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唐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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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來的如此突然, 猝不及防但未必真的全然不懂。未滿十六歲的如夏愣愣地看著手中攤平的紙,察覺到了自己情緒的反覆, 朦朦朧朧似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只是眼前所見都是幻境,又何必事事較真放不開手地走了心?如此一想, 忽覺自己十分可笑,為了這些虛幻的人和事而神魂顛倒,不斷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心情依舊低落,唯獨遠離吳肅的心思更加堅定起來。

一路向南的路上遇到三撥人打架,一撥商旅,一撥鏢師, 還有一撥發生在半夜的林子裡, 沒看清是些什麼人,只半夜驚醒聞到血腥味便急急跑了。都說凌國境內魏王封地的治安是最好的,如今看來魏王封地治安都這樣,那其他地方得差成什麼樣?如此急急趕路, 不日便來到凌國與金國的邊境。

金國與凌國一河之隔, 河上有座橋名曰志遠橋,是唯一從凌國進入金國的正規通道。橋面寬敞,關口設在橋的兩端,北面是凌國的城牆關口,南面則是金國的。

金國商業繁茂,文風開放,較為富裕。魏王封地恰與其比鄰, 也因此成為凌國邊城中最為富裕的地方。魏王吳肅自真正掌權後,改變政策,開放邊境,免去了一系列繁瑣的通關手續,更讓比鄰的兩地繁榮互通起來。

如夏通關時謹慎地先在旁邊看了好長一段時間,發現守城官兵會依次盤問過關百姓的名字、來處和去處,並對隨身包袱及押運的貨物做簡單的檢查,除此之外並無其他,這才安心排起了隊等待過關。輪到她時,凌國的守城士兵看了她一眼,照例問道:“姓甚名誰家住何方過關何事?”大概總問這句話連個頓處都沒有。

而不遠處坐在陰影下一直看著往來人群的守城將領卻在這時起身走進了城樓角門。

如夏學著其他人的方式回答道:“小人姓林名夏,家住邯梓城石方街,欲去金國遊歷。”

一旁文書不緊不慢地將她所說內容記錄下來,就在這個空檔,將領自角門走了出來徑直走到如夏身前恭恭敬敬地對如夏道:“還請這位林公子屈身移步。”如夏不知將領何意,後面排隊過關的人也紛紛看向如夏,將領客氣甚至是有些恭敬地示意如夏跟著自己走,並換來士兵牽了她的馬到了一旁。如夏無法,只得硬著頭皮跟他向角門走去。

角門後是一方院落,院中幾間屋舍,其中一間窗戶此時稍稍支起,可見一人側坐在視窗。眼見帶路的將領示意她進屋,如夏心中一動。

走進屋中時見到吳肅,如夏並無驚訝。

衛僕見她進來,躬身退了出去,隨手關好了門。院外的人漸次退了個乾淨,偶爾的鳥鳴成了當下唯一的聲響。

他為她斟了杯茶,示意她坐。

如夏並未扭捏,走過去撩衣坐在他的對面。

“為什麼去金國?”他一邊問一邊將茶盞推到她的面前。

如夏轉動著茶盞道:“去遊歷。”

“還打算去哪?”

“夏國。”

“然後呢?”

“還,還沒想好。”終究說不出想要定居在夏國的決定。

沉默少許,他方問:“為什麼不回京?”

如夏沉默不語。

吳肅將面前的一個小盒子推了過來:“帶上這個。”

如夏猶豫了一下,開啟了小盒子,只見裡面是一疊百兩銀票,也不知有多少張,厚厚的一疊,不禁疑惑地看向吳肅。

吳肅微微笑了笑:“這銀票可在任何地方兌換,金國夏國均可,如果放在包袱裡不方便,就平鋪了貼身帶著吧。”一聽這話如夏立馬想到自己身上綁著的那一層房屋地契,如果再綁一層……面色便是一紅。吳肅見她臉紅心神微微閃了閃,但顯然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理由,只更加柔聲地道:“原本還想讓靈雅跟著你,怕你不受便罷了,路上若遇到合適的侍婢就買一個陪著你做個伴也是好的。”

