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大結局(上)(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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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光景, 蓮葉接天,粉荷亭亭清香逸, 嬌兒無賴窗前倚。

烈日灼灼,蟬鳴鼓譟, 金鯉沉塘懶曳尾,兩隻雕兒窩裡蹲。

玉臂賽雪倚朱欄,黛眉微蹙攏憂愁,孟宜珈憑欄遠眺,與窗外的碧雲天融成了一幅畫。

微風拂面,吹散額前細發,癢癢的彷彿撓在人心頭, 宜珈伸手將青絲別至耳後, 彎了手臂靠在窗欞上——撐著腦袋繼續發呆。

美人如畫,秀景如墨。

“杭白姐,小姐是不是受得刺激太大,魘著了?”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紫薇壓低了嗓門, 悄悄和杭白絮叨。

杭白瞪了她一眼, 小聲訓斥,“胡謅什麼,小姐也是你能編排的,讓耿媽媽聽見了,小心撕爛你的嘴。”

紫薇悻悻地撇了撇嘴,嘟囔道,“是是是, 我知道錯啦。可乞巧節至今都過去好幾日了,小姐每天就這麼看著窗外那幾片葉子,話也沒兩句,我這不是擔心麼……都怪那些小姐們,還大家閨秀呢,嘴比衚衕巷子裡的婆娘還碎!”

杭白唬了一跳,一把捂住紫薇喋喋不休的嘴,罵道,“你還來勁兒了,貴人小姐們都敢瞎扯,不要命了你!讓姑娘聽了,又該傷心了!”

聽到最後一句,本還欲爭辯的紫薇頓時偃旗息鼓,探過身子瞅了一眼窗邊的宜珈,見她仍呆呆的望著窗外,舒了口氣的同時又替宜珈委屈,“小姐真可憐,明明和元少爺之間一清二白的,卻讓那幫人顛倒黑白,愣是說成了……說成了……”

紫薇咬著牙說不出口,狠狠跺了跺腳,又怒其不爭,“小姐怎麼也不解釋清楚就這麼走了,憑白讓人誤會!”

杭白嘆了口氣,拉著紫薇往外退了幾步,解釋道,“當時這麼多小姐,眾口鑠金,越描越黑,我們姑娘能怎麼辦?更何況,還有七姑娘在後頭幫倒忙,姐妹鬩牆,這話傳的可就更難聽了……”

紫薇聽到此處頓時炸了毛,甩開杭白的手,義憤填膺極了,“我呸,還姐妹呢,有她這麼胳膊肘向外拐的麼,幫著外人一道欺負我們小姐,虧得小姐聰明機智化險為夷,不然小姐名聲毀了,她又能有什麼好果子吃,唇亡齒寒這個道理我個奴才都懂,她怎麼就不知道呢?!”

“吱呀——”屋內傳來聲響,紫薇和杭白頓時一驚,側過身朝裡頭望去,原來是宜珈闔上窗戶走向雕籠,取了些風乾的肉條,慢條斯理的喂著大白和小白。

杭白掃了紫薇一眼,後者不情不願地低了頭,放輕腳步跟著杭白往小廚房走去,小姐愛喂,大白能吃,如今小白懷了小小雕,這肉乾如同長了翅膀似的飛速消耗。

宜珈聽腳步聲漸行漸遠,不顧大白的擠眉弄眼,放下肉條,取了帕子淨手。杭白和紫薇刻意壓低了聲音,可即便聽不見一言一語,宜珈也知道她們在談論些什麼,腦海裡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一晚的流彩華燈,尖銳女音。

“世風日下,書香門第竟出了這等勾三搭四之輩,真真辱沒門風!”——有自命清高百般不屑裝x無極限的世家小姐;

“不過是個區區四品官的女兒,居然敢覬覦當朝國舅家的姑爺,不自量力!”——有阿諛奉承見縫插針抱大腿的新貴姑娘;

“六姐,雖然你和元公子相識在前,可畢竟他已有了家室,孫姐姐心地善良,只要六姐你認個錯,自此改過,她必不會再怪你的。”——有插刀教資深玩家七姑娘孟宜珞;

更有一身華服,環佩珠釵卻神色冷峻的新嫁娘孫穎洲,那一雙本該顧盼生輝洋溢著幸福的眸子卻冷冷的盯著她,如芒刺在背,似利刃戳脊。

孫穎洲就這麼看著她,一言不發,喧譁頓止,氣氛一時凝固。

戲臺上的曼妙伶人美目含淚,紅唇軟糯,痴痴嗔上一句“李三郎”,拋廣繡,迴流波,貴妃投繯,美人香消,唯留餘音嫋嫋,似怨還恨的嗟嘆不輕不重的打在眾人心頭,竟與此刻的情形詭異的相符。

唇邊綻開一絲諷笑,孫穎洲話裡藏刀,“夫君才貌雙全,人品貴重,又與妹妹相處多年,妹妹傾心於他本也無礙,只是,”她輕輕咬了咬紅唇,既羞且愧的勸道,“只是如今夫君心中已有了他人,怕是不能接受妹妹的心意了。”說罷,她從腰間掏出一張折得四四平平的紅箋,瑩潤的指尖遞到宜珈面前。

這紙她再熟悉不過,硃紅為底,金粉為飾,瑞腦幽香沁人心脾。她在那箋上寫了幾百個福字,只為賀他新婚如意。原圖長三尺,寬三尺,如今卻成了巴掌大的一塊豆腐乾,皺巴巴的扁平放著,遠遠看上去倒更似一封飽含少女情思的書信,餘光所見,不少小姐閨秀們眼裡俱是嘲笑,團扇之後是一張張不屑的笑臉。

宜珈並未接過那箋紙,淺淺一笑直視孫穎洲,“宜珈與師兄同門多年,師兄待宜珈視若親妹,照顧有加。若如此引得嫂嫂誤解不快,妹妹在這兒給姐姐賠罪了。”宜珈不等她回答,接著說道,“宜珈不知嫂嫂手中之物為何,吾亦從未此等物什於他人,如若不信,大可開啟叫眾人瞧上一瞧。”

宜珈氣定神閒,坦然無垢,倒叫在場的其他小姐心下起了疑惑,紛紛將視線轉移到孫穎洲身上,莫不是河東獅吼,妒婦錯將貞女當花娘?

孫穎洲怒在心頭,她本欲看見的是張驚恐至極、羞愧萬分的臉,試想一個不經人事的黃毛丫頭在眾目睽睽之下為人發難,不一頭碰死以示清白,也該羞紅了臉不知所措、任人奚落。誰料孟宜珈居然鎮定自若,一口伶牙俐齒,倒叫她落了下乘。本來五分的怒氣七分的妒意在她的駁斥下化成了熊熊烈火,誓要叫她知道皇親貴戚容不得她小小臣女挑釁。

“我本顧念著你與夫君兄妹一場,不願刻意刁難,誰知你竟不知悔改,非要死纏爛打,好,我就給你個明白!夫君親口所述,孟氏不顧禮教,刻意糾纏,然念同門情誼,不忍斥之,望其及早悔悟,不墮聖人名諱!”孫穎洲脫口而出,話語尖酸刻薄,眾人驚詫同時不免對其言辭微微側目。

宜珈一頓,隨即嗤笑出聲,“若真如此,一個在背後詆譭他人的偽君子,宜珈實在不知有何值得傾心。如若不是,那嫂嫂也未免太過信口開河,造下口業。”

本還想留一兩分臉面日後好相見,如今看來,倒是不必再見,宜珈索性一併說了,“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元夫人對尊夫視若神抵,推崇之至,可在宜珈看來,誠然師兄出類拔萃,才華橫溢,卻還算不上這世間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古有衛家軍萬里驅胡虜,今有符家將浴血保家國,戰場上的每一具枯骨,每一名將士,哪一個不比只會吟詩作畫的文人更值得尊敬?!”

