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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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過了年, 皇帝不顧如今冬日未過,並不適合趕路, 就急不可耐的將忠順王爺和禮部尚書派了出去,讓他們率隊去接弘一大師入京。弘一大師被隆重接入京中之後, 皇帝出宮親迎,將他安置在皇家寺院皇覺寺中。藉著弘一大師入京的東風,皇帝又下旨開恩科,一時之間,皇帝和讀書人之間的矛盾有所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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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在讀書人這邊快速取得的成效。皇帝在朝堂這邊按照戶部尚書陳大人的計策開始分化朝中大臣。法子雖然有效,可是見效甚慢,這讓急於一展宏圖的皇帝有些等不及, 於是又將陳大人叫過來, 想著還有什麼其他的辦法能夠加快腳步。

陳大人捻著頜下的短鬚沉吟半晌,才道:“陛下,臣有個不算主意的主意。宮中主位歷來俱出自世家豪門大族,這前朝連著後宮, 後宮又何嘗不是連著前朝。宮內宮外互成依靠。陛下可以藉著大封後宮的機會再拉攏一批世家。……”

“不成, 不成。”皇帝聽了陳大人的主意,趕緊否決,道:“你也說前朝後宮相連,後宮主位之所以出自權貴豪門,為的就是進一步拉攏他們,穩固皇權。可是如今朝中世家高門已成尾大不掉之勢,若是在後宮中再有主位, 水漲船高,豈不更加猖狂?到時只怕朕這個皇帝會被架空,成了傀儡。世家高門扶持一個‘聽話’的皇帝在皇位上,將不聽話的趕下臺,這種事史上也不是沒有。不成,絕對不成。朕登基後,不曾廣封後宮,就是所寵者也不大多是宮女子這般低微的出身,防的就是這個。”若是這些世家出身的女子得了高位,並生有男孩,朕的皇位沒準會不保。

“陛下,請聽臣說完。”等皇帝說完,陳大人不急不速的道:“陛下的顧慮未嘗沒有道理。可是陛下自登基以來,出身高門的女子入宮所得位份最高者不過一個婕妤,連個嬪都沒有,壓制的過於厲害,而且原本身為皇子之時選的幾位出身較高的側妃也不見怎麼親近,制定的國策更是觸犯了他們的利益,這樣一來,他們察覺出陛下針對他們,有徹底剷除他們之意,因此才聯合起來,對陛下所作所為極力反對。而陛下的幾位兄長也正是以此為藉口將他們拉攏了過去。世家豪門上轄君權,下巧取豪奪,這一聯合起來,勢力龐大,縱使陛下想要剪除他們,也不可操之過急,需徐徐圖之,免得危急社稷,動搖國本。……”

皇帝沉吟良久,點頭嘆道:“陳愛卿所言正是,朕是急躁了些。只是朕一想到朝堂上吏治腐敗,國庫空虛,天下土地兼併嚴重,弊病叢生的現狀,擔心若是不下狠手整頓吏治,清查虧空,瓦解權貴豪門之權勢,只怕國難不遠了。這讓朕怎麼不急!”

陳大人拈鬚笑笑,勸道:“皇上心急,臣能理解,只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行事急切讓世家豪門看出端倪,有了防備。一旦他們聯起手來,對抗皇權,陛下拿他們無可奈何,兩下裡爭鬥,便宜的可是他人呀。除了世家豪門外,陛下不要忘了,陛下的幾位手足還在一旁虎視眈眈。那幾位可是巴不得陛下和世家鬥個你死我活,他們好‘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雖然皇帝的幾位兄弟對他得了皇位有些不服,但是鬧得最厲害的是他的三皇兄和十一皇弟。想起在朝堂上上躥下跳的一兄一弟,皇帝恨恨的拍了一下桌子,恨得牙根直癢癢。想到這兩兩兄弟在朝堂上屢屢和他作對,半點不肯不消停,皇帝心中就是一陣氣悶,忍不住想罵祖宗。若是當年幾位祖宗皆非嫡長子繼承皇位,給下面帶了壞頭,又何至於如此?

只是他雖滿心氣惱,卻無可奈何。他雖然得了帝位,可是並不是上皇最寵愛的兒子,母後雖然貴為皇后,也並不得上皇的歡心。上皇最寵愛的兒子乃是他一母同胞兄弟——十一皇弟。後宮中上皇最喜歡的妃子乃是三皇兄的母親——貴太妃。當年因為貴太妃的存在,母親的後位差一點就不保。這其中牽扯到一些陳年舊事。

天下皆知,現任上皇后乃是上皇的繼後,上皇的先皇后乃是現任皇帝的姨母。當年上皇雖是皇后所出,可是並不起眼。他上面有三位嫡親哥哥,縱使大哥因為眼疾於皇位無緣,可是另外兩位哥哥很是精明能幹。有兩位能幹的皇兄在,中宗一開始並沒有想過將皇位傳給上皇。這從指給他的正妃家世明顯要比兩位兄長低那麼一截就可以看出。

雖然上皇的這位正妃家門不甚顯赫,但是為人極其賢淑。過門後,對上皇,事必躬親。將家裡上上下下打理的甚是妥帖,讓上皇沒有一點後顧之憂。為上皇分憂解勞,夫妻二人休慼與共、同甘共辛,從而贏得了上皇的敬重。後來上皇暗中取得世家豪門的幫助,登上了皇位,皇帝的這位姨母也被封為了皇后。後因所出的大皇子病夭,二皇子感染天花身亡,皇后傷心兩位皇兒之死而一病不起,進而病逝。

