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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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公公死了。

在見過黎子何的當晚, 自縊而亡,只留下書信, 求皇上放過唯一的侄女悅兒。

悅兒出宮時,黎子何並未去送, 那夜之後,她勉強繃起的神經終於耐不住重病和各種訊息的刺激,再次陷入昏迷,一日最多醒來半個時辰,時常睜眼時日出東方,再睜眼已是夜幕降臨,身子冷熱糾纏, 意識混沌不清, 有人喂藥就喝著,餵飯便吃著,每次醒來都看見雲晉言略有焦慮的臉,見她睜眼會微微的笑, 柔聲與她說些話, 她不想聽,便接著沉沉睡去。

睡了多久是分辨不清了,七日?十日?抑或半月?

只知這昏昏沉沉的日子裡,從未間斷地做夢,夢裡春夏秋冬流年似水,日夜交替繁花似錦,夢裡沈墨教她識草辨藥, 替她診脈開方,教她記穴施針,替她配藥驅寒,雲瀲山的三年,被她忽略的三年,以這場綿延不絕的夢來宣告它的不可磨滅。

鼻尖是淡淡的藥香,讓人安心,身邊融融的暖意,情不自禁地靠近,稍稍移動腦袋,擱在腿上,黎子何記得,這個冬天,在太醫院,在那個小村,她無數次靠在沈墨的膝頭,汲取那份溫暖,只有那個時候,心頭是平和的。

不由伸出雙手,攬住他的腰,嘴裡喃喃道:“沈墨……”

剛剛還軟暖的身子突地僵住,安寧的氣氛染上幾分詭譎,黎子何擰了擰眉頭,突然意識到此時是在晨露殿內,倏地睜眼,便見到明黃色的袍子,雙手連忙放開,肩膀卻被他擒住,動彈不得,轉過腦袋,看到雲晉言略有蒼白的臉,黑眸黯淡,正一瞬不瞬看著自己,黎子何垂下眼瞼,淡淡道:“放開我。”

雲晉言的眼恢復些許神采,放開黎子何,轉手扯了扯黎子何身上的被子,幫她裹好,柔聲道:“很冷麼?”

黎子何動了動身子,滑下雲晉言的膝頭,躺回榻上,咬牙轉了個身,背對雲晉言。

雲晉言僵坐在一邊,臉上表情變幻,最終冷臉輕笑道:“你還念著沈墨?”

黎子何不語。

雲晉言續道:“我說過他會死,即便現在活著,劫了皇子,還能活著麼?”

“何必說得這般光冕堂皇?”黎子何仍是背對著雲晉言,聲音有些乾澀沙啞,無弱無力,譏諷道:“你不就缺這麼一個藉口打壓平西王麼?只是皇上想清楚了,此時內亂,是否對你有利?”

剛剛除去鄭顧兩家,收權在手,軍心初定,平西王的實力卻無人知曉,雲晉言在此時藉故挑起事端,事倍功半,所以他並未直接對沈墨動手,而是讓她趕走沈墨,是不想太早撕破臉,她肯順著他的意思,也是不想沈墨帶著她這個累贅,出了什麼差錯,只要他離她遠遠的,或是回了西南,有平西王的勢力庇佑,不會出事……

萬萬沒想到的是,明明說了那些傷人的話,以為他二人之間就此了斷,沈墨居然知曉一一被雲晉言抓住,還隻身闖了皇宮……

思及此,黎子何心頭的大石突然崩開一般,細碎的石粒擊得一陣陣密密麻麻的疼痛,雙眼閉得更緊,埋在枕間,腦袋又開始昏沉,眼前恍恍惚惚,翠綠的葉,似錦的花,回到雲瀲山了。

黎子何又覺得睏倦了,想要睡去,身子卻被人猛地一拉,聽見雲晉言隱忍著怒氣的聲音:“黎兒你還要睡麼?已經一月有餘了。”

黎子何淡淡一笑,她所牽掛的俱在宮外,她所執著的就在眼前,牽掛之人無法得見,執著之仇無法得報,夢裡可以忘掉仇恨,手握溫暖,為何不睡?

