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完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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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灘上血跡斑斑, 打鬥聲響捅破平日的寧靜祥和,即使一江流水依舊明淨, 卻洗不去眾人的瘋狂,除了殺戳, 他們還記得什麼?

嫣鳩抱住莫名,將他緊緊護在懷裡,對於高高舉起的利刃視若無睹。

“啊!”

長嘯過後,一抹白影自二人身邊掠過,直撲深紅。

深紅大驚,揮落的劍收勢不及,即使他不想傷及眼前人, 卻也無能為力了。但莫惑根本不把這些放在眼裡, 他抬手就是一撥,袖子被劍鋒削去了一片,手臂上也拖開了一道深深的傷痕。莫惑卻依舊不予理會,憑著自己瘦削的身軀發起蠻勁將深紅摁倒了。

深紅哪裡見過莫惑發狠, 他重重摔落地面後愣住了, 而莫惑的鐵拳已經打在他臉上,只覺眼前冒出大把的金星。還未來得及緩過神來,他臉上又中了幾拳,雖然不是致命的攻擊,卻也真的不好受,頭顱彷彿要跟脖子脫離,整張臉都在發麻發痛。

揍了深紅幾拳, 莫惑拋下他過去搶嫣鳩手上的人,但嫣鳩死死地摟著不放。

“給我看!快給他止血啊!”莫惑急忙喊著。

嫣鳩聽著,愣愣地松了手。

只是搶過人,面對著潺潺流著血的傷口,莫惑卻手忙腳亂。身邊沒有任何工具,他慌亂地撕下外衣,只知道死命地往傷口上堵,只想到這麼個止血方法。但這傷口在胸前,而且貫穿了胸背,就是他怎麼地努力,也徒勞無功。

“他死了!”嫣鳩臉色慘白,語氣卻出奇的平靜。他推開莫惑,又摟起軟癱在地上的莫名,死死地護著:“沒有心跳,沒有呼吸,他死了!還給我!得快點趕上他,不然會跟丟!”

“沒有死,絕對沒有!他以前不也愛裝死?這回也絕對是假死。” 莫惑不接受這個,他也去搶,怎麼也要把人扯回來。

結果這倆人夾著莫名,死命地抱成了一團,都不肯相讓,各自一副拼命的猙獰模樣。

旁邊人早被他們的舉動驚呆了,不知道這倆瘋子要幹什麼,整得滿頭滿臉的血,死活要搶到一具屍體。

這邊發生什麼事,夏侯景蘭卻沒放在心上,他沉溺於與顧君初的比拼中。他一掌擊到顧君初胸膛上,卻發現對方竟然不躲不閃,硬生生地承受住了。他困惑地皺眉,終於注意到對手始終沒有關注他,視線正死死地盯著另一邊……那個已死的人身上。

“怎麼?他死了所以你也不活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他嘴裡雖然這麼說著,卻住手了。夏侯景蘭要的是與顧君初全力一斗,分個勝負,可不是為了殺掉這麼一個毫無戰意的男人。

顧君初不理會身上的痛,他扯掉臉上方巾,推開擋路的人,撥開爭奪中的二人,奪過了莫名緊緊摟在懷裡。

依舊是冰冷的體溫,肉體仍舊柔軟,莫名就像睡著了一般,只是心跳停止了,呼吸也停止了。

“啊?外頭冷,別睡在這裡,快起來啊。”

顧君初輕輕地念了一句,像平日一般哄著莫名,只是這一回得不到任何回應。他將人樓在懷裡,緩緩地坐落地上,彷彿不能理解現狀般,他困惑地抓了把亂髮,表情有點無措。細細審視著懷中人,放輕手腳為愛人整理亂髮,又整理凌亂的衣襟,看見衣服上頭的血跡,他伸手擦了擦,擦不掉就使勁地擦,最後卻只擦得自己手上染滿了血。

見到顧君初,莫惑猛地扯開笑容:“他還活著是不是?快點救他啊!”