上皇傷心皇后之死,親自服縞12日,並每天到先皇后生前居住的宓秀宮靈前祭酒。並以“大行皇后正位中宮,母儀天下,忽值崩逝,正四海同哀之日”為由,詔令天下,“各省文武官員從奉到諭旨之日為始,齊集公所,哭臨三日,持服穿孝的二十七天內,停止音樂嫁娶;一般軍民,在此期間,亦不嫁娶,不作樂。天下臣民一律為國母故世而服喪。”

將皇后的喪儀規格幾乎提高到和皇帝同一水平,這還不算,上皇甚至拋開內閣,徑自降旨定大行皇后諡號為“賢”,並親自撰寫《大行皇后行狀》,裡面盛讚她:“皇后淑慎賢明,夙嫻禮教,克盡孝道。宮闈內政。全資皇后綜理。上侍聖母皇太后。承歡朝夕。純孝性成。而治事精詳。輕重得體。自妃嬪以至宮人。無不奉法感恩。心悅誠服。自朕登基一來。朕之得以專心國事。有餘暇以從容冊府者。皇后之助也。”

上皇最寵愛的貴太妃出身東晉琅琊王氏,乃是詩句中“舊時王謝堂前燕”中的王家。王家從漢魏入兩晉歷南朝,三百多年中,榮耀非常。雖然自那之後,王家雖不復當年“王與馬治天下”權傾江左的鼎盛,衰落了下來,可是到底琅琊臨沂王家的名頭傳了下來,並延續到本朝。在上皇和世家豪門結盟後,貴太妃入了上皇的潛邸,成了上皇的一名側妃。貴太妃生的貌美如花,胸有錦繡,而且擅於體察上意,自入府後就很得上皇喜愛。在上皇登基後,就被封為四妃之一首的惠妃。生下皇三子後,晉位為貴妃。

在先皇后過世後,以貴妃晉封為皇后的呼聲最高。但是上皇因念先皇后之情,立先皇后之庶妹為繼後。不過讓上皇失望的是,先皇后之庶妹入宮後,他發現她無論才德見識皆遜其姐,因此上皇待其很是冷淡。皇后的家族乃是在上皇登基之後才開始崛起,到底照著老牌世家底蘊上差那麼一籌。貴太妃當年屈居於先皇后之下那是無可奈何,如今又被先皇后之庶妹壓在頭上,心中自然不服。

若是人不得聖寵,家族不給力,在後宮中只要不爭寵還是能安生過日子的,可是這個指的是後宮的嬪妃們,不包括皇后。家族一般,還是仗著女兒是皇后才發展起來的,又是庶女出身,且又不得皇帝恩寵的皇后怎能不讓人心懷遐想?且不說貴太妃,就是其他生有兒女,家族不錯的妃嬪也心有想法,因此他的母后雖然進宮成為了皇后,可是在後宮中的日子並不好過。哪怕生下他,母后的地位也並沒有改觀,甚至還把管理六宮之權被貴太妃拿了過去,後位岌岌可危。

直至母後生下了他十一弟,因為十一弟生的和上皇極像,完全是縮小版的上皇,所以上皇很是喜歡,自此母后的境況才有所改善。上皇不在限於祖制,僅每月的初一十五到興慶宮裡來,甚至在和母后說話的時候還能講些朝廷大事給她聽,奈何因為資質見識所限,母後對於父皇給她講解的朝政是有聽沒有懂,父皇根本是對牛彈琴。因此母後雖然境況比原來有所改善,但是母後依然戰戰兢兢,而且貴太妃還一直在旁虎視眈眈。縱使後來母后拿回了管理六宮之權,可是貴太妃依舊落得了協理之權,硬生生的將宮權從母後手裡分出了一半。有強大的家族作為後盾,有上皇的寵愛在身,縱使母後遇見貴太妃,也不得不避其鋒芒。有始及終,母後這個皇后一直都做得心驚膽戰,不能安心,生恐哪一日被廢。直到作了上皇后才罷了,畢竟史書上只有被廢的皇后,還沒有被廢的皇太后。

貴太妃生有三皇子,因為先皇后所出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幼年夭折,長大成人的三皇子雖然排行為三,實際上是上皇膝下的皇長子。哪怕母後膝下有他和六弟兩位嫡子在,可是朝中請求立皇三子為太子的呼聲依舊很高。至於十一弟,身為上皇最寵愛的皇子,又是嫡出,朝堂上請立他為儲君的聲音也不是沒有。反倒是他這個一樣身為嫡出,作為十一皇子長兄的五皇子不怎麼著眼。如今他奇峰突起,從視下一任帝王非他莫屬的三皇兄和十一皇弟手中“搶走”皇位,這讓他倆怎麼甘心!

十一皇弟也就罷了,雖然有上皇和母後的寵愛,可是也正是這份寵愛,加上人年輕,讓他為人嬌縱,行事張揚,經過義忠親王之事之後,手中剩下的那點勢力還不足以威脅到他。但是三皇兄就不同了。三皇兄經營多年,內有貴太妃,外有世家,兩廂呼應,讓他不能安睡。只是他這位三皇兄甚是奸猾,雖然心中對他登位不服,可是面上卻擺出一副忠心不二的模樣,偷偷的鼓動手下給他找麻煩。這種情況下,縱使他想對三皇兄動手也得明明白白的抓住他的尾巴才行,否則,一個殘暴不仁,擅殺手足的名聲跑不了了。他雖不像上皇一樣那般愛惜名聲,可是也不代表著他就願意揹負不屬於他的罪名。何況上面還有上皇護著,貴太妃又時不時的吹枕頭風,他就是想向三皇兄動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想到自從登基以來,上有上皇不放權,下有兄弟掣肘,想做什麼都難以做成的處境,皇帝極其鬱悶的道:“哼,真當朕這個皇帝當得舒心自在似的。換他們坐上來試試,看看這個皇帝是什麼滋味!若非上皇將重任交付與朕,朕又何嘗願意做這個勞心勞力的皇帝,朕倒巴不得做個閒散自在的閒王呢。”

