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流躍像只洩了氣的皮球，哎，他已經記不起昨天邵陽電話裡的語氣了，但光用腳趾頭也能想來邵陽一定是很驚訝、很震撼、很莫名其妙。

自從那天在“香品流年”送他白吃卡並攤牌之後，他倆就沒有聯絡過，現在突然打電話過去說了那些古怪的話，丟臉死了！

嗯……要澄清，要道歉。

可是……那些也是他的真心話來著。

啊啊啊煩死了！趙流躍在床上滾來滾去。

不過肯定給邵陽造成了困擾，出於禮貌他都應該……再去解釋一下吧？

做好心理建設，趙流躍頂著巨大的壓力，在撲通撲通的心跳中再撥了號碼。現在是上班時間，也不知道邵陽方不方便，哎，應該先發個簡訊問一下的，太草率了。

結果還沒糾結完，就有個熟悉到令人感動，陌生到令人嘆息的聲音傳了過來。

“喂？你……酒醒了？”

趙流躍一愣，心中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啊啊啊啊果不其然被嘲笑了！

“嗯……唔……啊，那個……”

語氣詞準備了半天，還是沒能說出完整的句子，邵陽就笑了。

趙流躍宓寐懲ê歟囊緩岬潰骸靶k裁綽錚沂搶吹狼傅摹！

“道歉？道什麼歉？”

“昨天晚上……你的今天早上……”趙流躍緊張得手心冒汗，就知道邵陽一定幸災樂禍呢，“我喝醉了，在耍酒瘋，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打擾到你對不起。你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怎麼可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電話那頭的邵陽輕輕嘆息，“你說的每個字我都記得清清楚楚，除非我也失憶了，否則忘不了，沒辦法。”

啊啊啊啊邵陽又借題發揮！現在一提失憶這兩個字他就來氣！

“而且你沒聽說過嗎，”邵陽道，“一個人喝醉了才能知道他最愛誰，生病了才能知道誰最愛他。正巧這兩種情況我和你都經歷過。”

我的天，邵陽在說什麼？氣氛怎麼如此詭異？！

趙流躍頭頂的汗越來越多，“你……我其實就是……”

“說真的我得謝謝你那個電話，讓我突然一下子就清醒了、看開了。”

看開了？！趙流躍越聽越迷惑，意思是徹徹底底、完完全全、正正經經地放下了他們這段關係？

“不瞞你說，前陣子我一直處於一種非常的迷茫和無助的狀態，想用另外一種方式解脫自己，想讓生活變得正常一點。你也知道，我確實想要結婚，結果總算懸崖勒馬。其實還是對方告訴我沒有必要，而且一定不能去做看似很正確、實則大錯特錯的事。所以我跟你說我不會結婚了。然後呢，我又繼續自我厭棄、自我放逐……直到今天早上接到你的電話，我突然就明白了，其實所有的事都很簡單。沒有對，沒有錯，沒有正常，沒有不正常，想過的舒心，就四個字：‘順其自然’；六個字：‘盡人事，聽天命’；八個字：‘但行善事，莫問前程’。”

趙流躍對這一大串言論一頭霧水，眉頭早不自覺地皺成一團。

“你好像一副要遁入空門的樣子哦……”

“怎麼可能，”邵陽笑了，一種很難得暢快的笑，“我還捨不得這個花花世界呢。只是想明白了，心徹底開啟了，不糾結了，輕鬆了，就這麼簡單。”

想明白、心開啟、不糾結、輕鬆，還是因為不再喜歡自己了吧。趙流躍盡情地腦補著。

“唔，那你能不能也教教我，讓我也想明白輕鬆一點？”

“這種事教不來，得自己慢慢領悟。”

“什麼嘛又裝洋蒜。”趙流躍生氣地抱怨。

“其實……我們倆現在能這樣平靜地、毫無芥蒂地打電話，就已經是很大很大的進步了。”邵陽道，“你可以試試看，每天就做你該做的事，不要多想。”

“我現在就是這樣啊，但有時候還是會控制不住……”

“那大概是我的緣故。現在我告訴你，我不再不開心，你會不會好一點？”

“大概……吧。”

好繞哦，亂七八糟的，趙流躍忍不住碎碎念。不過他明白邵陽的意思，是說他之所以放不下，是以為他覺得對不起邵陽，似乎……確實是這樣的。

“以後一直保持這個狀態也不錯。”

“什麼狀態？”

“就現在這樣，合適地說著適合的話。沒有過分的聯絡，沒有刻意的迴避，現在就好。”

趙流躍一怔，從陌生人到朋友、到好朋友、到戀人、到陌生人、再到普通朋友……他們倆用了這幾年的時間，一起走了一遍。

“你覺得呢？”

“什麼？”趙流躍深深感到邵陽今天非常跳脫，看來他洗心革面得不是一點點。

“我剛才說的這種狀態。”

“唔，你說好就好嘛。我這麼傻的怎麼知道，愛怎麼地就怎麼地吧。不過隊長，你……”趙流躍在心中醞釀了一下，小心地問，“你以後還繼續喜歡男的？”

邵陽失笑，“都說了順其自然。”

趙流躍心說哦。邵陽的“自然”應該就是會一直喜歡男人吧。不過也對，為什麼一定要改呢？改變的過程那麼痛苦，結果又不美好。只要邵陽開心，那怎麼樣都無所謂。

“先不說了，正上班還有事。有空再找你聊，或者找個合適的時間，我去你那邊散散心，再支援一下你的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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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你先忙吧。你來了我肯定全程接待嘿嘿！”