“黎兒……”雲晉言的聲音軟下來,臉上擔憂無奈,又不知如何將話說下去,乾脆停下,輕輕上了榻,在黎子何身邊躺下,側著身子擁住她,柔聲道:“你要如何我都應你,只要……”

“放我走呢?”黎子何未等雲晉言說完,輕笑道:“你不怕我冒充季黎在你身邊,隨時便殺了你?”

雲晉言溫熱的氣息噴在黎子何後頸,她未閃躲,一動不動,其實,很多年前,她生氣時便會如此,背對著他不理他,他會從背後擁住她,輕聲細語,一句句解釋,慢慢哄她。

此刻同樣如此,好似二人之間從未有過隔閡,有過深仇,雲晉言小心避開黎子何的傷口,溫柔抱著她,只是聲調早不如往日溫和純粹,帶著帝王專有的霸氣,和幾分威脅:“你是誰,不重要。你要走,不可能。要殺我,隨你。”

黎子何突然轉身,反手抱住雲晉言,仰起臉,閉眼,帶著滿面的冷氣吻住雲晉言。

【河蟹時期,刪了下面一段文字,非常抱歉!鞠躬!v文不能少字數,所以只有我來解釋一下了。這次河蟹比較嚴重,所有相關都不能觸及。咳咳,說到這裡,大家也明白刪掉這一段是什麼了,簡而言之,就是子何那啥故意“勾引”雲晉言的一些列舉動,等河蟹過了我會再放上來。另外,因為改這一段造成的偽更,希望大家諒解!非常感謝……鞠躬~~~~~~~~~~!!!退場~~~~~~~~在文中插入這一段實在是迫不得已,給大家閱讀帶來不便,非常抱歉!】

黎子何早已不復最初的熱情,微睜雙目睨著雲晉言,眼裡沒有溫度,帶著些許笑意,帳內溫度漸升,黎子何的褻衣被小心地除去,雲晉言在此時卻突然停下,怕壓傷黎子何,面色慘白地翻身在一側,捂住心口,渾身上下不停顫抖,片刻,竟是吐出一口血來。

黎子何神色晦暗,想要笑,卻笑不出,突然不明白自己是何等心情,扭過頭去,冷聲道:“皇上中毒了!”

“咳咳……”雲晉言微弱地咳嗽了兩聲,笑了起來:“呵呵……你突然的熱情,便是想看我這副模樣?”

雲晉言蒼白的臉上說不出的蕭索味道,唇邊染了血漬,捂住心口的手放下,又是一片血紅,悽笑道:“你那一箭……還不夠麼?咳咳……你還要如何,都隨你,只要……”

雲晉言染了血的手上一片濡溼,握住黎子何的手,腦袋輕輕擱在黎子何肩上:“呵呵……只要,你在我身邊……”

黎子何的身子僵住,臉上掩不住的悲恨,用力眨了眨眼,兩手握成拳:“我要你死!”

一手欲要推開雲晉言,盯著他心口的傷,魔障一般眼都不眨,全身倏然暴漲的恨意讓另一只手直直襲向傷口,雲晉言伸手擋住,慘白地笑,不顧胸口扔在流出的血,上前抱住黎子何,血漬染紅黎子何後背,他卻不肯放鬆,雙臂死死扣住,聲音低沉,微弱喘著氣:“什麼都可以,唯獨不能死……黎兒,不能死,死了……還怎麼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千刀萬剮,讓我跪地求饒,即便死了,你還想挫骨揚灰方才解恨。”

“可是,黎兒,倘若你不曾愛過我,便不會有這恨,可對?如今你這般恨我,那,你還愛我麼?”

雲晉言半闔雙目,全身嗜骨疼痛都好似漸漸飄遠,希翼等著黎子何的回答,幽幽女子香飄在鼻尖,深深吸了幾口,等了半晌未聽見回答,小心繞過身子,見黎子何已經沉沉睡去,在她額間輕輕一吻,看了看她背後的傷,未有崩開的血跡,放心替她蓋好被子,捂住心口,翻身起來,步子虛浮,扶住床沿半晌才穩住,略有蹣跚地離開。

勤政殿內三鼎香爐不再燃香,窗也開了一扇,陽光灑進來,空氣中的細塵飛飛揚揚,清晰可見,寒冬已過,冰雪俱融,初春時節,隨處都是暖融融的新意。

雲喚坐在矮榻上,瞥了一眼正在批閱奏摺的雲晉言,想這雲國上下,能有這種待遇的,只有二人,一個是當年受盡榮寵的季後,一個便是他這個不求名利的皇叔,當然,二人能有這待遇,原因是大不相同,季後是恩寵在身,至於他麼,那是當年幫過雲晉言,不管是出於感情,還是利益,雲晉言都在某種程度上對他信任,但帝王心難測,雲喚覺得自己還是收斂些,從矮榻上站了起來,微微行禮,帶著幾分恭敬,笑道:“皇上召見微臣,所為何事?”

