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輕飄飄的一句吩咐，聽到王熙鳳耳朵裡卻猶如晴天霹靂一般震驚。

這是個什麼意思？

當家爺們身邊的奶嬤嬤，什麼時候不是想著靠以前的情分沾光、發財？眼看著二爺越來越主意大，趙嬤嬤一家瘋了才會這時贖身脫籍。也沒聽說趙家有什麼惹到二爺的地方，能算得上不聽話的，就只有給自己身邊幾個大丫頭保媒拉縴。難不成二爺對幾個小蹄子念念不忘，想要藉著趙嬤嬤脫籍之事，把這事不了了之？

王熙鳳一想到有這種可能，頓時恨得是咬牙切齒。把她拘在大房當乖媳婦，自己卻是一肚子花花腸子，想得倒美！

王熙鳳強忍了咬死賈璉的心，湊出笑容貼著賈璉胸膛撒嬌道：“我定會辦的妥妥當當讓二爺放心。有件事也得討個章程，贖身脫籍她家幾口人按理是的交一筆身價銀子，可趙嬤嬤是你奶嬤嬤，按府裡寬厚的名聲，咱們不僅不能要身價銀子，反而是得賞些銀兩做情分。所以要真是趙嬤嬤有什麼得罪的地方讓你不高興要攆出去，就大人大量饒了她家這一遭。”

賈璉一時沒想到趙嬤嬤保媒拉縴的事上，聽了王熙鳳雲山雨霧的一番話，不解道：“誰說趙嬤嬤惹著我了？”

王熙鳳聞言也不解道：“要是沒惹著，二爺的奶嬤嬤，在府裡多好的依仗，趙嬤嬤一家子捨得贖身出去無依無靠？”

賈璉聞言好笑的解釋道：“這你是不知道趙嬤嬤的脾性，別看她做了我多年的奶嬤嬤，卻最是本分不過的一個。我年紀一到不用主子三催四請，她自個就識趣的回家養老。趙家一家子都是溫順性子，不然我也不會用二小管著私產。老夫人身邊的賴嬤嬤家孫子放出去讀了書，我那奶嬤嬤家老人看了眼饞的不行，知道自個家沒賴大家那麼大的體面讓主子出面幫著張羅，就想著一家子先早贖身出去，等孫子大了正好也能夠得上科舉的規矩。你放心他們一家子的贖身銀子老夫人自然是不會要的，你到時看著給幾十兩打賞一下。”

原來是想要抬高門風，自個要贖身出去，王熙鳳放了心於是小心試探道：“年前趙嬤嬤要給幾個丫頭做大媒，我本想能給她們找幾戶好人家將來或許有好前程，看來她們是沒那個福氣了！”

是要繞到這事上呀，賈璉覺得怪不得王熙鳳會突然替他的奶嬤嬤說話，原來還是為了自個，於是賈璉裝著無所謂道：“不過是些丫頭們的事，那裡值得你鬧心。趙嬤嬤來時倒是跟我提過幾句說是答應了你，出去了等開春就和隆兒去南面他姨母那裡看看，做好了這樁大媒以後才有臉面回來請安。”

放心了，去了個這麼有臉面的婆子，自己以後管束下人也沒那刺頭能在二爺跟前說上話了。雖然被賈璉一頓訓斥打亂了以前的盤算，但確實解決了三個心腹大患，覺得每天多跑幾趟也沒什麼太要緊的王熙鳳美美的睡了過去。

伺候賈母洗漱睡覺，和翡翠一起值夜的鴛鴦雖然閉著眼養神，可腦海裡卻不是翻湧出年前小金子回來時和自己跟趙家眾人說的話。

三年不見小金子已經長得一表人才，或許是在外歷練見了世面，當初在賈府當奴僕時帶著一點的那股子小家子浮躁之氣全消，變得侃侃而談、精明起來。

看到抽空出來的鴛鴦，已經穿戴著鴛鴦親手做的衣物的小金子滿臉促狹道：“二丫你愣什麼，叫聲大哥，大哥給你好東西。”