如夏想著怎麼拒絕這些銀票,身上綁著的那些已經是鉅款了,他又給這麼多,算下來幾輩子也花不完,可是這些銀票終究是鏡花水月,只能在幻境裡使使,不用完似乎太可惜,可也實在太多了些……正想著這些不著邊際的事便聽他又道:“無論到了哪,都給我報個平安。”言罷,自桌下提出一個籠子向她推了過來,籠子蓋著黑布,瞧著是個鳥籠子,裡面傳來“咕咕”的聲音。

帶著好奇掀開一角,看見一隻淺灰色的鴿子。

又給她填了些茶水,他淺淺道:“玩夠了,傳個信回來,我去接你。”

瞧著那灰鴿子,她默不作聲。沉默中,被他細細地瞧著。

良久,他又道:“你若不通知我,我便昭告天下派人大張旗鼓的去找你。就說本王的王妃負氣不回,本王寢食難安日夜惦念,再把你的畫像貼的全天下都知道,加上賞銀萬兩的尋妻告示,想必會一時傳為佳話。”不是吧!抬眸見他在笑,便知是句戲言,案上正擺弄茶盞的手被他輕輕握住。一怔之下掙脫出來,正欲起身離開,卻被他攔住將鳥籠與裝錢的盒子不容拒絕地塞進懷裡,“都是些好兌換的散碎銀子,我如今能為你做的也只是讓你花我的錢這種膚淺的事了。”無奈的訴說更像是委婉的懇求,心軟的如夏終究沒能拒絕。

見她接過,他轉過了身去,輕聲道:“凡事小心,務必珍重,一年後,我接你回來。”也不管她同不同意這期限,他已大步離去。

走過相連兩國的志遠橋時不由自主地回頭望去,竟真的看到他立在凌國的城牆上,颯颯風起,遙遙相對。

強壓下心中衝動,她輕咬唇瓣,低聲道了句:“珍重。”,至此再未回頭,大步而去。

金國商業繁茂,百姓安居,和凌國走哪打哪的感覺大相徑庭。

尋了個不錯的客棧住下,每日一兩銀子的獨門獨院可不是誰都住的起的,但如今的如夏實在太有錢,還必須在這輩子裡全部花完,是以她毫不猶豫地住了進去。當下男裝打扮,又因為喉結仍在、嗓音男性、身材修長是以無人懷疑她是一名清秀的假男子。

無論自己武藝是否高強,財不露白這種道理如夏自然懂得,除了住的地方稍顯富貴,其他也沒什麼需要特別花錢的地方,再說買太多東西也無用,路上徒增累贅,是以只在邊境小城閒逛了兩日,吃了些當地小吃便罷,雖不急著去夏國,但一路遊山玩水的心思卻起了。

又留了幾日做了幾套簡便衣服,買了輛結實的馬車,除了食物和必需品外,車內還鋪了一層厚厚的褥子,被子枕頭一應俱全,以便中途隨時休息,也不必在趕不上村鎮落腳時而露宿。

如夏準備好一切,便舒舒服服地駕著馬車一路閒散地向金國境內行去。時間和金錢實在太過充裕,以至於幹什麼都不必著急,哪怕只是遇到一處溪流從早看到晚也不覺得是浪費光陰。

困了,便躲進車裡睡上一覺,因沒拴馬,經常醒來時已不知身處何處。可誰又在乎,此生漫長,即無法破了這幻境,那便身懷鉅款怎麼舒服怎麼過吧。

只是天天綁著一堆鉅款也不舒服,便尋了個地方將大司馬給的鉅額銀票和地契封存起來。身邊只留了吳肅給的銀票盒子。閒來無事細細數了,百兩面額的銀票五十張,也就是五千兩。別說一年,就是十年也能舒舒服服的過了。

金國富裕百姓安居,一路平安無事,這日又躲在車裡睡覺,便覺馬車突然停了,半夢半醒間聽到車外一人道:“這馬車難道沒主人?”

