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禍水罪名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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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宮有過那麼一陣子的安靜,所有的人都在等著芳華的回答。開不開門,由她說了算。芳華看了一下宮牆外的火光,連一丁點的猶豫也沒有,直接無視李太後的請求。她扯開嗓子,喊:“太皇太后睡了,太后你還是請回吧。”

外面的李太後好言相勸:“王妃,本宮還是勸你開一下門。現在大局已定,你在這跟本宮耗下去,最多也只能落得個魚死網破,何必呢?”見芳華久久沒答應,不由得有點小惱火,半威脅地說:“退一步來說,縱使你不開門,本宮照樣有辦法開啟這門!”

芳華明白她這是在打擊侍衛的士氣,不得不說,甚至連她自己也受到了影響。可是聽到華章門那邊還有動靜,強迫自己按捺下來。不到最後一刻,她絕對不能開門。哪怕趙灼然死了,她也必須留守到最後一刻。她說:“別說得這麼有把握,現在誰勝誰負還不好說。你有辦法開這門,本王妃大不了魚死網破,一把火燒了這長樂宮,讓你什麼也得不到!”

“柏芳華,你別太得寸進尺。別以為本宮拿你沒辦法——”

“太后,你該自稱哀家了,而不是本宮。”過了一陣子,芳華沒聽見李太後的回答,心裡有點著急了,生怕她算什麼花樣。這時,素錦在她的耳邊低聲說:“王妃,你不覺得奇怪麼?明明可以撞門的,但沒有。”

芳華沒說什麼,卻在心底來來回回地琢磨素錦的話。不一會兒,一聲慘叫叫她亂了分寸。她認得聲音是柏兆政的,隨後,柏兆政哭喊著叫她救救自己。她是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那麼一天的,他們母子會變成自己的軟肋,幫了李太後一把。要真怪只能怪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她來不及想到他們母子,來不及把他們安置好。

“王妃,你的娘家人都在這裡了,你是要你弟弟和姨娘的命還是跟本宮耗下去,好好地想一下。別說本宮不給你時間,等本宮的人說到一百,王妃你還沒決定好,本宮會替你決定的。”隨即,外面有人在喊道:“一、二、三……”

喊數人的數數聲,柏兆政的哀求聲,還有兵刃交接聲,全混在一塊,叫芳華心亂如麻,尤其是她聽到姨娘哭著喊著求他們不要再打柏兆政,更是亂了。柏兆政是他爹唯一的香火,說什麼她都不能讓柏家在他這一代斷了。

“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素錦聽著數數聲,瞧了一眼猶豫不決的芳華,是打從心底的害怕。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卻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她說:“……王妃,王還沒輸。”

芳華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她點了點頭。在娘家人與趙灼然之間,她還是下了決定。她哽咽著喊:“兆政,姐姐對不起你!”柏兆政哭喊著:“姐姐,我是爹唯一的血脈,我是爹唯一的血脈,你不能見死不救,你不能這樣子……”芳華每聽一次,心裡就跟被刀割了一下一樣。柏耿年對她的寵愛痛惜,眼下全變成了對她的譴責。她對不起她爹,但她只能這樣子。

“柏大人算是白養了一個好閨女,想必他在九泉之下,可會對王妃的所作所為氣憤。”李太後說道。芳華好不嘴軟地還擊回去:“三皇子謀朝篡位,太后你是生而不教,壞了我朝百年的君臣綱紀,你對得起先帝麼?”李太後一時沒話可說,過了一下子,她說:“本宮沒心思跟你在這費口舌。既然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本宮就成全你!”

芳華是親耳聽見姨娘的慘叫,聽見柏兆政哭得撕心裂肺。她哽咽著,走下臺階,到了長樂宮宮門前,透過門縫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姨娘,還有趴在姨娘身上嚎啕大哭的柏兆政,泣不成聲。

隔著門縫,李太後是將芳華的一舉一動看得一乾二淨。芳華越是痛苦,她心裡越是痛快。她說:“本宮再給你半炷香,你這弟弟的命,就掐在你的手裡。”

芳華收起自己眼淚,看著李太後身後的柏兆政很久很久,最後,還是緩緩轉過了身子。很快,她連僅剩的親人都會失去,因為她。在轉過身的一剎那,她還是沒忍住,眼淚掉了出來,從臉頰上一滴滴地滑下來。

現在,趙灼然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她麻木地走著,在走上臺階那一刻,她差一點摔了下來,幸虧素錦在後面一把攙扶住她。她抓住素錦的手臂,怔怔地問:“素錦,我們還沒輸,是吧?”

“王會嬴的。”

姑姑見芳華紅著眼圈被攙扶進來,卻找不到一句好話相勸。等芳華一個人木木地坐了好一陣子,她方說:“王妃,你還是去一下太后……太皇太后她吧。”

芳華抬起眼淚,看了一下姑姑,點了點頭,往裡面走去。她見梁太皇太后還坐著,板著臉,想必姑姑已經跟她說了一切。她坐在床邊,木訥地說:“母後,你還是躺一會吧,坐著累人。”豈料老太婆不領情,說:“等哀家死了,還怕沒功夫躺麼?讓她進來。”芳華明白這個“她”指的是誰,說:“要是母后沒別的吩咐,妾身就先出去了。”

“這裡是哀家的長樂宮,還是哀家說了算!”

