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賈母歸天鳳姐勢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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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臨終前的乞求,再看賈家被抄後剩下的一群悽惶不堪的老弱婦孺,賈環實在硬不起心腸,肚裡盤算一番,當初和胡相的鬥爭到了白熱化階段,沒理由連累全家陪他去死,所以賈府將他除宗以求自保,在世人眼裡是情勢所逼,是可以諒解的。而他不管家人的死活硬要和他們斷絕關系,在世人眼裡卻是不可原諒的,在重視人倫孝道的宗法社會,他若不施援手,定會被人罵死,以後在官場也難混。

賈環終於點了頭,說:“既然要我接掌賈家,我可有話要說。如果有族人行不法事,我可是六親不認的。第一次罰不與祭一年,第二次直接開除宗籍。如果犯了國法,是殺頭是流放依國法處置。”

“這個都依你。”賈母趕緊說。

(注:“不與祭”是不允許受罰的人參加祭祀,在古代宗法社會,是相當嚴重的懲罰,可以讓人在社會上抬不起頭來。)

賈環又說:“這復興家業,最重要的是子弟要爭氣。首先家學一事,日用由祭田供給,其餘族中人等各自視財力捐助。我也會拿些錢來助學,但是要每月考核,考試不過關的學生,不再供給使費。考試優秀的給予獎學金,家貧無力考試的也給資助。”

“這個依你。”賈母賈政和邢夫人王夫人齊點頭。賈家要復興,還得再出幾個有出息的人物才行,這家學的管理不能鬆懈。

“族裡老病殘疾或孤兒寡婦者可以由公田供養,但是有手有腳的人則不予資助,賈家以後不再養寄生蟲了。”賈環說得很堅決,不容反駁。

賈母等人只得一切依他。

“寧府那邊我不管。”賈環先劃清責任範圍。

尤氏胡氏婆媳低下了頭。

“至於榮府……”賈環看看眼前的人,“大老爺那邊有璉二哥,沒理由我這二房的人要養大房。”

邢夫人臉一垮,丈夫兒子都被流放,只剩她一個無所依靠如何是好?

“至於二房……”賈環再看看二房的人,“老爺太太雖然對我不重視,好歹佔了父母的名份,我還是會養的。周姨娘向來照顧我,本來我就打算養她的。大嫂子是寡婦,在蘭兒沒成年之前,論理我也該照顧。但是寶玉一房我就不該管了,他已經成年,就算沒能力奉養父母,也該養活自己,沒道理讓兄弟養。”

寶玉紅了臉低下頭。

賈環又說:“興家之道在於儉和勤,咱家的人只會享受最好的,現在趁早收起這套,想享受自己掙去。男人只要有手有腳,就不能不事生產,不能只在家裡混,女人也要做些紡織針線的活,不能成天無所事事,傷春悲秋。這個不能當飯吃,也不能使家裡興旺。”

這話說的黛玉也低下頭。

一場家庭會議就這麼結束了。

各人各自歸房,王夫人對黛玉沒好氣說:“你把你那些風花雪月,詩啊詞啊的收起,把家務拿起來。你不是沒有管家才能,卻嫌繁瑣疲累不肯上手,這樣可不行,咱家現在沒那條件供你搞那些沒用的東西,女人該做的活你也做一點。生不了孩子,其它的你也該做一些吧。也就是我這樣的婆婆能容得了你,換上別人家的婆婆,誰能受得了你成天什麼也不幹,只是對著花啊月啊的無病呻吟……”

叨叨一堆,黛玉回房又抹起眼淚,寶玉自然又去小意哄勸。家敗之後,襲人求去,改嫁蔣玉菡。寶玉也沒有再納其它女人,專心守著黛玉一人,並沒有因為王夫人的埋怨而對黛玉有絲毫不快,這讓黛玉心裡安慰許多。

王夫人嘮叨完兒媳又叨叨老公,道:“當初我就說讓寶玉娶寶丫頭,你偏要說什麼商女配不上咱家什麼的。薛家與賈家同為四大世家,怎麼配不上?況且,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娶媳婦主要是看人,不能只看門第出身,蓉哥媳婦是秦家從養生堂抱養的,可是合族誰不說她好。

