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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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迦羅遙此時身在鳳鳴谷外二十裡的一個小村子裡。

已經入冬, 他穿著厚厚的棉衣,身形漸顯。隆起的小腹, 讓他無法再安然地把女兒抱在腿上。

“郡主睡了嗎?”

“是。郡主已經睡著了,您不用擔心。”

迦羅遙聽著窗外呼呼刮過的北風, 嘆道:“不知道子墨那邊安排的怎麼樣了。”

子荷靜默片刻,道:“王爺,白公子已被皇上編入京畿禁衛軍,您這樣將他弄出來……怕陛下那邊無法交待。”

“本王又何嘗不知道。”迦羅遙苦笑。本來肖童還是肖童的話,將人弄出來,便可順理成章地帶回南方。但迦羅宇將他恢復了身份,以白清瞳的名義編入軍營, 這便成了叛軍出逃, 性質大不一樣。畢竟肖童只是個毫無身份的普通人,而白清瞳卻是皇上親點的少將。

“王爺,那……”

“管不了那麼多了。”迦羅遙輕輕一嘆,低頭輕輕撫摸自己的腹部。

生夢兒時與白清瞳生離死別, 獨自一人承受著痛苦、恐懼、悲慟和絕望種種, 那種滋味他再也不想忍受。

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帶走他。哪怕被皇上追究,被清瞳誤解,都不能再心軟了。

他可以忍受白清瞳的失憶和遺忘,但不能忍受再次的分離和絕望。只要清瞳還在自己身邊,哪怕從前種種都忘了也沒關係。只要他還在自己身邊……

腹中突地一動。

迦羅遙低頭溫柔地看著自己的腹部。

這個孩子比懷夢兒時活躍多了,才五個多月便頻頻活動, 似乎很耐不住寂寞。

也許這是個男孩……一個繼承了他和清瞳所有優點的男孩。

迦羅遙微微一笑。

為了這個孩子,他也要將清瞳帶回來。無論用什麼樣的手段。

“哎,白清瞳,你還沒睡?”

“睡不著,想出去走走。”

“晚上巡營,你可別亂走,小心被人當作奸細抓起來。”

“知道了。”

肖童,又或是白清瞳,和隊友打過招呼,悄悄出了營帳。

山裡的初冬十分冷,寒風颳得他縮了縮脖子。將自己裹緊,與巡營的兄弟打過招呼,慢慢向密林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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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深處,忽然聽見貓頭鷹的叫聲。

肖童皺了皺眉,小心往那邊摸過去,低聲喚道:“子墨,是你嗎?”

突然身後一陣疾風。肖童汗毛一縮,下意識地側身一翻,滾到地上。稀疏斑駁的樹影中,他分明看見一道月光反射的白芒。

肖童心中一凜,迅速摸出懷中暗藏的匕首,向樹後閃去。

那白芒緊隨不捨,隨之而來的還有凌厲的刀風。

肖童咬牙舉匕迎上去,依仗漆黑的夜色和靈活的身手左右閃躲。他想向林外跑去呼救,但那隱在暗中之人的武功著實厲害,肖童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不多時匕首便被打落。

肖童心中咯噔一下,只見冷寒的刀光撲面而來。

他眼見便要斃命於此,忽然腦海中猶如迴光返照,閃現出一幕一幕。

幼時生病,母父將他抱在懷中,溫柔地給他講故事、唱歌謠,一遍一遍哄他入睡。

他淘氣將父親兵器房中的刀架碰倒,險些被掉下來的鋒利長刀割掉腦袋。父親大怒,將他掛在院子裡的大槐樹下一頓好打。

母父病逝,父親心灰意冷,被人誣陷參與宮變,全家獲罪抄斬。

第一次被帶入靖王府,第一眼看見攝政王,即被那人的氣度和風儀所折服。

那人關懷他,愛護他。請先生教他讀書,請武師教他練劍。

那人有一雙美麗的眼,對別人冷厲無情,對他卻溫柔多情。

那人對他情動,他又何嘗不喜歡那人?酒後迷亂,他竟鑄下大錯。

從馬背跌落,險些命喪黃泉,腦海裡全是那個人。

醒來後失憶,卻仍是一點點戀上那個人。

參軍入武,那人竟身懷有孕。迫不及待地從邊關趕回,看著那人隆起的肚腹,期待的眼神,一起幸福甜蜜地幻想孩子的性別和模樣。

誰知再度分離,波折又生。

西涼失守,跌落冰河。剎那間往事浮過,又是奈何橋邊一日遊。

再度醒來,仍是一無所知,卻意外憶起了前世的全部記憶。那些曾經的點點滴滴讓他將這個世界遺忘,也遺忘了那對他來說最重要、也最珍愛的人。

上天弄人。難道只有在這一刻,他才將今生所有的一切都尋找回來了嗎?