陳大人從潛邸就跟著五皇子,哪裡還不知道五皇子的心思,不做皇帝,誰信呀!因此他對於皇帝的牢騷只當沒聽到,繼續道:“權貴之勢雖然盤根錯節,但是並非鐵板一塊,只是陛下急於求好的行為讓他們團結在了一起。陛下要想打破他們聯合之勢,除了在朝堂上想辦法分化拉攏之外,也可以從後宮入手。陛下這次在後宮大肆分封世家權貴出身的女子,有兩個好處,一是為了迷惑他們,表明沒有和世家豪門作對的意思;二是為了緩和陛下和世家權貴之間的矛盾。再則陛下這次廣封後宮,將那些家裡名頭挺響,但是並沒有實權的二等人家出身的女子封在高位,這樣一來,出身一等人家的卻屈居她們之下,心中必然不服,到時爭鬥起來,可就不僅僅是後宮的問題了。”

皇帝一聽,拍手叫絕,道:“正是如此。”後宮女子的位份高低不僅僅由皇帝的恩寵決定,她們身後的家族勢力也是一個決定性的因素。貴太妃為什麼在母后面前那麼猖狂,不僅僅是因為上皇的寵愛,還因為無論家世還是出身,都要優於母後。轉念一想,皇帝又猶豫了,道:“可是若是那些豪門權貴不相信怎麼辦?況且宮中主位出身世家豪門大族,宮內宮外形成依靠,朕想要收拾他們豈非更不易?”

陳大人道:“不管那些世家豪門信不信,陛下的態度已經做出來了。陛下待他們如此優容,他們再一力和陛下作對,在情理上可就說不過去了,到時陛下想要處置他們可就佔了‘大義’的名分。如此一來,他們在想和陛下較勁可就得思量思量了。有陛下這個態度在,陛下的幾位兄弟那裡再想拉攏世家豪門也不會那麼容易了。至於陛下擔心後宮和前朝連成一氣,臣這裡有一計,可解陛下之憂。……”

對於陳大人說得什麼他做出態度,世家豪門就不好與他過意不去,皇帝並沒有聽進去。情理上過得去過不去又怎麼樣,若真以為站著大義的名分就沒事,那麼歷史上也不會出那麼多亂臣賊子了。因此陳大人的話在他看來,不過是書生意氣,有些迂腐了。

“後宮主位和前朝乃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之關係。陛下除了將世家豪門出身的女子封以高位外,還可以以不忍骨肉多年分別不見的名義,許宮中貴人回家省親,共享天倫。此恩典一下,陛下不僅內外博得美譽,而且那些權貴之家為此勢要建重宇別院,以供接待貴人的省親之所。這樣一來,銀錢上必然猶如水出。不管是施恩於下還是拉攏朝臣,……都需要銀錢開路。這邊省親佔去的銀錢鉅額花費,怕是會給權貴世家帶來困窘。一旦銀錢上吃緊,其他地方就會出現紕漏,到時陛下拿到錯處,是恩出其上,還是奪爵抄家,……還不是陛下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一句話的事。證據鑿鑿,別人也說不出話來。……”

“哈哈……”皇帝聽了大樂,他這個皇帝吃盡了戶部沒錢的苦頭,如何不知道銀錢對這些功勳之家的緊要之處,更重要的是“孝道大於天”,縱使有人看破這個計策,也無可奈何,無法出言反對,否則成了眾矢之的。因此道:“愛卿這個主意真是絕了。”陳大人笑笑,跟著建議道:“而且陛下還可以預先大肆囤積一批土木建築材料,到時賣出去,還可以趁機賺上一筆,以添戶部不足。”

皇帝聞言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一下子想起什麼,又趕緊搖了搖頭表示否決,道:“這個事情是要做的,不過不能大張旗鼓的,需要私底下進行,而且賺來的銀錢也不能放進戶部,下面的大臣若是知道戶部有錢,只怕有要生事,戶部如今還有那麼多虧空,朕的國庫可不是大家的錢袋子。還是歸到朕的私庫裡好了。”

“陛下慮的是,是臣考慮不周。”陳大人經皇帝這麼一說,也明白了。這事只能暗地裡進行,否則被人藉此看出端倪,與大事不利。既然不能公開,那麼戶部突然多出一筆銀錢就不好解釋了。何況若是到時朝臣知道戶部有錢,要從戶部借錢,這錢是借還是不借都難。

主意已經幫皇帝出了,剩下怎麼實施就不是陳大人考慮的了,因此他退了出去。皇帝靠在楠木雕花大椅上,沉思著。在紙上寫下他初步擬定晉升的幾位妃嬪的名字,連同她們背後的家世背景一併落在紙上。思考著“前朝連著後宮,後宮關係著前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彼此榮辱相連的關係,皇帝不知怎地想到上皇的貴太妃身上。

想到貴太妃的世家背景,想到上皇的後宮中雖有皇后,可是貴太妃卻榮寵後宮,堪稱後宮第一人;想到先皇后過世後,上皇那般寵愛貴妃,卻沒有將她立為繼後,而是以感念先皇后之情為由而迎立其庶妹為後。想到不管貴太妃如何咄咄逼人,母后的後位如何風雨搖擺,不管上皇待母后如何冷淡,卻從來沒有表露出廢后之意;想到每逢先皇后的週年祭,上皇都親臨致祭,以示哀思。母后也因上皇對先皇后之情逃過後宮一劫又一劫的劫難,以至於後宮裡的其他妃嬪都知道皇后有個好姐姐做護身符。……

