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楚留香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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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回來的比我想象的更快。

其實自始至終我就沒有擔心過他的生死安危——就算是那位薛衣人前輩此刻正妒火中燒, 但且別說像他那樣的劍客, 通常養氣功夫都高明的很,單看連我都不過是只略略吃了些苦頭,就知道像南宮靈那種程度的就更加不會被如何了。更何況, 武功高如那位薛衣人前輩,如果當真要動手殺人, 也不必費這個力氣把他擄走了。只是,南宮看起來卻似乎並非全然無事——倒並不是說他看起來像是受了內傷……雖然他那一直漲紅的臉色看上去倒確實像是內傷不淺, 只可惜我卻早就不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夥子了, 自然看得出,南宮這簡直就是一副瞧見了心上人的樣子。

而他的樣子實在不難讓人聯想到剛剛那位易容過的薛衣人前輩……看來,我離喝南宮喜酒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不論什麼時候, 朋友能夠得到幸福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雖然我還從沒見過大名鼎鼎的“血衣人”, 但就我之前在武林中聽到過的傳聞來看,剛剛那位薛衣人前輩的年紀已然不輕, 不過, 能有那樣一雙眼睛,和通身的氣質,那位薛衣人前輩的相貌想必也應該不致讓人失望才對。聽說那位薛前輩膝下正巧有一個女兒,而瞧南宮的樣子,都說女兒肖父, 想來那位薛大小姐也一定生的動人之至——丐幫的少幫主和天下第一劍客薛衣人的女兒,郎才女貌,豈非正是人間良配。

只是南宮回來之後, 除了一雙眼睛眼神飄忽毫無焦點,就連眉頭也在無意識的微微皺著,似乎除了那種動心之後的心猿意馬,還帶著某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忐忑不安……良久,他忽然抬起頭,用一種猶豫難決,又似乎想要尋求某種支援的語氣遲疑著道:“楚兄……”

我微微一笑——不論任何時候,微笑總是更加容易讓人放鬆下來:“不論如何,楚留香始終都是你的朋友。”我並沒有問他究竟在想什麼,因為我看得出,此時的南宮,需要的不過是一份支援罷了。

而南宮靈這時候看上去也果然放鬆了下來,甚至整個人也似乎又有了勇氣:“那,楚兄覺得我長得像……我長得美嗎?”

我:“……”武林中人人都知道盜帥楚留香朋友遍天下,但這還是我第一次有種想要把朋友扔進水裡,讓他好生清醒一下的衝動——似乎從剛才回來的那一刻起,南宮就一直表現的和往常簡直判若兩人,完全沒有正常過……我遇到過那麼多能夠讓我動心的女孩子,也簡直從來都沒有像他這樣不正常過。

……我忽然很想見見那位薛大小姐。能讓像南宮這樣一直都很冷靜理智的人都失常的女人,一定是個很特別的女人。

但是我還沒見到那位薛大小姐,就先一步見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女孩子。

那真的是個很奇怪的女孩子,自稱是神醫葉天士的孫女,但一手醫術卻與那位葉老先生截然不同,而且,她還不斷旁敲側擊的暗示我去注意那位在武林中頗為有名的妙僧無花……

我自然看得出來,這位葉姑娘似乎對我頗有幾分好感,只是,我以前遇到的那些喜歡我的女孩子中,投懷送抱的有過,欲迎還拒的有過,甚至對我又打又罵,一見到我簡直就好像見到了殺父仇人一樣的也有過,但是,像這樣一見面就拼命給我介紹別的男人的我還是第一次遇見。而且我看得出來,她是真心的,絕對不是故意想要讓我吃醋……難道現在的女孩子都已經開始用給自己的心上人介紹別的男人這種法子來吸引注意了嗎?

雖然我也考慮過可能是比起讓我的注意力被其他女孩子吸引,她寧可讓我去注意男人,但是我不得不承認,她的目的達到了——會給自己心上人男人的女孩子實在太特別了。只是,她的那句“當今天下,誰的琴彈得最好?誰的畫畫得最好?誰的詩作得令人銷魂?誰的菜燒得妙絕天下?”也幾乎立時就勾起了我對無花的興趣——精通琴棋書畫才華橫溢的男人已經極為少見,而很會燒菜還生得好的男人就更加的少見了……這簡直比既生的美麗動人偏偏還很聰明賢惠的女孩子都要難得。

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對一個男人如此上心,尤其這個男人還是個和尚……不過,若那個妙僧無花當真如她說的那般,倒也當真是個極特別的和尚,而對於特別的人,我總是很感興趣的。而如今,我終於見到了這個特別的和尚,而且,不得不說,見面更勝聞名——他那抬眼時的那淺淺一笑,讓我整個人都只覺好像瞬間恍惚了一下……不知為何,他眉眼間的那種溫柔慈悲之意,竟忽然讓我聯想到了觀音。

這世上絕大多數的男人都只對女人感興趣,也更關注女人,而往往都會把男人給有意無意的忽略,而如今我才知道美麗都是一樣的,我實在不該因為對方是男人就錯過。而對著這樣一個絕俗的人物,我實在不能不想要贊上一句,但卻知道無花必然不會高興——佛門講究四大皆空,並不以臭皮囊為意,而一個男人也多半不太喜歡別人誇自己生的美,更何況,這話若是換個長相不如他的來說還好,甚至換個生的可以和他相媲美的來說那效果就更好了,但是出自我的口中,卻說不準還會被他當做是諷刺。