一席話之後,偌大的庭院裡寂靜無聲,那些本持著輕蔑之色的閨閣小姐紛紛斂了笑意,紙醉金迷掩蓋下的國難危機浮於紙上,歌舞喧囂終是無法湮滅危在旦夕的家國故鄉。

宜珈也沒了興致,懶得再和這些只知風花雪月、勾心鬥角的小姐們虛與委蛇,略福了福身稱身子不適,便告罪離了席位,皎潔月色下,那一抹纖細窈窕的背影孤單而又高潔,竟讓人不敢輕易褻瀆。

紫薇存心落在後頭,朝著宜珞甜甜一笑,“七姑娘,馬車可就一部,您是再留會兒,等我們回來再接您,還是……您打算同別家小姐一道兒?”

這話由一個丫頭說來,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宜珞臉色一暗,柔柔弱弱的站起身,輕聲說道,“姐姐不適,我自當仔細伺候著,若有不當之處,還望姐妹們多多包涵,宜珞望下次再與各位姐妹相聚。”

宜珞話說的漂亮,諸多小姐們順勢下了臺階,也紛紛起身送別。孫穎洲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見孟家姐妹出了月亮門再看不見身影了,狠狠啐了一口,“不要臉的小騷貨,貫會欺世盜名,口蜜腹劍!”氣極了的孫穎洲,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既然大家撕開了臉,就不要怪她手段毒辣了!

七月七,女乞巧,牛郎織女喜相逢的日子被她弄成了和前男友之妻的掐架大會,宜珈覺得有些啼笑皆非,只當作女兒家的小小爭執,混沒當回事兒。誰知對方卻本著不死不休的精神,派了人在市井裡肆意宣揚她孟家六小姐勾搭男人不成,爭風吃醋詆譭對方嫡妻,風頭愈演愈烈,話越傳越難聽,簡直把宜珈說成了禍國殃民水性楊花的再世妖姬,妲己投胎,男人看她一眼也要被勾去魂,人將不人。

宜珈聽得瞠目結舌,抱著肚子笑了好一陣,淚花都泛出來了,躺倒在貴妃榻上爬也爬不起來。她終於確認自己不是被命運大神遺忘的小孤女,而是開了金手指的萬能穿越女啊!循規蹈矩活了這麼十幾年,就說了那麼幾句話,居然成了能和褒姒妲己媲美的絕代紅顏,不是金手指是什麼?!

宜珈樂得要死,紫薇等一眾婢女卻嚇得不輕,姑娘該不是受刺激太大,瘋了吧?!匆匆尋來二太太謝氏,母女關著門聊了半天,出來後謝氏臉色尚可,宜珈卻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好歹不笑了,正常了。

謝氏簡單陳述現實:你名聲壞啦,世家子弟上門求親的人數大幅下降,再下去要麼嫁個七品芝麻官窩京裡呆著你娘我看著,要麼遠嫁外省山高皇帝遠好賴自己過著,兩選一,挑一個。

宜珈:……

謝氏瞟她一眼:別想了,沒第三種選擇了。

宜珈:……

擦,她以為倆小孩吵架居然演變成了美帝侵襲伊拉克,呀呸,她才不要做那個悲催的倒黴鬼薩叔叔。

謝氏總結陳詞:最近沒事就別出去了,家裡歇著。當然,有事就更別出去了,容易招事。

於是乎,就出現了開頭這一幕,美人,美景,兩隻鳥。

宜珈心不在焉的喂著大白和小白,大白柔情似水的看著身旁的小白,挪了挪爪子,把肉乾都推到小白面前,小白羞答答的轉過頭,飛快的吃光肉乾,再轉過來,含情脈脈的看著相公大白,頗有你是瘋兒我是傻的潛質。

宜珈嘆了口氣,上輩子是剩女,難道這輩子要延續這個光榮傳統?垂死病中驚坐起,我連物件都沒有?莫非這是她將來的真實寫照?兩隻小雕濃情蜜意,啾啾直叫,宜珈愈加氣惱,無賴的把存著肉乾的白玉葵花瓣碗挪到遠處,大白眼角餘光掃到宜珈的動作,拍著翅膀掀起一陣疾風,尖銳的鳴叫衝破屋頂直入雲霄,宜珈手一滑,“啪”地一聲,玉碗跌落,碎成幾瓣,彎彎的打著旋兒,令她心裡一突。

“小姐,小姐,出大事啦!”紫薇大聲喊著,猛地推開雕花門,衝了進來,滿臉的驚恐,淚痕斑駁,她撲倒在宜珈腳下,秫秫發抖。

“出什麼事兒了,你慢慢說。”宜珈心裡一沉,餘光掃至青磚上晶瑩剔透的碎玉,不好的預感縈繞心頭。

紫薇使勁忍住淚水,打著嗝,上氣不接下氣的哭道,“朝堂上傳來訊息說,邊關失守,大姑爺通敵賣國,洩露軍機,小袁將軍誤入敵手,生死不明。外頭,外頭都說,說我們孟家裡通外國,要拿我們開刀,全家抄斬以謝天下,嗚嗚,小姐,我們該怎麼辦,嗝,小姐……”

宜珈的心落到了谷底,通敵賣國、全家抄斬、生死不明,這便是她的結局?他的歸宿?

——————————————————大結局中——————————————————

“隆——”烏雲蔽日,層層墨色染上天幕,遠近的水榭亭臺均籠罩在雲色之中,壓抑黯淡。

雲絲繡鞋踩在瓦亮的青石磚上,鞋尾的一對兒金鈴鐺清脆作響,六幅洛水牡丹裙裾翩躚,在空中滑過優美的弧度,儼然成了漫漫長廊上的一道風景。

少女跑的急促,眉心緊蹙,提著繡裙的手指纖長如蔥,指骨卻青白如霜。平日裡一眼望的到頭的朱廊這會兒確如山間小徑,七拐八彎怎麼也走不到頭。

孟宜珈跑了很久,終於望見了正堂,粉牆高聳,黛瓦冷凝,她深深吸了口氣,靜下焦躁的心,慢慢走到門前,“吱呀”一聲推開了硃色大門。

屋子裡因著這一聲,沉寂了片刻,見來人是六姑娘,又紛紛轉過頭去,熙熙攘攘鬧個不停。宜珈迅速一掃,見謝氏沉了臉站在右側,六嫂崔氏朝她使使眼色,宜珈微一點頭,斂了心神,從人後悄悄繞了過去,站在崔氏和孔氏身旁,較謝氏略差一步。

宜珈略略抬頭,仔細打量著屋裡的一群婦人,二房和三房俱全,分支一些說得上話的太太夫人們也都到了,更難得的是這些年只管吃齋念佛的大太太閔氏竟也出了她的小佛堂,來這兒湊熱鬧。

孟老夫人撐著病體強坐在正座上,面上顯著倦容,更多的卻是憤慨,她手執黃花梨鳳首柺杖,狠狠朝青磚敲去,沉悶的“嘟、嘟”聲壓住了屋裡的喧囂。

“平日過年都懶得賞臉的人,今個兒到時來了個齊,老婆子我真是受寵若驚啊!”孟老太太拄著柺杖站了起來,銳目朝座上的婦人掃去,很有幾個女眷尷尬的垂下雙眸,不敢與之相對。

畢竟是御賜的老封君,儘管年歲大了,身子骨也不那麼硬朗,可那目光裡的威嚴卻半分不減。孟老太太見暫時壓制住了她們,扶著丫頭坐回位上,歇了口氣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們今個兒來這兒同甘共苦是假,怕連累你們是真!”

