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混沌中沉浮,昏昏沉沉,明明滅滅,最終慢慢清醒。隨後,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閃過,一點點,一段段,一幕幕。頭很重,心很累,全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真想再次回到那混沌中去,可卻被一種注視的感覺所制止。那感覺太明亮,太強烈,無法迴避,無法逃離,讓我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三哥!”熟悉的聲音傳來,卻不復往日那般淡然,暗啞中隱著幾分緊張幾分顫抖。
順著聲音微微側頭,一身白衣的小五坐在我身邊,見我醒來身體輕輕一顫,抬手欲伸向我,卻不知為何又慢慢放下。
“小五,你……”我看著眼前慢慢放下的那隻手,剛想向他打個招呼卻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啞的不像話,不由皺了皺眉。
“旭,不要說話,先喝點兒水。”又是一個熟悉的聲音,但也不像往日那般風淡雲清,平靜中含著些許抑制不住的激動。
微笑著看向一旁拿著個白瓷茶杯的楚天樂,暈暈乎乎的點點頭。
見我點頭,小五忙輕輕把我扶起半摟在懷中,又接過楚天樂手中的杯子,一口口小心喂我喝下。
“還喝嗎?”一杯飲盡,楚天樂微笑著問我。
“不……”我搖頭剛想說話,卻被不遠處屏風外傳來的一個聲音打斷:“師兄,他醒了嗎?真是沒用,既然昏睡了兩天,連累的你也跟著守了兩天。”
這聲音清朗明亮,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氣和鄙夷。隨後,一個端著托盤的少年從屏風外繞來。少年大約十三四歲,白皙的膚色,精緻的面容,挺拔的身材。微蹙的眉頭顯示著絕對的不耐煩,看見正半躺在小五懷裡喝水的我先是一愣,緊接著狠狠瞪了我一眼,張嘴剛想再說什麼,卻被小五打斷。
“雪墨。”小五輕輕掃了少年一眼,淡淡一聲,又恢復了往日的神情。
聽了小五的話,少年把托盤放在桌上,不甘的咬了咬唇走上前來。
我詫異的看著走上前的少年,直到他抓起我的胳膊把手指放在上面才明白過來——他是要給我把脈。
明白過來眼前事情的我不由無奈的看向小五:小五啊,咱這是來請人家看病,不是人家非要給咱看。想當初我生病葉天帶我去醫院那陣兒看病多難啊,排了大半天隊才挨到,剛進去沒多久又被醫生三言兩語給打發出來了。捧著上面寫了幾行天書的藥方就跟拿著聖旨似的。誰見了醫生不得畢恭畢敬,你這態度也太……就算你是他師兄也不能……恩?師兄?……
忽然間想起眼前的少年,恩,雪墨剛才的話,我吃驚的睜大眼睛,怎麼小五有師弟了?
“三哥,怎麼啦?”小五見我看他忙低頭詢問。
算了,還是不要問了,小五有個師弟也沒什麼。我看著小五慢慢的搖頭,還沒出聲就被人沒好氣的阻止。
“他沒事,調理幾天就好了。真是弱。”少年雪墨不耐煩的放下我的手,眼含關切的看向小五,“師兄,你都兩天沒……”
“無事。”小五看著雪墨淡淡的打斷了他的話,害得無辜的我又挨了別人的一個眼刀。
“旭,喝碗粥好不好?”楚天樂不知何時端了一個碗走到我面前,巧妙的站在雪墨的前面。
“哦,好。”感到餓了的我沒有拒絕那碗冒著香氣,聞著就很好喝的粥。可是,“楚天樂,我可以自己來。”我看著楚天樂送到眼前的一勺粥,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剛醒,還是我來吧。”楚天樂邊說邊微笑著把粥往前送,停到我嘴邊。害得不好再堅持的我低頭嚥下。
一勺又一勺,香甜的米粥引的吸引了我的全部精力,沒有時間去想另一個曾經喂過我白粥的人。
恩?沒了嗎?雖然感到差不多了,但還想再吃一點兒的我疑惑的看著楚天樂。
“旭,我們過一會兒再吃好不好?”楚天樂歉意的看著我。
聽了他的話,我更加疑惑,一般不都是勸人多吃嗎?怎麼到我這兒就反過來了?