看著沒有隔閡仍是逗小孩子語氣的小金子，鴛鴦眼眶一紅真心真意叫道：“大哥。”

然後關心道：“家裡吃的東西夠不夠，暖不暖和？我託趙嬸子提前預備的，要是不夠咱們再出去張羅點。”

小金子從懷裡掏出一個玉匣子擺在炕桌上，擺手道：“夠了，夠了，我住不了幾天，等過了年還要跟趙叔去城外莊子上轉悠幾天，家裡預備的東西足夠了。還暖不暖和，忘了小時候家裡就是我看火的，可見是成了大姑娘會操心了。既然是大姑娘，快來看看哥給你弄來的這兩朵珠花怎麼樣？”

鴛鴦坐到炕上開啟青玉匣子一看，只見是兩朵圓潤珍珠嵌金絲編成的小小巧巧珠花。拿起一朵正要下炕就著櫃子上的銅鏡往頭上比劃時，小金子高高興興掏出一個珠繡荷包出聲道：“再看看這個是什麼？”

鴛鴦放下珠花好奇拆開荷包，發現居然是一面金手柄鑲嵌寶石的巴掌大玻璃鏡子。知道這兩樣東西應該是小金子費盡心思才尋到的，鴛鴦含笑照著鏡子戴好珠花抬頭開心詢問道：“怎麼樣，好看吧？”

小金子聞言紅了眼眶點頭讚道：“好看，我家二丫長成大姑娘是越來越好看了。我聽大小說你平時都打扮的老老實實，現在咱家又不缺那點東西，別竟是往金陵送，有好的留著戴。我和爹孃都不在，咱們家在金陵輕輕鬆鬆熬到現在，哥知道全憑你在老夫人院裡周旋。放心，家裡都鋪好路了，再委屈些日子等時候差不多了咱們一家子定能利索贖身。”

賈府裡奴僕間你死我活、你高我低，小金子從小看到大。到了金陵當了看房子的管事，山高皇帝遠的，知道自家妹子是老夫人身邊的得意人，不僅爹孃每天悠悠閒閒的晃悠，就是自己在那空的老宅子裡也是被眾人恭維。等到妹妹跟府裡的老嬤嬤們託了關係、打了招呼，以前那些對自家愛搭不理的老人們和各處放出去的人，紛紛和自己家套上了關係，使得置辦產業更是如魚得水起來。自己和爹孃在金陵享福，妹子在府裡戰戰兢兢伺候人幫著家裡，別說是年節時全家人的穿戴，就是主子賞點好東西，妹子都想著讓人帶到金陵給家裡貼補。有個這麼貼心的妹妹，小金子覺得自己真是有福，這樣的妹妹值得自己疼一輩子。

看著小金子對自己疼惜的眼神，鴛鴦心中一陣欣慰，覺得自己一片苦心沒有白費。每每府裡老夫人詢問自家情況，拜託院裡老嬤嬤們照顧在金陵的家人，幫著家裡牽線搭橋，鴛鴦在家信裡把詳情都仔細寫了上去，讓家裡人明白這些都是費了辛苦，不是平白無故天上掉下來的好處。倒不是鴛鴦跟自家人耍心機，這些作為是吸取了前世今生的教訓，覺得非常有必對待親情的方法。

前世鴛鴦的老媽對自家弟弟那是百般疼愛、萬般呵護，寵到把自己家掏空了幫著自家弟弟的地步，可最終換來的卻是無止無盡的索要、不耐煩的呵斥，等到實在是無能為力時的拳腳相加。就算是做到這種程度，面對兄弟姐妹卻得了對這個弟弟鐵公雞、死摳門、不顧親情、沒人性的評價。為什麼？誰讓老媽為了維護自家弟弟所謂的自尊，總是選擇默默、不聲不響的資助、塞錢行為。而那位已經被寵的沒了基本羞恥的弟弟，為了從其他兄弟姐妹那裡得到更多的好處，疼愛她姐姐剛塞了成千成萬的行為，一扭頭就成了對她不管不顧、生死隨便的刻薄態度。而那幾位一共才給過幾千塊錢的兄弟姐妹，因為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幫助的，反而是得了友愛兄弟、重感情的好名聲，然後集合起來為弟弟向這位刻薄姐姐討公道。

