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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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笠陽帶上了陳恪青還有小雨,先去奶奶家,她給爸爸準備了許多東西,但是照他們這的習俗長輩是不好給小輩掃墓的,所以每年都只有何笠陽去,沒離婚的時候陳恪青會陪他,這兩年他們鬧離婚,去年就是他自己一個人去掃墓的。  今天是個大晴天,碧空如洗,萬里無雲,熱得像蒸爐,奶奶準備了兩頂小草帽給兩個小朋友,沒他的份,他們倆還有小水壺!準備就緒以後就去公墓了,何笠陽提了一大籃子祭品,帶著孩子爬山,爸爸的墓地在很高的地方,越高的位置價格越貴,家裡有點錢的都會儘量買高點,這是作為人的一生可以爭的最後一口氣嘛。  但真的很難爬啊。    他這種缺乏鍛鍊的蒼白中年大叔真的是累得老腰都要斷了,小雨都跑得比他快,跑到他前頭對我喊:“爸爸,你快點啊。”  陳恪青扶著他的小草帽跟在何笠陽旁邊,小臉曬得紅撲撲的,板著臉擔心地對她說:“要不要我給你拿一些。”  一邊又向前面喊:“小雨,別跑了,慢點。”  何笠陽低頭看他一眼:“我不想被人告虐童啊。誒,你現在真是太矮了,我每次低頭看你雙下巴都要擠出來了。”  陳恪青:“……”    終於爬到了,何笠陽累得先停下來喘幾口氣,抬頭,看到爸爸的墓前已經放著一束花了,有個頭髮花白年約五十的男人站在他的墓前抽菸,何笠陽訝然地“啊”了一聲。  以前每年何笠陽過來掃墓都會看到有一束白菊花,但是從沒有碰到過這個放花人,何笠陽問過奶奶,她說是爸爸的朋友。她說爸爸是個人緣很好的人,何笠陽記得以前在他更小的時候有更多的花,後來漸漸少了,只剩下這束白菊花,年年都有。  何笠陽想了想,走過去,那個男人注意他,轉頭,站直身體,何笠陽打了個招呼:“……你好?”  那個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們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啊,你是……那個陽陽吧?”  這話乍一聽有點奇怪,但是是哪奇怪,何笠陽一下子也說不上來:“是我,何笠陽。”  “何?”他笑了下,“哦,叫何笠陽啊。”  香菸還在他的指間燃燒著,他看了一眼何笠陽提著的籃子,把香菸給扔在地上,碾滅,說:“不打攪你了,我先走了。”  何笠陽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一個人漸行漸遠的背影。    還是先祭拜爸爸吧,墓碑已經被擦過了,上面沒有沾著一點灰塵,應該就是剛才那個男人擦的,爸爸死的時候還沒到三十歲,墓碑上的遺照裡是個風華正茂的青年,方臉直鼻,濃眉大眼,很討人喜歡的長相,爸爸的眼睛像外婆,就是他和爸爸不像,他更像媽媽,眼睛沒那麼大,眼神沒那麼銳利。  何笠陽記得一些小時候的事情,記得爸爸是個很愛笑的人,總是帶他出去玩,去公園,去遊樂園,去動物園,教他放風箏,教他畫畫,他雖然對具體的事情已經記不清了,卻記得爸爸的笑臉,記得爸爸會喊他“陽陽”讓他坐在肩膀上,但爸爸去世時附近的記憶又很模糊,只能想起好像有很多哭聲。  反正奶奶和他說,爸爸是為了救人死的,爸爸是個英雄,他記著這個就行了,爸爸肯定是個好人,不然不會有那麼多朋友給他掃墓,可爸爸救的人是誰呢?那個人從未上門過,說不定就是剛才離開送白菊花的叔叔?和他有關係嗎?不然他不會年年都來?  