此話一出,剩下的那些夫人臉上青紅交加,咬著牙不敢反駁,垂著的頭更不敢抬起來了。

老太太話鋒一轉,嗤笑道,“還都是聖人子孫,從小熟讀大義經文,我看倒是連平凡人家都不如。樹倒猢猻散,我們這棵樹還沒倒呢!”老太太似是氣極了,捂著胸口直喘,手上的柺杖一下又一下打在青磚上,狠狠敲在下頭的婦人們心頭。

她們本也就是受夫婿暗示,來這兒探探風頭,畢竟空穴不來風,雖說皇帝老爺一句話沒說,可萬一這事兒成真,她們也好有個對策。孟家嫡系可倒,百年孟氏卻不能倒,所謂的親戚同宗,在利益相同時相輔相成,可一旦出現了裂痕,他們卻又第一個落井下石、撇清關係。

老太太見堂下無人敢接話,暗自松了口氣,半靠在酸枝木椅上休憩。

許是鳳首柺杖的敲擊聲過於尖銳,許是氣氛過於詭異,大太太閔氏懷裡的外孫女兒,穆寧侯府大小姐婉兒“哇”地一聲哭出聲來。

因著胎裡積弱,三四歲的女娃長得極為瘦小,並不水嫩討巧。加上頂著克死親孃的名頭,婉兒在侯府並不受寵,閔氏看著心疼,便時不時抱來孟府養在自己身邊。範欽舟看著婉兒那雙像極了亡妻的大眼睛,便也睜只眼閉只眼,默許了,因此小婉兒一年裡頭到有太半呆在了孟家。

琬兒大聲哭了起來,閔氏趕忙抱著外孫女兒哄起來,看著自己唯一的血脈,閔氏咬了咬牙,一股腦兒把話倒了出來,“娘,大姐兒的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孟家家大業大,幾十口人不能為著一個出了嫁的閨女陪葬!”

孟老太太猛地回過頭來,狠狠瞪向閔氏,眼裡盡是不可置信。

閔氏心頭一跳,嚇的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懷裡的小婉兒抽抽嗒嗒的看向外婆,懵懂的大眼睛和宜琬的如出一轍,閔氏看著外孫,低下頭不看婆婆,“媳婦兒,媳婦兒沒說錯呀……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婉兒,不,孩子們都是無辜的,可不能白白斷送了前途、甚至丟了性命……”

老太太再想阻止,說出去的話卻收不回來了,閔氏幾句話一出,屋裡的女人們有了藉口,你一言我一句插了起來,話裡話外夾槍帶棒,諷的老太太臉色發青。

“大嫂可沒說錯,我們家又不是只有二爺一房,古人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您可得給公爹留一條血脈啊,不然將來見列祖列宗可沒臉了啊!”沈氏上嘴唇碰下嘴唇,說出來的話差點沒把老太太氣死。她卡準了當著這些個分支太太的面,老夫人不敢提嫡庶二字。

謝氏往前邁了一步,從背後撐住婆婆,冷冷看向沈氏,沈氏下意識一縮,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嗆著自己。可她轉念一想,如今的謝氏沒了平鎏侯府做後盾,不過是只落架的鳳凰,女婿又做出了叛國謀逆之事,怕是連只雞都不如,怕她作甚!沈氏挺了挺胸,挑釁地瞪回去。

謝氏正想開口,忽然屋門“吱呀”一聲透出了一條細縫,屋外一閃而過的白色電光透過這條門縫映入人的眼簾,緊接著“轟隆隆”一陣巨響,雷聲大作。

七姑娘宜珞嬌俏的小臉看見謝氏的一瞬白了白,隨即轉作鎮定,將門又推開了一些,手裡牽著一隻小手,將屋外的兩個孩子領了進來。宜珈一愣,竟是長壽和平安兩個孩子,她分明囑咐了奶孃好好看著他們,千萬別讓出屋,沒想到宜珞找著了,還領到這兒來了!宜珈心裡一陣懊悔,孔氏和崔氏眼裡也露出鄙夷,謝氏更是冷了臉色,直直盯向宜珞。

宜珞強作鎮靜,領著兩個男孩兒走到孟老太太面前,給各位夫人行了禮。長壽緊緊拉著哥哥的手,敏感的覺察到屋內詭異的氣氛,小腦袋四處張望,當看到宜珈時,眼睛一亮,邁著小短腿三步兩步跑到宜珈身旁,宜珈拉過平安和長壽,將他們擋在身後,遮住四周不懷好意的視線。

長壽見宜珈臉色不好,有些怯怯的拉了拉宜珈的衣角,小聲解釋道,“七姨說有爹和娘的訊息,長壽想爹爹和孃親了,才叫哥哥帶著長壽來的,姨姨別生氣……”在孟府養了一陣兒,長壽白胖粉嫩,圓滾滾的很是福氣,小家夥親疏有別,就愛粘著宜珈管她叫姨姨,管宜珞卻是略有生疏的“七姨”,貼心貼得宜珈一點脾氣都沒了,摸了摸他的圓腦袋作罷。

宜珈將兩個外甥護在身後,冷冷看向宜珞,宜珞不自在的側過臉去,喃喃解釋道,“我聽六姐你房裡的丫鬟說,說有大姐和大姐夫的訊息,想著長壽和平安那麼久沒回家了,肯定心急的很,所以,所以才……”

好一招借刀殺人,宜珞幾句話倒將自己摘出來,自個兒是個體恤外甥的慈愛小姨,而宜珈卻是個縱容手下碎嘴的無能主子。宜珈嘴角一抽,不客氣的回擊,“妹妹可別是認岔人了,我屋裡的丫頭可都是祖母和太太細選出來的家生子,沒那些個無事生非亂打聽主子訊息的。若真有,倒還請妹妹指出來,也好讓姐姐我立立規矩,把些好事者攆出去。”

宜珞紅了臉,秀美的額頭上泛起薄汗,絞著手指,委屈的看向宜珈,左右不敢得罪謝氏和老太太,半響憋出一句,“妹妹想是聽岔了,一時心急,還請姐姐大人有大量,別跟妹子計較。”

宜珈掃了眼四周躁動的人群和尷尬的宜珞,朝謝氏望去,謝氏朝她點點頭,宜珈拉著長壽和平安想往屋外頭走。

“慢著,”一名婦人出聲阻止,“六姑娘想把那兩個亂賊逆子帶到哪兒去?”

平安握著宜珈的手一緊,長壽不明所以的看向宜珈,宜珈回握他們,挺起胸膛,杏眸圓睜,質問那名婦人,“亂賊逆子稱誰?既入聖人之家,便應謹言慎行,怎可胡言亂語,欺凌弱小?何況爾等有何證據呼之為賊?聖上一日未斷,他們便是鎮西將軍之子、忠烈後嗣一日!孔孟之家,詩禮傳承,最看不起的便是落井下石、陷害忠良之徒!”

“珈兒,不得無禮,”謝氏出言制止,眸子裡卻並未露出半分不滿,“對方是長輩,不和你小輩計較是人大度,什麼陷害什麼亂臣,是一家人該說的話麼?還不給人賠禮去。”

那婦人一聽這話,臉色更難看了,漲得紫紅,謝氏那是拐著彎兒罵自個兒為老不尊、和小孩子計較,這話還說得冠冕堂皇、抓不出一絲錯來,婦人氣呼呼的看宜珈假惺惺地認錯,腮幫子鼓地更高了!

