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及笄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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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瓏現在充分的認識到了有個嫂子是多麼幸福的事。

從過了年母親就開始讓她繡嫁妝, 大半年的工夫,她只繡了個尺來寬的床帷, 不過也幸好,嫂子帶了新床回來, 一應被褥床帳都要按新尺寸重新另裁,廷瓏於是藉著引子倒打一耙,非說都怪嫂子給她打新床才添的活,賴著嫂子幫她繡。

何氏笑呵呵的講條件:“正好,若澄那孩子睜開眼睛就開始淘氣,我讓他磨的頭疼,妹妹幫我哄孩子, 我就替你繡嫁妝。”

廷瓏不用說, 針線活從來不拿手,帶孩子卻可以借由頭偷懶,可謂正中下懷,於是姑嫂兩人樂不得的互換了工種, 各得其所。何氏每天跟著婆婆在屋裡一邊做活一邊閒話, 廷瓏升格為專職“保姆”,拿侄兒做擋箭牌光明正大的偷懶耍滑。且喜若澄那孩子極好帶,小小年紀耳濡目染之下也繼承了張家男人跟書房戀愛的共通愛好,每天上午風雨無阻的跑去點卯,分給“保姆”的時間還挺有限。

廷瓏樂得上午自行打發,歇過晌,下午才開始上工, 卻也不如何費心,若澄正是求知慾和模仿欲最強的時候,看著爺爺、叔叔和哥哥每天寫寫畫畫,也格外鍾情於塗鴉,見到圖畫就要熱情的臨摹一番,廷瓏只隨手給他本有插圖的畫冊,就能讓他不吵不鬧自得其樂的潑一下午墨,當保姆的則躺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半睡半醒的翻些閒書,半晌黃粱後,若澄飽蘸濃墨給那話本上的人物全都上了濃妝,跑來給姑姑展示自己的成果,廷瓏牙疼似的吸氣安慰自己,反正這畫冊是自己小時候他老子送的,毀在兒子手裡也算物盡其用;逢興致好時,廷瓏也帶著他滿莊裡去玩耍,時值盛夏,田裡一片蒼翠,滿眼的香花野果,若澄看見翩翩的粉蝶和突然跳到腳面上的癩□□也會興致勃勃的撲上去追逐一番,廷瓏跟在後頭閒閒散步,運動量大了不少,不幾日姑侄兩個都曬得彷彿從蜂蜜桶裡撈出來的似的;又或者趕上張英下課早的時候,連廷玉跟天賜兩個也會湊個熱鬧,一行人帶著從廚房偷渡的鹽醬香料和火石木炭,還有幾節山藥蓮藕,提在籃裡,再每人扛一杆魚竿,就浩浩蕩蕩的奔向莊前淺溪,開始荼毒眾魚蝦。廷玉和天賜兩個負責釣魚,若澄負責在溪邊玩泥巴,廷瓏負責做大廚,釣上來一條,她就在溪邊開膛破肚,摘除泥腸,內外抹上油鹽,塞進香料醃上,用竹籤串起來,等釣的夠吃了,先釣的那些也醃的入了味,便在溪邊生起火來,架一個簡易的烤架,開始野炊,香味飄出來,若澄也不去玩泥巴了,像只小貓似的守在旁邊,烏溜溜的眼珠隨著魚蝦轉動,廷瓏怕魚刺卡住他,只給他吃蝦,又怕吃多了晚上不吃飯,娘要遷怒自己,不敢多給,招致他哀怨的眼神,廷瓏看他那委屈的小樣兒,只得隨他的便,於是晚飯時候不免又要挨姚氏的教訓,埋怨他們個個都不正經吃飯。

等莊裡的葡萄熟了就到了收稻的時候,張英忙著照顧田裡,停了功課,幾個小人兒更是像沒了籠頭的馬一般無所不至的到處跑,幾乎把整個莊都踏平了,又有其中一塊稻田,廷瓏因道聽途說過“魚稻混產”,每回同廷玉釣魚,略小些的便就手扔到裡面,也不知這麼放了多少魚苗進去,此時稻田放水,幾人在排水的地方插了網子,守株待兔的等著魚兒順著水自投羅網,居然收穫頗豐。張英見了滿口說他們“淘氣”,只道魚在裡頭亂拱恐耽擱了長稻子,誰知等到稱稻穀的時候,發現這塊田竟比旁的產量還高些,張英嘖嘖稱奇,卻使人挨個去囑咐佃戶下一季也可這樣辦。