現在賈府裡有的是從外頭買來的丫頭、小廝，這些人從來都是省吃儉用的把月錢拿回去貼補家裡，可是在有的人家裡，這樣得到的不僅不是關懷、憂心，反而是無止境的討債。以前賈母院裡有個到年紀的粗使丫頭從來都顧家，賈母憐惜再加上她自己願意，於是賞了銀子放了回去。可等回到家，因為她沒了月錢，面對的不僅僅是父母的責難，就連那些弟弟、妹妹都嫌棄這個不再能捎回來好東西的姐姐。等到她交出了最後的體己銀子，她父母藉著女兒在國公府裡待過的名頭，榨取最後的利益把女兒再次賣了個好價錢的許給鄉下老頭子做通房。因為有了這樣的寒心例子，再加上看到了國公府的富貴，賣進賈府的丫頭們，從來都打定主意哪怕是一輩子為奴為婢、伏低做小、生死難料，也要留在府裡再不出去讓人賣一回。

兩兄妹滿心感觸的說道了一回，小金子對著鴛鴦提起金家父母的打算道：“你來信說二小被璉二爺看重一下子是脫不了身，既然府裡有照應的，爹孃覺得趙叔趙嬸和大小要是能儘快贖身出來，對咱們兩家都是好事。”

對於這些事鴛鴦只會指出個方陣，具體怎麼操作，怎麼個門道還真是沒成算，聞言不解道：“怎麼了，有事？”

小金子聞言氣怒的瞪了一眼鴛鴦道：“你個呆腦子，家裡這麼打算還不是為了你。二小既然被璉二爺看重，先不管他什麼時候能脫身，反正銀錢方面璉二爺定然不會虧待了二小。可那些銀子畢竟是趙家二小自個掙得，現在沒成家立業還好說，要是二小娶了媳婦，就算是父母沒偏心你和大小哥沒佔他兄弟的便宜，大房的臉面上卻也不好看。與其過好幾年眼看著二小越來越風光，還不如趙家早早贖身出來讓大小闖蕩自己那份產業。有咱家和趙叔帶著，大小就是快榆木腦袋也能掙下份體面的產業，讓兩兄弟之間不至於相差太大出意見。”

小金子是句句真言，但鴛鴦卻猶豫道：“趙叔趙嬸還在呢，大小、二小怎麼可能分家？”

小金子聞言沒好氣道：“真是越大越糊塗了！我那說的是那最壞的打算。就算是不分家，只要大小出來跟著趙叔把家裡產業弄好多掙了銀子，二小以後就算是在璉二爺那裡多掙了，可家產他也沒少分，自然就會感謝大小，對你們夫妻兩個尊敬。”

鴛鴦聽後贊同的點頭，這個主意還算是靠譜。二小、瑪瑙現在看著是實誠，就算以後有了心眼，大小這樣分家對弟弟、弟媳婦也算是公道、照顧，相信兩家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大的爭議。不行，親兄弟明算賬，為了以後能說的清，有必要叮囑大小讓趙叔趙嬸現在就把二小掙得那筆大額銀子給二小單獨收起來，把趙家的產業明明白白的列出來，讓二小明白自己沒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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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鴛鴦舒展了眉頭，小金子笑言補充道：“這樣早早出來，還有一個好處。等咱們家贖身你嫁給大小，也就沒那麼扎眼了！”

看見小金子又開始不安分的打趣自己，鴛鴦不由又羞又氣的拿起桌上放過小鏡子的荷包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