將上皇后宮舊事細細想了一遍,皇帝恍然大悟。原本他一直怨上皇待世家過於仁厚,以至於形成今日這般尾大不掉之勢。以至於現在才想到上皇也防備著世家,否則以貴太妃昔日榮寵,又怎麼會在先皇后過世之後,登不上後位?先皇后之葬禮那般隆重,上皇表現出的哀思果然有對先皇后的情誼在裡面,又何嘗不是為立先皇后之妹為後作鋪墊?否則,沒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以貴太妃之家世,位份,帝寵,還有前朝的支援,縱使上皇不想,也不得不立她為後!皇上也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麼朝堂上幾次請立三皇兄為儲君都沒了下文?三皇兄若是登位,這江山豈不要被世家豪門把持!

想明白了這一點,皇帝原本憂慮三皇兄有貴太妃在上皇跟前吹枕頭風將他取而代之的擔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一旁內侍端上茶來,皇帝接過,拿起茶蓋輕輕撫去水面上的茶葉,輕啜了一口,心情良好的道:“小唐,回頭把朕要大封後宮的訊息放出去。”那姓唐的公公答應著,退於一邊。皇帝低頭喝茶,臉上露出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

經過陳大人幾次三番的勸諫,加上領悟到了上皇對世家權貴的忌憚防備之意,皇上已經明白,一味的狠辣凌厲,鐵腕之下人人避退,這並非好事。做皇帝和作王爺是不一樣的,做王爺時他可以鐵面無私,對這些恨之入骨的蠹蟲們不假辭色,可是做了皇帝卻不能一直扮黑臉了。就是朝堂上有異心之人,只要用好了,用對了地方,也頗有用處。

很快,皇帝要大封妃嬪的訊息在皇帝的一手安排下在宮中傳了開來,連上皇所在的上清宮都聽到了。這日元春站在清涼殿偏殿她自己的屋子門口面帶焦色的張望。抱琴步履匆匆的從遠處向她這邊走過來。元春將抱琴迎進房裡,不等抱琴站定,就迫不及待的問道:“可打聽清楚了,訊息可確實?”

因一路走得急,抱琴都走出汗了,她一面拿著帕子擦著汗,一面點頭道:“姑娘,打聽清楚了,訊息確鑿無誤。皇上這次廣封後宮,婕妤,昭儀這些都不算,四妃和貴妃都一併冊封。”訊息被證實之後,元春一下子沉默下來。抱琴見元春不說話,忙道:“姑娘,怎麼不說話呀,你到底是個什麼主張呀?這次皇上大封後宮,自婕妤以上的位子若是全都被填滿,若是姑娘不抓住這次機會,縱使以後封個貴人,可是要想出頭可就難了?”

元春嘆了口氣,歪做到ta上,有些灰心的道:“你說的我何嘗不知道,可是我拿什麼去爭?怎麼去爭?”抱琴急了,道:“前些年,四皇子闖宮的時候,姑娘曾經替身而出,救了上皇后,立了大功,當時上皇后曾經允諾要給姑娘給好前程,如今這不正是個機會?姑娘……”作為跟隨元春進宮的丫頭,她們主僕二人是一根繩的螞蚱,只有元春這個主子有出頭之日,她這個丫頭的日子才能好過,因此抱琴心心念念的為元春做打算。

“這話不要提了。”元春打斷抱琴,搖頭道:“過後上皇和上皇后不僅賞了好些東西,而且我也從正七品的詔訓升至正五品的女史,一下子升了兩級,還有什麼不夠的?難道這不是好前程?事情已經過了那麼久了,若是把這事再翻出來,向上皇后提起,上皇后會怎麼看我?貪心不足,挾恩邀賞?到時只怕不僅要不來什麼恩賞,反而惹來上皇后的厭棄。”她如今在宮裡立足靠的是上皇后,就是將來能夠成為皇帝後宮中的一員,有上皇后這棵大樹作為依靠,對她也是大有好處,她不能做出惹上皇后不快之事。

抱琴一聽,覺得元春所言很有道理,但是看著機會在眼前這麼溜過,她忍不住替元春惋惜,因此道:“姑娘所言有理,只是苦了姑娘了。姑娘,要不給老爺太太傳個信,讓他們幫著想想法子,縱使不成,將姑娘從宮裡提前幾年放出去也好,免得在宮裡虛度年華。若是到了年紀放出去,姑娘那會子都多大年紀了,出去後……”

“好了。這些你就別管了。”元春不耐煩的喝止抱琴,道:“我會想辦法的。”其實不用抱琴提醒,她也知道到了年紀出宮她這一輩子是什麼結果也就差不多註定了。縱使是大選入宮,在皇后身邊呆過又怎麼樣,她的年紀在那,只能給人家做個填房繼室,好點的頂多是前頭沒有留下嫡子罷了。傳信給家裡?家裡若是能幫上忙,她也不用進宮這麼些年,一直都伺候人了。家裡除了跟著著急,頂多再送些銀錢過來,最後還不是要她自己想辦法。

被元春喝止的抱琴,知道她說到了元春的痛處,惹元春生氣了,因此趕緊閉口不言,悄悄的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元春。元春獨坐屋中,臉色變幻,神情莫測。先前大選入宮的時候,元春雖然面上不顯,可是心裡卻頗為自傲,覺得以自己的才貌和國公府嫡長女的身份,若非嫌棄皇帝年事已高,只要她願意,陪王伴駕,封嬪進妃易如反掌。縱使如此,指婚的時候一定是京中權貴子弟中最出色的那一個。

