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番外 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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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堇蘿最炎熱的地區, 卻並非首都。會選擇堇蘿只因為這裡的氣溫最適合莫名,因此自從莫名昏迷以後, 五年以來顧君初基本就留在這裡。

連肖雲鮫都不確定能否醒來的人現在甦醒了,顧君初除了喜悅以外, 更多的是擔憂。只要從那人身上生起的,即使任何一點小變化都夠他牽腸掛肚,他立即就請來肖雲鮫進行診斷。

見到多年不見的肖師兄,莫名扯開笑容:“現在洛山第三是誰?”

“……菜刀。”

這個答案讓莫名心情大好,笑露一口白牙:“那小子出息。”

“已經弱冠之年也是穩重不少,我讓他來見你。”顧君初在旁邊搭話。

莫名聽罷,卻挑眉:“我想, 顧大俠該不會將事情都堆給菜刀吧?”

未等顧君初表示什麼, 肖雲鮫已經迅速接話:“正是。”

……

這副怨氣挺重的模樣惹笑了莫名,顧君初也失笑搖首。

“這是成才的必經之路。”大俠說著,那是一臉坦蕩蕩地無愧於天地的偉大模樣。

大俠的理由正當,但別人卻拿眼角的地方瞄他, 因為他是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混賬。

肖雲鮫自鼻子裡噴了道氣, 表達自己對顧大俠的不齒以後就專心為莫名診斷。肖雲鮫檢查得仔細,讓莫名脫去上衣以後,又為他施了針。這是為了給莫名通氣血,昏迷的他基本每天都需要做一回,現在做這個也能促進血液循環,對康服有幫助。

莫名也知道這是必須的,要不然自己躺了五年, 肌肉還不萎縮嗎?現在除了更瘦以外,手腳倒還靈活,他是又一回為針灸術的神奇而感嘆。目光觸及胸膛處一道小小的傷口,粉色新膚顯得無比脆弱,鑲在單薄的胸膛上。

即使過去不短的年月,這道痕跡依舊猙獰,顧君初又一次蹙眉,接手肖雲鮫的工作,他利索地取下金針,再給莫名細細地穿好衣裳。

“什麼時候你也這麼熟練了?”莫名接受服務,調笑著。

顧君初正為莫名整理衣襟,突然聽到他的話,便頓了頓,手掌輕輕覆到莫名胸膛上,食指描繪著傷痕的形狀:“有你需要的,沒有我做不來的。”

說道肖雲鮫剛才的怨氣,又怎麼及得上顧君初此時的深厚,但他有資格怨,所以莫名就沒敢多說什麼。

只不過被怨著也甘心,聽了那話,莫名很孫子地感到心裡甜滋滋的。

診斷過後,莫名乖順地躺好,想聽他們的話閉上眼睛休息,卻有點困難。因為他已經睡了五年,其中真正讓大腦休眠的時候其實不多,已經受夠了那種無法支配自我的感覺折磨,他害怕再一次陷入黑暗中無法掙脫。

顧君初費了一番功夫才讓莫名睡下,又握著他的手才半天才願意放開,跟著肖雲鮫離開寢室。

“近期喝粥。”

“肉菜不能吃?”

“以後……現在可以吃燉爛的……不能油膩。”

肖雲鮫惜字如金,交代仍是精簡,但已經足夠清楚了,顧君初聽著連連頜首。仔細記下細節以後,他稍稍猶豫,還是問了。

“醒來,就好了嗎?”

