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龍哥番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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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莫曉龍家裡有小學畢業照, 有初中畢業照, 但沒有高中的畢業照。

他高中沒畢業就被開除了,只保留了一張高一軍訓時和教官的合影。

教官也是年輕人,就要分離了, 被他虐出感情來的學生圍攏過來要和他拍照。莫曉龍個子高,跑過去站在教官身邊, 很快被教官趕到了最後一排。

他站在一個戴眼鏡的男孩子旁。

那男孩打了個呵欠,一臉無聊的表情。

“好捨不得啊。”莫曉龍說。

男孩扭頭看他:“捨不得什麼?”

“教官。”

“為什麼?”男孩問他, “他不是常常針對你, 讓你跑圈和曬太陽嗎?你是受虐狂?”

莫曉龍張口結舌:“啊?”

攝影師就在這瞬間按下了快門。莫曉龍沒看著鏡頭,他的目光落在身邊人的臉上。

拿到照片之後莫曉龍才發現,身邊的男孩子那時候是笑著的, 嘴角挑起一點點, 讓他冷漠的臉上多了些許溫柔的表情。

二.

莫曉龍和梁哲木其實是初中同學,但兩人不同班。

身為校足球隊的隊長, 莫曉龍覺得自己在學校裡勉強也算是一個名人了。

“看在龍哥的面子上這次先放你一馬。”五大三粗的男孩說著惡狠狠的話, 但轉過臉對著莫曉龍的時候,又是另一幅面孔了,“龍哥認識他?”

初三的莫曉龍才剛剛竄到一米七,踮起腳,把目光投向被堵在操場角落裡的男孩子。

他並沒有跟梁哲木說過話, 但知道樓下那個班裡有這樣一個人。他常常在期末的表彰大會上聽到這個名字。能考到全級前二十的學生裡女孩居多,梁哲木又高又瘦,二十個學生一排站好, 他總是最醒目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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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曉龍知道梁哲木有時候會被人欺負,但也只是聽人提起過。

為什麼欺負他?

因為他一個人住這邊,家裡似乎又有點兒小錢。因為看他不順眼。因為他不肯服軟,常惹得對方愈加氣惱,連踹帶踢。

理由總是很多的,莫曉龍對梁哲木的印象就變成了“學習成績很好但是不懂看人眼色的人”。

“我認識。”他看到了靠在牆邊的梁哲木,心想都這樣了,還不肯掏錢,何必呢,“以後別找他搞事。”

圍著梁哲木的幾個男孩子點頭走了。

莫曉龍知道自己這句話是有點點分量的,梁哲木以後肯定不會被人揍了。

他心中湧起了幾分慷慨的情緒,從書包裡掏出塊毛巾扔給梁哲木:“擦擦鼻血。”

毛巾搭在梁哲木腦袋上,他愣了片刻揪下來,聞了一下之後,轉頭就吐了。

莫曉龍:“……”

他不由得回頭嗅自己的書包。

那毛巾是他訓練完之後用來擦汗的,確實有點汗味……但也不至於讓人吐出來。

他放下了書包:“他們打你肚子?”

梁哲木在地上呸呸吐了幾口口水,擦乾淨臉上的鼻血。

“你跟老師講啊。”莫曉龍勸他,“平時都不至於打臉的,你今天又惹到他們了?”

“我沒有!”梁哲木突然大吼了一聲,“死流氓!滾!”

莫曉龍心想,還是有精力的嘛。

“以後不會欺負你了。”他今天心情奇好,不知道為什麼,被這麼當面罵了一句,居然情緒穩定,語氣平和,“以後我罩你。”

梁哲木從地上抓起自己的書包和被開啟的錢包:“一丘之貉。”

“什麼?”莫曉龍沒聽懂,“一什麼?你在罵我嗎?”

梁哲木捏著自己鼻子繞過他往外走。天色暗了,操場上還剩三三兩兩的學生,初三年級的教室裡亮起了燈。此時正是深冬十二月,距離中考還有半年時間。

“你這麼有文化啊?”莫曉龍緊緊跟著梁哲木,“還懂得用成語來罵人?”

梁哲木一時間根本分不清楚這個人說的是不是反話。

莫曉龍跟在他後面,發現他半個背脊都溼了,校服上都是水漬。他又從書包裡抽出一條皺巴巴的毛線圍巾,扔到梁哲木肩上:“借給你。我是四班的莫曉……”

梁哲木把圍巾扯下來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幾腳,轉身跑了。

三.