“我兒性子急,話中有得罪各位嫂姨的,還請大家別和她小孩子計較。”謝氏服了服身,接著說道,“不過她話卻沒說錯,符家一天沒定罪,長壽和平安便一天是忠烈之子,我這個外婆便保著他們一天!誰想動他們,先過我這一關。”

謝氏溫良半輩子,這一刻迸發出的霸氣卻讓人不由得記起她不折不扣的將門虎女身份,她環視四周,將門的氣勢生生壓下了這群女人,沈氏唬了一跳,吧唧吧唧嘴,還是低下了頭不敢言語。

“可這孩子他姓符不姓孟啊,憑什麼要我們養,要是他爹真反了,難不成還要我們給陪葬不成?”人堆裡忽然冒出一句,立馬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贊同。

老太太的鳳首柺杖敲在地上,她伸手向長壽和平安招了招,兩個孩子乖乖的走到她身旁,老太太慈祥地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腦袋,笑道,“像,和瓊兒真像!”

長壽許是被那群姑婆嚇著了,把頭往老太太懷裡埋去,老太太拄著柺杖抱著曾孫,靜靜環視四周,將那些所謂的親人的嘴臉一一看過,柺杖觸地發出脆響,“他們不姓孟,可他們的母親是我孟家女兒、骨肉至親,他們不配得孟家護佑,莫非將來你們的女兒孫女之血脈也不得入我孟氏門楣?”

眾人聞此言,臉色幾變。閔氏抱著外孫的手不由收緊,小婉兒有些難受,使勁掙扎,閔氏聽的心裡發顫,手上抱得更牢,小女孩兒“哇”地尖叫出聲,尖利的聲音迴盪在屋裡,令人側目。閔氏慘白了臉,不知所措的抱著婉兒,垂了頭再不敢言語,畢竟今日長壽和平安不得母族庇護,明日婉兒有所差池也是一樣的下場,唇亡齒寒,這道理她終是懂得。

老太太摟著長壽,看著平安,末了仰天嘆道,“罷了罷了,天底下多的是貪生怕死之徒、無情無義之輩,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啊!我孫兒不怕,孟家容不下你們,老婆子我總還是要護著瓊兒的骨血,不能叫孟家女兒在外頭寒了心!走,跟著曾外祖走,你們不姓孟,婆子我也不姓,我個老婆子養自己的曾外孫,看哪個還敢亂嚼舌頭!”

說罷,老太太拉著兩個孩子,吩咐了下人收拾行李就要往外頭走,閔氏和沈氏嚇得不輕,趕忙跪下來連聲央求。宜珈瞥了眼謝氏,但見她娘不動聲色,不發一言,只理了理鬢髮,快步上前扶住老太太一道兒往前走去。

宜珈心中有數,轉頭吩咐小丫鬟,“讓杭白將我梳妝檯第二格抽屜裡的八寶盒取出來,再簡單收拾幾件衣服一併帶來。”小丫鬟點點頭,一溜煙跑了出去。

說完,宜珈便小步追上前,跟在謝氏身後,左右孔氏和崔氏也都跟在婆母身後,三人相視一笑,頗有默契。閔氏和沈氏呆愣在地,想追上前去,卻又怕被趕回來丟人,半響沒個決斷。七姑娘宜珞欲要咬碎一腔銀牙,最後沒了轍。索性摔了帕子朝前殿跑去,找祖父、父親搬救兵去了。

一行女眷竟就這樣通行無阻地出了孟府後門,老太太屏退了一眾孟家女婢,只領了幾個主子上了侯在府外的馬車,車輪轆轆,兩輛馬車漸漸駛離,身後是那高聳巍峨的孟氏大宅。

——————————————我是很早就想大逃亡的分割線————————————

宜珈領著長壽和平安跟著老太太坐在第一輛馬車上,手裡拿著杭白剛送來的盛唐牡丹八寶盒。老太太眯著眼似在休憩,平安臉色凝重、悶悶地坐在一旁不聲不響,倒是平安年紀小,性子活潑,眼巴巴地看著宜珈手裡的盒子——好好看的匣子!

長壽虎頭虎腦地樣子十分可愛,宜珈抿嘴淺笑,露出兩個小酒窩,長壽見姨姨對他笑,便虎了膽子把手伸向八寶盒,啪嘰一聲扭開了盒子,之後張大了小嘴成了“o”字型。

平安看弟弟傻呵呵的表情,不由皺了眉,也湊過去看了一眼,立時也跟著一呆,不可置信的看向小姨。

宜珈笑嘻嘻,摸了摸長壽的圓腦袋開玩笑道,“出門在外豈能無傍身之物,放心,小姨足夠養你們個十年八載的。”

再看那盒子裡,金光四射的堆著一小摞金條金魚金疙瘩,底下放著厚厚一沓子銀票,看數額足有近千兩之多,小門小戶一輩子都吃不完,難怪倆孩子瞪大了眼睛。

長壽咽了口唾沫,二了吧唧的問宜珈,“姨姨偷東西,好多金子……”

話沒說完,就被宜珈一掌拍在頭頂,“胡說,這些都是姨姨自個兒存的賺的,小沒良心的,姨姨養你,你還懷疑我!”

長壽委屈地扁了嘴,自己揉腦袋,淚汪汪地看向宜珈,宜珈嘆了口氣,賣萌可恥……

老太太見幾個孩子這麼鬧騰,睜開了眼,就見宜珈領著兩個孩子做遊戲,心裡不由一動。三個嫡出的孫女裡,對於宜珈,老太太關注的最少,宜瓊和宜琬從小養在身邊,老太太自是更加親切,這個小孫女在她印象裡一直還是個黏著哥哥姐姐的孩子,如今卻已長成會保護外甥有擔當有想法的大人,心頭不禁百感交集,語氣也放軟了,“珈兒,你是孟家子孫,不該跟著我們出來的,對你的將來不好。”

宜珈有些驚訝,撓撓下巴,“瓊姐姐在外頭奮戰,她的孩子管我叫姨,我要是不管不顧任由他們流落在外,等大姐回來肯定就不認我了,便是普通人家也斷沒有讓孩子在外頭單過的道理。”她轉過身來,直對著老太太,“更何況長輩在外,小輩怎可不隨侍在旁?奶奶你可別趕我回去呀!”

老太太被她一句“奶奶”叫軟了心腸,慈祥地拉過她的手,“不回去,不回去,咱一家人好好的在一塊兒。”

祖孫倆拉進了距離,老太太也關心起宜珈來,指著那匣子金塊說道,“快收起來,自己的小金庫自己存著,奶奶可用不到你的嫁妝。不過話說回來,怎麼盡存了這麼些東西?”人家姑娘小姐的,滿匣子的首飾珠寶,怎麼她家這個就愛存俗氣的金條銀票呢?費解啊費解。

宜珈不好意思的搔搔腦袋瓜,上輩子小農思想作祟,經歷過通貨膨脹的孩子看啥都不如黃金保值……

馬車很快駛到了一個小院落,三進的宅子,位處城南小巷子裡,十分的幽靜,院子似是常有人打掃,很是乾淨整潔。

一行人下了馬車,一個穿戴整齊的中年婦人迎了出來,笑容滿面地朝老太太走去,“哎呦,這不是老夫人麼,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呀!”

老太太一番解釋,原來這宅子是老太太的父親當年給她置辦的嫁妝,幾十年過去了一直維持地井井有條,裡頭的奴僕也是老太太孃家的老人,牢靠可信。眼前這婦人便是內院管家,叫王嬸。

幾位女眷都分得了住所,院子較小,謝氏侍奉孟老太太住了主屋,孔氏和崔氏住在左側院,宜珈帶著兩個孩子留在右側院,眾人距離相近,方便照料。

宜珈帶著平安和長壽剛整理完了新屋,忽然窗戶處“噗啦”一聲,似是有東西撞了上來,宜珈就聽外頭王嬸驚呼,“呀,哪兒來的大鳥!”