“好?”肖雲鮫止住腳步,他木然的臉扳向顧君初。由於堇蘿的炎熱,他的髮根上已經泌出汗珠,只是表情依舊冷漠:“五年前我說過他不好,現在也不好,他非長壽之人,你要有心理準備。”

“……”顧君初未作回應,只是抬首看院子外那棵嫣鳩樹。

落纓紛飛,肖雲鮫卻生不起什麼雅興去欣賞美景,他眉間輕輕堆起,讓整張臉看得更嚴肅,說了一句說得上安慰的話語:“至少醒了。”他們心裡都明白,大概所有醫者都只認為這人會睡到生命結束的時候,現今的甦醒已經是奇蹟了。

顧君初唇角微勾:“嗯,知道了。”

並沒有太多心思去探索顧君初的情緒,肖雲鮫一直知道心甘情願的人不需要別人的多話,反正是後果自負……他只能盡力。

讓人送了師弟去休息,顧君初親到到廚房去交代莫名的膳食,卻見到有人比他更快,已經在指揮廚房運作了。那是三子,當年那個圓臉的小夥子如今已經抽高不少,也長得壯碩了,但性子卻沒改變多少,剛剛知道莫名醒來的時候,他滿宅子喳呼了老半天,又跑到廚房裡來繼續聒噪。

三子興奮得方寸大亂,只不過是給廚子們添亂罷了。

面對一屋子雞飛狗走的混亂,顧君初直嘆氣,他招來三子交給新的任務:“去讓茶家通知那兩個人。”

“對喲,二公子和三公子!”想起經常出外的那倆人,三子雙目發亮,興沖沖地完成使命去了。

這是大鑫的一座小鎮,因為春季發過大水,這一帶都零零散散地發起了疫症。在鎮內醫館裡組織了懸壺濟世的大夫們義診,各個宏揚醫德之餘,也作互相交流。

剛剛為鎮內一位富人診治完畢,莫惑雖然疲倦,卻帶著淡淡的微笑與病人交談,告誡他們該注意的事項。

“診金方面……”

莫惑正想拒絕,因為這是義診,但一隻小手比他現快地伸出:“謝謝惠顧。”

……

大人們低頭一看,只見一名生得純真可愛的小醫僮正伸出手來,剛才的話也出自他口中。

“……”莫惑苦笑:“玄子,你……”

才八九歲的玄子鬼得很,知道自家爺的清高症又發作了,當務之急就讓他認清利害:“爺!你就這樣贈醫施藥也得看物件。爺看看這眼前,這個叫肚滿腸肥,肯定是家裡錢多得每天吃飽了還賭兩把,而且會花上大把金子去買幾個破瓷器裝高雅的大富人,那我們收他的錢有什麼不對?爺不是教導我力所能及的事就儘量去做嗎?既然卓卓有餘當然是多多益善。而且爺你一個勁地花錢,我們的盤纏都快花光了,難道你忍心讓年紀尚幼的玄子挨凍受餓、風餐露宿、刨樹根充飢、駐柺杖趕路嗎?”

“我……”

“嗚……可憐玄子自從三四歲就跟在爺的身邊,每天就為了爺這點錢操心得要命,但爺竟然就動砸揮霍,將玄子辛苦存的錢都花光光,還不讓玄子收入,嗚……”

“我……”

“嗚,爺你要是餓死荒野,會砸了太師父的名聲,太師父會把你泡成肉骨茶呢。”

連肖雲鮫都被祭出來了,莫惑棄械投降了,只好抱歉地對那位病人攤手:“真抱歉,這……”

“我明白。”肚滿腸肥的大富人額角吊著幾根黑線,悻悻然掏出錢包。

擦著眼睛哭泣的孩子定睛一瞄,帶著顫音的桑子提醒:“一兩,是金子不是銀子。”

……

“給,我給……”大富人咬牙切齒也得付了款,又問:“大夫,你這孩子哪兒買的,我也得去撿一個。”太機靈了。

莫惑苦笑,這叫他怎麼回答。

這時候玄子已經奪過莫惑手中的金子,謹慎地存到小荷包裡去,拍了拍胸口才安心地道:“好了,別再防礙我們家爺,不然我就要按時刻收費咯。還有,回去記得要發一個月的饅頭,不然下回我家爺可不救你,再來下一個來下一個。”