寶丫頭不但相貌好性子好,難得的是從小就知為母親分憂,家務女工樣樣拿得起,守得富貴安得貧窮。

林丫頭行嗎?她只能享富貴,不能安貧窮。說是二品大員的嫡女,也只是名上好聽,一點實用也沒有。如果是寶丫頭嫁了寶玉,肯定會勸寶玉讀書上進留心仕途,這會子家遭大難,早帶著家人僕婦紡織針線,把這個家維持起來了。何苦看人臉色……”

賈政老實聽她叨叨,其實他哪裡能料到賈家會一敗塗地,早知如此,定會留心家務督促子侄上進,為寶玉擇個能持家的媳婦,替黛玉選一個永遠富貴無憂的人家了。

賈府被抄一事對賈母打擊很大,再加上為子孫操勞過度,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每天用二兩參湯吊著,只是撐著等賈環回來好交待後事,交待完了,賈母松了勁,精神徹底垮了。

第二天,賈母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連水都喝不進了,家裡人在榻前跪了一地,準備聽她最後的遺言。

賈母渾濁的眼睛已經流不下眼淚,緊緊拉著寶玉的手,道:“你……要爭氣啊……”

又看向黛玉,說:“把你嫁入賈家,也是想著你孤苦無依,嫁入舅家也算知根知底,比嫁到外面不知根底的人家強,也不知對你是好是歹。”

“老太太向來是疼我的。”黛玉哭得眼睛腫成桃兒一般,不禁為以後的日子擔心。紫鵑早對她說過王孫公子不可靠,一樣的喜新厭舊三妻四妾。好不容易得償所願,嫁給平生唯一的知己寶玉,壓力還是很大,寶玉的不進仕途使長輩把壓力轉嫁到她身上,再加上體弱多病久不懷孕,婆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沒了賈母的庇護,她該怎麼辦?

賈母又看看賈蘭,最後的眼光又落在賈環身上,賈環微微點頭,示意她放心,賈母這才帶著無限的牽掛合上眼睛,內外家人哭聲一片。

賈母的後事應用的東西早就準備妥當,事情一出來就開始行動起來,皇帝也傳旨優恤,令百官與祭,賈環負責外面,把喪事辦起來。

裡面的事仍然交給王熙鳳辦理。王熙鳳辦過喪事,對這些也有經驗,強撐著想把事辦好,挽回臉面。只是此一時彼一時。當初辦秦可卿喪事時,賈府正在興旺時,她本人也得長輩和丈夫寵愛,自然是頤指氣使威重令行。

如今賈家勢敗,連空架子都倒了,她為了三千兩銀子包攬訴訟拆散張金哥一對致死的事,還有重利盤剝逼人喪命之事都已經被揭了出來,用的還是賈璉的名字,再加上孝中娶親一事也是她指使人告到都察院的,害得賈璉落個發配軍臺效力的處置。邢夫人對她惱恨之極,哪裡會為她撐腰,再加上經濟結據,這喪事辦得極難,往往喊了這個又跑了那個,親戚坐了半天,連茶飯都供不上來。

王熙鳳已沒了往日強勢,哀求道:“嬸子大娘們,你們好歹可憐可憐我,今天我挨了上頭好一頓說。等過了這事你們想歇也容易。”

那些下人向來踩高攀低,見賈母已亡,邢夫人厭惡鳳姐,王夫人也沒了勢,賈環又明確表示不管大房,根本沒人給她撐腰,誰還理她,都爭相作踐,再加上沒有好處,哪個肯上前。

僕婦笑道:“我們也想好好幹,可是巧媳婦做不出沒米的飯,外頭不肯賒欠,這三頓茶飯如何做呢?”

王熙鳳只得找鴛鴦商議,鴛鴦正哭個不住,懷疑她不肯盡心,說:“東西不是都交給奶奶了嗎?老太太疼了奶奶一場,求奶奶好歹把老太太最後的事辦好。”

邢王夫人手裡都捏著錢不肯放,王熙鳳又累又急,受了不少氣,實在撐不住病倒了。

正值寶釵借有孕不願插手賈家的事,黛玉因悲傷過度,又犯了咳嗽,天天用藥不斷,非但不能發揮用處反而添亂。裡頭亂得不象樣,只得靠李紈這個尚德不尚才的老好人來支撐。起先賈環硬把寶玉揪來辦事,罵道:“你也不小了,也該頂點用,別總是想著混吃等死。”

寶玉的理想是和姐姐妹妹玩一輩子,死了拉倒,現在理想破滅,只得打起精神來幫著理事。可是跟賈政一樣是個不通實務的,現在臨時抱佛腳實在晚了些,再加上黛玉又病了,他又回內宅陪老婆。

賈環見他實在指望不上,只得硬著頭皮把未成年的賈蘭揪來頂事,又託了賈芸幫著照管。

正忙得暈頭,又聽得丫環慌張來報說:“鴛鴦姐姐要尋死呢。”

賈環趕緊跑到裡頭,他雖然不穿官服,幾年來辦理國事征戰沙場養出來的威嚴氣質,足以讓所有鬧騰的人摒聲斂氣。眼光一掃,那些人都老實了,這才問道:“怎麼了?”

