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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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追尋

時間就是生命,滿菊沒有哪一刻像此時這般深刻體會這句話的含意。

她騎在馬背上,盡力將自己貼近馬脊,最大限度地減少風的阻力,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遠方,快些,再快些!一顆心像是被丟在冒煙的油鍋裡煎來炸去,麻木的痛楚緊緊裹著不住翻湧的恐懼和憂惶,唯有拋開一切思慮,咬牙向著前方急馳。

秦三緊跟在滿菊的馬後,緊夾馬腹,用力揮鞭。轟轟蹄聲急急,百幾十號人縱馬而奔,除了蹄聲和鞭聲,再無其他的聲息,每個人都喝下了滿菊大人給的精力藥劑,壓仰著憂憤,向著格烈斤所指的方向拼命追趕。

朝著東南方急奔了快三個時辰,人還能咬牙堅持,馬卻堅持不住了。跟在隊尾的一匹健馬突然口吐白沫倒下,騎手大驚,狼狽地借勢滾地,好險沒被壓住,但左手卻被地上的尖石劃開了一個大口子。

“停步,換馬!”滿菊舉手喝令,當先拉緊了阿達的勒口。諸人令行禁止,沉默地換上了備馬。

滿菊撩起半幅內裙,嚓一聲扯下一角,給受傷的騎手迅速塗上綠膏包紮上,命令:“你帶著換下的馬匹回去。”一人雙騎例來是羯胡營的傳統,只是這次事出緊急,拼命急馳已是傷了馬力,再想要換用已不可行,好在敵人就在近旁,如今也唯有破釜沉舟一搏了。

傷騎帶著換下的疲馬緩緩走了,天色也已暗下,滿菊讓諸人抓緊時間吃些乾糧,飼弄馬匹,立時便要趕在日落之前再趕最後一程。

乾糧在口中食不知味地用力嚼著,滿菊怔怔地望著遠方有些出神。

於千萬軍中取敵將首級那是神話故事,如今慕容被北征的魏軍捉住,若是未被識破羯胡逃營的身份,那他便會被當作拓跋等部的餘孽探哨,或是嚴刑逼供或是運氣不好便一刀了賬。若是他被認出了是羯胡逃營的首領,祖遜的軍法只一個字——斬!

這估計還算是“好些”的結果。

謝琚也應當在北征的魏軍中,如若被他發現了慕容的真正身份……滿菊打了個寒噤,想起行止優雅的謝公子當日那種種令人髮指的行為。若說呂家大小姐是惡毒的情痴,這謝琚便是道貌岸然的致命毒蛇,他吐著紅信緩緩將獵物纏絞,擠榨出最後一點價值之後便是拆骨吞肉,囫圇下肚。

如果不是她有著空間這個超級外掛逃出呂府和謝琚的掌握,滿菊非常肯定,今日此刻她轉下一世都好幾年了。

“給。”

滿菊一驚,卻是黑衣衛悄無聲息地走到邊上,遞來一囊水。

“多謝。”滿菊勉強笑笑,接過水囊仰頭飲了大半,隨手遞還,翻身躍上阿達的馬背,喝令:“出發!”

……

餐風露宿,互相擠挨著在小小的火堆旁取暖,半睡半醒地眯了兩三個時辰,天際剛透點亮,滿菊便霍然醒來,她有些尷尬地發現,自己大半個身子都蜷在了秦三懷裡。好在人人都是合衣而眠,夜不卸甲,這種時候也顧不上什麼害羞或是男女大防——話說,羯胡的胡眾間也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東西。

在第二次日落之前,即便人人都喝了精力劑的羯胡眾也不免精疲力竭,個個都只憑著一股韌勁狠命堅持,倒是秦三顯得很輕鬆,還有餘瑕不時照顧滿菊。

沿著祖山群脈的山腳而行,繞過特古爾山東側,開寬的荒漠重新出現在羯胡眾的視線中。

“看!”推寅一聲驚呼,指向荒漠與險峻山峰交界之處,那一片遼闊的土地上,灰色的洪流正不知疲倦地衝擊著已縮成一團的褐色部族。

“魏軍!”“拓跋部!”眾人齊聲驚呼。

“我們趕到了……”滿菊喃喃自語,緊勒韁繩望向激戰的戰場,指節泛出青白。

這是兩隻巨獸爭鬥的戰場,旁觀的百十號人就如同幾隻小小的螞蟻,絲毫影響不了大局。服色尚灰的魏軍已掌握了戰場的主勢,雙翼騎軍圍追包裹著敢於突圍的拓跋部騎兵,主陣卻是輕甲厚盾的堂堂之陣,步兵們整合厚重的弧形陣,持盾緩緩向前壓進,每踏一步便齊聲而喝:“進!進!進!”