莫曉龍朋友很多,但他認為沒有誰能比梁哲木更聰明。

他感覺自己幫了梁哲木這一次,兩人至少也能成個普通朋友了,但樓上樓下,上學放學,他跟梁哲木打招呼,梁哲木一次都沒理過他。

“?線!”

難得的幾次回應,梁哲木都這樣氣哼哼地衝他吼。

莫曉龍學校裡也有幾個馬仔,紛紛為他打抱不平。

“他對我很特別。”莫曉龍跟他們說。

馬仔:“龍哥,初三是不是壓力特別大?你怎麼變了……”

考體育試的那天,莫曉龍發現梁哲木的體育成績居然跟自己一樣是滿分。他一直以為他是文弱的學生,但穿上了夏季校服之後,他發現梁哲木的手臂很漂亮,是蘊含著力量的那種漂亮。

“你為什麼不揍他們?”莫曉龍問梁哲木,“你完全可以還手。做男人,勇一點!”

那是體育試那天的傍晚。操場上訓練的初三學生少了很多。莫曉龍自己帶了足球來踢著玩,踢了一會兒發現有個人站在升旗臺上,倚著旗杆正在看天。

一群鴿子在空中掉頭,翅膀撲騰。

他運著球來到升旗臺下,抬頭看梁哲木,問了這個問題。

梁哲木臉上的傷已經好了,他戴著鏡片很薄的眼鏡,一雙眼睛裡盡是平靜和淡漠。

他也長青春痘。莫曉龍看著梁哲木,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要考試的。”梁哲木一字字清晰地說,“我出手的話,事情會鬧大。鬧大之後,我的檔案就不乾淨了。”

莫曉龍:“……”

他從梁哲木的話裡聽出了藏得很深的自負:他有本身把招惹自己的人弄得很慘。

“……你很會打架嗎?”莫曉龍又問。

梁哲木已經跳了下來。他比莫曉龍高半個頭,眼皮略略垂下,看人的時候目光裡含著點兒溫柔。

“謝謝。”他說。

莫曉龍的喉結動了動,連忙把足球踮起來,一把抱在懷裡。

“我不壞吧?”他笑著跟梁哲木說,“我真的不是壞人啊。”

但梁哲木沒有再繼續跟他多說一個字,騎上腳踏車就溜了。

四.

中考對莫曉龍來說,難度堪比一場開局就被對手連入10球的比賽。

但語文捲上有一道選擇題他確定自己一定能選對。

那道成語選擇題裡,只有“一丘之貉”才是正確選項。

他當時回家仔細查過字典,知道了一丘之貉的意思。

考完出來,學生們都在校道上等待校門開啟。莫曉龍遠遠看到了高出人群一個頭的梁哲木,推著車湊到他身邊,用車子前輪撞了撞梁哲木的後輪。

“一丘之貉。”他笑嘻嘻地說,“我肯定選對了。”

梁哲木皺眉側了側頭,很快想了起來。

然後,莫曉龍第一次看到梁哲木笑了。

五.

當年的三中沒有分尖子班和普通班的傳統,因為招收的學生比較少,大家的程度也都很高。

報到的那天莫曉龍去得很早,順利佔據了教室最後一排的一個座位。

班主任才剛在黑板上寫下“孫舞陽”三個大字準備做自我介紹,門外又走進來一個學生。

瘦高白淨,戴著眼鏡,頭髮有些亂,像是剛剛睡醒。

他抬手對班主任致歉。孫舞陽讓他先隨便找個位置坐下。

但基本都坐滿了,只剩下凶神惡煞的莫曉龍身邊有個空位置。

梁哲木穿過課桌與課桌間狹窄的過道走到莫曉龍身邊的時候,居高臨下地看了莫曉龍一眼。

莫曉龍確信,當時他笑了,梁哲木也是。

六.

“現在沒有人欺負你了吧?”莫曉龍問梁哲木,“我龍哥的名號在這裡也是有名的。”

前排的姑娘毫不客氣地笑出聲。莫曉龍踢她凳子,立刻遭到了對方用極厚英漢詞典發起的還擊。

梁哲木悶不吭聲地看兩人打來打去。

放學回家的路上,他突然問:“你喜歡鍾瑩?”

莫曉龍:“沒有。”

“那你常常逗她?”