神仙日子過得快,收了稻子眼看就要入秋,方家亦傳信過來說船隊就要開拔,廷瓏抱著嫂子繡了一半的百子被,戀戀不捨的拉著嫂子的衣角,嗲聲道:“嫂嫂別走,人家舍不得你嘛……”

何氏還沒來得及感動,姚氏先看不下去了,笑著叱道:“行了,就知道耍賴,你嫂子回來這大半年也把你清閒的夠了,這活計本都該你親手做,我因你嫂子是全福人,給你做嫁也吉利,才懶得說你,縱的你越發的霸道,還不許你嫂子走了!”又向兒媳道:“婉兒,你再別慣著她,瞧把她懶的針都拿不動,甜言蜜語的哄了你給她做活,窩的脖子疼,她自己整天價出去瘋跑,瞧那小臉兒曬的,哪還有個小姐的樣兒,連我們澄兒都叫她領出去曬的黑瘦,等回去了,廷瓚還不知怎麼心疼呢。”

何氏聽了笑道:“我看挺好,澄兒出去跑跑跳跳的結實多了,這半年長了好大一截呢。其實,媳婦兒也不想上京去,在這邊有娘作伴,還有妹妹替我哄著孩子,又清閒又熱鬧,回去了哪還有這麼舒服?廷瓚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一天也沒兩句話,悶得我不行;若淳要去塾裡,整天不照面;若澄倒是在我跟前,又鬧得我心煩。再說,兩個孩子也不願意回去呢,他倆都是深宅大院裡養大的,哪找這麼大的莊子給他們撒歡,若澄瘋的快把他爹忘光了。”

姚氏就笑道:“你爹也捨不得他兩個呢,要不是我說這個時候天不冷不熱的,你跟孩子路上省了遭罪,你爹還想再留你們住些日子呢。”

何氏聽了笑:“是嘛?爹竟不嫌孩子吵嚷鬧得慌?”

姚氏笑道:“快別提了,也不知是不是上了歲數,忽然疼孩子疼的這樣,廷瓚跟廷玉小時候,他可一個也沒抱過,也就瓏兒那丫頭會撒嬌,還抱過兩回,如今你爹抱著若澄都不撒手,看他胡寫亂畫也樂的眉開眼笑的。”

何氏聽了就笑著介面道:“那正好,媳婦兒就不走了。”

姚氏似笑非笑的斜了兒媳一眼:“嘴上說的好,真不讓你走,只怕要偷著抹眼淚了。”

何氏聽了只抿著嘴笑,不說話,廷瓏見嫂子耍花頭叫娘說破,也在一旁嘻嘻的笑,何氏就紅了臉。

姚氏見兒媳臊著了,改說正事道:“得動手收拾行李了,免得到時候叫方家的船等著,連年禮我也打點了給你一同帶去,省了再遣人跑一趟了。”

第二日起,何氏便跟婆婆一起收拾東西預備隨時跟方家的船上京,廷瓏也將牆上掛的蕉葉琴摘了下來打算送天賜,這琴還是當初她和廷玉開始跟於長洲先生學音律時,二舅舅送廷玉的,她喜歡這琴音色清遠,霸佔了來,如今天賜回京也要學琴了,正好轉贈給他,不然,她除了些亂七八糟的書外,所藏都是些女孩子的玩意兒,也真沒什麼好給他的,倒是要送若澄些什麼有些傷腦筋,廷瓏想來想去只得問客殺雞,抱著若澄問道:“我們澄兒要上京去了,姑姑給澄兒個什麼物件,澄兒才能不把姑姑忘到腦後頭去呢?”