說到底還是錢惹的禍。老太太的遺產少了一筆鉅款,太太們懷疑鴛鴦吞了去,鴛鴦又不能實說,只好賭咒發誓尋死覓活的。

“老太太剛走,你們就為了錢鬧將起來,也不虧心。鴛鴦是家生子,她是什麼樣的人你們不是不知道,老太太的財物全都是她掌管著,你們可曾見她象某人那樣拿來放債或是貪汙掉了一兩?這樣一個忠誠的人你們也好意思懷疑她。”

賈環把他們訓斥一頓,然後對鴛鴦說:“鴛鴦姐姐實說吧,不防事。”

鴛鴦得他鼓勵,便把實情說了,眾人都吃了一驚。怪不得老太太分派遺產時沒有給賈環,原來提前給過了,可是兩萬兩的遺產也太大了吧。太太們都很不憤,可是敢怒不敢言,於情於理,都沒法讓賈環把這筆鉅款吐出來,何況他現在有權有勢沒人敢得罪。

賈環雖然不稀罕這筆錢,可是也不會吐給這些人。

轉頭對鴛鴦說:“你也別哭了,如今老太太沒了,你在賈家的日子也不會好,如果不想嫁人就跟著我,替我管家看孩子,等將來看中哪個好男人了,我再為你做主。”

鴛鴦聽了大喜,賈母死後她一邊憂懼被賈赦報復或是被主子隨便指配個小廝,一邊被這些人威逼,正想著隨老太太去了落個殉主的美名,如今有了活路,自然捨不得死了。

賈環一發話,管家老老實實把鴛鴦的身契拿來,賈環轉手還給她,道:“你想走就走,這東西沒什麼用。”

鴛鴦父母雙亡,哥嫂也是一心想賣了她得便宜,她根本無處可去,有沒有那個身契,她也只能跟著賈環。寶釵從小就學著理家,打理小賈家不成問題,問題是賈芝太頑皮,把她折騰慘了,現在正好把家務和孩子交給鴛鴦,自己安心保養身體。

剛處理完鴛鴦的事,又鬧出惜春的事,丫頭回稟說四姑娘鬧要著剪了頭髮出家呢,眾人勸不住。賈環一聽惱了,道:“年紀輕輕的出個屁的家,拿個飯盆子沿街化緣,說難聽點就是討飯,這是姑娘能做的事?弄不好就被人拐到窯子裡了,老太太說了把她交給我了,我說不許就不許。”

惜春父母雙亡,親兄賈珍流放遠地,嫂子尤氏也與她不和,雖說賈母疼她,預留了一點錢做她的嫁妝,也沒人願意管她,所以沒人追究賈母到底有沒有說過這話,只聽憑賈環做她的監護人。

數日後賈母出殯。依舊是水陸道場齊備,合族弔孝,因賈母身份貴重,而且賈環似是聖眷不衰,皇帝又恩准朝中百官勳貴路祭。恩旨一下,賈府振奮不已。

理完賈母的喪事,賈環準備攜家眷回任,臨走前勸王夫人不要再為孩子的事為難黛玉,等過幾年張羅著為寶玉納個妾就是了,就黛玉那體格,從會吃飯便會吃藥,十頓飯只吃五頓,養活自己都難,更別提養孩子了,真要她生養肯定要了她的命,那時寶玉也會發瘋。

王夫人悲苦不已,丈夫沒用罷了,還能指望兒子給她掙個風光誥命,可是兒子無心仕途,兒媳婦也不如意,還不能生養,兒子一顆心還拴牢在她身上。

“我好命苦哇。”王夫人不敢違逆賈環的意思,只能哭哭啼啼。

賈環處理完家事,帶著妻子,賈芝,惜春,還有趙周兩個姨娘返回任上。還帶著一肚子氣,生賈家人的氣還是小事,主要是被蕭景氣著,他回京探望賈母,非常“湊巧”,蕭景離京巡視九邊,根本就見不到。

見不到也罷。

賈環這樣安慰自己,可是心裡還是有些不大自在。早聽說蕭景一反早年的風流好色,變得非常守禮,再不掂花惹草,和王妃相敬如賓,朝野都贊他禮賢下士,有上古仁者之風。只有賈環知道,他骨子裡根本不是什麼多老實的人,做出這樣來給誰看?