“不得無禮!”另一人的聲音未落,車窗簾已被人無禮掀開。與此同時,如夏睜開了眼,見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少年見她幽幽瞧著自己,“哎呀”一聲放下簾子,對車外一人道:“大哥,裡面有人。”

這時只聽外面一人溫文有禮地道:“不知車中有人,我兄弟二人多有打擾,只是有一事相求,還望車中主人不吝一見。”

這人說話溫文客氣,讓人聽了心生好感,金國境內百姓敦厚,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麼壞人壞事,如夏想了想,因剛睡醒不便開車門下來,便掀開車窗簾子,看向車外的兩人。

高個子顯然是哥哥,此刻正側著臉,待察覺到她的目光看過來時不由得大吃一驚,脫口而出:“方白曉!”頓時讓如夏緊蹙了眉頭。沒想到這人竟然認識自己,頭一個念頭便是這下子麻煩了。

還沒等她駕車遠離這個麻煩,那人竟一把拉住弟弟,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彷彿在躲什麼洪水猛獸,此情此景反倒讓如夏哭笑不得。印象中她沒見過這人,或許以前的方白曉認識,可如今換成自己,除了陌生便只感覺到了麻煩。以她的身份突然出現在金國,任誰都不會認為是來遊山玩水的。如夏想了想總覺得不妥,便調轉了馬車,向反方向行去。

在雲州城已住了兩日。雲州城是金國第二大城鎮,繁華無比。這裡的客棧也十分講究,環境清幽被褥清爽,尤其她住的這個園子,據說是雲州城最好的傍山小樓。小樓地處半山,鳥鳴清幽內有小花園和池塘不說,還有自後山引下的清泉流水,可飲用可沐浴,風景極好。

如夏很喜歡這裡,一口氣定住了半個月,每天三兩銀子的天價一次性就付清了,也正因此,掌櫃和店小二等人對她分外熱情。

自那日林中被人認出身份,如夏便改了裝扮,不僅換回了女裝還喝下了那瓶大司馬給她的藥,喝下之後喉結消失,聲音變柔,胸部竟然也見漲,同時還來了葵水,因身體上的不自在便在客棧悶了幾日。待不自在去了,再看鏡中自己,輪廓好似也有了些改變,雖還是那張臉,但感覺只是相似,可若具體細說哪裡變了,如夏又說不出,畢竟以前很少照鏡子端詳這張陌生的臉。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不同一些,如夏上街買了些胭脂水粉,回去一番塗抹,再看鏡中的自己,已與方白曉越發不像。近日又把馬車重新漆了其他顏色,並重新打造了一把新劍鞘,如此消弭了所有可能被發現身份的記號,這才安下心來。

這日恰逢七夕乞巧節,聽客棧掌櫃說城外月老廟有廟會很是熱鬧,閒著無聊的如夏便閒逛著去了。其實做女人也有做女人的好處,可以帶閨閣小姐齊膝的紗帽遮住面容,畢竟金國有些身份的小姐上街都是這般穿戴。如此遮住了臉,更覺安全了幾分。

廟會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其中當屬月老廟,善男信女為求姻緣籤排了好長的隊。閒來無事的如夏也去排隊,排了一會兒才發現隊伍分做兩股,一邊男一邊女,期間眉來眼去瞄來瞄去還有丟手帕、丟摺扇的小插曲,原本沒什麼特別,可也不知怎麼如夏所在這方隊伍突然一陣騷動,甚至有人低低短而急促地尖叫了一聲,如夏聞聲莫名其妙地看向前方隊伍,怎知就在這時,突覺腳邊落下一物,隨後前方所有人都朝她盯了過來。如夏心下一跳,直覺先看向腳下,只見腳邊有一柄摺扇,下意識朝對面隊伍看去,頓時看見了對面隊伍的最後一人。

對面隊伍的隊尾,有一個新來排隊的男人,此刻正如登徒子般似笑非笑地瞧著她,那人一身紫衣,紫的甚為扎眼和特別,配上一副欠扁的神情還有頭頂插著的純金孔雀翎,簡直像風向標一樣看得如夏眯起了眼,心中不由得暗暗一驚,沒想到在這會遇到他!