隨著口號的節拍,大地被齊整的腳步震得不停顫動,無數根鋒銳的長矛從盾間斜向上挑出,撕碎一切擋在他們身前的敵人。血肉的磨盤緩緩向前推進,拓跋部的騎軍卻已不足以抵擋這龜殼般的甲陣,雖然騎士兇悍無匹,長刀揮處總是帶起一蓬鮮血,但在他們揮刀之際,總有幾支配合無比默契的長矛如蛇信般從盾間探出,收割這些蠻騎的性命。

淒厲的慘號不斷響起,各自抵敵的蠻騎越殺越少,卻反而漸漸匯成了一處,在鐵甲步陣的包圍下,他們退不了也不能退——身後就是部族的婦孺老弱,逃亡的代價就是部族被屠戮殆盡,血仇已積得太深,任何一方都不會斬草留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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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沉悶的長號突然從拓跋部中響起,已顯頹勢的蠻騎陡然振奮,齊聲猛衝,將魏軍步陣撕開了一道大口子。

“射!”紅色的旗幟在魏軍中一揮,列在後陣的□□兵,兩人一組配合,以腳上弦,向著斜上方勁弩急射!

“嗡——”一聲低沉的悶音共鳴,一片濃重的烏雲從魏軍中升起,沿著拋物線,帶著弩弦的急力,以致命的姿態向拓跋部的蠻騎軍飛去。頃刻間密密麻麻的箭枝撒落在急衝的蠻騎間,戰場間忽而詭異地一靜,如割麥般倒下了一大片,鮮血如雨滴般灑落在荒漠之上。

“沒辦法靠近的。”秦三站在臉色慘白的滿菊身邊,低聲道。身後的羯胡營勇士們沒人出聲,在這樣的戰場上,個人的武勇毫無用處。

“……總有法子的,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滿菊緊捏著拳頭,將唇咬出了血,蹙眉望向魏軍的本營主陣所在。

魏軍的陣前雖有主陣帥旗高高飄揚,也被密實的中軍護衛在最中間,但奇怪的是,在中軍陣後不遠處,魏軍又設了一處營帳,不像是指揮戰局的所在,在重重護衛之中既像是什麼重要地盤,又彷彿是監視警戒這處地方。這奇怪的營帳設在魏軍主陣後方,背倚懸崖峭壁,左右前方均是密密麻麻的魏軍,怕沒有上萬也有個幾千。

想起謝琚與北征軍、祖遜之間的複雜關係,滿菊眼前一亮,脫口而出:“謝琚!”

“誰?!”秦三難得驚疑地問。

“別問了,快找找有什麼看得清楚點的地方。”滿菊四下急急地探找,魏軍擋得太嚴,看不清楚。眾人忙四下紛亂地幫著滿神大人找,至於找什麼,一時也亂哄哄地搞不清。

“看那兒!”秦三拉住了沒頭蒼蠅似的四處亂撞的滿菊,向斜上方指了指。落日餘暉之下,遠處一道突出的山崖揹著夕陽,像是鷹嘴般伸出山體之外,格外引人注目。山崖正下方,正是魏軍那處軍帳所在。

滿菊愕然仰頭,差點沒把脖子折了,地方倒是好地方,觀測方位極佳,只是……“這只有鳥才能飛上去吧?!”

秦三盯著她,搖搖頭,說:“不止鳥,還有我和你。多了不行。”

“好!我們走。”滿菊一連串地吩咐下去,讓羯胡營眾隱蔽,繼續監視戰場,自己拉著秦三往山崖走去。

“大人!”郡元翰突然大喊一聲,憂心忡忡地望著滿菊。

小丫頭回過頭,嫣然一笑:“別擔心,我是滿神啊!”腳下堅定,拉著秦三粗糙的大手,攀登上山。郡元翰突然跪了下來,深深地伏下身體,將額頭抵在冰冷的泥石土地上。身後的羯胡營眾,一個接著一個,五體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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