“沒有吧?”莫曉龍的神情很驚奇,“我跟她打架,不是逗。”

那時候的莫曉龍忙於訓練,忙於和學校裡的各種關係稱兄道弟,還沒有打算分出心思來跟小姑娘拖手談戀愛。

他很快發現,三中的世界他其實是很難融入的。

這裡的江湖義氣沒有用,也沒人認他“龍哥”的名頭。

能進入三中的學生大都成績優秀,而在那個年頭,成績優秀的人絕大部分都不會是普通家庭出身。少年人的背後有各種錯綜複雜的背景和關係。

他莫曉龍什麼都沒有,即便在學校外面認識了這個大佬那個大佬,但那也是別人瞧不上眼的東西。

班上有兩個莫曉龍沒辦法親近的人物。他也不樂意跟他們說話,他不喜歡這些男孩子看人的眼神。

“像看垃圾。”他跟梁哲木形容。

梁哲木:“哦。”

莫曉龍倒是想起,那兩個男孩子有時候會過來跟梁哲木聊天,或者問他借作業去抄。

莫曉龍看著梁哲木做題,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說話。

七.

三中的足球隊第一次獲得省級比賽的決賽權,莫曉龍是功臣之一。

他可以去省城參加比賽了,樂顛顛地要和梁哲木分享。

那年最後一場颱風剛剛過去,把學校裡一棵樟樹颳倒了,順帶砸壞了車棚。

莫曉龍和梁哲木放學去取車的時候,發現樟樹已經被挖走,樹坑裡多了一棵新的樹,有點虛弱的樣子,葉子的形狀像一顆心。

“這是羊蹄甲。”梁哲木說,“也叫紫荊,春天開花,夏天會結果莢。”

莫曉龍有些佩服他:“你懂得這麼多?”

“……街上到處都是,你自己沒發現。”梁哲木把自己的車推出來,順口又說了一句,“明天出發是嗎?”

“你去看我比賽嗎?”莫曉龍問,“你和鍾瑩都可以去。”

“不去,沒錢。”梁哲木乾脆利落拒絕了。

莫曉龍只知道他一個人住這裡,父母因為工作原因,常常在省城和這裡來回跑。

“去看你爸爸媽媽啊。”他追上樑哲木,“去吧去吧?”

梁哲木似乎又笑了一下,很快收斂了表情:“不去,麻煩。”

莫曉龍還想說什麼,校道邊上突然有人站出來,衝著他們招手:“梁哲木。”

是常常借梁哲木作業的那兩個人。莫曉龍眯眼一看,還有另外幾個他見過但不認識的人。五個男孩似乎是有備而來,就在道旁等著梁哲木。

“再見。”梁哲木停了下來,拍拍莫曉龍的肩膀,又對他笑了一下,“比賽加油。”

八.

結束比賽回到學校的那天,莫曉龍中午放學之後沒回家,直接蹬車去找了梁哲木。

梁哲木的家在烏頭山腳下,是一個單位宿舍。莫曉龍不知道梁哲木具體住哪一棟哪一間,跟門衛說自己是梁哲木同學,來給他送作業的,順利獲得了準確的地址。

他的三中校服和校徽太有說服力了。

走上樓的時候,莫曉龍緊張極了。他不知道鍾瑩跟自己說的那些情況是真是假,是講得重了還是輕了。

給他開門的人手臂打著夾板,一隻眼睛帶著淤青,嘴角破了,說一句話都困難。

莫曉龍在門口呆站了一會兒,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

梁哲木準確地抓住了他的手:“幹什麼?”

莫曉龍咬牙切齒:“剁了他們。”

他胸中有一種很陌生很恐怖的憤怒,幾乎讓他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這樣重的傷,但是所有人都諱莫如深,只有鍾瑩悄悄告訴了他實情,而且就連她也不清楚梁哲木到底傷到了什麼樣子。

兩個人在門口僵持片刻,最後是梁哲木的媽媽出來,把莫曉龍請進了家裡。

父母在書房裡小聲爭執,商量怎麼妥善處理,梁哲木和莫曉龍呆坐在客廳裡,一聲不吭。

許久之後梁哲木先開口了。他指著桌上的一包餅乾:“你吃不吃?蘇打餅,我爸單位發的,還不錯。”

莫曉龍要被他氣死了:“不吃。”

“芝麻味的。”梁哲木強調,“這邊沒有賣。”

他伸出沒事的那只手拿過來,塞到莫曉龍手裡。

莫曉龍卻看著他的被重重包紮起來的右手。

連手指都傷了,纏滿了繃帶。白色的布帶上沁出了黃色的藥液痕跡,還有一絲絲紅。

莫曉龍攥著手裡的那包餅乾,順便把梁哲木的手也攥住了。

片刻之後,他聽到梁哲木說話了,聲音很低,很溫柔,與他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你有什麼好哭的?”

