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第九十二章 天破壤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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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天破壤碎】(下)

——終場五:平和島靜雄——

長久以來,說不上是從何時開始,平和島靜雄的內心就非常緩慢地滋生出一種無力而又細密的焦灼感。這種滋生緩慢得令他經常忘了他從未擺脫它的事實,並且很遺憾的,和臨也打上一架並不能使之減輕。

他便明白,焦灼並非由折原臨也而生。

電話響了——來自於幾小時前在賽爾提那裡剛見到的代田千繪。一個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的人。

平和島靜雄是真的,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從她那個戴眼鏡的朋友和編輯朋友死掉開始,她就變得有些不對勁兒了。靜雄知道這件事對她的打擊有多嚴重,可她不對勁兒的程度遠遠超過想象。

更要命的是,他極其不擅長安慰別人。

更更要命的是,代田千繪與他說的話,讓他最終毫無疑問地確信,她是真的精神上出了問題,已經不是他所認識的代田千繪了。

她說:

“平和島先生,我有一道命令。”

“什麼?”

“被代田家收購的,東京都豐島區池袋綜合商務大廈頂層,電話交友業務收費公司職員,平和島靜雄。我以代田家的家主,”

——熟悉的稱呼。

“你的老闆,”

——熟悉的聲音。

“以及債權人的身份命令你,”

——熟悉的說辭。

“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殺掉我的叔叔,代田照喜名。”

——不再熟悉的語氣。

平和島靜雄心中一嘆,為什麼,千繪。

他把代田千繪奉為神明,發誓只要是千繪的願望他都拼上一切去完成。他知道千繪並不是完全的善良,明白自己無法體會千繪的恨意,卻從未想過她會去主動加害於人。

而他一瞬間的猶豫,被千繪捕捉並放大:“你不願意嗎。”“等一下……”“那我自己動手。”“你冷靜點,首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電話那頭傳來少女乾巴巴的大笑聲。

“我居然會被平和島靜雄說‘冷靜’。真是太諷刺了。”

“我不會做的!”靜雄斬釘截鐵,喝斷了千繪的嘲諷。“如果你是代田千繪的話,如果……至少你還是我認識的代田千繪的話,是不會逼我使用暴力的!!”

男人一向不善言辭,因而無法準確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是有一點很明確:“要陪著我控制這股力量,直到完全戰勝它!這話是你說的,我也接受了。我絕不違背這個約定,你再說一句小心我宰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笑得更歡了。

“我一直就是代田千繪呀。”她揚起尾音,露出快樂的音調。“——只不過你,從來,沒有認識過我。”

無力而又細密的焦灼感再次席捲,平和島靜雄恍然大悟。

存在於代田千繪身上越來越強烈的不協調感,終於被他察覺。或者說,她無意再隱藏了。

“該怎麼說呢?”她頓了頓,“因為平和島先生十分的善良和溫柔,我總是想著,不能讓平和島先生發覺呀,不能讓他看見這個醜陋的,深存著恨意的自己呀。平和島先生,我想要做個好孩子的呀……可是為什麼

代田家不給我機會,為什麼明明是我的親人反而要一次又一次地逼迫我?最後我領悟到,這個姓氏的人都受到了詛咒,代田家根本就不該存在!”

“方才電視上播了新聞,代田家宅子著了火,所有分家和宗家的人都在死亡者名單上。將所有人聚集起來殺死,並且唯一逃過一劫的,只有照喜名。

我不是想復仇,復仇了又給誰看呢。只是既然要死,代田這家人乾脆就一個不留統統去死好了!”

平和島靜雄從未聽過千繪如此恐怖的發言,也根本想象不到電話那頭的千繪是怎樣的表情。顯然他很不習慣,但代田千繪身上的不協調以及帶給靜雄的焦灼感終於被打破之後,一切反而合情合理。

——啊啊,你好啊代田千繪,原來過了大半年,到今天我才真正地認識了你。

靜雄苦笑著。

可是怎麼辦呢,既然我今天才認識你,過去與我約定的少女便不是你了吧,那麼首先,我沒有必要為你殺人,第二,我不能再讓你錯下去了。

——千繪,不要再錯下去了。

“對不起啊。我從來沒有認識過你,所以殺掉照喜名什麼的,就算命令我我也……”

“哦,好一出事不關己。但我說過的吧,你不願意我就自己動手,平和島先生以為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

“那看來你果然是不認識我。”千繪不緊不慢,“為了不讓你事不關己,我就說說和平和島先生有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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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折原臨也。”

靜雄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我有些忘記是什麼時候因為什麼原因,總之我和折原臨也是結了仇。在北海道的醫院裡,他來探病,對我說了一切。幸的老公松尾誠,和神澤先生曾是戀人,這件事是折原臨也捅給她的。幸因此暴走,殺了松尾