顧君初聽罷,默默地握著莫名的手腕,施放內力,但越是這般深入,他的臉色就越是蒼白。因為他施放的內力就像輸入死物中,得不到任何回應,如泥牛入海般無聲無息。

“瑛!瑛!”琅琊雲裡在不遠處看到侄兒被刺,掙扎著從刀光劍影中擠了過來,看見倒在血泊中了無生息的莫名,他僵住了。兄長死亡的情景彷彿與莫名此時情形重疊,他已經分不清真假,驚惶地抱著腦袋跪倒在地上,臉色不比死人好多少。

那邊又亂作一團,這邊卻沒有人理會。

深紅終於緩過來,被下屬扶了起來,他捂著發麻發痛的臉頰,盯著被自己殺死的莫名,心裡升起一抹勝利的快意。這就是他的根本目的,從今開始堇蘿就失去與大紂聯合的契機,大鑫的危機得以緩和……不是解決,只是緩和。

但見莫名都已經死了,那些人還不死心。雖然自己是兇手,但他卻為此感到不滿,即使沒有立場,他以為自己要提醒莫惑這一切已經結束了。於是他上前,拍了拍那瘦削的肩膀:“莫惑……”

原本他想說自己不後悔,想說再被打多少拳消氣也沒關係,想說該清醒,不要再迷戀莫名了。然而所有的話,在面對莫惑漠然的表情以後,全都被卡在咽喉處,怎麼也擠不出來了。

莫惑往旁邊讓了讓,卸開了深紅的手,而後全副心思又回到莫名身上了。

即使那已經是一具屍體。

“……”

深紅與莫惑相處了十來年,甚少見到莫惑會恨誰,這個人淡然的,情緒從不大起大落。也只見其在身陷牢獄受盡折磨的時候怨恨過,所以深紅以為如果莫惑會恨他,也算是一種情愫……能夠接受。然而莫惑看他的眼神卻如此的空洞,他彷彿已經進不入那雙眼中,彷彿已經沒有任何瓜葛。

那是絕情絕義啊,連恨也不願意給予了。

深紅將視線落在莫名身上,那是恨,但已經分不清是仇恨還是悔恨。早知道這人即使死了也耽誤生人,那他就……就如何?早點解決?手下留情?不,他也不確定了。

見將領們都已經失魂了,亂鬥中的士兵也住了手,愣愣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阿彌陀佛,停止戰鬥吧,各自分開。”堇蘿二公主一道命令下去,士兵們不分敵我,竟然也真的聽令動作起來。她解決了那邊,又急步踱過來了,皺眉盯著自己的弟弟一刻,又將視線落在莫惑身上:“把你的血喂他。”

“啊?”

數道驚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然而莫惑卻明白了,連忙將出血的手腕湊到莫名唇邊,強灌他喝血。

“阿彌陀佛,長期服用‘續香丸’,總有點作用。”

這時候顧君初和嫣鳩等明白人才意識到,恐怕這莫惑血已經與聖藥有點相像了。

“肖師弟!”顧君初混亂的腦袋裡也有一絲線索,他猛地喊。

其實肖雲鮫注意到異樣以後,只慢了二公主一步到來。他二話不說就扶起莫名,將礙事的上衣剝掉,雙手夾著數枚金針,迅速而準確地封住穴位,阻止繼續失血。沒有一絲間斷,他又執起莫名的手腕把脈,命令:“繼續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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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惑頜首,死命地把血往傷口外擠。現在就是讓他把全身的血擠光也行,只要讓莫名能活過來就可以。

肖雲鮫把隨身藥箱鼓搗了一番,以數枚藥丸放在一起搗碎混和以後,抹在傷口上,又將人給放平了,雙手交疊覆住莫名左邊胸膛處,重複著按壓動作。

“停止喂血,給他哺氣。”

顧君初猛地醒覺,記起來過去在洛山的時候,莫名曾經教授肖雲鮫一套詭異的急救方法。說是有可能救回剛死的人。以前看著也覺得懸,只這麼幾個簡單且大膽的動作,能起作用嗎?但現在這已經成為唯一的救星,他們的希望。

二話沒說,他搪開了莫惑,深吸口氣就覆到莫名唇上,將空氣吹起去,如此重複著。

外圍的人都不懂得他們在幹什麼,嫣鳩也不懂,他想做些什麼,卻無能為力,因為他根本沒有任何能耐在此時幫上忙。突然感覺自己是多麼的無力,彷彿成了局外人,完全無法進入他們的圈子裡。

從很久以前,嫣鳩已經明白沒有神佛這東西,但他現在卻只能寄託於它們,嘴裡連連吟叨著:“活過來,活過來……”

夏侯景蘭看在眼裡,眉頭皺得更緊,他的心情十分煩躁,卻完全不知道如何發洩。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彷彿過了很久,又彷彿只是一會兒,總之沒有人願意放棄在這具屍體上頭做些什麼,更沒有人敢問究竟有沒有希望,只知道在無邊的絕望中死死盯緊最後一線可能,祈求奇蹟能夠發生。

肖雲鮫突然住手,伏耳在莫名的胸膛處細聽,手也探向頸脈處,仔細地聽了一會感受了一會,他又命令:“送船上去。”

聽見這個指示,幾人愣愣地盯著他看,希冀的目光彷彿在哀求他給予一絲希望。

“立即動手。”肖雲鮫已經收拾好被自己弄亂的藥箱,催促:“或許你們要對著一y黃土痛哭?”