莫曉龍擦了眼淚,覺得自己實在十分丟臉。

“我說過要罩你的。”他小聲說,“我要弄死他們,我一定會弄死他們的……”

他不敢再看梁哲木受傷的手,也不敢看他臉上的傷,甚至連眼睛也不敢對上。天知道他為什麼要哭,傷不在他身上,這些痛也永不會降臨到他身上。

但他的心難受得發疼,像被那些人惡狠狠抓了一把。

而在它疼之前,莫曉龍從不知道原來自己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而難受。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因為梁哲木而難受成這樣。

“和平解決就可以了。我不想鬧事。”梁哲木說,“他們要我和他們一起作弊,從這個學期的期中考開始,會給我錢。我不願意,所以就這樣了。也沒太大事情,對不對?”

莫曉龍搖了搖頭。

書房裡還有爭執的聲音隱隱傳來,莫曉龍察覺到梁哲木的手動了動,手指勾住了自己的大拇指。

不知道為什麼,他在那一瞬間突然決定,自己不會讓這件事情就這麼解決的。

九.

莫曉龍在家門口抽菸,母親剛剛出門去工作了。

這是他從少管所回來的第三天。

被學校開除的時候父親還在遠洋打漁,暫時沒得到訊息。母親先是氣得大哭了一場,但很快又釋然了,盤算著莫曉龍以後的出路,甚至還有些高興:“你大伯現在做運輸生意,你跟他去跑車,能掙錢。”

她看不到兒子漫長求學路的終點,但近在眼前的錢是摸得到的。

僅有的遺憾也不是因為莫曉龍沒了這個讀書的機會,而是因為沒面子。

但更讓她沒面子的事情發生了:被莫曉龍揍得五顏六色的人並未打算放過他,有領導說他這種行為性質惡劣,一定要嚴懲,要作為典型來處理。

莫曉龍在少管所呆了兩年,出來的時候還是秋季,和他進去的時候一樣的季節。

父親仍舊在海上打漁,打漁回來之後就去賭錢。母親打散工,見到他就不停嘮叨,說他這一世都毀了。

莫曉龍在少管所裡學會了抽菸,還學會了修車。

他想買一輛摩托車,但是手上沒有錢。

在少管所呆著的時候,父親從沒有去看過自己,倒是母親偶爾還會去一趟,見了面也是說些被誰笑了,被誰說了之類的閒話。

有意思的是,反倒是他以前的那些混混朋友,那些馬仔,會很笨拙地給他寫信。

有的信寫得過火了,會被退回去。幾次之後大家都學會了在信裡說些普通平常的事情,至於“魚佬走.私被抓了貨也沒找到”“張發財最近發達了撩我們和他一起幹”這樣的話,莫曉龍再也沒機會看了。

他其實挺喜歡看的。

少管所裡還有個圖書室,他在裡面看了《水滸傳》和《三國演義》,還有一堆金庸古龍的小說。

這也是學習啊。莫曉龍心想,學習不輟嘛。

他跟那些真正頑劣的不是一路人。他在心裡說,不是一丘之貉。

在收到的信件裡,偶爾會夾著一封薄薄的信,信封上的字跡整齊漂亮。

莫曉龍很喜歡梁哲木寫的“莫曉龍”三個字。他在少管所裡也練字,主要練這三個字,現在已經能簽出很漂亮的個人簽名了。

最近收到的一封信是七八月的時候寄的。梁哲木說高三開始複習了,他的成績考同濟沒問題。

莫曉龍一支煙抽到一半,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他在街上溜達,小孩看到他都會遠遠躲開。一邊笑罵一邊威脅著四散的小屁孩子,莫曉龍眼角餘光看到了馬路對面有個穿著三中校服的高個男孩正看著自己。

和那人對上眼神之後,莫曉龍手裡的煙就掉了。

梁哲木滿臉震驚,居然直接推著腳踏車就穿過了馬路。

“你注意看車!”莫曉龍嚇得簡直要跳起來。

“你什麼時候出來的?”梁哲木的眼神很可怕,他似乎在忍著抓住莫曉龍的衝動,“為什麼不告訴我?!”