走嗎?如果就這樣走了,勢必會引得他更加注意,而自己腳下的扇子……眼見他似笑非笑地瞧著自己,好像自己一定會羞澀地拾起他的扇子並如痴如狂地珍藏一般,如夏偏轉過頭去,無視了那個扇子。幸好紗帽擋住了她的神情,看起來倒像是羞澀。隨後那扇子被排在她後面的女子拾起,送到了他的面前,他接過扇子對遞扇的女子道了聲謝,女子正猶猶豫豫臉紅心跳不知該如何與他繼續搭訕,便見他手一揚,唰!又把扇子扔到了如夏腳邊……好巧不巧剛好落在她腳尖前,如夏卻在這時突然往前邁了一小步,連頭都沒低,好像根本沒看見那柄扇子,在所有倒吸口涼氣的驚歎中,扇子很湊巧地被她前進的步子踢到了遠處……,然後還虛偽地輕掩唇角“呀!”了一聲,好像自己不是故意這麼做的。

也不知是誰又去拾回了那扇子,還好他這次沒有再拋過來。如夏一邊排隊,一邊眼角餘光瞥見自己隊伍中無數的手帕釵環統統向一個方向丟去。心道,砸不死他……

又排了好長一段時間,早先湊熱鬧的心思此刻已全然沒了,尤其總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讓她渾身不自在。

終於輪到她抽籤,跪在月老前手拿籤筒,如夏搖了兩下,一根籤便如願掉了出來。正要彎身拾起,一隻纖長好看的手卻先她一步拾起了地上的籤。可那人尚未完全起身,便被如夏一把自他手中抽了過來,“公子拿錯了……”話音未落,隨手一揮,籤尾恰掃過他額際逼得他身子一歪,在一片驚呼聲中,如夏低著頭好像害羞一般急急轉身去解籤了。

廟祝前方擺著一張長凳,可同時坐兩個人,通常是一男一女,且男左女右。如夏走過去時,長凳上正坐著一位男子,那男子一見如夏就渾身繃緊,偷偷瞄了好幾眼,可那男子突然被人提了起來丟在一邊,大概想上前理論,可一看提著自己的那人,卻又害怕地禁了聲,只在一旁憤恨地看著。隨後長凳上一人撩衣而坐,如夏瞧著那只不陌生的手以及那不是什麼人都敢穿的紫色,心道他倒是執著,可恨自己出門前沒抹一臉鍋底灰,否則倒很願意扒著他直到他撩開自己的面紗一睹尊容為之驚豔解氣的那一刻。

正想著趕緊解完簽好消失在茫茫人海把他丟在腦後遠遠的,便見此人竟毫不客氣地先她一步去接她的解籤紙,紙不同籤,若使力搶奪肯定會撕壞,情急之下,如夏突然站起,狀似不經意地在他腳面上狠狠那麼一踩。“哎呀!”在他的驚呼聲中,如夏一手接過廟祝遞過來的籤紙,一邊低聲“呀!”了一聲,好像自己不是故意踩那麼重的……

隨後也不等廟祝多言,便“羞澀”地起身欲走,怎知面前被一人擋住。那人十分高大,後背一柄大刀,不是別人正是金國禁軍統領邱十堰,而此刻坐在凳子上的紫衣男子也不是別人,正是那孔雀男金國的皇帝金元。哪裡有討人厭的金元哪裡就有討人厭的邱十堰。如夏暗想,要不要擼起袖子打上一架!

手裡的籤紙突然被金元抽了去,展開來輕聲讀道:“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雙網,中有千千結。是個中籤,姑娘心思婉轉,情路坎坷,但情深意長倒很令人欽佩。”

說話時,廟祝向金元遞過來一張籤紙,如夏先他一步接了過來,展開來念到:“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公子抽的倒是上上籤。”金元顯然很高興,正欲接過自己的籤紙,便聽如夏一聲輕嘆:“只可惜,十里柔情均是春風一度,公子未免太勞心勞力了些。”這籤的本意並不是這樣,但偏被如夏解釋成了這樣,十里柔情,那得多少柔情,還都是春風一度,金元頓時變成了到處留情還不負責任的浪蕩子。方才被邱十堰揪起來提到一邊站著的解籤男子聞言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屋中亦有其他人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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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膽!”一中年男子突然上前喝道,猛地被金元一眼看去,頓時止住了後話,竟停在中途,略顯尷尬地退了開去不再做聲。

金元卻似並未生氣,將如夏的籤紙遞了過來,微笑著道:“是在下唐突了姑娘。”待如夏接過籤紙,金元出人意料地轉身離去未在糾纏,如夏暗鬆口氣,可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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