後來雖然沒有被指婚,而是到皇后宮中作了一名女官,但是聽說是皇后點明要的,為此元春心花怒放。只當是皇后看中了她,想將她許給膝下的幾位皇子,因此將她要過去。本朝曾經有過這樣的先例,後宮主位給自己的孩子相中妻子人選,但是又擔心其品性,因此將其放在身邊觀察一段時日。但是後面皇后的態度,打消了她的想法。

在皇后身邊呆了一陣子下來,元春已不是剛進宮時的那個天真懵懂的大家小姐了,她已然明白,她原來引以為豪的身份,在這宮裡其實根本算不上什麼。自家國公府的名頭,早就名不符實了。若不是還有老太太這個一品誥命在,哪裡還能掛著國公府的匾額?況且真論起來,她也算不上什麼國公府的姑娘,畢竟承爵的是大房。

抱琴勸她若是不能飛上枝頭,要早做打算,最好儘早出宮。其實若是她願意,她早就可以提前出宮了。當年上皇退位之前,宮裡曾經放出一批人去,當時皇后曾經想藉此給她指婚放她出宮,是她以年紀還輕,想跟著皇后多學兩年為由給辭了的。雖然有的時候,她心中也怨家裡為什麼把她送到宮裡,可是讓她出宮她又不願意。

見識了皇宮裡無與倫比的富貴,她哪裡還看得上外面的人家,再說,在宮裡,哪怕是個小小不上數的九品更衣,就算是外面超品的誥命夫人,或者親王妃見了也得躬身問安。身為皇家人,尊貴如斯,怎不讓人心生羨慕。何況,以她的家世,縱使在皇后身邊教養了一段時間,抬高了地位,可是所指婚的物件和她所希冀的也相差的遠著呢。

想留在宮裡不假,但是元春並不想做一輩子的女官。雖然她這個五品的女史見到貴人以下位份內眷,可免禮,又因為是上皇后身邊的人,皇帝身邊的妃嬪也都高看她一眼,但是元春知道,她現在不過和家裡賈母身邊的大丫頭類似,不過一個奴才而已,只不過是因為主子的體面有了幾分臉面,到底不是主子。進宮這幾年,元春早已經看清,宮裡從來沒有一個奴才能夠風光一輩子的!

況且上皇后的年壽已高,誰知道還能活幾年,不趁著上皇后還在的時候,找好依靠,若是等上皇后殯天,她現在擁有的一切不僅全部消失,而是不被發往秦陵守一輩子的陵已經是幸運的了。對鏡自攬,元春伸手撫上精緻的眉眼,她也不想自己如花般的容顏就這般空付似水流年。

成為皇帝的女人,對她來說,並不算是件難事,難的是她不想成為後宮中一個見誰差不多都要跪拜的“磕頭蟲”。只是以她的出身,家世背景想要佔據高位,本就是一件困難的事,更何況皇帝一向無心後宮,縱使最寵愛的女子也不過一個四品婕妤的位份。如今皇帝好不容易要大封後宮,嬪以上的位置差不多都要被填滿。錯過了這次大封,在一個蘿卜一個坑的情況下,想要往上晉升,可謂難上加難。為了將來,無論如何她都要抓住這次機會。只是她想要一飛沖天,還欠缺一個契機,一個能助她一飛沖天的契機!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個契機終究被元春等到了。當元春知道上皇后因為天熱貪涼,晚上開窗受了風,著了涼,而且日間飲食和脾胃不合,連帶著壞了肚子,病倒了之後,眼睛一亮,忙將抱琴叫到一邊,問道:“抱琴,我們手上還有多少銀子?”抱琴不知道元春想幹什麼,但是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前幾日太太剛託採買上的李公公送進來三千兩,連同以前剩下的,差不多有五千兩。”

“五千兩?”元春神色一黯,嘆道:“太少了!”抱琴道:“姑娘要辦什麼事,五千兩竟然還不夠用?要不,托出宮採買的李公公告訴姑娘家裡一聲,讓家裡把缺的給送進來?”按照元春正常花銷,三千兩大約是她在宮裡一個季度的用度,是讓她在宮裡用來打賞下面的太監宮女的,邀買人心的。只是若是辦什麼事,千八百的銀錢是不夠用的,都是元春送信給家裡,家裡再將錢送進來。

元春搖搖頭。如今不比以往,當今聖上登基踐祚之後宮門越發森嚴了,等閒的太監宮女也進出不得。縱使送信給家裡,等家裡送錢進來,至少要四五天的時間,她可沒那個時間耽誤。再說,她要辦的乃是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能不引人注意,最好不要引人注意。她突然向家裡要這麼一大筆錢,若是引起他人的注意,注意到她,對她要實施的計劃可是大為不便。

咬咬唇,元春拿出鑰匙開鎖,從放銀錢和貴重之物的抽屜的暗格處掏出一個灰撲撲錦囊來,將這個不起眼的錦囊拿在手中,從裡面倒出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珠子來。抱琴見元春將珠子拿出,驚叫出聲,道:“姑娘,這顆夜明珠可是你進宮的時候老太太給的。原是老國公當年從前朝宮中得了寶貝。老太太給姑娘是讓姑娘在生死關頭危急時刻,給姑娘買命所用,如今姑娘將它拿出要做什麼?”抱琴沒覺得元春現在的處境有什麼危險。

元春掃了抱琴一眼,道:“拿它買命?上面的人真想要我的命,這顆珠子能管什麼用?再說,在這宮裡最不值錢的就是命了,有什麼好買的?成龍成蟲就在此一舉,拿它出來,搏一把,若是成了,我的前程也有了,也算不浪費它的價值!”