他記不得八九歲之前的事,自從爸爸去世以後,媽媽性情大變,她把對生活的不滿發洩在孩子的身上,有一次差點把他打死了,被社群的人發現,他額頭左邊有道淺淺的疤就是這麼來的,青春期的時候他格外在意這道疤,覺得自己醜死了,也是因為這道傷,讓他記不清以前的事,後來媽媽被診斷出精神病,被送去治療,他輾轉住過幾個親戚家,又瘦又醜又笨,所有人都嫌棄他,後來他被奶奶接去撫養。    下午三點時他們回去,太無聊了,小雨一上車就睡著了,何笠陽把小雨放在安全座椅裡,繫好安全帶。陳恪青自己坐進另一個兒童安全座椅裡,系上安全帶,他還舉起他的兒童水杯問何笠陽:“渴不渴,要不要喝?”  何笠陽不客氣地接過去喝了一口,是酸梅汁,放了冰,因為是保溫杯,還有點涼,喝著非常爽口,這麼小的兒童水杯不夠他喝的,本來剩下一半多,他沒注意幾口下去就喝完了,還給他:“不好意思,被我喝完了。”  他現在手太小了,得雙手去接,拿回去,認認真真擰好蓋子,說:“沒關係。”  陳恪青做什麼都很認真,以前何笠陽覺得很古板,如今變成個小孩子再這樣別有一番樂趣。  何笠陽說:“你有沒有覺得剛才那個男的看上去像那個?”  陳恪青問:“像哪個?”  何笠陽啟動車子,嘖了一聲,說:“像同性戀啊。”  陳恪青:“呃……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為什麼?沒什麼為什麼吧?”何笠陽想了下,“說不上來,反正就是這麼覺得,就是那種氛圍?應該用氛圍這個詞嗎?不是有gay達這個說法嗎?我基本上看到一個男人就能分辨出他是不是gay,畢竟是同類,你不行嗎?”  陳恪青皺了皺眉,無法理解地說:“不行。”  何笠陽遺憾地說:“你果然還是個直男啊,唉。”  陳恪青聽到這話露出更荒謬的神情,反問他:“直男會和一個男人上/床十幾年嗎?”  何笠陽說:“這誰知道啊?那不是那時候我想要和你發生關係,你逼不得已才和我上/床嗎?”  他說:“你是這麼想的?怎麼可能每次都是你逼的?你也不必這樣吧。”  何笠陽說:“那你也不可能天生是gay吧,我覺得……你以前談基色變啊。”  他困惑地問:“有嗎?”  何笠陽直截了當地給予了肯定:“有啊!”  何笠陽想起來還是會覺得很心酸:“以前讀書的時候,只要聊起同性戀的話題,你就會覺得很噁心,讓大家別說下去。”  陳恪青沉思了一會兒,嚴肅地說:“世界上極端純粹的同性戀和異性戀大概很少吧,人類的心理太複雜了,不是非黑即白的選擇題,不能單一概括,我應該也不是生來就是100%的異性戀,可能有一定比例是同性戀傾向,只是比例可能比較小……哪種可能性都會發生,然後這部分就應證在你身上了。”    “你這話說的……還有點感人的。”何笠陽看了一眼後視鏡,看到鏡子裡他那張稚嫩的小臉蛋,憋不住笑,“你還是用以前那張臉,換成在我們離婚前和我說這樣的話,說不定我們就不離婚了。”  陳恪青無奈:“陽陽。”  何笠陽趕忙說:“好了好了,不說了,要把小雨吵醒了。而且你頂著那張臉說這些話真的……都過了這麼久了,還是好酸爽啊,太搞笑了。你別逗我笑了,我要專心開車了。”    開到半路,何笠陽看到路邊停著一輛車,前車蓋開啟,有個男人在修車,看衣服就是給爸爸掃墓的那個老朋友。  何笠陽在他旁邊停下車,降下車窗,探出頭,露出個笑,樂於助人地問:“拋錨了?要幫忙嗎?”  他愣了下,嘆氣,輕輕點了下頭:“謝謝啊。”  何笠陽下車,給他遞了支菸,問:“叔叔貴姓?”  他接過煙,說:“鄭,鄭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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