自己。結婚後就這一點,答應我好不好?”末了的那個尾音還帶著一絲柔柔的央浼之意,就像是一把舊時光的拂塵,一下一下的掃過他的心頭。

房間裡還是黑漆漆的,只有外面的雪景反射進來的一點餘光,昏暗的視線中,厲寅北背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從許諾開始出聲的時候他就已經半捂著下巴,及至她說完了最後一個字時,他終於在寂靜的黑夜中失聲慟哭起來。

許諾走後的第八個月零五天,厲寅北才大哭了一場。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過的生活。

因為那是許諾對他唯一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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