五千兩銀子外加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果然為元春博出個光明前程。病好了的上皇后,在皇帝向她請安之時,道:“幾天未見,皇帝越發的瘦了。雖然國事為重,可是皇帝也要注意身體才是。”不等皇帝說話,將元春喚出。元春從上皇后身後走出,跪在上皇后跟前。上皇后指著元春道:“這是我身邊的女史,名為元春,伺候我經年,為人善解人意,周到妥帖。皇帝身邊缺個妥當人照顧,哀家就把她賜給你,讓她替哀家好好照看你。”

皇帝看著跪在眼前不勝嬌羞的元春,打了個哈哈,推辭道:“既然是母后身邊得用的人,想必必是深得母后的心,兒子還是不和母後搶人了。讓她留在母後身邊,只當代替兒子在母后跟前盡孝了。”上皇后對著跪在地上的元春道:“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到後面去吧。”元春答應著,起身離開。

等元春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上皇后才道:“哀家一個糟老婆子,每日也沒什麼事,身邊多個人伺候還是少個人無所謂。你身系國家社稷於一身,身邊沒個妥當人照看怎麼行?元春這丫頭,雖然年紀略大了幾歲,可是年紀大有年紀大的好處,識大體,不會淘氣,模樣雖然不是一等一的,可是也算是一二等的。你有什麼不滿意的?難不成因為她是我身邊出來的,所以你看不上,不願意?”

上皇后都這麼說了,皇帝哪裡還能拒絕,忙笑道:“母后說的是哪的話,母後□□出來的人哪有不好的?只是兒子擔心她到了我這邊,母後身邊無合意的人使而已。既然母后不怪兒子將母后心尖上的人要走,兒子這邊就卻之不恭了。……”皇帝想了一下,原本女史就是正五品的品級,又是從上皇后身邊出來的,因此道:“正好,兒子這邊正在封賞後宮,就先給她個嬪位吧。”由正五品的女官到從三品的嬪位,已經不低了。

“嬪位有些低了,怎麼著也得是個妃位才行。”上皇后聽了,搖了搖頭,一口否決。皇帝一怔,忙道:“母後,她不過是個女官,若非她是從母後身邊的人,封個容華就已經不錯了。”上皇后笑笑,道:“宮女子出身的封個從四品的容華是已經不錯了,可是元春本就是我身邊的女史,乃是五品的女官,和你後宮裡的貴人同級,她又是大選進來的,乃是國公府的嫡長女,他們賈家,祖上一門兩國公,可是朝廷的棟樑,開國的功勳。這麼個出身,封個妃不為過吧?”

一聽元春出自一門兩國公的賈家,皇帝不為人察的皺了皺眉頭,陪笑道:“母後,賈家如今已經不比當年,如今爵位最高的榮國府不過領著一等將軍爵罷了。朕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元春乃是二房的嫡女,她父親如今官至從五品工部員外郎。這家世差的不是一點半點,這能封妃的,按照祖宗的規矩,不是家世出色,就是為皇家誕下了子嗣,要不就是有大功在身,……,元春哪邊都不靠,封她為妃,朝內外未必心服。”

聽說元春的父親不過一個從五品的小官,上皇后的臉色變了變,旋即反應過來,若元春是承爵的長房嫡長女,家裡怎麼肯把她送進宮來?就算進宮,皇家也不會讓她當一個小小的女官。上皇后也記起了,當年她主持採選的時候,曾經查問過元春的出身,只是這些年下來,印象已經模糊了,而且日常說起話來,元春從來都是打著“國公府”的招牌,因此她在這方面也就馬虎了。

只是她已經在元春跟前許諾了,若沒有給她弄個妃位,豈不顯得她這個上皇后無能?當年上皇做皇帝的時候,後宮妃嬪的晉升,她這個做皇后的從來都決定不了,如今換了她兒子做皇帝,後宮裡封一個小小的妃子,難道她說了還不算?

想到此,上皇后道:“誰說元春沒有大功在身?當年你父皇白魚龍服在外,你四哥闖宮,若非元春出頭攔在前面,不僅哀家已經去見列祖列宗了,而且你四哥闖宮成功,哪還有今日你的事?當日因為上皇出宮的訊息需要隱瞞,所以雖然賞了她些東西,可是到底和她立的功勞不符。原說靜待以後找補回來,只是後面的大事一件接著一件,連在了一起,這事也就擱置起來了。再說,雖然元春是二房的女兒,可是到底榮國府大房和二房並沒有分家,說她出身榮國府也沒說,而且哀家還記得她的姑父似乎是二品 巡鹽御史林海,……”

聽到林海的名字,皇帝眉毛輕挑,這倒是也值得一提的訊息,年前他還在想著怎麼拉攏林海呢。經上皇后這麼一說,皇帝又想起了被他調出京,查邊的九省統制王子騰和賈家的關係,說起來,王子騰還是元春的舅舅呢。這麼看來,賈家雖然不爭氣,但是倒有兩門好親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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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見上皇后如此不遺餘力的為元春爭取,他知道,今日上皇后若是不達目的恐不罷休,因此他道:“要這麼說,封元春為妃倒也使得。原本兒子已經擬定好了人選,如此一來,少不得變動一番,苦了那幾個從潛邸就跟隨兒子的老人了,少不得要委屈她們其中的一個了。只是母後,這事雖然已經定下,但是在兒子沒有宣佈之前,還請母后幫著保密,畢竟元春的功勞不好對外說,若是被人知道她一個小小的女官被封為高位,朝內外恐有反對之聲,到時讓兒子為難。……”