“旭,你睡了兩天,一下吃的太多身體會不舒服。”楚天樂看出了我的疑惑,微笑的給我解釋。
“哼!沒見過剛醒來的人吃這麼多。”一個聲音插進來,明明白白彰顯著“簡直是頭豬”的意思。
“小五,你該去休息了。”感覺到摟著我開始散發冷空氣的小五,我急忙轉移話題,生怕他在招惹眼前疑似醫生的雪墨。要不然到時候倒黴的絕對是我,沒聽人家說嗎,醫生想陰你那絕對是防不勝防。
“三哥,我陪你。”小五毫不猶豫的拒絕。
“不用了,我也打算再睡一會兒。你睡醒了就來找我。楚天樂,你也去。”我看著眼前稍有倦意的倆人下達命令,就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旭……”楚天樂看著我想說些什麼,又忽然頓住,慢慢點頭。
“師兄,他真的沒事,咱們走吧。”小少年雪墨走過來欲拉住小五的手卻沒有成功。
“小五——”我暗暗拽了拽小五的衣袖。
“我……看著你睡著再走。”小五看著我猶豫道。
“師兄你……”雪墨大感不爽的話剛開頭卻不知為何被滅音。
這個死孩子,長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連我說的話都不好使了。讓他去睡覺還敢跟我談條件,也不想想有他盯著,我……能睡的著嗎?聽了小五的話也爽不到哪兒去的我剛想轟人,卻在抬頭看到小五時停住。
表面上雖然和以前一樣清冷,可是那雙眼睛裡卻表達著那麼多那麼多,小心翼翼,忐忑不安,渴望期盼……多到我低頭不敢再看。
輕輕點頭慢慢躺下,讓小五給我蓋好被子,再率先閉上眼睛做出睡覺的前奏。本以為在這樣的環境下一定睡不著,可不知為何還是漸漸看到了周公。
看來我還真是頭豬,我看著周公苦笑著說。
就這樣,以後的日子我除了吃就是睡,睡醒了就接著吃。哦,當然偶爾吃不下去又睡不著的時候還會被小五或楚天樂抱出去曬曬太陽,或者任由我折騰著找點兒樂子。他們從來不問這兩年我去了哪裡,遇到過什麼事。彷彿我一直和他們在一起從來沒有離開過;彷彿我幹什麼都是理所當然;彷彿我還是日耀國的那個為所欲為囂張跋扈的皇太子;
而我也一心一意的當豬,對所有的事情一概不聞不問。彷彿根本就沒聽見雪墨叫小五師兄;彷彿有些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彷彿我還在太子宮,他們還是我的侍讀。
至於那個我醒來時看到的少年雪墨,三不五時也會臉色發黑的拿著碗跟他的臉色交相輝映的藥汁過來,再眉開眼笑的看著我臉色發黑的喝下。然後再臉色更黑的看著小五跟我端漱口水,楚天樂喂我吃桂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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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偷的站在院門口做了個深呼吸,不由激動的熱淚盈眶,不容易啊!要不是今天我不知哪根運動神經抽筋忽然睡不著;要不是這陣子老是把我當豬養的小五和楚天樂現在竟然奇蹟般的不在;我能像現在這麼腳踏實地的站在這裡嗎?