雲晉言微微斂眉,抬眼看著雲喚,略有不悅:“皇叔,何須如此客氣?”

“咳咳……”雲喚佯裝咳嗽了兩聲,轉了轉眼珠道:“侄兒終是要長大,既為皇上,君臣之禮必守!”

雲晉言眼神閃了閃,悶悶道:“既然皇叔這麼覺得,我也不強求,怎麼合適便怎麼來吧。今日讓皇叔過來,是知曉你明日又要走了,臨行前再見一面,算是給皇叔送行了。”

“哈哈,皇上想得周到,不如,再下一盤棋,皇上讓讓我可好?”雲喚大笑,笑容裡仍是保持幾分疏離。

雲晉言聽出其中的小心成分,訕訕一笑,也未點破,剛剛頷首,旁邊的魏公公便已經開始布棋。

雲晉言在勤政殿時,甚少開窗,今日卻特地吩咐了,還不時看著窗外剛剛開始發綠的枯枝,雲喚估摸著今日他心情應該不錯,渾身便輕鬆了些。

魏公公布好棋盤便退出殿外,雲晉言笑著坐在矮榻邊,未多言語,便一手執棋,開局。

雲喚下得心不在焉,心知今日雲晉言召他過來,定是有話要說,而且他離開前宮裡發生的一些事,他著實好奇,等著看能否套出雲晉言的話,哪知他悶頭下棋,一句不講。

“皇叔,如此不專心,便是我刻意相讓,也未必會輸。”雲晉言瞥了一眼雲喚,漫不經心道。

雲喚揶揄回瞥雲晉言一眼,剛剛想到的君臣之禮也顧不上了,反正雲晉言要真顧忌他,也不是刻意避免就可躲過的,乾脆放下顧慮,直接問道:“聽說,那個……你後宮那個?到底是誰?”

“是誰有那麼重要麼?”雲晉言不在意地反問:“我自己明白便好。”

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黎子何便是黎兒,這話若是傳出去,黎子何便是妖孽,妖孽惑國。她是誰何須對別人解釋?她給他的感覺,渾身散發的氣息,不為人知的身份,還有那些只有他和黎兒二人知道的事情,他曾說服自己只是巧合,可黎子何那一箭,射掉他所有疑慮,曾經的不解,統統有了答案。

雲喚不著痕跡地翻了個眼,本想再問,又想到什麼,轉了話題道:“還有,郝公公,怎麼好生生就自縊了?”

“皇叔這個問題有些無聊了,”雲晉言輕笑,聽到郝公公並無太多情感變化,理所當然道:“背叛過我的人,從來不會留,更何況,是兩次?”

雲喚微不可聞嘆了口氣,雲晉言起初讓他去冷宮,並未引起他的重視,軍中有些事便耽擱了,可雲晉言手上,宮中突然鬧出那麼大的事,他不得不趕回來,仔細搜查了一番,好不容易逮到郝公公,也不知是對是錯,思及此,又想起一事。

“那上次我去搶回來的那個……那個孩子……”雲喚有些猶豫,試探地開了個頭,見雲晉言未有生氣跡象,大著膽子繼續道:“那孩子,是你的?”

“嗯。”雲晉言頷首,眯了眯眼,道:“他和黎兒……很像……”

“那你現在打算如何?”雲喚一聽,臉色變了變,凝重道:“向平西王討人?平西王向來不好說話,你此番討人,必定引起一場爭端,雖說沈墨入宮劫人,是他有錯在先,可那人是我們從他那裡劫過來,你要以夜闖皇宮的罪責來定罪?他也不是世子,說白了,與平西王沒什麼牽連,要抓也是抓他一人。”

“我要抓他,平西王不會放任不管。”雲晉言肯定道。

“那你與他們硬碰硬?他們拿那孩子威脅的話……”

“皇叔,”雲晉言有些無奈地打斷雲喚的話,道:“沈墨不辭辛苦冒著生命危險到皇宮裡劫走他,再用他來威脅我?可能麼?”