上皇后點頭,道:“這個哀家知道。”生米煮成熟飯,朝內外縱有異議,也不好反對了。雖然後宮妃嬪比不得皇后,可是也不是輕言廢立的。元春的事情說妥了,皇帝又陪上皇后說了一陣子話,這才退了出去。等皇帝一走,元春從外面進來,上皇后道:“皇帝已經應允會給你個妃位。只是因為你一個五品的女官,一下子就成了皇帝身邊從二品的妃子,恐怕朝野會有反對之聲,因此皇帝的意思是暫時不向外公佈,等頒佈了詔書,事成定局後再說。這樣一來,縱使朝堂內外有異議,也不好直言反對。”

元春撲通一聲跪在上皇后面前,咚咚咚,真心實意的磕起了頭,道:“奴婢謝過上皇后的天恩,上皇后的恩德,奴才粉身碎骨也無法報答。”上皇示意身邊的宮女將元春扶起,笑道:“沒什麼好謝的。你救了哀家兩次,又是從哀家身邊出去的,位份低了哀家也沒有臉面,所以哀家給你討個妃位理所應當。”搶在張口欲言的元春前面,上皇后又道:“哀家也不圖你的報答。只要你到了皇帝的身邊,好好照看皇帝就行了。”

且不說元春怎麼在上皇后面前表忠心,單說皇帝剛一出上陽宮宮門,就吩咐道:“小唐,你給我打聽清楚,這個元春到底給我母后吃了什麼迷魂湯,讓我母后這般不惜氣力的為她討要妃位,連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搬了出來。”他才不相信母親是單純的喜歡元春,所以才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唐公公答應著,回頭忙去了。沒幾天,就把事情查了個清清楚楚。原來前一陣子上皇后病重,太醫過來診治,開方吃藥,卻遲遲不見好。因唐陳藏器所撰《本草拾遺》上記載“人肉可治嬴疾”,所以元春想著割肉做藥引,為上皇后熬藥,被太醫勸阻,說是上皇后的病雖重,但還不至此,只是元春到底以割血為藥引,從而“治癒”了上皇后。

皇帝聽了唐公公的稟報,冷笑一聲。割骨療親固然被傳為美談,但是人們稱頌的是其孝行,對於其醫病之說,唐後著的醫書屢有辯駁,稱其為“荒誕之言”。當年義忠親王早就有不軌之心,覬覦大位,為什麼上皇屢屢容忍,直至到其不可收拾的地步,才著手收拾。並不是上皇想讓其做大,而是不得不如此。因為義忠親王在中宗病重時,曾割肉為中宗治病,雖然並沒有治好中宗,可是其孝行卻贏得了滿朝文武的讚譽。

所謂百行孝為先,本朝自定鼎之初,高祖及太宗便接連下詔,確立以孝為治理天下之國策,講的是以孝事親,以事親事天子。不孝以其“虧損名教,毀裂冠冕”別列為“十惡”重罪。義忠親王的孝行正是滿朝稱讚的時候,上皇這邊不僅不將其孝行傳播天下,反而緝拿問罪,豈不讓人懷疑上皇的用心?上皇本就是愛名之人,自然不肯自毀聲譽,因此只能從醫道上入手,一點點的消除義忠親王割肉療親的影響,然後再剷除他。

當年曾有一名屢試不第的貧寒舉子因為割肉療親其孝行被州府報了上來,上皇不僅大肆表彰,傳揚天下,並授予他從六品泉州市舶使一職,負責海貿。三年任滿,當年生活窮苦,“滿徑蓬蒿”,“舉家食粥”,一輛租借來的牛車裝滿全部家當上任的舉子離任時,宦囊豐厚到二十輛馬車都拉不了。上皇將這名舉子罪行釋出天下,並言道“君乃讀書明理之人,非愚昧不堪者,盡知‘割肉療親’非藥之道,還有此舉,原是為名博利。只是《孝經》有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君此舉,為其私利,罔顧孝道,並陷長親於不義之地,乃十不赦之大罪也。”

這麼些年過去了,上皇的評價依然言猶在耳。此事後,割肉療親再不被人所傳頌。因上皇和義忠親王之爭,這事也成了宮中的一個忌諱,無人再提。沒想到,如今上皇還在世,割肉療親之舉竟然再度上演,而上皇后竟然是置身其中,並對此舉大為讚揚。真是愚不可及!

皇帝無奈的嘆嘆息出聲,難怪上皇后不討上皇之歡心,若非世家權貴之患,就上皇后這般糊塗,後位必不保。“小唐,這事把它抹平,再找個人把訊息透露給上皇后,讓上皇后別在上皇面前犯忌諱。”雖說沒有被廢的太后,可是在上皇還在的時候,不討喜的上皇后面對玲瓏八面的貴太妃,到底是吃虧呀。他這個皇帝做的真是不容易,就沒個讓他省心的時候。

至於元春,四妃之位皇帝早已擬定,而且關聯著他的大計,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本就不好更改。如今她這麼橫插一槓子,擾亂了皇帝的全盤計劃,而且又有上皇的“為名博利”之言在前,上皇后為其討要妃位在後,皇帝對其印象不是很好。若是按照他現在的意願,連個嬪位都不想給了,但是已經在上皇后那邊答應了,他也不好食言。原本皇帝的計劃是將原定的四妃之一拿下一位,換上元春,現在他改主意了。

按照陳大人的意思,後宮封賞時出身次一等的要比出身高的位份要高,不僅僅是為了挑起她們身後的家族相爭,更是壓制位高權重的世家權貴。賈家原在開國功勳“四王八公”中就佔了兩席,也算是一等的人家,如今已經淪落到二等就要不如的地位了,元春的父親又不襲爵,將她單拎出來,放在妃位上,或許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於是皇帝大筆一揮,原本擬定的四妃人選,變成了五妃。