莫曉龍卻被別的事情拉走了注意力。

一別兩年,他終於和梁哲木一樣高了。

十.

莫曉龍覺得自己不聰明,但也絕對不是個蠢人。

梁哲木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在這邊生活。他的父母不在身邊,很多時候沒辦法給他任何支援。

因愛生怯,書裡是這樣說的。

因為得不到,所以反而會愈發恐懼失去:梁哲木一直都在想辦法不給父母增添任何麻煩,以免在珍貴的會面中收穫的不是問候而是斥責。

但莫曉龍說過要罩他。

這句話並不是隨口說出來的,莫曉龍很認真。

“誰要你認真了……”梁哲木咬著牙,一字字艱難地說,“害了你自己。”

“反正我不是讀書的料。”莫曉龍聳聳肩,“我覺得出來很好啊,見了世面,也交到了一些好朋友。”

“少管所裡的好朋友?”梁哲木一針見血。

莫曉龍轉頭看他,笑嘻嘻的。

“你嫌棄了?那我是不是你好朋友?”他說,“我也是少管所裡出來的。”

梁哲木沒說話,轉頭看向海面。

兩人都坐在海堤上,看著緩緩沉入海面的夕陽。

“……裡面有人欺負你嗎?”

“他們還欺負你嗎?”

兩人同時開口,問的都是大同小異的問題。

各自愣了片刻之後,梁哲木突然摘下了眼鏡。他壓著自己的眼睛,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莫曉龍突然就緊張了。

他不懂應該如何應付。

“我沒事的,真的。我可以跟我大伯去搞運輸,現在運輸很賺錢。”他絞盡腦汁要安慰他,“或者我開店修車做生意也可以。我學到這個技能了,而且我18歲了,可以考駕照,那當個計程車司機也可以的嘛。”

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自己反倒被說服了。

“……好像出路確實很多。”莫曉龍摸著下巴,“而且我在裡面認識的一些大哥,也很照顧我的。”

梁哲木突然轉過了頭:“大哥?”

他沒戴眼鏡,看人的時候下意識微微眯起眼睛。

莫曉龍瞅著他,突然覺得他這個表情很可愛。

這念頭一竄出來,莫曉龍就嚇了一跳,連忙壓下去。

他可不敢讓梁哲木知道自己悄悄在夜裡想著他都做了些什麼事情。

“大家都互相這樣叫的啦。”莫曉龍轉頭看向海面,不敢再瞧梁哲木,“他們教我很多事情。”

“包括抽菸?”梁哲木問。

莫曉龍手指上拿著一支煙,在指頭靈活轉來轉去。

“我也學。”梁哲木突然說,“你教我。”

莫曉龍覺得他特別好笑,於是直接把手上的煙遞給他:“好啊,你試試。”

梁哲木沒有拿,他直接低頭去銜,嘴唇的柔軟皮膚擦過了莫曉龍的手指。

為了掩飾尷尬和緊張,莫曉龍自己也咬了一支。

“看好了。”他竭力想要在梁哲木面前表現自己的男子氣概,啪嚓一聲摁亮了塑膠外殼的打火機。

火苗竄起來,照亮了兩個人的臉。

莫曉龍的煙先點燃了,他吸了一口,煙氣從唇間和鼻子裡冒出來。

正要給梁哲木點,梁哲木卻湊了過來,乾燥的香菸末端靠近了莫曉龍燃著亮光的煙。

打火機的火苗還在兀自亮著。莫曉龍從不知道面前的男孩也有這樣長的睫毛,和這樣柔軟的嘴唇。

“……點不著。”梁哲木放棄了,把自己的拿在手裡,朝著莫曉龍伸出手,“我要試你這支。”

莫曉龍完全愣住了。他意識到現在是梁哲木操縱了一切,包括自己。

火苗熄滅了。他的煙也被取走。

莫曉龍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發抖的氣息靠近,柔軟的部分也靠近了。梁哲木的手指抓在他的手臂上,因為緊張而用力。

這個吻或許只有片刻,又或許長達數分鍾。

莫曉龍不知道,他只曉得在梁哲木離開之後,自己反倒伸出手挽留了。

“很想你……”他低低地說。

隨後,他在梁哲木的唇角品嚐到了眼淚的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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