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呵護(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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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虞天並沒有直接帶藍玉上山, 大雪封住了山路,他把藍玉帶進了山腳下的一間客棧裡。

一進客棧藍玉就用手急急拂去了秦虞天身上的冰雪, 秦虞天去問掌櫃要了一間上房,藍玉便找小二點了幾樣小菜。

進了房間, 藍玉搶著跑到桌前點亮了蠟燭,她沒等秦虞天動手,就先用一塊抹布擦乾淨了桌子,又跑到床邊鋪好了被褥,這些事她以前從來沒有為任何人做過,如今獨獨只為了秦虞天。小二敲門進來送飯菜的時候,她又趕在秦虞天前頭去開了門。

秦虞天站在一旁, 默不作聲地看著藍玉, 小二在托盤上放了大盤的羊肉,牛肉,豬蹄,這些都是藍玉從來不吃的菜, 她嫌它們味道太重。

她點了五六樣菜, 居然沒有一樣是她平日吃慣,愛吃的,卻全是秦虞天愛吃的。她等小二上完了菜,跑到秦虞天身邊,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她仰著頭,她的眼底有著濃到化不開的依戀, 彷彿雀鳥凝望著自己被風吹雨打得搖搖欲墜的巢穴,她的眸中漾著幾點閃爍的淚光,她把秦虞天拉到了桌邊:“你餓了,你得吃東西。”

藍玉緊緊抓著秦虞天,還未上山,不過是下了一場大雪,秦虞天全身上下都結了冰,上了山,還不知道要怎麼樣。

若是沒有她就好了,藍玉想。若是她的臉沒有花,秦虞天就不必冒著風雪帶她上山。若是秦虞天從來沒有認識她,他就不用被風雪凍得像是結了冰。

藍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一輩子也沒像今天這麼難過,她拉著秦虞天的衣袖,哽哽咽咽地依偎在了他身上。

“行了,別漏了!”秦虞天用手擦了擦藍玉的臉,他的聲音有些不耐煩,他的手冷得像冰一樣,藍玉突然緊緊抓住了秦虞天的手:“咱們不上山了,反正你也不在乎我變成什麼樣,我也不在乎,咱們回家吧!”

她拉著秦虞天的衣袖,使勁地搖,秦虞天卻絲毫沒有理會藍玉,他把藍玉拉到了桌邊:“快點吃,吃完了,早點睡。”他招呼小二又去端上了幾盤藍玉愛吃的蝦子、素菜、點心。

桌上,藍玉愛吃的蝦子、蘑菇豆腐雞丁湯、點心擺在了最外面,秦虞天那幾盤牛羊肉擺在裡面,那五六個大盤子就好像圍繞,呵護著當中的小盤,一如把藍玉抱到腿上,鬆鬆圈住的秦虞天。

秦虞天剝了幾個蝦子在藍玉懷裡,藍玉只顧搖晃著秦虞天不住勸他,哪裡肯吃?秦虞天面上終於現出了厭煩,他把藍玉放到了地上,喝了她一聲:“閉上你的嘴!”

然而如今的藍玉卻早已不懼怕秦虞天,她用胳膊牢牢圈住了秦虞天的腰:“山上那麼冷,萬一雪崩了,你上山的時候,腳滑了怎麼辦?咱們還是回去了……“

卻被秦虞天斜眼望住,冷冷一笑:“你是不是做夢都想我死在山上!?”

藍玉嚇了一跳,她瑟縮了一下,秦虞天看著她的眼神既冰冷又陰鷙,她閉上了嘴,不敢再說,可她心中哀苦,她如何才能讓秦虞天明白,他於她,勝過她的臉百倍,千倍?

她想告訴秦虞天她喜歡他,可是,他素來不愛聽她說這句話。

藍玉無法,她只得往前幾步,重又緊緊依偎住了秦虞天。

秦虞天把藍玉的碗裡夾滿了菜,往她手裡一塞:“快吃了。”他的臉上寫滿了倦容,言語間盡是煩躁和疲憊。他抱著藍玉在雪地裡走了大半宿,本已累極。

藍玉瞅了秦虞天一會兒,她接過秦虞天遞給她的碗,也不管碗裡裝的什麼,拿筷子全都扒拉進了嘴裡。

秦虞天的手一直柔柔地撫摸在藍玉後背,見藍玉吃完,他收拾了下被褥,拉開了被子:“進去。”

藍玉卻只緊緊抓著秦虞天的胳膊:“為什麼你不和我一起躺著?”