霍地,所有人都有了動作。顧君初抱著莫名,莫惑緊跟其後,偕同肖雲鮫一起迅速上船去。嫣鳩跟到水邊,卻回身擋在連線大船的木板橋前,祭出了銳利鋼爪,陰森森地念道:“誰都不準過去!”

想過去的有深紅、琅琊雲裡與及夏侯景蘭等人全都被嫣鳩擋住了。

夏侯景蘭皺眉:“你能擋住我?”

嫣鳩頹然一笑:“那就殺死我再過去吧。”

“……”

“都給我滾,這裡不歡迎你們,都滾!”嫣鳩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下定決心死也不讓開。

這一行人見到顧君初等人已經進了船艙,心裡焦急,想要動手解決掉嫣鳩。

嫣鳩只來得及擺開架勢,眼前卻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極迅速地擊退了眾敵,偉岸的身軀以萬夫莫敵之姿擋在前方。

嫣鳩看清楚了,但他並不領情:“滾開,我說都滾開,你沒有聽見嗎?”

夏侯景蘭冷哼一聲,就地環腿坐落:“我們各不相干。”

嫣鳩也無可奈何,但他表面裡排斥,其實卻十分慶幸能得到這樣一個幫手。嫣鳩明白自己身上受了傷,要是這些人硬闖,自己根本擋不住的。但有夏侯景蘭在,有這個能跟顧君初論勝負的人在,就能保證這些人不能上船打擾救治……只要能幫上一點忙,求助於仇人這點恥辱算什麼。

他受得了。

得以放鬆,他也跌坐在木板上,失神地耷著腦袋,他的全副心神都已經飄到船上去了。

面對生死命運的捉弄,他們都忍不住深思……自己得到了什麼?

莫名其實不記得上輩子蘇瑛的死因和感受,但這一回他十分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就在一瞬間彷彿世間一切都與他脫去了聯絡,無論他想不想要的所有一切都被剝奪了。他處在無邊黑暗中,陰冷、孫獨、寂寞。

不知道是怎樣的力量將他扯回來,即使肉體不作反應,痛感燎燒著他的靈魂,但身邊一直有著熟悉而讓他依戀的氣息,他就死命地捉住了,再痛也要活著。

時間雖然漫長,但他感受到身體在恢復。原本聽見周邊聲音縹緲無依,仿如自遙遠的九天外傳來般模糊,現在也漸漸地清晰.他能聽清耳畔低語,也聽見了各類聲響,所有人的心願,所有人的話語都聽得清楚,而然他卻作不出任何回應。

每每在他為著無法擺脫黑暗、無法主導自我而焦慮的時候,總能感受到溫暖的撫觸。有人總帶著他在外散步,能感受到陽光撫觸,能感受微風拂撫,有花香縷縷,有鳥語絲絲,感受著生機蓬勃。

所以當他再次感覺到手背被炙熱液體濡溼的時候,他張開眼睛看了。看見那位意氣風發的大俠正在無聲地落淚,雙目抵著他的手背,臉頰涎著兩行淚。

“要我惜惜?”

戲謔之言先脫口,莫名為自己沙啞的聲音所嚇,愣了愣。

顧君初的身軀猛地一顫,含淚的雙目中盡是不敢相信,愣愣地瞪視著他。

莫名看在眼裡,似乎被逗樂了,虛弱的笑容也顯得燦爛。他動了動手臂,原本是想摸摸顧君初的臉,卻覺手上如墜千斤重物,連動根手指都顯得萬分艱辛,於是他嘆口氣,一邊慶幸一邊邀請:“還好舌頭能動,君初,要不要接吻?”

顧君初一愕,繼而失笑,笑容卻比哭著更難看。

莫名看得不舒服,還想說什麼,卻被堵住了唇,於是只好退求其次,沉溺於熱情的親吻中。

雖然莫名記得在之前無數回的被偷香,但是……果然還是反擊最棒。

活著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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