很早以前莫惑和玄子有了約定,他不行掏腰包給乞丐們發饅頭,要發就讓被他救治的富貴人家發。玄子這般做是用心良苦,天下乞丐何其多,師傅錢袋常空空,他可不想見到自家爺傾家蕩產,寸步難行。

大富人被趕跑了,莫惑也松了口氣。雖然他偶爾有點頭痛這孩子,但現在莫惑卻也慶幸有玄子,經常能為他處理一些自己不擅於應付的情況。隊伍維持了秩序,莫惑接下來為下一個人診治。如此直到日落西山時,他這個差點廢寢忘食的師傅又被玄子那小徒弟拖回客棧去休息了。

夜裡梳洗過了,莫名便挑燈夜讀,手裡拿的是一張藥方,上頭密密麻麻的寫滿各樣珍稀藥材。另一頭玄子就不停地打算盤,小小年紀連藥材都還未認清,卻把莫惑一手好賬目學得完完全全了。

耳邊一片噼啪響,莫惑只能無奈苦笑,說是醫僮,但這徒弟貌似經商天份比較高。

玄子把整天零零碎碎的花費和收入算了一遍,又把小荷包裡的金銀數了一遍,這才滿意地揣回懷裡。見到主人發愣,他始終還是個孩子,好奇就湊過去,親暱地挨著自己敬如父親的師傅兼主人,問:“爺,還差多少味藥材?”

“還差三十道。”

“咦,花了兩年多才找到四十多味,這藥方也真麻煩,而且好貴喲。”說罷,小小手指開始掐起算術來。

瞄見小徒弟眼睛裡閃過兩枚金錢,莫惑苦笑著折起藥方,輕嘆:“玄子,早點休息吧,明日還得義診。”

“哦。”小徒弟去整理床鋪,準備讓師傅睡一個好覺。

這時候房門被敲響,店小二說有人送信來,玄子又改往外去接了信。

莫惑接過信,看到茶家的大印,馬上意識到是顧君初那邊寄來的信,就急忙拆開來看。讀到一半,笑容便悄悄爬唇唇角。他閉起眼睛長嘆了口氣,心裡把滿天神佛都感激了一遍。

“玄子,我們明天回堇蘿。”

“咦,不義診了?”

“不……暫時不了。”

五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惡名的蘇三消失了,兩年前江湖上又出來了一位自稱是蘇三的神秘人。此人傲氣卻不乖張,武功只是中上級,喜好到處遊歷,興趣與人切磋武藝,怎麼看都不像原本的蘇三。

這位蘇三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永遠戴著一隻半截的面具,掩去上半邊臉。而且更不簡單的是他交遊廣闊,像茶家這種作為地下黑市操盤手的家族,像辭穹宮這個武林新起之秀,像洛山各位叫得上名號的高手們……都彷彿與他相熟。

就這樣一個神秘的傢伙,江湖上也沒有人敢輕易得罪,而且樂於與之比武,反正人在江湖,沒事也不喜歡浴血拼命,更多的是經常閒閒的,比上兩手也是樂意之極。

又一次尋找新的對手切磋,蘇三的一手鋼爪使得越來越精妙,將使鞭的對手迫得節節敗退。最後他瞬步轉到對手身後,鉗制對手的同時也將尖銳的爪子抵在對方脖子上,結束了這場比試,各處鼓掌聲響起。

這位蘇三其實就是嫣鳩,他聽見掌聲以後,只是高傲地揚首,彷彿欣然接受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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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與鞭子對戰該找我。”

耳邊熟悉的聲音讓嫣鳩皺眉,他回首瞪了這塊牛皮糖一眼:“夏侯宮主還真閒,你怎麼不回你的宮裡當猴子王了?”