宜珈一把推開窗戶一看,大白和小白盡然跟到這兒找她來了,剛才便是大白一猛子撞在窗上,想引起她的注意,小白高高的盤旋空中。大白看見宜珈,小眼睛一亮,撲稜著翅膀站在窗臺上,傲嬌的抬起小腦袋,響亮地鳴叫起來。

宜珈一樂,笑道,“平時大魚大肉的可算沒白喂啊,知道跟著來找我!”

大白視線向下45°瞅瞅她,像是鄙視似的。

宜珈看著大白,不由想到遠在邊關的袁叢驍,心頭一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陷入困境……宜珈發著呆,大白見她傻傻的站著,膽向惡邊生,一爪子往宜珈腦袋上爪去,我怎麼會有這個呆個瓜主子呢?

宜珈被它一抓,弄亂了髮釵,一巴掌拍向大白,隨後理了理頭髮,順手摸到一直插在髮間的銀魚簪子,這簪子是袁叢驍在她生日時送的……

宜珈緊緊握著簪子,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書桌旁,拿起筆蘸了墨汁寫了幾筆,隨後從小匣子裡拿出一沓銀票,分出一半,同簡訊一道壓緊卷成粗粗的一個圓筒,喚來大白將簪子和圓筒一道綁在大白細細的腿上,威脅道,“儘快送給你前主子,遲了我就把小白嫁到山溝裡去,連著你的孩子,讓你們骨肉分離,一輩子見不上一面!”

宜珈惡狠狠地威脅,大白一個激動,怒瞪她,一人一鳥僵持半響,終於以大白垂頭喪氣的火速飛離告終。宜珈看著在屋裡巡視一圈的小白有些無語,這丫頭是缺心眼還是二愣子,自個兒拿著她把她相公賣了,她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孕期的鳥好奇怪呀麼好奇怪。

千里之外,袁叢驍和符紀霖兩人躲在邊城黃土城裡,風沙漫天,黃土嗆人,矮矮的土屋成了他們的避難所,袁叢驍眯著眼睛時刻注意著屋外的動靜,屋裡頭符紀霖一手捂著傷口,殷紅的鮮血不住從他的指縫間流出。

袁叢驍見屋外暫時無人,便躲進屋裡,扯了衣角的布料,用力撕碎,繞著符紀霖的胸膛綁了幾圈,替他止血。符紀霖皺起眉頭,卻一聲不吭,唯手指緊緊蜷縮,抓著地上的黃土,細沙混合著指間的血液,凝成褐色塊狀。

“大哥,我探查過了,外頭暫時安全。”袁叢驍替他包紮完,坐在一旁,用袖管擦了擦臉,一張俊臉上留下了一條條泥印,整個人略顯疲倦,眼角犯上了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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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紀霖有些內疚,“都是大哥連累了你,若非要救我,你大可獨自逃脫求救……”他受奸人偷襲,胸口中了一刀,若不是袁叢驍及時相救,怕此刻已是黃泉路上的又一孤魂了。

袁叢驍大大列列的一笑,“大哥你說的什麼話,我們兄弟二人同生共死,如果就我一人回去了,宜珈那臭丫頭還不扒了我的皮不可?我可不敢!再說了,我還等著大哥你替我說說好話,好早點把這小辣椒扛回家去呢!”

聽到這話,符紀霖臉上也露出了絲絲笑意,“那我可得好好和你嫂子說道說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袁叢驍笑開了懷,難得符元帥也說笑話啊!

他抬頭望向遠方,視線跨過那漫天的黃沙,霧沉沉的天空,他還想再看看那個臭丫頭,還想吃她煮的面,他還想帶她去見他孃親,那丫頭一定能得他娘的歡心,他還想帶著她走遍山川田野,吃遍五湖四海,他還想……很多很多,所以他一定要活下去!

———————————————————大結局下——————————————————

午後,陽光暖融,宅子中庭有棵百年榕樹,虯枝蒼勁、枝繁葉茂,華蓋層疊留出好大一片納涼佳所。宜珈領著長壽和平安� �半躺在樹下的榻椅上,光斑透過樹影暈灑在地上,映在人兒臉上,難得一副平和安樂之景。

塌旁放了只矮幾,上頭擺了一盆玫瑰葡萄,色澤豔麗、果實飽滿,偶爾有幾隻還沾著水珠,在陽光之下顯得晶瑩剔透。宜珈伸手拿了一隻,去了皮,餵給身旁的長壽吃,小長壽期期艾艾地啃了葡萄,囫圇吞棗嚼了嚼,雙手捧著腮幫子,又唉聲嘆氣起來。

“哎——”宜珈數了數,第二十八嘆,她忍不住敲敲他的小腦袋,“小小年紀嘆什麼氣,仔細未老先衰!”

長壽扁了嘴,委委屈屈地看了眼宜珈,低沉了嗓子憋出一句,“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噗嗤,”宜珈一聽樂得笑出了聲,摸著他頭頂的旋兒打趣兒,“那豈不是把你自個兒也說進去了,怎麼忽然就生出這種心思了。”

長壽看看哥哥平安,鼓起腮幫子,氣呼呼地說道,“這麼些日子了,曾外公都沒來看過我們,小舅舅也沒個聲響……他們都說,都說爹爹不要我們了,舅舅外公也不要我們了,我和哥哥是沒人要的拖油瓶……”

“長壽,不準胡說!”平安朝弟弟一瞪眼睛,長壽嚇得往後一縮,撇撇嘴不敢再說了。

“這話是打哪兒傳來的?”宜珈話音裡透出怒意,她們都遠遠地躲開了,竟還逃不過這些閒言碎語、明槍暗箭,不過區區兩個無辜稚童,何苦如此趕盡殺絕?

宜珈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怒火,看看兩個孩子,長壽眼淚汪汪,平安垂首靜靜坐著,小小的身影露出落寞,卻又隱隱有幾分堅毅。宜珈心頭一突,沒由來得覺得有些不妥,柔了音色寬慰起兩個孩子,“長壽和平安怎麼會沒人要呢,這兒一大家子人多疼你們,可別聽人嚼幾句舌根就胡思亂想,知道麼?”

長壽點點頭,抿著小嘴小心翼翼地看平安,平安經歷了一系列的變故,一夜長大,小大人似的抬頭望宜珈,雙手抱拳向她一拜,“小姨的大恩大德平安牢記在心,將來若有用得上平安之處,平安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平安拱手垂拜,長壽懵懵懂懂地也跟在哥哥後頭向宜珈拜了一拜,宜珈心中的不安感愈盛,目光緊緊盯著平安和長壽離去的身影,轉頭吩咐起杭白,“派個人照看著些,我覺得這孩子可能起了傻念頭……”

杭白點點頭,轉身往廊下走去,時值多事之秋,一夜成長的又何止平安少爺一個,六小姐自己或許未發現,可杭白卻敏銳的察覺到,往昔嬌憨天真的小姐那讓人懷念的、沒心沒肺的笑容消失了良久,宜珈舉止言行間漸漸有了太太的風範,算賬管家有模有樣,處事冷靜大氣,已然是個合格的世家小姐,可杭白心裡卻更喜歡小時候那個愛撒嬌愛無賴的小姑娘,那燦爛的笑容能讓人打心眼裡跟著一道快活起來!嘆了口氣,杭白收起思緒,沿著抄手遊廊快步離去……

