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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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動機轟鳴的聲音, 湮滅於咆哮的雷雨中。

也許,這一切的罪證, 都將會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再無人知曉。

“老師, 再見……”葉婉婷努力吐出這幾個字,想讓自己笑得再好看一點。

她的微笑恍惚,眼神卻清澈透明。海靖大吃一驚,踉蹌著險些滑倒。

沉重的車身動了起來,海靖閉上眼,只等待它衝下山崖,發出的那一聲巨響。

卻不知為何, 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還未等他睜眼做出任何反應,已被莫名倒行的車推倒。

他的慘叫只發出一半,就被捲入車輪。雨點砸在他的頭側,濺起輕紗般的薄霧, 將他籠罩。

路虎正向海靖剛才所站的低窪地帶滑動。再從他的身上顛簸躍過之後, 沿著山路向下急急後退。

一輛黑色的悍馬疾馳而來,快接近到這輛無人駕駛的車時,才將車速緩慢降下。

沉悶的碰撞聲過後,悍馬也被它推動,一同向後滑行。

就要到山路的轉彎處,悍馬中的費格銘急紅了眼睛,死死踩住剎車。兩輛相連的車, 終於呼哧著貼住路的最外側停下。

費格銘跳下車衝了過去。從副駕駛的位置拉開車門先要停車,就見一隻白皙的腳丫笨拙地尋找推動掛檔的手柄。

仍在半麻痺狀態下的葉婉婷,正執著地想將掛在倒檔的手柄再向前推。

“我來晚了嗎?”費格銘擰下車鑰匙,將葉婉婷死命地抱在懷裡。

他不敢想象,要不是她用腳將檔位換到倒檔,自己將如何面對那兩道通向地獄的車轍。

“是……有一點……”葉婉婷還有些口齒不清。

“葉婉婷,過了今夜……我會放你,跟哥哥走……還不算晚吧。”費格銘抹了把臉,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有多少顫抖。

“……不晚……先睡一覺,等我醒了……有句話跟你說……”繃緊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麻痺的感覺重又席捲而來。

**

和生命相比,愛,也許輕了許多。如果我可以放下你,那眼淚還有什麼流下的理由?

水洗過的晴空,蔚藍透明。陽光透過薄紗般的雲層,暖融融地灑滿芬芳的庭院。

費格銘坐在床邊,眼睛也不眨地望著睡在床上的人。不知還能有多少時光,可以守護著你沉睡的容顏。

終於,她長長的睫毛輕顫,蒼白的嘴唇開啟。

他卻站起來,就要離開。

忽然不想聽你說話,說出那麼殘忍的再見。

還是先走好了,先離開的那一個,總能夠肆無忌憚,哪怕它是穿著最劣質的偽裝。

“費格銘!”從乾啞的的喉嚨裡喚他一聲,葉婉婷撐住床,慢慢坐起身來:“看你愁得跟只大猩猩似的,我們怎麼去拍婚紗照?”

“你說什麼?聲音這麼難聽!”費格銘猛地回來,將她重新撲倒在床上。

有風的夜晚,情動也是伴著花香。

“為什麼原來總是要一再推遲婚期?”費格銘卡住葉婉婷的腰,將如粉妝玉琢的她抱到自己腿上。

“因為,我總是在等那一天。”葉婉婷軟軟地用手臂掛住他的脖子,長長噓出口氣。

“不是在等哥哥回來找你?”盯住她漆黑的瞳仁,費格銘還是略有緊張。

“不是。我發現自己的記憶力壞了……有太多的從前,已經分不清楚是夢還是現實……該放下的,早就已經放下了。有那麼一天,我發現,還是這個溫暖的懷抱更讓人安心。”她用下巴抵在他的肩頭,緊緊擁住他不肯鬆手。

“總是有些可怕的夢,一樣的場景,一樣的罪惡……我不知道它預示著什麼,也不敢給你承諾什麼,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能否逃過這一關。”

葉婉婷抬起頭來,尋著香味,望向院子裡的那棵開花的樹:“所以,我想……費格銘,我不能留給你更多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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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的越少,等到我真的要離開的時候,你忘掉我,再轉頭,也會更容易些……”

他拉過她,吻上她的唇,吸吮著柔軟的甜香。

良久,才放開:“我既然看向了你,就絕對不會轉頭。”