這一切只是剎那間的事,也許短得還不到0.01秒。

肖童將他轉世後的一切,那些連貫的、不連貫的記憶,全部都找了回來。可是他沒有時間細細品味,慢慢回顧。他被死亡籠罩著。

空氣中忽然發出破空之聲,接著“叮——”的一聲,讓肖童重新看到了希望。

那柄幾乎斬到他眼前的長刀蕩了開去,一道黑影擋到他身前。

冷冽的寒風刮過,樹枝譁啦啦地響。

肖童目力有限,看不清也聽不清,只知道有二人在糾纏相鬥。

他遲疑了一瞬,知道以自己的能力也幫不上什麼忙,三十六計還是走為上策,因此當機立斷地向林外跑去。但沒跑兩步,突覺肩上一麻,隨即撲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肖童彷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思緒昏昏噩噩的,有時候明知自己沉浸在夢中,卻還是不能清醒。

剛剛復甦的記憶在夢境中有些遙遠和混亂。前世和今生,讓他好似在看著一幕幕電影,分不清裡面主角是誰。

有時是幼時的他和銳在院子裡捉迷藏。有時卻是在優雅樸素的王府裡和下人們躲貓貓。

有時是他獨自一人穿過馬路去上學。有時卻是坐著馬車去皇家書院。

有時是他帶著男友回公寓的大床上春風一度。有時卻是和迦羅遙恩愛纏綿難捨難分。

肖童頭痛欲裂,彷彿整個人被劈成了兩半。他甚至連自己是誰都分不清了。

一忽是肖銳笑著叫他‘肖童’,一忽又是迦羅遙深情地望著他,喚他‘清瞳’。

他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瞳!清瞳!清瞳,你醒醒!”

誰在叫我?

“清瞳!”

清瞳……

對了,他已經轉生了。他今生的名字是……白清瞳。

“爸爸,你醒啦?”

白清瞳悠悠地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那可愛可人的小心肝。

他扯開嘴角微笑。夢兒開心地摸著他的下巴,叫著:“爸爸醒啦。爸爸鬍子扎扎。”

白清瞳雙臂一彎,將趴在他身上的女兒摟入懷中,用扎扎的下巴蹭著女兒嫩嫩的小臉。

夢兒一邊咯咯咯地笑個不停,一邊扭著身子叫:“癢,好癢……爸爸鬍子扎,好癢。哈哈……”

白清瞳抱著女兒的小身子,聽著她歡快的聲音,忽然眼角溼潤,不能自己。

他溫柔地親著女兒的額髮,感受著這與自己骨血相連的親密。

輪椅的聲音傳來,白清瞳回過頭,看見迦羅遙推著輪椅進來,見他醒來,臉上剎那閃過狂喜之色,接著便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自己。

白清瞳望著他憔悴消瘦的面容,灰白的鬢角,和臉上強抑地欣喜之色,不由心中一痛,彷彿被刺了一刀般。

他伸出手,深深凝望著迦羅遙。

迦羅遙似是愣了一下,慢慢推著輪椅走近,伸手握住他伸出的那隻手。

兩手相握,感覺到那溫熱的肌膚,白清瞳立即手心一緊,牢牢抓住了它。

迦羅遙心中一動,微笑道:“感覺好點了嗎?”

“……這是哪裡?”他一張口,才發現自己嗓子沙啞得嚇人。

迦羅遙連忙想給他倒水,但左手卻被他握著不動,只好無奈道:“你先放手,我幫你倒點水。”

“不!”白清瞳固執地抓著他,不肯鬆開。

迦羅遙見他不知在犯什麼倔強,心中卻甚是開心,便對女兒微笑道:“夢兒下床幫爸爸倒點水好嗎?”

夢兒還趴在白清瞳身上,聞言立即乖巧地道:“好。”說著小手小腳快速地溜下父親的身子,踩著小窩窩鞋跑到桌邊,爬上椅子雙手捧著茶壺,學著大人的樣子倒茶。

白清瞳看得一驚一驚的,忙坐起來:“夢兒慢點,爸爸不用你倒。爸爸自己來。”

“我會我會!我給爸爸倒茶。”夢兒這個年紀正是人小鬼大的時候,處處學著大人的樣子,能幫爸爸爹爹做點事,別提多高興。

她歪歪灑灑地倒了水,然後捧著茶碗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得意地遞給白清瞳,大聲道:“爸爸,喝水。”

白清瞳激動得眼睛又紅了。

“謝謝乖寶貝。”他接過水喝了,看著夢兒一臉期待表揚的可愛神態,再忍不住,長臂一撈,將女兒摟在懷中,用力親了親。然後側頭看去,見迦羅遙一直笑吟吟地在旁看著,又一用力,將他的輪椅拉得更近。

“遙……”

白清瞳攬過迦羅遙的肩膀,與他額抵著額,一起抱著女兒,淚水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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