芳華不想跟她爭執什麼,只想一個人坐一坐,靜一靜。她用最平和的口吻,說道:“母後,你還病著,動怒無益。哪兒的門都能開,唯獨這長樂宮的門,不能開。這是王吩咐的,妾身會不惜一切代價遵循,還望母后體諒。”說罷,她站起來,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你以為你死守著,她就不會攻進來麼?你別想得太天真了!”

芳華仰了仰頭,感覺自己像是被掏空了一樣。她回過頭,一字一字無比清晰地說:“這門,我是絕對不會開的,除非我死了。”

“好你個柏氏,這是長樂宮,不是你的柏王府,哀家還沒死,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兩人僵持不下,誰也不肯退一步,兩眼相對。

倏忽,姑姑跪了下來,說:“為了大齊朝,太后,這門不能開。”

芳華看著姑姑,梁太皇太后也在看著她。梁太皇太后厲聲質問她:“你這是做什麼?站起來。”姑姑搖了搖頭,含淚說:“太后,皇后來這裡,是為了玉璽。”芳華愣了一下,全然沒想到這長樂宮還藏了玉璽,心裡頓時明白了李皇后為什麼不敢貿貿然撞門。她問:“玉璽怎麼會在這裡?”姑姑說:“是王派人送過來的,還說,沒玉璽,三皇子登基了也名不正言不順,要奴婢想盡辦法送到二皇子的手裡。”

趙灼然連玉璽都藏到這裡來了,就是算準了李皇后會搶玉璽的,更是讓長樂宮多了一重屏障。正如她自己說的那樣,沒了玉璽,她看三皇子怎麼登基?這就是趙灼然。

梁太皇太后迫切地問:“玉璽呢?”姑姑左右為難,說:“這個,奴婢做不了主。”梁太皇太后說:“哀家給你做主,把玉璽給哀家拿來!”被主子吼了一下,一把年紀的姑姑也顫顫巍巍的,擦了擦眼淚,說:“王說了,皇后敢闖進來,就讓奴婢把玉璽交給王妃,讓她摔了。”

芳華愣住,完全沒料到趙灼然有這麼一招,但之後,更加是傷心欲斷。梁太皇太后則是氣結之餘,更多的是傷心。

“還有,”姑姑抽噎一下,繼續說下去:“王還說了,要是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老人家能保全王妃就保全王妃,保全不了,那也是命數,怨不得人。”

芳華是哽著哽著,一肚子的心酸塞肚子裡去,始終沒哭出聲來,掉出一滴淚來。她強撐著,在心裡找各種理由說服自己,例如,趙灼然還沒死,她哭什麼?要是趙灼然真死了,她這輩子只能哭。她走了出去外面,木訥地坐了下來。

此時,素錦進來了。

“外面怎麼了?”芳華問。素錦知道她指的是柏兆政怎麼了,說:“還沒一炷香,李皇后沒對他怎麼樣……你要出去看看麼?”

芳華過了好一陣子才點了點頭,伸出手去,示意素錦把自己扶起來。

素錦見芳華這個神態,知道這個時候的芳華已經好比泥娃娃,只要趙灼然有什麼三長兩短,她就摔倒地上,碎成一堆,再也捏不起來。走了兩步,芳華似乎想起了什麼,對素錦說:“叫姑姑把玉璽拿給我。”

等姑姑把玉璽叫到芳華的手上的時候,芳華凝望住玉璽好長一段時間。姑姑看著芳華,想問她要做什麼,卻沒敢問出來。

芳華捧著玉璽,站到長樂宮的臺階上,望向華章門的方向。那邊火光衝天,把大半個天都照亮了,兵刃聲已經漸漸消停了。她想,只要李太後攻進來,她要當著李太後的面,把玉璽扔下臺階。還沒等到李太後攻進來,她已經聽到柏兆政在求饒,求李太後別殺他,而她的眼一直睜著,眼淚一直往下滴,滴在玉璽上。

東方魚白,長樂宮的宮門被一點點的撞開……長樂宮外面亂成一片,保帝派跟李太後的人打成一片,鹿死誰手不得而知。

終於,外面靜了下來。

趙灼然贏了,芳華聽見了,聽見外面的人說主帥跟皇上在泰和殿。在長樂宮的宮門稍稍被幾個侍衛用蠻力推開的時候,芳華抱著玉璽走了出去。

跪在柏兆政和姨娘的屍首的旁邊,芳華失聲痛哭起來,哭得模糊了視線,哭得沙啞了聲線。這不是她要的結局,不是。

趙灼然從來沒見過芳華哭成這個樣子的,肝腸寸斷,撕心裂肺。她跪在芳華身邊,緊緊地摟住她,聽著她的哭聲,看著她的眼淚,陪著她一起痛苦。

華章門之變,贏的是二皇子。三皇子死了,被趙灼然親手砍下頭顱,親自送到李太後跟前,讓李太後抱住頭顱失聲痛哭。

登基大典很是冷清,沒過多的儀式,匆匆忙忙的。

有人加官進爵,有人貶官處死,京城是冰火兩重天。因為趙灼然的關係,還有芳華當日在長樂宮不屈不撓的表現,讓新帝對柏家一封再封,讓柏耿年這個早登極樂的柏尚書榮升謹國公,墓地是越修越大,柏兆政從無官無職的遊手好閒之徒以世子的身份風光大葬,已故的柏姨娘成了一品夫人,跟逝世多年的柏夫人到陰間平起平坐。