所謂的封妃,並不是簡簡單單的皇帝一句話就行了的。皇帝這邊決定了,還有一套繁雜的手續需要進行。到了妃這一級別,是有金冊和寶印的。這兩個東西類似我們今天某些職位的上崗證,沒有它們,這個妃名不符其實。沒金冊寶印的妃只是名好聽罷了,混好了比妃還威武,混得不好,比貴人還慘,生活沒有保障。

元春雖然從上皇后那裡知道她會被封妃,可是正如上皇后警告的那樣,再沒有拿到上崗證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因此元春並沒有告訴家裡,只是按捺住心思靜靜地等待。她不告訴家裡,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因為宮內外傳遞訊息不便,再者,元春想給家裡一個驚喜。元春這邊瞞著家裡,賈家那邊還真一絲風也不曾聽聞。

欽天監需要挑選冊封的吉日,內務府需要造金冊,刻寶印,做衣物,準備儀仗,收拾宮殿,挑選宮女內侍,……一切都準備好了,才報到皇帝那裡,然後由皇帝下明詔冊封。內務府在元春這裡遇到了難題。本朝四妃惠、淑、德、賢的封號是固定的。但是元春這個破格晉升的妃子封號用什麼?沒有封號,她的金冊和寶印就沒辦法制了。

內務府就此問題報到皇帝處,請求皇帝給予批示。皇帝看著內務府遞上來的黃冊,翻到賈元春的那一頁,見上面擬的是“元妃”,眉頭一皺,忍不住冷哼一聲,忍不住懷疑,眼前這位內務府總管是不是收了元春的錢,或者喝醉了酒,腦子不清醒,還是吃了豹子膽,怎麼會給元春定這麼個妃號?

元字,謂之頭、首、始、大。嫡妻也稱元配,同“原配”。皇帝的元配只能是第一任皇后,縱使是繼後都用不得這個“元”字。如果被一個妃子稱了“元妃”,那麼皇后又被置於何地?皇上忍著氣對站在下面的內務府總管道:“賈女史的妃號不能用,重新起一個!”

那內務府總管道:“陛下,若不用‘元’字,用賈女史名中的‘春’字的話,又太過香豔了,……”一般后妃的封號,用的都是諸如惠宜靜嫻端順純淑懿恭哲這一類彰顯彰顯女子之德的字眼,贊的是“德”,而非“貌”,以示皇帝的正派。作為皇帝首重德行,用“春”字作封號,實在太不莊重了。

皇帝氣得將手中的皇冊摔到內務府總管的身上,怒道:“‘春’字粗俗,‘元’字她就配用了?不過一個小小的妃子,她怎麼配用‘元’字?你長得是豬腦子嗎?還是裡面灌得是漿糊?祖宗規矩,向來只有貴人以下等級,或取姓字尾品級來稱呼,或取名字的一個字綴上品級來稱呼,萬沒有妃位或者以上的娘娘的名諱可以拿出來作封號的,任憑誰的嘴裡都能唸叨的道理。連這個規矩你都不知道,你還做什麼內務府總管?”

本來內務府總管以為皇帝如此破格“抬舉”賈元春,想必這賈元春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因此才擬出這樣的封號,誰承想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惹怒了皇帝,以至於他內務府總管一職也跟著丟了。其實不僅僅內務府總管這麼想,朝內外知道這個訊息,抱著這類想法的不在少數。賈家對宮裡的消息閉塞,不知道元春就要飛上枝頭,不代表朝中其他家族無從得知,就連四王八公中有些消息靈通的也風聞了此事。禮服的規制和儀仗都自有標準,讓人無從探知,但是造金冊是要寫名字的。很快,賈元春被皇帝破格提拔為妃的訊息暗中傳了開來,跟著一起傳揚開來的元春的身世背景。

人們對皇帝為元春破格的行為猜想不已,議論紛紛。一時間,雖然豔羨,嫉妒,不平,……種種情緒皆有,但是大多有志一同,都認為皇帝很是寵愛賈元春。大家都在京城住著,現在寧榮兩府是個什麼德行,一清二楚。寧榮兩門,早都蕭疏了,不比先時光景,在四王八公的圈子中已經被邊緣化了。現下只是一群靠著祖蔭只知道吃喝玩樂,不讀詩書的紈絝子嗣,唯一以讀書人自居的賈政,也不過是個迂腐不堪的酸人,無能的很,做了近二十年官還一直在五品以下打轉磋磨。

本來大家以為寧榮兩府會就這麼沒落下去,誰承想竟然還有翻身的一天。雖然眾人很不屑藉著女人的裙帶上位,尤其是這名女子還是由女官的身份上位。但是不得不承認,這是好棋。皇帝這麼喜愛賈元春,並為了她做出破格之舉,只怕愛屋及烏,賈府崛起之日不遠了。人無能怕什麼,只要皇帝肯用就行。因此大家在羨慕賈府好運的情況下,不敢再小看寧榮兩府,有攀附之心的,更是不動聲色的想辦法和賈家結交。

原本在四王八公的圈子中已經被邊緣化的兩府,四王和其它六公和兩府的來往也緊密起來。只是賈家一向自高自大慣了,雖然對多出來的宴請邀約有些奇怪,但是也不曾放在心上,只當正常往來。哪怕後來秦可卿的葬禮,來了諸多公侯,王孫公子,八公中其餘六公齊聚,四王路祭,北靜郡王更是親臨,賈家也不曾起疑,只當是老一輩子的交情,秦可卿又是冢孫婦,賈珍更是不吝金錢,盡她所能為秦可卿辦葬禮,所以這麼隆重是正常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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