若澄還沒說要什麼,姚氏先在旁邊嗤之以鼻:“人家那些當姑姑的,給侄兒做件衣裳也好,繡個荷包肚兜也好,都是當姑姑的一片心意,你倒好,就知道用我的東西送人情,給自己長面子,真真打得好算盤。”

廷瓏聞言扁扁嘴,搖晃著若澄揭短:“瞧瞧奶奶呀,生怕孫兒不知道她的好,跟自己閨女還分什麼彼此。再說,又不是給了旁人,自己的孫子還心疼啊?澄兒乖,你說說看想要什麼,姑姑找來給你,讓奶奶好好破費一回。”

若澄坐在廷瓏懷裡,揚著頭想了半天,滿臉稚氣道:“澄兒要姑姑的白毛球兒。”

廷瓏話音猶在,聽了這話張著嘴,好半天眨了眨眼睛,才支支吾吾哄騙道:“白毛球兒一點兒也不好,最愛亂抓亂咬的糟蹋東西,討厭極了,姑姑給澄兒畫個孫猴子的連環畫好不好?”

若澄大度的點頭表示同意,又道:“孫猴子好,白毛球兒也好。”

廷瓏頓時張口結舌,姚氏在一旁歪著頭笑看小閨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興味盎然,廷瓏硬著頭皮只做不見,咳了兩聲,正待重新組織語言編派白毛球兒的不是,好叫侄兒打消主意,若澄已經拱到她懷裡,甜甜蜜蜜的說:“不要白毛球兒也行,那姑姑跟澄兒一起走,要不澄兒想姑姑了怎麼辦?”

廷瓏聽了這話淚流滿面,對上若澄天真無邪的目光,只得一咬牙一跺腳,壯士斷腕般悽楚道:“那你不許老欺負它,還揪它的毛,姑姑就給你。”若澄立刻乖乖點頭。

廷瓏抽抽鼻子又道:“也不許拽它的尾巴……”若澄仍舊點頭。

“它睡覺的時候不許把它鬧起來……不許在它吃東西的時候故意搶它的骨頭……不許……”若澄頭點的彷彿小雞啄米一般,半晌天真的問:“姑姑是不是捨不得把白毛球兒給澄兒啊?”

廷瓏都快哭了,哈哈乾笑兩聲:“不是,姑姑是高興……終於把那個專挑新鞋子磨牙的小畜生送出去了。”說完放下若澄就捏著鼻子竄了出去。

姚氏早在一旁忍笑忍的臉上都快繃不住了,此時一把將若澄攬到懷裡,笑道:“這才是現世報,真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呢。”

何氏在一旁看出不對勁來,笑道:“妹妹還當真了,澄兒不懂事,哪會照顧小狗,我可不許他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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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笑道:“你就別管了,我們澄兒天天姑姑長姑姑短的叫著,也該那丫頭儘儘當姑姑的本分了。”說著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何氏見婆婆這樣說,又笑的古怪,也不再推辭。

廷瓏本來就捨不得大嫂跟兩個侄兒回京,家裡人少冷清,此番又要貢出心愛之物,更是百般的不捨,卻也沒奈何,只能在最後的日子裡好好補償白毛球兒,咬了新鞋子也不肯教訓它;又抓緊時間將那只神通廣大的猴子斬妖除魔的一系列光輝形象用炭條留在了紙上,給若澄路上解悶。誰知,忙了一路十三招,最終連著白毛球兒帶澄兒、天賜、大嫂到底一個也沒能走成——行李都搬到了船上,只等方家的船隊裝完貨就要啟程,若澄卻在這節骨眼上發起熱來,請了大夫來看只說是受了風,何氏先還打算上了船慢慢調理,不想,睡了一宿覺,若澄竟渾身都起了疹子,連臉上都星星點點的起了水泡,這下闔家都嚇壞了,方老爺子也聽說孩子生病一時走不得了,忙忙親自過來瞧,看視了一遍症候說是起痘疹,換季時小兒多有患此症的,很有些兇險,又會過給近身服侍的人,不過,好在出這一回,往後就再不會生這個病了;又有先前請的大夫再來摸脈,也如此說法。