是夜,月明星稀,淡淡的月光瀉了一地。

右側院的小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厚重的簾布被輕輕挑起,一個細小的身影賊頭賊腦的朝屋外望了望,隨後招招手,又一個更小的身影從屋裡蹦出來,背上揹著老大的包袱,兩個人手拉著手,踮起腳尖往垂花拱門挪去。

平安牽著長壽跨過垂花門,沿著幽僻地小徑往宅子後頭走去,這些天平安自個兒悄悄地摸索,對這院子十分熟稔,熟門熟路便拐到了院子盡頭,兩扇木門構成的後門隱約可見,平安手心有些溼熱,攥緊弟弟的手往前頭走去。

“這麼晚了還不歇息,你也來這兒賞月麼?”聲音悅耳動聽,熟悉得令平安一震。

抬眼望去,只見清冷的月輝下,窈窕的身影單薄纖細,宜珈靜靜看著兩個孩子,平安小臉像煮熟了的瞎子,耳朵根也紅透了,低著頭咬緊牙根一句話也說不出。

長壽望望宜珈又看看哥哥,往前走了幾步,張開雙臂用小身軀把長安擋在身後,“姨姨你不要怪哥哥,是長壽不好,長壽想出去玩,才磨著哥哥帶我出去的……”長壽越說越沒底氣,聲音漸輕,雙手卻一直護著平安不肯放下。

“不,是我,是我不自量力想帶著長壽離開,長壽沒有錯,六姨你想罰就罰我吧!”平安抬起頭,目光如炬地看著宜珈,一臉大無畏的表情萬分悲壯。

宜珈心裡頭直嘆氣,兩個臭小子同仇敵愾,好像她是敵人一般。

“行了,下不為例!”宜珈搖搖頭,使了兩個婢子將孩子們帶回去休息,自個兒往正屋去和謝氏打招呼,宜珈邊走邊踢石子,“果然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鬧離家的外甥,失蹤的親爹和四哥,沒義氣的祖父和六哥,出走的外祖,跟著別人跑了的師兄,下落不明的袁叢驍,這幫男人就沒一個省心的!

——————————平安和長壽第二天被教育的分割線——————————————

“小姐,小姐,大事兒!大事兒啊!”紫薇提著裙子,沿著遊廊一路小跑,自打從孟府搬來,婢子們沒了重重規矩的束縛,愈加歡快起來,謝氏念著跟來的都是忠心耿耿的奴僕,也就睜只眼閉只眼,由著她們去了。

宜珈正在屋裡教平安和長壽習字,遠遠聽見紫薇的聲音,一臉黑線地放下筆,淨了手往屋外走去,待紫薇跑到門旁靠著門直喘氣,才淡定地問道,“出什麼事兒了你這麼咋呼,萬一小白被你嚇的早產了可怎麼辦,大白不得找你拼命啊!”

窗稜邊上站著梳理羽毛的小白一個哆嗦,伸出翅膀小心翼翼地護著鼓起的小肚子,瞪大了小眼睛怒視六姑娘,宜珈你個烏鴉嘴,可別咒我,不然我喊我家大白跟你同歸於盡!

紫薇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半扶著門框,“什麼時候了您還貧呢,老爺和四爺都到門口了,太太喊您換了衣服去前廳候著呢!”

宜珈大腦瞬間當機,直到兩個孩子從屋裡溜出來,不住扯她的衣角,宜珈才闔上掉下來的下巴,磕磕巴巴的問道,“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說錯了,誰回來了?我爹和四哥?他們怎麼沒個聲響忽然就回來了?其實是你聽錯了吧,來的是祖父和六哥吧?”

宜珈羅裡吧嗦說了一堆,長壽在一旁早就急了,拉著宜珈的衣角央求道,“姨姨,我們去看嘛,去看嘛!”

宜珈回過神來,匆匆換了衣服帶著兩個孩子往正屋走去,正院與側院離得十分近,在遊廊上宜珈就聽見了屋裡頭傳來的陣陣哭聲。

跨過門欄,宜珈驚奇地發現,來的可不止是她老爹和四哥,孟老爺子和聞諍也在屋裡杵著,孟家嫡系俱全,老太太正摟著兒子和孫子哭成一團,謝氏時不時拿著帕子擦擦眼角,幾個媳婦跟著一道哭聲大作,宜珈眨巴眨巴眼睛,沉了嗓音給一眾長輩請安。

“珈兒也來啦,快讓阿爹瞧瞧,”孟二爺摟過宜珈,仔細地上下打量起來,眼神裡流露出的慈愛叫宜珈好不習慣,“恩,高了,瘦了,出落得有大姑娘的摸樣了!”

二爺轉過頭看向謝氏,“都是純娘你教養得好啊,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話畢,二爺竟拱手朝謝氏拜了一拜。

謝氏大驚,忙攔住二爺,擦乾眼淚笑道,“這是哪兒的話,珈兒也是我的孩子不是。這孩子機靈著呢,好些日子我身子不適,都是她幫著打理家事,她啊,能幹著呢。”擔驚受怕了這麼些日子,謝氏對丈夫也軟了心腸,藉著對女兒的自賣自誇下了臺階。

二爺心知肚明,伸手握住謝氏的雙手,眼裡滿是感激和歉疚,倒叫謝氏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子,想抽出手卻讓二爺抓得更緊,不由羞紅了臉頰。

老夫老妻,兒孫滿堂了,還這般膩歪,多丟人啊!謝氏似嗔非嗔地瞪了二爺一眼。

怕什麼,經歷過生死關頭的考驗才知糟糠之妻的重要,沒你派來的探子救助,我和聞謹怕可就回不來了,讓你憂心了這麼多時日,都是為夫的不是。捏捏手怎麼了,哪個不孝子孫敢說?二爺含情脈脈地看著謝氏,愛心滿滿。

宜珈一陣惡寒,聞諍悄悄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受不了了,誰來阻止他們!

“阿咳,”聞謹清了清嗓子,將目光也放到宜珈身上,嗓音溫柔,“多日不見,六妹竟也長大成人能獨當一面了,四哥未能替你過及笄之禮,甚是遺憾吶。”

宜珈看著聞謹,半年多在外生活的淬鍊和磨練,聞謹的一雙眼中已有了滄桑之感,整個人也更為沉靜穩重,彼時的意氣書生恍如隔世。宜珈笑道,“四哥言重了,宜珈只願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

聞謹深深看向妹妹的雙眸,明眸清澈無垢,燦爛如華,不由點頭笑道,“小妹所言極是。”

老太太收了眼淚,哽咽道,“好了,一切都過去了,我們一家重逢,那是天賜的緣分,過了這道坎,我們孟家定會越來越好!”說罷又指著老太爺罵道,“你這老家夥,如今兒子孫子也回來了,別遮遮掩掩的了,把事情給我意燎宄耍屠狹壞藍礁魴〉娜細齟恚蝗煥掀拋遊掖畔備舅鎰泳馱謖舛耍換厝チ耍

老太爺被罵得老臉一紅,使眼色給老太太,底下子子孫孫都在呢,好歹給點面子啊!

老太太眉頭倒豎,面子能當飯吃啊,老孃忍了你五十年,今天還就跟你扛上了,你說不說,認不認錯!

底下一群孩子集體低頭裝看不見,心裡百爪撓心,大家長認錯啊,千載難逢好想看啊!可是看了會不會被報復啊?好糾結,算了,今天大團圓,百無禁忌,大膽地看啊!於是一雙雙眼睛賊亮賊亮地盯向老太爺,看得老太爺咕咚一口咽下去好大一口口水,天啦,他怎麼生了這麼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不肖子孫!