“你的意思是……沈墨很在意那個孩子?”雲喚這才有些明白,可沈墨為什麼會在意,他又不太明白了……

雲晉言頷首,雲喚心中泛起苦楚,最是無情地王家,自己的孩子,卻靠著別人的在意來算計,澀澀一笑,甩了甩腦袋,又問道:“這個時候與平西王挑起爭鬥,合適麼?”

“這是我要問叔父的話。”雲晉言抬眼,笑著道:“若是平西王態度堅定,不肯交權,叔父可有把握保江山安定?”

雲喚愣了愣,隨即瞭然地笑,果然,雲晉言始終是雲晉言,在意的不是能否奪回孩子,而是能否逼平西王放棄特權,放下手中棋子,大義凌然道:“皇上有令,臣自當全力以赴!”

“有勞皇叔!咳咳……”雲晉言扶住矮桌,一子正要落下,突然捂著胸口咳嗽起來。

雲喚面色變了變,緊張道:“你的傷還未好?”

“咳咳……”雲晉言咳嗽不停,捂住胸口的手已經染了血跡,雲喚一見,更是緊張,忙扶住他,略有責備道:“這都快兩個月了,傷口還未癒合?那幫御醫都吃什麼用的?如此怠慢聖體不要命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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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晉言搖搖頭,止住雲喚的話:“無礙。”

“我上次與你說過什麼?你又與我說過什麼?”雲喚臉上布了薄怒,乾脆放下扶住雲晉言的手:“幼時你來求我幫你,我既允你,便全力以赴,可我不想看你與皇兄一般,為情所困,上次你還乾乾脆脆說無人可再觸你動情,我以為這麼多年,你也忘了,可這麼隨便出來一個普通女子,便讓你成了這副模樣?”

“她不是普通女子。”雲晉言冷聲打斷,倔道:“皇叔你該是知道的。”

“你這麼說,就是間接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了?”雲喚有些驚詫,仍是憤懣不平,乾脆大行一禮,壓住怒氣道:“皇上的意思,如今這女子,這個不普通的女子,比你自己還重要?”

雲晉言的臉繃住,眸光複雜糾纏,蒼白的唇緊緊抿在一起,半晌,突然笑起來,扶起雲喚道:“皇叔莫要擔心,如今她的確只是個普通女子,傷不到我,這傷是我平日不小心了而已。”

雲喚無奈搖頭,懷疑道:“她復仇心切,你留她在身邊,不怕有了什麼閃失?隨便給你下下毒,半夜給你一刀,夠你受的。”

“皇叔就那般不信任我?”雲晉言無謂反笑。

雲喚皺眉道:“就算她傷不到你,她對你……”雲喚猶疑了一瞬,仍是開口道:“她對你早已不復當初,留她,又有何用?當年做出那樣的決定,那般狠絕,即便她愛你如命,又哪會輕易原諒?更何況……更何況她根本……說不定根本就……”

雲晉言的臉色倏地陰沉下來,烏雲罩頂般,黑眸都蒙上一層死氣,逼得雲喚將剩下的話咽了下去,長嘆口氣道:“事已至此,不若放二人一條生路,你如此逼她逼自己,又是何苦?傷害已經鑄成,破鏡難重圓,她既肯放下仇恨離開皇宮便是天大的好事,你放她走,斷了一樁恩怨,你做你的皇帝,她做她的黎子何,曾經那般對過她,如今又抓她回來,你對她還有什麼奢望不成?”

雲晉言眸中死氣愈發深沉,蔓延至整個面部,一手又捂上心口,眉頭因為疼痛皺在一起,猛地咳嗽起來,一手揮掉矮桌上的棋盤。

棋盤被掀翻,摔得老遠,棋子落地,噼裡啪啦彈跳著,卻好似有節奏的樂章,映著雲晉言蒼白的低吼:“如今她不姓季,如今我大權在握,如今,只有我雲晉言和她黎子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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