秦虞天笑了一下,他黑深的眼眸中浮現出濃濃的戲謔:“我坐著,尚能歇息,和你躺在一起,只會更累。”

藍玉面上一紅,她往裡瑟縮了一樣,用被褥牢牢裹住了自己。

半夜裡,藍玉照舊覺得有一隻溫暖的大手在輕輕撫摸自己。

它輕觸她臉頰上猙獰的傷疤,從她白皙的脖頸一路往下,撫摸她肩上的傷口,一個一個輕輕觸控遍了她全身的傷處。

她鼻端是一股辛辣的酒味,那手撫摸遍她全身的傷口之後,又回到了她的脖頸,就像昨夜一樣,拉緊了她頸窩處的被褥。

早起,藍玉醒來的時候依然是伏在秦虞天背上,她的身上裹著一件厚厚的裘衣,衣服裡面塞了好幾個暖暖的手爐,手指,腳趾這些容易凍傷的地方都被秦虞天用布一層層裹了起來。

初時藍玉還異常地興奮,這畢竟是她第一次離開宮裡,到了這群山環抱,峭石飛聳的山間。雪已經停了,四周千峰筍石千株玉,萬樹松蘿萬朵雲,藍玉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美麗的景象,她一時指著路旁掉光了葉子,覆滿冰雪的枯樹歡快地喊:“你看,那樹上有只野雞,我們用石頭把它砸下來!”

一時在秦虞天背上不住地扭,指著雪地上凸起的一塊岩石:“那裡有只兔子。”

一時又從秦虞天背上豎起來,去拍頭頂白皚皚的積雪。山間灑滿了藍玉銀鈴般清脆歡樂的笑聲。

“啪”的一聲,一蓬積雪從樹梢間落下,掉進了秦虞天脖子裡。

藍玉急急伸手去勾,然而她把手伸進秦虞天的脖子,她的眼眶卻又慢慢變紅了。

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費了好大勁,方才帶著哭腔問秦虞天:“這麼冷的天,你為什麼熱得出汗了?”

秦虞天把藍玉往下滑的身子使勁往上背了背,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別煩了。”

不,藍玉側著耳朵自己聽了聽,不是沙啞,而是疲憊,喑啞而又虛弱,就好像一個人十幾天、幾十天都沒有睡過覺。

藍玉沒再言語,她把頭埋在了秦虞天頸窩,她吸了吸鼻子,她彷彿又在秦虞天身上聞到了那股似有若無的辛辣烈酒味。

一路上秦虞天一直在不停用劍砍著路旁的枯枝,他時不時會從枯枝堆裡拔起一兩根人參一樣的東西,放進嘴裡,細細地嚼。

陣陣苦味從他嘴裡溢了出來,又腥又臭,好像死魚的味道,嚇得藍玉趕忙伸手進他嘴裡摳:“你怎麼了?你別吃這些不明不白的東西,小心有毒!”

藍玉雖然生性愚笨,但幼時曾經在宮裡和太醫學過醫術,她從來不認識這些又像草根,又像人參的東西,看秦虞天的樣子,他好像也不認識,他吃下一個,把另一個咬碎了,塗在他手背和藍玉一樣斑駁的傷口上,便皺皺眉,換個地方再挖出一個。

藍玉害怕極了,她不知道秦虞天在找什麼。他一臉的無所謂,可這山裡的東西,一個不小心就會有劇毒,他吃完一個又一個,萬一中毒了怎麼辦?

藍玉見自己怎麼也勸不了秦虞天,急得滿頭大汗,不由圈緊他的脖子,又“哇”的一聲在他耳邊哭了起來:“你別這樣,我不治了,咱們回家吧,秦虞天,我不要你死!”

秦虞天卻彷彿根本沒有聽到,他又把一個類似草根的東西塞進了嘴裡,他細細咀嚼了好半晌,方才將它吐了出來,塗抹在手上——因為不停地試藥,他的手背紅了一大片,已經褪了一層皮。

一直到藍玉在他背上哭得實在厲害了,他方才把因為不停掙扎而稍微有些滑落的她往上扶了扶,沉聲道:“我有內力,不會死。”

藍玉哪裡肯依?她只顧圈著秦虞天的脖子不住鬧騰,秦虞天沒再說話,他往草叢裡找了找,突然把一顆果子塞進了藍玉嘴裡。

那果子紅豔豔的,有一顆草莓那麼大,十分香甜,藍玉嚼了嚼,把它嚥下了肚。

跟著秦虞天又從草叢裡找出了幾十顆紅果,一股腦扔進了藍玉懷裡,他還從草堆裡找到一隻被雪凍住,受了傷的雀鳥,他用內力把那雀鳥捂熱,把它一併丟進了藍玉懷裡。

藍玉本就是小孩子脾氣,最喜歡花花鳥鳥,紅紅綠綠的東西,她比秦虞天足足小了七歲。當下她見了這只色彩斑斕,頭上還頂著兩簇紅毛的雀鳥,喜不自勝,趕忙伸手接了過去,暖在了懷裡。