宜珈恨不得找個錄音機出來錄下這劃時代地一幕,耳朵豎得尖尖,眼睛瞪得溜圓。

“咳咳,”大家長清嗓,“在座的都是我孟家嫡系子孫,我接下去說的話你們給我記在心裡,爛在骨頭裡,一句都不能說出去!”

三對夫妻一個丫頭外加兩個小屁孩,一群共六個姓孟的齊齊點頭,老太太不耐煩地又瞪了老孟一眼,快說重點!

“咳,”老孟覺得自己再咳都快把肺給咳出來了,“大皇子為人輕佻,易受挑唆,做出不當之事,致使我兒與聞謹屢陷危難,實非我大乾之幸也。”

老爺子摸著鬍鬚,觀察著一群猴孫,二爺和聞謹低下頭,臉色凝重,想來回憶起過去一段日子的艱辛歲月;謝氏面色難堪,孔氏擔憂之情溢於言表;聞諍和崔氏面露不忿,想來是為父親兄長打抱不平;倒是宜珈神色耐人尋味,一臉高深莫測狀。

宜珈不知道老爺子正興致勃勃地打量自己,這姑娘心裡正被百萬頭草泥馬蹂躪。大皇子這個廢柴,想篡位也得有兩把刷子,這個廢柴腦子裡想什麼怕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不韜光養晦低調做人居然還敢跳出來刁難她爹爹兄長,把整個孟家攪和進去,宜珈生啃了他的心都有了!心裡自動跳出唐宋元明清廢太子三百招,更何況這丫還不是太子,不過區區一個郡王!宜珈掰著手指在算,一會散會了拿哪套教材給祖父和阿爹作參考呢?

老爺子專注地看著宜珈,老太太不滿了,你個老頭子健忘症又犯了啊,讓我們等你等到啥時候去啊?老太太狠狠跺了老爺子一腳,老爺子猛地一口深呼吸,這才沒驚呼出聲。

老婆子你幹什麼!老太爺吹胡子瞪眼睛。

平安和長壽他們爹孃的事兒你還沒交代清楚呢,休想門混過關!老太太今天威嚴十足,一點不怕老太爺。謝氏似笑非笑地瞅瞅二爺,二爺腦門一頭冷汗,還是他媳婦溫柔……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老爺子一不小心成了真咳,喝了聞謹急急端過的一整杯茶才靜了下來,“據探子回報,七皇子裡通外國,勾結了西域諸國,妄圖刺殺鎮南將軍,破城入關,一路南下,劃黃河為界,割讓我大乾半壁江山以換得七皇子登基。可惜,此毒計為袁叢驍識破,紀霖同叢驍一道逃脫,如今下落不明,因而七皇子倒打一耙,無限紀霖叛國之罪。”

老爺子雙眸盯著平安和長壽兩個孩子,平安早已淚流滿面,雙手緊握成拳,牙關咬得嘎嘣直響;長壽眼裡也蓄滿了淚水,抽抽嗒嗒地問道,“孃親,孃親呢,我要孃親。”

老太太心頭酸楚,抱了長壽入懷,平安倔強地站在一旁,淚水大顆大顆砸在地上,猩紅地毛毯上開出一朵朵暗色花朵。謝氏和孔氏轉頭不忍相視,宜珈摟過平安,心裡怒氣沖天,這一個兩個皇子都跟孟家有仇啊,專挑姓孟的下手!不整死你們我這輩子就白活了!

老爺子搔了搔頭,見氣氛如此悲壯,尷尬地開口,“瓊兒沒事兒,她就是被軟禁了,暫時安全。”

長壽掙扎著從老太太的懷裡探出腦袋來,水汪汪地大眼睛盯著老太爺,“我娘真的沒事嘛?我爹也會沒事的吧?太外公,我們一家都會沒事的對嗎?”

宜珈大口氣許諾,“沒事兒,有祖父在,姐姐和姐夫還有袁家哥哥都會平平安安地回來的!祖父保證的!”

老太爺嘴角一抽,這死丫頭,誰保證啦!

老太太斜睨一眼,你說什麼?不保證瓊兒和她外孫女婿的安全,老婆子我就讓你在孟家大宅裡做個活鰥夫!

宜珈笑得奸詐,不平安找你!

謝氏心思轉得飛快,這丫頭,姐姐和姐夫也就算了,沒事兒帶上袁家那傻小子幹什麼,難道……想著想著,她看宜珈的眼神也變了,論家世論人品,這袁家小子倒也排的上號,況且人家還救了自家女婿,這人情債最難還了,難道要拿小女兒抵?不行不行,他住的也太遠啦,珈兒要乖乖待在她身邊才好……

謝氏的算盤一秒鐘幾百響,快的誰都跟不上,二爺瞅瞅老婆的神色,得,又想過頭了!

聞諍嘴角抽搐,得,妹紙胳膊肘往外拐了,他辛辛苦苦養大的妹紙啊……

——————————————宜珈是個笨丫頭的分割線——————————————

宜珈信心滿懷地向老爹和祖父傳授了廢太子倒王爺一百招,換來的卻是她爹和爺爺的齊齊鄙視,老爺子語重心長地罵她,“姑娘家邪門歪道會這麼多,將來嫁出去還不得把人家里弄得人仰馬翻、雞犬不寧啊?回去面壁思過去!”待宜珈一臉沮喪才給揭秘,“聖上心中有數,無需你我多加手段!”你當皇帝真是白當的啊,兩個兒子要謀反還不知道,哪能穩坐皇位幾十年,早被人啃成大餅了!

乘興而來,悻悻而去,這大概就是宜珈現在的心情。

宜珈慢慢悠悠晃回屋子,只見杭白臉色詭異地在屋裡等她,“杭白你怎麼啦,臉色這麼難看,吃壞肚子啦?”心情放鬆了的宜珈,樂呵地取笑起杭白。

杭白努努嘴,“小姐你的信,元家少爺,唔,孫家姑爺給你的。”

心情指數立馬下滑,宜珈接了信,拆開信件,信紙是千金難買的薛濤紙,墨是上好的灑金徽墨,兩樣都是讀書人的摯愛,宜珈酸溜溜地想,看來元師兄的生活過得挺瀟灑。

然而信裡卻渾然不是那麼回事,宜珈看信看的心情複雜,元微之不知從何得知了父親和岳父兩人襄助七皇子謀得皇位一事,幾經思量,不忍英雄蒙塵、血灑邊關,故而決心大義滅親,向老皇帝告發此事,心知此去難有機會再相見,故此寫信與宜珈道別,唯望宜珈太平康樂一生。

宜珈不知元微之此舉是否有那麼一絲是為了她,哪怕兩人早已沒了往來,可畢竟師兄與她相處多載,眼見他前去赴死,宜珈心裡充滿了惋惜,拿著信前去請祖父想法子。

老太爺看了信件也是好一通感嘆,元尚書心裡九拐十八彎,怎麼就生了這麼個心思通透的忠良子孫,可惜啊,實在是可惜。

宜珈不管這麼多,死纏著老爺子救師兄的性命,老爺子捋捋鬍鬚,裝高深,宜珈氣得差點沒揪光老爺子的鬍鬚,老太爺這才顫顫巍巍地開口,“小元應當無事,聖上仁善,必不會為難於他。”就怕他自己不放過自己,老爺子吞下了後半句話。

宜珈拍拍手,高興了,扔下她爺爺回屋去了,如今一家人藉著名頭都住在這小宅子裡,關係倒是密切了許多,宜珈待兩位老人也像是平凡人家的爺爺奶奶,兩個老人覺得格外新奇也格外親切,平日裡正經威嚴的孟家當家,如今也成了個溺愛孫子孫女的老爺子和老太太。