**

一池秋波靜水,波上寒煙翠。

山腳下,抬對就能望得見茂密叢林間的晚亭小築。

齊格勒坐在帆布椅上,身旁是副靜止了兩個時辰的釣竿。他手上捧著書本,眼睛卻是望著魚線上起伏不定的響鈴。

一尺倫絲一寸鉤,一人獨釣一江秋。他難得的逍遙自在。

“伯伯,你釣到幾條魚啦?”稚嫩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洋娃娃般的小女孩,邁著兩條圓滾滾的小腿,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她有和葉婉婷一樣狹長的眸子,只是那雙眸子卻閃著狡黠的光亮。

“小八斤啊,一條還沒得呢。”齊格勒扔下書,抱起她,跨坐在自己腿上。

小八斤皺起眉頭,點著齊格勒的鼻子:“那我們晚上的魚湯怎麼辦呢?”

她不等齊格勒回話,捧起他的臉嘆息一聲:“伯伯唉,你總是這麼笨笨的,都沒有人喜歡你……看來,也只有我能愛你了……”

“好啊,有八斤愛我就夠了!”齊格勒大笑。他掂掂腿上的小娃娃,皺起眉頭:“小八斤,你好像又重啦!是不是又吃太多巧克力?”

“沒有!媽媽都藏起來了!她把巧克力盒子都放到櫃子最裡面,我裝做看不見!她走了我才吃的,一次只吃兩顆!”

八斤把手裡的一束野花小心地插到齊格勒的帽沿上,自己歪著小腦袋端詳:“伯伯,你好漂亮啊!等我長大了,一定要跟你結婚。”

齊格勒摸上她粉嫩的小臉:“可是我沒有你爸爸漂亮啊——”

“爸爸是壞人!我不會跟他結婚!”八斤紅潤的小嘴巴湊到齊格勒的耳朵上:“他就會欺負媽媽!有一天早上,我起床跑到他們房間門口聽到的!他們一直在打架,媽媽打不過爸爸,不停地嗚嗚叫,最後爸爸還把媽媽弄哭了,媽媽就說以後總也不要理他,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理他!”

齊格勒將笑聲悶回到肚子裡:“八斤,小心被你爸爸聽到打你屁股!”

“才不會!爸爸一要衝我發火,太婆和媽媽都會擋在我前面……他就只好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逃跑啦。”八斤的黑眼珠骨碌碌轉著,得意地笑。

“誰逃跑?”八斤突然被一隻大手揪起來,舉到半空。

“嘿嘿,爸爸啊——”八斤揮舞著兩隻小胖手:“小魚都逃跑啦!你快看,桶裡一條都沒啦!”

“費格銘!快把孩子放下!”葉婉婷氣喘吁吁地跟上來:“你要嚇到她了!”

費格銘嗷嗚一聲,磨著牙在八斤腮上狠狠親上兩口:“壞壞的小東西,還會到處告狀,讓外婆把我的東西搬到你的房間,換你陪媽媽睡覺!”

“瞧你出息的,跟孩子較什麼勁!”葉婉婷紅了臉:“八斤,跟媽媽走吧,把魚都吵走了,害得伯伯釣不到。”

小八斤順著費格銘的身子爬下來,一手拖著爸爸,一手拖著媽媽,蹦蹦跳跳地走在中間:“伯伯是在睡覺,一條大魚都在勾上了,他也不拉上來……多睡覺才漂亮吧,伯伯要睡多多的覺,等到我長大了,他才不會老……”

夕陽已經落在地平線上,只有一團紅暈浮在半空。

齊格勒眯起眼睛,望著那三個影子漸漸走入進玫瑰色的光影裡,止不住的微笑。

多少風雨已過,多少曾經淡去。只是他的戰鬥還未停止,為父親,為自己,也為了齊家的姓氏。

父親齊翔,法籍華裔,微電子專業的天才,年少時就已經有了數項發明。格勒諾布爾市,是他的愛情與事業的起源地。

他僅僅用了十年,就將只有三人的公司擴大到龐大的電子帝國。

此間,一個自稱為ntc的跨國組織找到他,要高價收購他發明的晶片,齊翔多方考慮之後沒有同意。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齊翔能夠感覺到有隱隱的黑霧籠罩在他的周圍。

令人羨慕的幸福美好,都終結於齊格勒十歲的那一年。

父母興高采烈的準備參加一次新品發佈會,一場意外的車禍,奪去齊翔的生命,也將媽媽送進了康復醫院。

她好像累了,從此一直睡在那裡,等著她的白馬王子來喚醒。只是,那個人再沒有回來。

齊格勒繼承了父親的天賦,甚至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在微電子、軟體方面有超強的能力。他曾經花了半夜時間,用一部電話就為同學癱瘓的電腦重做出一套新的程式。