咦?雪墨?忽然瞥見不遠處揹著個藥簍的雪墨,我不由好奇心大起:看這架勢是要去採草藥啊!以前聽郝奇說過採草藥很好玩,我還從來沒見過呢,不如……剛想伸手跟雪墨打個招呼,卻在忽然想到他和那些黑乎乎的藥汁時生生打了個寒戰。算了,還是偷偷跟著吧,我看看他是怎麼採的就回來。
瞅了瞅左右沒人,拿塊石頭偷偷在地上寫了大大的——“去採草藥”四個字,省的小五和楚天樂找不到我著急。然後就熟練的發揮狗仔隊的專業追蹤技術遠遠跟在雪墨後面……
走了好大一會兒之後,已經氣喘吁吁渾身乏力的我看著前面依舊神采奕奕健步如飛,甚至還興致盎然的哼著歌兒的雪墨。終於再也忍不住的——笑噴了。
好吧好吧我承認在人家唱歌的時候發笑是很不禮貌的,尤其是唱的這麼全神貫注聲情並茂的時候。可,可是,忍了一路,我實在是沒那個力氣繼續忍耐了,第一次聽人唱歌能唱的這麼“跑調與忘詞齊飛,破鑼與公鴨共色”,沒想到啊沒想到,平日看起來又酷又帥醫術高明的雪墨唱起歌來這麼這麼……
“哈哈哈哈哈……”走了一路,本來就沒什麼力氣的我笑的彎下腰。
“誰?”前面的雪墨聽到我的聲音瞬間轉過頭來,然後看著我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白皙的小臉驀然漲的通紅。他狠狠瞪著我慢慢揚起手,又好像忽然想到什麼咬咬唇轉身就走。
“雪,雪墨咳咳,對不起啦,咳咳,我不是故意的,雪墨……”我一看雪墨真的生氣了,死命收住笑想上前道歉。誰知前面的雪墨理都不帶理我,施行“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跟在後面嚷去吧”的策略,在樹林裡三繞兩繞,轉眼兒就沒影了。只剩下毫不認路的我徒勞的在林子裡轉圈。
這又是哪兒啊?轉來轉去大半天依然毫無用處的我看著四周一棵棵長的差不多的樹,不由一陣犯暈。真是的,這麼大一片林子,也沒個路牌啥的,讓人怎麼走嘛。還有雪墨也真是,你平日裡笑了我那麼多次我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今天我就笑了你兩聲,你就生氣了。小氣鬼……“哎呦!啊——”一邊看樹一邊嘟囔的我忽然感到腳下一空,然後只來得及用嘴巴感慨一聲,就一頭栽進了面前的一片灌木叢中。
“唔——真是倒……”坐在灌木從中的我剛有機會發出了第二句感慨,就被出現在眼前的幾顆植物吸引住,確切來說,是長在植物上面的果實吸引了我:那果實圓圓的,火紅色,表面光滑,隱隱還能看見上面細小的絨毛,這……這是……“西紅柿!”忽然反應過來的我不由驚喜的叫出了聲:記得還在日耀國皇宮時,有一次我忽然想吃西紅柿炒雞蛋,結果跑到御膳房去問,那些御廚們竟說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西紅柿,最後只好不了了之。
後來我留心打聽了一下,這裡還真的沒人知道西紅柿,而且這麼久以來我也從來沒見過。本以為這個世界原本就沒有西紅柿的,可誰知竟然讓我在這裡發現了它。
“哈哈!這下就算迷路也不會捱餓了,而且西紅柿炒雞蛋,西紅柿雞蛋湯……”我一邊流著口水一邊小心翼翼的輕輕摘下一個西紅柿。正打算再接再厲時,忽然聽到灌木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一個揹著藥簍的身影從面前走過。
“雪墨雪墨……”看到眼前的雪墨,我急忙把手中的西紅柿放在袖子裡,也顧不得在摘第二個就急匆匆的衝了出去——還是道歉要緊。
“雪墨,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有意的,只是嗓子癢的有些憋不住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看著雪墨真誠的道歉,絕口不提剛才的歌聲。
“你,哼!”雪墨看到我猛地一楞,然後又板起臉冷冷的哼了聲。
“雪墨,原諒我好不好?”我一看雪墨這架勢立馬拿出十足的誠意苦苦哀求——萬一他一個不高興再把我甩了,我就真的要在這裡過夜了。= =///
“原諒你?”雪墨看著我依舊板起臉,“你要是答應我一件事情我就原諒你。”
“好啊好啊,什麼事情?”看著終於有所鬆動的雪墨,我不由喜出望外的點頭同意,忽略了雪墨眼裡一閃而逝的亮光。
“跟我來。”雪墨見我答應酷酷的一扭頭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