果不出孟老太爺所料,幾日後,元微之上書聖上,控訴父親元尚書與岳父孫國舅三大罪,老皇帝震怒,下令徹查,順藤摸瓜,牽出了大皇子的忤逆案,七皇子的謀反案,唯三皇子衷心耿耿,被派去解救鎮南將軍符紀霖,坐鎮邊疆驅敵御國。老皇帝圈了兩個兒子,拍死了一群蹦q的臣子,下一任boss之位已定,眾臣收心,不再活動,三皇子吃了定心丸,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退敵,保護自個兒的土地和百姓。

宜珈從老太爺那兒打聽到,元尚書和孫國舅謀反坐實,抓去砍頭,查抄家產,沒收財資,家屬女眷貶為平民不予追究。元微之卻如掉入大海的石頭,再沒了下落,宜珈心中喟嘆,世事無常,波雲詭譎,但願元師兄安泰康健。

一系列的動盪之後,三皇子順利剷除餘黨,符紀霖也在袁叢驍的幫助下重掌帥印,更令人吃驚的是失蹤多日的平鎏侯老侯爺和夫人寶刀未老,在鎮南將軍失蹤之際穩定軍心,指揮得當,這才沒叫敵軍有機可趁,亂我大乾國運。

皇帝得知後大加讚賞,不緊恢復了謝侯爺的爵位,大筆一揮,賞金萬兩,加封一等鎮國公,老侯爺照單全退,只求聖上免了養子謝宴流徙之罪,送回侯府看管。皇帝將心比心,看看自己兩個不爭氣的兒子,再想想膝下淒涼的謝侯爺,一陣感嘆後也就允了,順手把封賞送給他女兒一家,謝氏得封一品夫人,聞謹和聞諍奉旨入朝為官,宜瓊和宜珈則破例得封正四品郡君,享食邑俸祿,宜珈上輩子夢寐以求的公務員職位終於在這輩子實現了,也令她哭笑不得。

戰事告一段落後,宜瓊千里迢迢回京探親,空手而來,領著兩個娃兒歸去,羞紅的俏臉和微凸的小腹宣告著另一個生命的孕育,謝氏和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

京郊相國寺寄來的平安箋上是熟悉的楷體字:吾得安寧,勿念,祝好。宜珈摩挲著略顯粗糙的信紙,卻知他必是安好。

所有人似乎都得到了完滿的結局,唯有袁叢驍遲遲沒有下落,宜珈已跟著父母回了孟家老宅,每天她都會下廚做一碗熱騰騰的麵條,香噴噴的蔥花面逐漸轉涼,心情也漸漸沉重。

小白約莫著這兩天就要生了,為何大白還沒回來,他也還未歸來?

她知道所有人的訊息,卻惟獨不知道他的,心中波瀾四起,焦慮叢生。

謝氏看著她搖頭,孔氏和崔氏掩嘴輕笑,宜珈心頭愈加煩躁,再不回來,我就把小白烤了吃!小白一個哆嗦,臭丫頭眼神真可怕,為了小小白,她是不是該先下手為強,啃死她?

時光交錯,又是三個月的時間,很快便到了宜珈的十六歲生日,袁叢驍還是沒有半點訊息,宜珈快抓狂了,想了三套方案準備離家出走,都在謝氏的高壓下流產,最後一次騎著紅棗都快跑出京城大門了,愣是讓飛馳而來的聞諍抓回了府,耳提面命被謝氏嘮叨了大半個月,氣得老太太差點沒暈過去。屢敗屢戰作為我國名言,又思春的姑娘你擋也擋不住,這不,宜珈的第四次逃跑計劃正在實行中……

充分吸取了前三次的教訓,宜珈這會兒秉著低調低調再低調的原則,悄悄的走,打槍的不要,乘著生辰之便,甩開一大群丫鬟,悄悄溜到宅子後門,連紅棗都撇下了,背了個小包袱輕裝出門,一溜煙就熟門熟路地跑出了孟宅。

第一步成功,第二步,南城門!上次抓住的地方便是南城,根據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一定不會想到我會再次從南門走!宜珈信心滿滿的往南城走去,半個時辰後,雙腿發軟的宜珈走到了城門口,眼看那高牆紅磚盡在眼前,宜珈心中萬千感慨啊,終於見到你了,城牆!

“孟宜珈,你要去哪兒?”平地起驚雷,宜珈嚇得跳了起來。

“我不回去,堅決不回去,我要去找他!”宜珈使了吃奶的勁兒往城門口跑,我就不信了,小小一道城牆能攔住我孟家第六十二代子孫孟宜珈四次!

“呀!”一匹熟悉的駿馬擋在宜珈面前,宜珈這才抬頭看去,眼前的馬竟是如此熟悉!這不是傲嬌的驚雷嘛!

“你,你,你……”宜珈結巴了半天沒說出話來,你不是應該在邊關等著我去救你麼袁叢驍!

袁叢驍眉梢一挑,笑問,“你你你,你什麼你,說,你要去哪兒,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上下一打量,瞧著不對勁,“嘖嘖,看樣子,還是偷跑的啊!”

宜珈不甘落後,反問,“你怎麼半年都沒訊息,被敵軍追得躲到哪兒去了啊?”

袁叢驍冷哼一聲,“笑話,我能躲誰,還不是某人想見外祖想瘋了,我又恰好答應了她,沒法子,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只能帶了人回來,誰知她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哼!”

宜珈眼睛一亮,也不計較袁叢驍的話,拉著袁叢驍的衣角,眼睛晶晶亮,小摸樣好看的令袁叢驍的耳朵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說,你這幅打扮要找誰去?”袁叢驍耿耿於懷,他不在的時候誰敢勾搭六姑娘,剁爪子,喂大白!

宜珈也不扭捏,本來咱就是現代來的姑娘,表個白算什麼,“當然找你去啊,你可帶著我外祖呢,要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

袁叢驍滿意了,舒爽了,嘴角彎彎,“你外祖重要還是我更重要?”

得,經典問題男生版,我和你媽媽掉到水裡你救誰變成了我和你外祖誰更重要,宜珈忍了又忍,誰叫人外祖在他手裡,忍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口,換了問題問他,“你到底看中我什麼?世家姑娘多的是,人品好模樣佳的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今天咱索性來俗的,都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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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你還有些自知之明啊,”袁叢驍笑得眼如彎月,“唔,我想想,你也就算個清秀佳人,脾氣也壞,字雖好,可也就算個小情趣,對了,倒是可以模仿其他人的字跡,戰場上騙騙西域那群傻子!”

宜珈越聽越氣,丟開淑女的面子吼他,“袁叢驍!”

“哎,我在,”袁叢驍皮厚得很。

“你!”宜珈氣呼呼地瞪著他。

“你什麼,啊,你還欠我一碗面,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可記得去年你說過要再給我做碗麵吃的。”袁叢驍笑眯眯的看著宜珈,“我可等了足足有一年呢。”

宜珈終究是沒了脾氣,轉過身子往回走,“想吃就跟上吧,我孟宜珈說話算話。”

袁叢驍咧了咧嘴,拍拍驚雷的腦袋,“走,你也想紅棗了吧。”

驚雷嗤之以鼻,哼,誰想那匹小呆馬。

“對了,大白呢?”

“哦,去看它媳婦了吧。”

……

……

“老頭子,珈兒這臭丫頭是不是把我們給忘了啊?”

“額,女生外嚮啊,這個笨丫頭,還沒見著人呢就被袁家小子騙走了,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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