姚氏聽了,忙忙滿家裡翻點了一遍,只個才十三的小丫頭曾出過痘疹,除此之外再沒旁人可用。姚氏急的了不得,顧不得旁的,就跟何氏兩個親自帶著那小丫頭日夜照顧,不許別人靠前。廷瓏也急的團團轉,卻只能去廚下調著樣的燉些養身的湯水送進去給若澄跟母親和嫂嫂。若澄發著熱,嘴裡直喊癢,總要伸手去抓,姚氏跟何氏兩個守在床邊,怕他亂抓留了疤,只能輪換著合閤眼,直熬了十來天,若澄的熱才有些退了,出的痘疹也都結了痂,漸漸開始好轉。等到痊癒,廷瓏見母親跟嫂嫂除了都瘦了一圈,並沒感染病毒,才真正放下心來,可這麼一耽擱,卻錯過了方家上京的船。方老爺子原也說等幾日不礙的,不過若澄病後體虛,姚氏無論如何不肯讓他上船顛簸,便請方家不必再等。方老爺子也不勉強,只道以然冬至時帶船回來,那船還要再販一趟年貨去京裡,那時節再走不遲。姚氏聽說,見雖晚些,到底還能趕上到京裡過年,便點點頭,決定看情況讓兒媳隨下趟船進京。

眾人都因若澄這一病捏了把汗,只若澄好起來後,反倒因可以接著滯留在鄉下高興的不得了,把個何氏氣的照著他的屁股就拍了一巴掌。姚氏更是遷怒的無以復加、蠻不講理,連帶廷瓏這個把孩子看瘦了的保姆,都受了株連,更別提八百年前竟敢帶他在外面風地裡吃了不乾不淨的東西。廷瓏被念的頭都大了,還得唯唯諾諾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聽家裡太后娘娘頒佈的那些縛手縛腳的新規矩,偷空跟若澄兩個相對做鬼臉。

大嫂何氏見小姑子因兒子挨訓,笑著打圓場道:“娘快別說妹妹了,若澄這病不是得一回往後就不會再得了嗎?也是好事,此番在娘跟前有驚無險,要是我自己,非麻了爪不可。”說完,又笑著瞥了廷瓏一眼,道:“也沒準是老天爺捨不得妹妹蔥管似的手指頭拈針線,故意留我呢。妹妹快別在這站著了,去把沒做完的活計都拿過來吧,生就的勞碌命,我也認了。”

廷瓏見嫂子遞了梯子過來,忙脆生生的答應一句,順著爬下來奪路而逃。其實,此一番折騰後,再加上時近入冬,天氣漸冷,廷瓏也真是再不敢帶著若澄滿莊裡上瘋了。

不過,天冷了自然要下雪,下雪後又另有一番趣味。而且,山裡的雪一向格外大些,又少人踐踏,分外潔淨可愛。第一場雪後,廷瓏就帶著穿的暖暖和和的若澄在院子裡掃出一塊兒地方,撒一把小米,支上罩子,在支棍上牽一根長長的線,然後捏著線頭帶著若澄潛伏在背風的地方,眼巴巴的等著出來找食的小鳥走進陷阱,偶有入甕者,若澄就急的大叫“姑姑,快拉呀……”。然後,小鳥就應聲飛走了,姑侄兩個相對大笑。接著耐心的等第二只,第三只……直到小米全進了賊鳥們的肚子裡,還一無所獲,正是抓鳥不成反蝕一把米,卻並不稍減喜悅。雪再大些,若澄便開始纏著姑姑去後院堆雪人,丫頭們也都是淘氣的,興頭的不光堆個雪人出來,還要大老遠的運了別處的雪,一連幾天給那雪人壘個有門有窗的城池出來,一個個的凍的臉上紅撲撲,身上卻累出了一身汗,幸好還沒有那等嬌弱的受了風寒,不然,又是廷瓏的一樁罪過,免不了要挨姚氏的教訓,即使這般,廷瓏也十分謹慎的千叮嚀萬囑咐若澄不許告訴奶奶,省的捱罵。

若澄卻是興奮的藏不住話,吃飯時嘰嘰喳喳的講給哥哥聽,今兒又做了什麼什麼,如何如何好玩兒,下次帶哥哥一起……天賜一一溫厚的答應著。廷瓏扶額,聽著若澄先還知道悄聲,說著說著就眉飛色舞起來,漸漸忘乎所以,她在這邊咳了又咳,嗓子都快清啞了,那邊卻是一分默契也沒有,心裡不禁哀鳴。