雖然想著他這麼做有苦衷,可是一想到他攜妻子花前月下比翼雙飛,這心裡就忍不住有種很說不上滋味的感覺。

這樣不好嗎?兩人各有好歸宿,將來做一對開拓盛世的明君賢相,這是皇帝和百官,也是所有人都樂意看到的千古佳話,這樣對兩人都好,為什麼心裡還有種苦澀的感覺。就好象原本就屬於我的寶貝,漸漸的不再屬於自己。

從此蕭郎是路人。

船行到平安州渡口,下人下船買吃食,很快廚子端上飯菜擺在船艙,寶釵,惜春,趙周姨娘帶著賈芝圍坐桌邊。旅途中胃口不好,賈環拿著辣椒醬的罐子狠狠往碗裡倒。寶釵攔住他,勸道:“明知道這個吃多了對身體不好,你怎麼還吃?”

賈環放下小罐苦笑:“是啊,有些事情,明知道是有害無益的,卻仍然想做。”

寶釵正色勸道:“這就不對了,又不是小孩子,做事應該可以預計後果,先考慮該不該做,而不是喜不喜歡。假如你喜歡做的事,對家庭對事業對自身有大害,難道非要做不成?人長大了總不能感情用事。”

賈環聽出她的話裡諫勸味道,看了她一眼,低頭吃飯。

不可否認,寶釵無論在任何時候都很理智,說出的話條條在理讓人反駁不得,可是有些事情並不是講道理就能講得清的,尤其是涉及感情的事。他何嘗不知他與蕭景的感情如美麗有毒的罌粟,使人迷醉沉淪,卻是對雙方都沒好處的。如今他能逃得性命,還繼續受重用,也多虧了他以前表現出色,皇帝捨不得殺他,只是打擊賈府以示警告,如果他只是個可有可無的男寵般的人,絕對是死得乾脆。

帝王之愛,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

寶釵見他願意聽勸,心裡暗喜,想起皇帝送她美容膏時說的“把你老公看好了。”心想:只要離你兒子遠點,分別個三五年,我絕對把老公看牢了。

寶釵對自己的手段還是很有信心,這不,賈環不是能她的話嘛。寶釵一邊盤算,一邊樂滋滋把盤裡有益健康卻淡然無味的青菜夾到賈環碗裡,再把那讓人吃了還想吃卻不利健康的辣椒醬罐子扔一邊。

“你答應過太太要幫寶玉的,你可想到怎麼幫了?臨走時我送了林妹妹好幾斤燕窩,可是這也不是長事。就算我供得起,他們也不會接受。”寶釵問道。臨行前王夫人囑託她別忘了在老公耳邊提醒著幫扶寶玉。

賈環也為難,道:“按說讀書走仕途是世家子弟最好的出路,只是寶玉不是這方面的料也不能勉強。也許他能搗鼓脂粉生意。”

至於黛玉,黛玉的管理才幹也是有的,但是想到撫琴寫詩葬花的玉手撥拉算盤珠子,世外仙姝天天看賬目管柴米油鹽,想想就雷死人,還是啥也別幹讓寶玉養著她罷。

“現在想想,我當初努力成全他倆不知對不對?也許林姐姐嫁給永遠富貴的人家會好些,比如北靜王什麼的。”賈環開始對當初的做法產生質疑,畢竟理想很美好,現實太殘酷,一對神仙玉人一旦成了婚,面對的同樣是柴米油鹽,物價漲跌比風花雪月更重要。

寶釵笑了:“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哪一家會永遠富貴?嫁到別家就不用侍奉公婆了?就不用操持家務了?就不用應付一大家子老少了?誰能保證別的王孫公子就一定不會三妻四妾喜新厭舊?

好歹寶玉對她的心是真的,公婆有什麼怨言,寶玉也會站在她一邊,嫁到別人家她這樣不能侍候公婆不能養孩子的根本站不住腳,但是在舅舅家就算有什麼不到之處也會得到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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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也是。”賈環再次被她說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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