面對諷刺,夏侯景蘭卻已經習矣為常,他淡定地應接下來:“武林也不算什麼,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即使我不管辭穹宮,它也會兀立不倒。

這位外族人狂妄的口氣惹起四周拿目光殺他,只不過這位宮主除了傲,也目空一切,所以沒把別人的不滿當一回事,見到嫣鳩的髮絲上沾了點灰塵,他伸手要為其清理,卻被拒絕了。

面對一雙赤紅的滿帶排斥的眸子,夏侯景蘭沒有再上前。因為幾年來的經驗告訴他,強迫只會惡化,不會解決任何事。例項就有那叫深紅的,不止為在意的人所無視,更惹上了另兩國勢力,鬧得風風火火的,連其本國都將其供出來了,擺明了不‘偏幫’的態度,那位叫深紅的仁兄忙得焦頭爛額。有此借鑑,夏侯景蘭決定不走舊人路……反正時間多的是。

心裡有了主意,他便緊跟著嫣鳩,寸步不離。

嫣鳩不再理會這個趕不跑的傢伙,低頭護理自己珍貴的鋼爪。即使沒有沾血,他總愛將鋒利的鋼爪拭乾淨。細心地拭著,彷彿那只鋼爪才是他的戀人,那副溫柔的模樣直讓夏侯景蘭不是滋味。

這時候有一人走近,遞上一封信。嫣鳩定睛一看,見有茶家的標誌,就接地來閱讀。

這無非就是一封簡單的書信,只說家裡人甦醒,知會一聲罷了。

嫣鳩看著這信,卻一臉驚詫與不敢置信,眨了眨酸澀的雙目,他站起來迅速往自己的廂房裡趕。

“怎麼?”

聽見問話,平日裡嫣鳩是不答的,但他現在心情好,就微笑著摘掉面具,回答:“回去見蘇瑛。”

抽氣聲四起,為嫣鳩出色的外貌所迷惑,都一副痴迷的模樣,但夏侯景蘭卻痴不起來。因為他知道這笑容,不過只為了那個人罷了。

馬車與單騎同時抵達堇蘿大宅前,大宅未上牌匾,人戲稱無名府。馬車上下來的人與下馬的人相會,一白一紅,淡雅與張揚。

他們已經多久沒有碰頭了,彷彿這五年來也只幾回能遇見。畢竟他們都在外,莫惑忙碌著提升醫術,而且還到處尋找藥材,每年基本只回家兩三回。而嫣鳩則全副心思擺在習武上頭,即使不能成為天下第一,他至少也要變強,至少能夠保護自己保護別人,因此四處遊歷,也鮮少歸來。

雖然如此,但他們透過茶家,對家中訊息從未間斷。

這下相會,莫惑輕頜首,嫣鳩一挑眉,一切盡在不言中,二人同時往屋裡走。嫣鳩的腳步少了一絲過去的含蓄,多了幾分狂放,幾個大步也就越到前頭去了。

莫惑落後,他不急,卻急死了小玄子。小孩兒操著小短腿狂奔起來,扯住主人的袖子拼命地往前拖:“爺,你別落後啊,這多虧啊。”

莫惑噗哧一聲笑,配合著加快了腳步。

踏過過院內重重迴廊,越過數環拱門,他們終於見到靠坐在榻椅上閱讀的人。輕風微拂,落纓頑皮地點綴著淡色衣裳,榻上人彷彿看得著迷,也顧不得清理,任由身上點點紅瓣增多,偶爾翻頁的動作會抖落幾瓣,又堆積榻上了。

倆人就這樣站在拱門前,卻沒有勇氣跨出一步,心頭是一陣茫然。彷彿困惑該不該進一步,又彷彿害怕進一步親近。

環腿靜坐在旁邊的顧君初注意到二人,他伸手輕觸莫名,示意前方。

讀得津津有味的人側眸後又抬首,目光與二人相觸。

大概因為二人現出一絲畏縮,因此莫名的臉上先是現出微訝,而後又堆滿燦爛笑容:“回來啦?”

心中陰晦黑暗的部分被明光驅散,再次尋回快樂笑容,二人張了張唇。

……是啊,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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