芳華依偎在趙灼然的懷裡,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趙灼然握住她的手,柔聲問道:“要出去走走麼?外面的天很好。”芳華睜開眼搖了搖頭,又閉上眼,過了一會兒,又點了點頭。趙灼然讓人在院子裡放了一張貴妃椅,讓芳華躺在上面,又蓋了一層厚厚的被褥,生怕她著涼了。

打從那一天之後,芳華就是一病不起,到了半個月前才有點起色,現在還是虛弱的很。暖暖的太陽照下來,讓她睜開了眼。她細聲地說:“這麼快就冬天了。”趙灼然坐在她身邊,說:“過不了多久就是春天了。等立春,我們去江南。”

芳華看著她:“你捨得這裡麼?”趙灼然說:“沒有舍不捨得,到了該走的時候就得走。”芳華說:“不回一趟都城麼?”趙灼然說:“不回了。現在,羅錦能擔當了,帥印也該交給他了。”芳華說:“我們去鳳凰城吧。”趙灼然問:“你想去的話,我們就去。”芳華說:“還要去波斯,你不是說過要去波斯的麼?等我身子好一點,我們就去。”

趙灼然笑說:“你捨得扔下榮涵一個人麼?”芳華仰了仰頭,卷了卷身子,說:“那就把他扔在都城,等我們從波斯回來再帶他一起到江南。要不,把他先留在這裡,讓徐太貴嬪帶著,等我們回來再接他。”趙灼然一本正經地說:“宮裡那種地方,就別讓他呆了。對了,榮涵呢?”芳華說:“你是他爹,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趙灼然說:“十有八九讓奶孃帶出府裡玩去了。”

芳華不滿地說:“你怎麼老讓他到街上湊熱鬧去?奶孃說他到了街上就不肯回來。每次回來都帶著一大堆玩意回來。”趙灼然說:“這可不能怪我,他愛湊熱鬧這一點,不像我。”芳華瞟了她一眼:“不像你?難不成像我啦?”趙灼然有點無奈,芳華擱在那一堆玩意,什麼都有,這一點榮涵跟她真的是像極了。

“宮裡怎麼樣了?”芳華突然問。趙灼然沉默了一陣子,說:“一時半會說不清楚,這裡面有你跟我都搞錯了事。”芳華斜著眼:“搞錯了的事?”趙灼然“嗯”了一聲,並沒多說什麼。芳華想了一會兒,終覺得自己還是得要進宮一趟才是。

十二月初八,天碧藍碧藍的,馬車的輪子咕嚕嚕的碾在華章門的青石板上。芳華下了車,提了提厚厚的襦裙,坐上步輦。步輦咯吱咯吱的,不一會兒,就到了敬靜孝順太后的長寧宮。過了一陣子,好幾個步輦一塊從長寧宮出來。

芳華不過是來長寧宮來請安的,巧了就跟先帝的幾個妃子撞到了一塊去了。走到最前面的蕭太貴妃,一個人的步輦孤零零的,沒人敢搶在她的前頭。芳華瞧她還是一副神氣的模樣,心裡不由得想到了十一皇子,現在的洛水王。新帝對同父異母的兄弟很是仁慈,沒像他爹一樣,流放的流放,打壓的打壓,倒是厚待,連臨江王都弄回了京城,給了個二品大官。芳華想想,當日臨江王在宮變時為他效犬馬之勞,不能虧待。

說起華章門那一仗,芳華只曉得是臨江王和羅錦打的頭陣,跟三皇子的親信護軍統領孫刻在周旋,而趙灼然則是負責拿下三皇子。先帝的李皇后還是太后,只不過是這輩子都出不了長壽宮的宮門。

“成太妃,你真該去看看她是什麼光景。自作孽不可活,咱們皇上太后心地好,還留得她,要是我,哪裡還有她的地兒?還真虧昨兒徐太貴嬪還親自拎著一些點心去看她,估計這個宮裡,除了徐太貴嬪這個菩薩心腸和太后就沒個人當她是回事了。”

芳華看了一下熙太嬪,笑了一下。無論是以前的熙嬪還是現在的熙太嬪,她的嘴還是一樣的直接,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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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成妃現在的成太妃舒舒服服地背靠著步輦,說:“皇上登基這麼久了,我還真沒去看過她。”她轉過頭對芳華說:“王妃,你真該去瞧瞧她現在的落魄樣子,叫她當初千方百計要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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