二十歲,他沒有聽外公的勸阻,回到法國接替由父親早年的助理代替他掌管的齊氏。這時,齊氏已經日漸衰落。他雄心勃勃地想著,要重振父親當年白手起家打下的基業。

臨行前,他接受了外公的意見,稍做一些形象的改變。染了頭髮,甚至帶上有色的隱形眼鏡。

只有自己清楚,還為隱藏在心底的一個秘密。

他記得那張煙火照耀下的容顏。叢叢簇簇的彩光,仍化解不了她臉上的清冷。

茶樓的幾個小時,再見她的急迫與憂傷。他想讓她將胸口的疼痛都化做眼淚流出來,再將她抱到懷裡,給她以溫暖的希望,可他到底沒有做到。

而她留下的,卻是劃在他手心的痛。

他知道葉婉婷的選擇交換的是法國。於是為她安排住宿在朋友的家,只想常常見到那個讓他悸動的人,為她融化掉心口上的寒冰。

他一步步向她走去,讓她褪掉堅硬的外殼。直到最後,她也為自己展開笑顏。

只是,一切都會被複製。車禍,與十幾年前父母所經歷過的完全一致。

他終於相信了外公告訴他多年以來的疑惑。

從那個時刻起,他放棄了自己的感情,如果帶給所愛的人不是幸福,反而是兇險,他選擇了放棄,卻開始學會在她的身後守望。

只因為他的錯,他以為牢不可破的友情,再次傷害到她。

鬼門關打了幾個轉,他還是平安地回來了。

齊格勒想,一定是沒有喝掉傳說中的那碗孟婆湯。

於是就只能站在奈何橋下,三生石旁,看著心心念念牽掛的那個女子,與她心愛的人手牽手,在自己面前歡笑而過。

**

“媽媽,我們今天就住在伯伯這裡吧,我看到山上有小松鼠小刺蝟小白兔……”

抵不住八斤的撒嬌,他們都留在山中住下。

晚餐過後,陪著八斤在花園裡又玩一會。興奮了一天的小東西,終於伏在葉婉婷的懷裡打起瞌睡。

“八斤給我,你早些睡吧。”費格銘抱過女兒,在她香香軟軟的臉蛋上蹭蹭,小聲地對葉婉婷說道。

葉婉婷點點頭,這一天下來,她也覺得有些睏倦。

拂開糾纏不休的青藤,繞過院中的石桌石椅,向小樓走去。

門廊燈灑下柔和的光線,葉婉婷突然在小路中間停下了腳。

蹲下去細看,鵝卵石埔成的小路上,竟然摻雜著景泰藍的瓷片。加雜著風霜雨雪的沁入,瓷片上,還有一絲絲記錄著歲月的細紋。

當年,她曾見到齊格勒親手將被他們摔碎的花瓶碎片鋪進小路。

葉婉婷茫然地晃了一下。她獨自上樓,下意識地駐足於走廊的盡頭。

推開那扇虛掩的門,房中竟是整面牆的鏡子。角落裡,還掛著一襲綠色的舞裙。

那薄紗的小衣長裙,異樣的眼熟,如磁石一般,吸引著她走過去。

她忍不住換上,剛剛合身。

心底竟然隱隱響起舞曲。和著拍子,她漫步輕移。

節奏愈來愈快,原來細碎的舞步,竟然變為止不住的瘋狂。她不停的旋轉,再旋轉……

鑲嵌在天花各個角落裡的燈亮起。葉婉婷甚至沒有聽到門響,就先聽到稀落的掌聲。

“翩若驚鴻,舞盡霓裳,只留芳香盈滿路。”

她猛然停住腳步,回頭望向門口。

費格銘驚豔般走過來,摟住她光裸的腰,吻上她的頸窩:“婷婷,什麼時候學會跳舞?竟然跳得這樣好?”

她的頭昏沉起來,倚在費格銘的胸口:“我,轉得暈了……”

費格銘笑道:“想讓我抱,不需要這種說法。”

他猛地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回到自己的房間。

梳妝鏡前,葉婉婷將浴後輕挽起的溼發鬆散開,費格銘拿過梳子,一下下將她的頭髮梳理整齊。斜斜的留海也梳向後邊,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

他的吻,重新覆蓋上來,密密匝匝,從頭至頸,再滑落到肩頭胸口……

“葉婉婷,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我知道……費格銘,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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