,神澤,因找我闖進我家殺了爸爸。小林殺了幸,我被人從北海道的懸崖上丟下去,掉進海里的時候一切都連在一起了,我隱約猜到背後搞鬼的是折原臨也,於是在海里溺殺了舞流,將九琉璃五馬分屍。”

千繪簡潔地敘述著長長的故事,這段故事峰迴路轉,鮮血淋漓,卻是簡單明瞭的真相。

——是平和島靜雄從來不知道,也沒想過的“真實”。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對舊的,或是新的代田千繪的瞭解,太少太少。

“折原臨也知不知道是我殺了他的妹妹呢,我想他是知道的。他知道,卻沒有證據,便是最大的痛苦。”千繪的聲音,忽然變得非常遙遠,“好了,現在你還以為我殺不了照喜名嗎。”

“等一下!等一下……等等……”

由於真相的衝擊,靜雄拼命地穩住自己的身體,可還是沒撐住,撞在街邊的拐角。堅實的混凝土猛地騰起硝煙。

“你不可能殺掉舞流和九琉璃的!”

他竭力否認著,“在深海裡誰都沒有那種體力和肺活量……”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因為千繪的師傅說過。

【——簡直就像是,上輩子是美人魚轉世一般,生著誰也看不見的鰓來呼吸。】

於是一切真相大白。平和島靜雄,再也沒有否決的根據。

“若說殺了照喜名,我本可以不必拜託你的,但現在我有更加重要的一件事要做。”千繪終於想要結束談話,“這件事遠比殺掉照喜名重要。”

——比殺照喜名還重要!?

“如果平和島先生做不到的話,我會連岸谷醫生,連賽爾提小姐,連門田渡草遊馬崎狩澤,連羽島先生一起殺掉——賽爾提小姐殺不掉?只要岸谷醫生死掉,易如反掌。平和島先生那麼乾淨的一個人,卻被我威脅

幹殺人的勾當,需要我道歉嗎?那我先提前說句好了,對不起啊。”

“你真是……瘋了……”

靜雄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而隨著這句結論,電話被無端結束通話了。

突然,平和島靜雄意識到了她要做的“重要的事”是什麼。

——她要去殺了罪魁禍首的臨也!當然了,照喜名什麼的根本就不重要,一切都是因臨也而起,她當然是想做一了結!

而最想殺了臨也的平和島靜雄,卻第一時間地冒出“絕對不能殺了臨也”的念頭。

代田千繪本可以威脅他將臨也和照喜名都殺掉,然而卻沒有,難道說已經瘋了的人,還在顧忌著他的心情嗎!

平和島靜雄最討厭折原臨也,然而若是非要用鮮血弄髒雙手不可,他最不願意沾到的就是折原臨也的血。這是一種奇怪而矛盾的感情,臨也把它形容為犬猿之仲,而靜雄想不出更好的詞。好吧,我們把它形容為,

惺惺相惜。

如果這世上沒有折原臨也,平和島靜雄的人生仍然會沉浸在暴力帶來的痛苦中,但卻再也沒有人引起一連串的事件,教他學會剋制力量,戰勝憤怒,以至於學著愛人與被愛。

如果這世上沒有折原臨也,平和島靜雄便再也遇不到代田千繪,也不會經歷這麼多愛意帶來的欣喜,歡樂,痛苦與悲傷,更不會與人約定什麼餘生,承受著約定帶來的痛苦。

因此現在該做的事情,絕不是殺了照喜名。

——而是找到臨也。

上一次見到折原臨也,是在兩天前。

在那之後,平和島靜雄再也沒有見過他。

靜雄以為或許是臨也失去妹妹心情抑鬱,不願出門也情有可原。當然,就算兩天沒見,靜雄也不會特地想找他見上一見的。

然而,此刻他卻主動地找上門來,不費吹灰之力地開了臨也公寓的大門。

裡面根本沒有最近住過的跡象。靜雄咬牙跑出公寓,衝向他最後一次見到臨也的地方——墓地。

當然,他沒能在墓地見到臨也,畢竟是兩天前的事了。但不虛此行地,經過詢問,墓地的管理人員給了他更為明確的線索:

——折原臨也,已因心肺衰竭,葬禮後便死在妹妹的墓前。

……死了?

平和島靜雄的心中突然產生了巨大的空洞,彷彿有狂風吹過,在他的心裡呼呼作響。全身的神經似乎抽搐著向心臟周圍匯聚,形成強烈的痠軟疼痛梗在中間。平和島靜雄拼命大口呼吸著,不禁狠狠掐住自己的胸口

這一下子若不是掐在他自己身上,恐怕早已見血。

好消息是,千繪不必再弄髒自己的雙手。

壞消息是,知道了臨也已死,千繪會變成什麼樣,而他又將何去何從。

沒有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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