姚氏聽了卻也沒如何發威,只點著廷瓏的額頭恨恨道:“這丫頭可怎麼辦,這麼大了還翻著花樣淘氣,也沒個當姑姑的樣,先前是天賜哄著他姑姑玩,天賜長大了又輪到若澄哄著姑姑玩,等將來若澄也長大了,不知道該誰來哄你了。”

大嫂何氏聽了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廷瓏奇怪,應聲轉過頭去,卻聽母親也是一笑,自己想了想,就紅了臉。

因若澄的病大嫂何氏又多留了兩個月,可時間還是不經意的就溜走了,冬月二十八,方家的船回了來,廷瓏心裡又是暗暗因以然回來高興,又是因天賜跟若澄兩個要跟大嫂隨船上京去而難過不捨,心裡竟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五味雜陳。

誰知,天上竟又掉了一次餡餅。

以然回來當晚就帶著廷瓚的信上了門,在書房同張英密談半宿,第二日,廷瓏就得知嫂子年前不走了,只把年貨交方家的船帶到京裡給姚家和大哥哥捎去。

廷瓏雖不知是什麼原因生出這樣的變故,可細看爹孃跟嫂子的態度,並不像有什麼不好的事,便沒心沒肺的樂呵起來,翻檢著以然從京裡帶回來的玩意兒——其他不論,裝京式細果雜拌兒的糖盒子裡除了蜜制的鮮杏兒、蜜桃、桂圓、荔枝、藕片這些慣例,還夾帶著三個糖人,一色寶藍的長衣,眉眼分明就是以然的模樣,廷瓏看著看著眉眼就彎了起來。

神遊天外半晌,廷瓏扭頭看見尚寬帶來的那只鷯哥在籠子裡蹦蹦跳跳,也不禁要罵自己一句責人嚴、恕己寬。一樣的夾帶,她自己美的都要冒泡了,卻扣著廷瑗的東西不還,不過,廷瓏對自己有把握,廷瑗的事若非塵埃落定,她卻依舊還是不肯做那個紅娘的。

以然回來後,除了嫂子跟侄兒們不回京去了,還有些別的變化,比如,雖再有一個月就要過年了,姚氏卻不像往年早早督著廷瓏叫廚下備年貨吃食,而是一點兒都不肯讓她沾手,全都親自管了起來,只吩咐廷瓏不許再偷懶,好好的跟嫂子趕做嫁妝活。

廷瓏見母親態度不同以往,話音十分認真,不禁有些心疑,又過了兩日,見母親竟招了好幾個裁縫來家單給她量體裁衣,不禁更是心慌,尋了個空就試試探探的問母親道:“不是才做了冬衣,娘怎麼又要給我裁衣裳?”

姚氏目光溫柔的看著廷瓏,順手把她鬢邊的碎發掖到耳後,只道:“再過幾日不就是你的生辰了嘛,娘的小閨女也十五了,及笄是姑娘家一輩子的大事,雖因家裡丁憂守制不能給你辦席面,總要做兩身新衣裳,改了妝好好打扮打扮呀。”

廷瓏聽了這話就歪著頭笑問:“那往後女兒是不是就可以不梳雙鬟、結辮子了?梳了這麼些年,可真是膩歪透了。”

姚氏聞言就點著廷瓏的鼻子,似悲似喜道:“娘的小閨女還光知道臭美呢。”

臘月二十二,廷瓏生辰這日一大早,才起來洗漱了,換了姚氏給做的新衣裳,丫頭們就齊齊擁進來給她上壽,廷瓏坐在床沿上含笑受了禮,聽著丫頭們七嘴八舌的說些吉利話兒,擺手道:“好了,好了,這都是挨哪學的,一個個的這麼油嘴滑舌,聽得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紫藤在一旁笑說:“我看八成是一早吃了蜜蜂屎,跑來哄姑娘多賞她們兩串錢呢。”