秦虞天在草叢裡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要找的東西,他把藍玉往上扶了扶——藍玉已經把那只雀鳥在懷裡捂暖了,此刻正把它放在秦虞天的肩頭,咯咯直笑地逗著它蹦跳。

秦虞天的胸膛幾不可查地震動了一下,他似乎也在笑,卻沒發出任何聲音,面上更是沒有絲毫的變化,他揹著藍玉離開了草叢,走進了密林更深處。

藍玉不知秦虞天到底揹著她走了多久,她只知她頭頂的天空忽明忽暗,陰晴不定。

變化的不是天空,而是秦虞天揹著她一會兒走進了樹叢茂密的深林,一會走到枝葉稀疏的淺杈。

藍玉往下看秦虞天的腳,它們已經裹滿了冰雪和稀泥,凍成了兩團,他每走一步,雪塊從他的腳上震落四散,又迅速凝結起新的。

藍玉知道,秦虞天並沒有感覺到冷,他有內力,若是他真的被凍住了腳,就算他內力再強,也不可能揹著她走那麼久。

可她就是難受,她是他的累贅,她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清楚認識到這一點。如果沒有她,他就不用在這冰天雪地裡長途跋涉,遭這不必要受的罪。

藍玉把雀鳥重新暖進了懷裡,她伸嘴在秦虞天面上嘬了一口,她咬著他的耳朵,略帶抱怨地道:“我冷了,又餓,咱們能不能先找個地方歇歇。”

她知道秦虞天必會聽她的話,他可能不顧自己,卻不會容她受一點凍,挨一點餓。

果然秦虞天頓了一下,他開始繞開枝杈,往叢林的邊緣走。

每經過一塊岩石,他都會繞著它轉一圈,再用手去拍一下,藍玉知道,他是在找山洞。

可這叢林裡的山洞本來就少,如今大雪封山,本有的山洞也被冰雪堵住了,並不好找。秦虞天揹著藍玉約莫又往前走了半個時辰,他走到了一座兩人高的矮山前,突然停了下來,把藍玉放下了地。

“在這等我。”秦虞天把藍玉往矮山旁邊推到了一個能夠躲避風雪的凹處,他似乎不放心,居然從衣服裡摸出幾個鈴鐺,把一個最大的系在了藍玉脖子上,其餘兩個小的系在了藍玉手腕。

藍玉的臉色有些發青,她用手不住拉扯脖子上的鈴鐺,她不願意戴這個,這是馬脖子上掛的鈴鐺,拳頭大的一顆銅鈴,懸在她脖子上的珍珠和玉佩中間,好生怪異。她拉著秦虞天的手不住地抱怨:“我不戴這個,這是馬鈴鐺。”

卻被秦虞天壓在岩石上,指住了懷中的雀鳥:“若我回來,看見你解下了鈴鐺,我就把它烤了給你吃。"

他說著,抓起藍玉的下巴,冷冷一笑,他半眯著眼睛,黑眸凌冽而又銳利。藍玉的眼眶紅了紅,她把雀鳥更緊地護進了懷裡。

跟了秦虞天這麼久,她可以輕易分辯他哪句話只是說說,哪句話會當真,她無法,只得把拉扯在脖子上的手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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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看看自己手腕上的兩個鈴鐺,她的眼眶愈發紅了,她用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輕聲抱怨:“這是狗鈴鐺。”

秦虞天已經繞到了山的背面,他絲毫也沒有理會藍玉,他用手掌拍了拍山岩,藍玉只聽“轟”的一聲巨響,接著悉悉索索細碎的響動,彷彿是冰雪塌了下來,她倒並沒有為秦虞天擔心,她心知他武藝高強,當初在京城可以帶著她從數千人中突圍,區區落雪,根本就砸不到他。

藍玉靠在岩石上等了半晌,期間她彷彿聽到身後有呼哧呼哧的粗喘,像是狼,不,更兇猛的野獸的喘氣聲,她有些擔心,想繞到山岩後面去看看,可緊接著她又看到了自己傷痕累累,盤根錯節的手背。

她打消了這個念頭,她相信秦虞天,無論遇到什麼危險都能安然度過,定不會把她一個人拋在這冰天雪地裡不管。

她輕舉妄動,只能連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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