掛了電話，趙流躍有點患得患失。他跟邵陽糾纏了這些年，這就是最終的結果了？原來無論多麼轟轟烈烈、執著不能舍的感情，最終都會歸於平靜，化作一聲嘆息。

突然有點想念錄音小熊，“就算趙流躍不是天下第一大帥哥，邵陽也最喜歡他。”

哎，承諾原來就是這樣的東西。

不過，趙流躍又努力笑出來，最開始就是他的錯嘛，還是那句話，只要邵陽開心，他就開心，他也為邵陽今天這樣的“新生”感到高興。

晚上跟媽媽影片聊天，就又迫不及待地把心得分享一遍。他知道媽媽不愛聽這些，但他忍不住嘛。結果媽媽果然還是嘆氣，臉上的微笑都沒有了。

趙流躍趴在電腦前小聲說：“媽媽你別生氣，我覺得這……沒什麼吧。隊長都說放下了，還說我們現在這樣有進步呢。這樣我心情也跟著好嘍，不過我還是覺得他好可憐哦，想結婚人家都不要他。”

“哎……媽媽沒生氣，其實……”趙媽媽猶豫了一下，“前一陣兒邵陽媽媽還給我打電話聊過這個事，在電話裡哭得稀里嘩啦的……”

“啊？”趙流躍震驚地抬頭，“真的？不會是因為我吧？”

“不是，邵陽媽媽又不是不講理的人。只是心裡難過，除了我，也沒其他人能說說。”

“哦……”趙流躍又蔫下去，“但是隊長已經努力了，很努力很努力了！”

“他媽媽也這麼說，知道邵陽在改，知道邵陽很痛苦還強顏歡笑，她也跟著難受。當媽的當然不希望兒子難受，但是又不能讓他……”

“可是隊長說這種事根本就沒有對或錯，正常或不正常，我覺得他說得對。”

“那是你們的想法。”

“我們的想法就一定是錯的要改嗎？”意識到自己語氣的強硬，趙流躍又軟下去，“算了不說這個，隊長他媽媽還跟你說什麼了？”

“還能說什麼，暫時順其自然吧。而且說邵陽最近身體也不好。”

“啊？怎麼不好了？”

趙流躍對邵陽的關心，總是隨著本能不經意流露，趙媽媽的眉頭又緊了幾分。

“工作原因吧，吃飯不規律，休息不規律，經常還要加班應酬，胃不太好。”

趙流躍不自覺地難過地撅起嘴，什麼嘛，就知道社會精英不好當。他以後還是好好經營小本生意好了，才不要以身體做代價每天忙得昏天黑地不知所謂呢。哎，之前打電話都沒有問問邵陽最近的生活和身體，最基本的禮貌話語都想不到，丟臉死了。之後再打過去問又太刻意，一不小心讓他知道他媽媽給自己媽媽打過電話就不好了。

“躍躍，那你呢？”

趙流躍一愣，“我什麼？”

“以後，你是怎麼想的？”

“你說踢球？之前已經說過了啊，我現在完全沒壓力，輕輕鬆鬆認認真真地踢，能踢到什麼程度就什麼程度，最多就三年。然後無論怎樣我都不遺憾。”

“不是說踢球，是……那方面。”

趙流躍興致勃勃的臉垮下去，“那我怎麼說嘛。”

“怎麼想就怎麼說，跟媽媽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趙流躍撅嘴皺眉，“哎，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說。反正我在這方面沒天賦，又那麼笨那麼傻的。就覺得跟隊長在一塊特別高興、輕鬆，就跟和你和爸爸在一塊一樣，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完全沒壓力，什麼事都不用操心，什麼事還都能做好。然後隊長對我又那麼好，所以我也就對他好。媽媽你想一想，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還有一個人像父母一樣對你好，你怎麼能不感動、不珍惜？而且又難得和你那麼合得來……而且有時候很多事真的控制不了嘛，比如隊長高興我就跟著高興，隊長不高興我也不高興……”

趙流躍小心觀察著媽媽的臉色，看到媽媽又把眉頭皺起來連忙不說了。

“哎，”趙媽媽又嘆氣，“你以前都沒這麼說過。”

“我哪兒敢啊。”趙流躍抱怨道，“難怪人家都說外國好呢，至少談戀愛這一條外國的父母都不管，而且總是祝福。”

趙媽媽失笑，“你這是怪爸爸媽媽了？”

“爸爸都不知道，說不定爸爸還支援我呢。”

趙媽媽聽得真想透過電腦屏幕把兒子狠狠敲幾下，“那等你爸爸回來我就告訴他？”

趙流躍不逞能了，歪著嘴道：“算了吧。反正除了隊長我是不會對別人那個啥的，隊長現在也不可能了，所以媽媽你就放心吧。”

趙媽媽黯然，兒子這句話說得輕巧，但卻包含了無數沉重的無可奈何。

不過趙流躍真覺得今天他的確是有心得、有進步，能跟邵陽那樣心平氣和的聊天，跟媽媽這樣言無不盡的坦白，簡直是人生的大跨越！就像邵陽說的，順其自然。他始終相信，他跟邵陽都是好人，好人就會有好報！現在吃一點苦，是為了以後更大的幸福！

至於是不是他跟邵陽兩個人在一起的幸福那不重要，此時此刻的他也要拽一下文，因為“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嘛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