廷瓏就做出失望的樣子來,皺眉道:“我還當是昨兒睡了一宿覺,長了一歲就成仙女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倒叫我白高興了一回,這會兒子也沒精神打賞了,都散了吧。”

紫薇那邊早端了蓋著紅布的填漆托盤走來,聽了就接嘴道:“都別巴結姑娘了,賞錢早到了我手裡,還是趁早過來這邊巴結吧。”

丫頭們就笑嘻嘻的一哄而上,紫薇姐姐長紫薇姐姐短的笑鬧起來,也不用人分,一人抓了一串錢在手裡,又轉過來謝姑娘的賞,米蘭尤貧嘴滑舌道:“一年裡頭要是只過臘月該多好,大半個月都是節,吃了臘八粥,就是姑娘的生辰,緊跟著臘月二十三小年祭了灶,就開始過年了,天天換著樣的吃好吃的,到了除夕又有一回賞錢拿,可不是美事……”話還沒說完,就叫紫薇推了一把:“這丫頭是害了饞癆了吧,誰缺了你的嘴不成?心心念您的只是吃。”眾人皆大笑。

正鬧著,大嫂何氏雙手捧著大紅的一匹雲錦笑著走進來,廷瓏忙起身接出去,快活道:“嫂子這是要賞我個什麼好東西?”

何氏將手中的錦緞遞給廷瓏,笑道:“妹妹自己瞧,這個還算可心嗎?”

廷瓏接過細看,那大紅的卻非雲錦,而是一匹素緞密密的繡著百子迎福圖,廷瓏驚喜之下,忙叫丫頭過來抖開,果然是成品的百子帳做好了,廷瓏睜大眼睛看著那華美的繡工撫著勻淨的針腳,驚異道:“嫂子白日裡天天給我繡被子面,這個是什麼時候做的?”

“點燈熬油做的唄,本打算離京時給你讓你高興一回,誰知老天爺非得留我看著你上轎,也只能趁著生辰給你樂一樂了。”

廷瓏聽了這話,先只是開懷,隨後心裡就忽悠的一下——嫂子不是信口開河的人,怎麼就忽然說到看著她上轎的話?不禁在心裡細細琢磨開來,忽然想到父親二十七個月的丁憂正是以明年三月底為限,自己過了這個生辰也正好及笄,這樣一想,心裡便隱隱綽綽的有了點兒眉目,不知怎的,竟又點兒害羞,又有點兒害怕起來。半晌,鎮定了下心神,才跟著嫂子一同去正房給爹孃磕頭。姚氏受了女兒的頭,賞了她一支鑲嵌八寶的赤金簪子,父親則跟往年一樣寫了禱文為她祈福,廷玉笑著受了妹妹一個福身,珍藏多年的一套白玉跟墨玉雕的圍棋子就易了主。之後,一家人吃了銀絲面,坐著說了會兒話,廷瓏就迫不及待的拉著嫂子去自己房裡,請她給幫自己換個髮式。

何氏笑著把她推坐在椅上,將廷瓏的頭髮慢慢打散梳順,問了廷瓏的意思,就開始在小姑子的腦袋上做起文章來。

廷瓏對著鏡子,看嫂嫂把她上面的頭髮結成髮髻,下面的頭髮梳散放下,披在肩上,只這一下子就顯得淑女多了,脫離了小丫頭的模樣,心裡十分喜歡。何氏梳完也端詳了端詳,又叫丫頭去自己房裡取來一套珍珠的頭面,錯落的給她插在髮間,珍珠奶白的柔光襯著漆黑的烏髮,顯得人格外清雅秀麗。

精心打扮了一番,廷瓏美滋滋的對著鏡子臭美,何氏對自己的作品也很滿意,正要帶她去給婆婆看看,忽然姚氏房裡的丫頭芍藥笑著進了來,捧著一隻匣子給廷瓏,只道是方家送來的及笄之禮,廷瓏接過開啟,見是一副笄、簪、釵、環、步搖俱全的東珠頭面,低著頭撥弄了兩下,輕聲問道:“誰送來的?”

芍藥聽了先掩了口笑,半晌才道:“方家老爺子,方家太太跟方少爺都來了,太太叫姑娘到前邊去謝方家老爺子的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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