不過,手上捏著一隻又黑又粗,而且還屬於一個男人的手,我此時的心情卻是極其的愉快——任何一個男人在英雄救美之後,心情都會是非常愉快的……雖然被我救的那個也是個男人,但是卻比這世上絕大多數的女孩子都要生的好看的多。

甩開手上的那個,將原本已經被收好的扇子,重新取出,輕展,意料之中的嚇退了那幫地痞——這原本熟極而流的動作在對面那人的一瞬不瞬的目光中,我卻是有意無意中做的格外瀟灑,甚至連本應該一展而收的扇子都略略停了片刻,然後,看著他彷彿穿透扇面的目光瞬間亮了起來……我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看來,這妙僧無花倒當真不是個俗人——少林寺的和尚在看到我的第一眼還能不聯想到藏經閣的,實在太少了。

如此妙人,我本想開口約他,卻不想,無花比我想象中的卻更加的主動——月下泛舟,星輝如霧,還有美人相伴,不管對我還是對他來說,都不可謂不是件賞心樂事。

無花果然就像那位葉姑娘所說的那樣才華橫溢,那一夜我踏水而至,只聽琴音如泉,不絕如縷——顯然這位少林妙僧,不止是精通音律,只怕內力也比我所見過的所有高手都要深厚,但是他的神情之溫文,風采之絕俗,卻足以讓任何人都忘記這一點,而在如此月色下,他那雙星子般的眸子投注過來的目光,卻比美酒更加醉人……只是,我忽然發現,這位少林妙僧,似乎並不像所我聽說的那樣簡單。

……輕功太好的人,往往耳目也靈通的很——在與他談笑之時,我清楚的聽到了從船底傳過來的一絲微弱的呼吸聲,而哪怕只有一瞬,也足以讓我判斷出,船艙裡的,是一個男人,而且,恐怕還是個很年輕,很強壯的男人。

這呼吸聲雖然微弱,但以剛剛我所覺察到的無花的內力來看,連我都能察覺,而這樣一個男人,還正在他的身下,若說他沒有發現,是絕無可能的,更何況,我還注意到,在那呼吸聲響起的時候,無花不但沒有解釋什麼,似乎還特意細細的觀察了一下我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好像是在試探我的反應……

白衣如雪,笑如曦光,面容如此俊秀,風采如此絕俗的少年僧人,半夜裡,他的船艙裡,卻藏著一個年輕男人……

我忽然覺得莫名的緊張了起來。笑容不變,我終於還是忍不住故作無意的試探了他一句,卻不知是不是該說是意料之中的發現,這位少林妙僧,似乎真的對女人並沒有什麼興趣——不是那種身為出家人對女人必然的避諱,我感覺的到,他是從骨子裡就沒有一個男人對女人所應該有的感覺。這不能不讓我想起江湖上最近的傳聞——不久前,神水宮宮主水母陰姬請了無花去神水宮宣講佛法。

水母陰姬可謂是當今武林中最為可怕的女人,而一個能夠將武功練到如此地步,又統領著偌大神水宮的女人,她不請少林寺的一眾已屆耳順之年的高僧,卻偏偏選擇了像無花這麼一個年輕的和尚——須知和尚也是男人,更何況無花還是個如此年輕,又生的如此出色的和尚,除非神水宮的女弟子們個個都生的讓人避之唯恐不及,否則這簡直就好像是把一頭狼扔進了羊群裡……當然,看無花的樣子,也很有可能是把一隻羊扔進了狼群裡……但是無論如何,這件事水母陰姬卻做的十分放心,簡直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無花除了是個和尚,同時也是個血氣方剛,會喜歡年輕女孩子的男人……

我覺得我好像已經明白為什麼天峰大師會不選擇無花繼任方丈之位了。

過於聰明多才的人往往駁雜不精,但在無花身上卻完全沒有體現出這一點——或者說,即使他也同樣的駁雜不精,他的武功也已經遠遠超出了同輩人。在武學的造詣上,無花即便還沒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只怕與天峰大師也已經相差不多了。一個相貌俊秀聰明多才,武功高強而又溫文爾雅的弟子,這世上沒有一個師傅會不喜歡,而也可以想見,少林在他的領導下,在武林中的聲名也必然能夠更加的如日中天。

天峰大師實在該把方丈之位傳給他的,只可惜天峰大師作為師傅可以喜歡這個弟子,但是少林寺的方丈卻是絕不能有任何汙點的——因為這世上畢竟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理解一個喜歡男人的無花的。

這也正解釋了為什麼我之前明明與他素昧平生,他卻還是表現的好像早就已經知道我了。

而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無花都無疑是一個極優秀也極出色的人,而像這樣一個優秀的人也往往必然會有些有異於常人的地方,顯然無花也並不例外——我看的出,在他眼底柔和的光芒之下,是掩飾不住的高傲……所以,那些年輕的,美麗的,溫柔的,可愛的女孩子們或許已經滿足不了他了,只有男人,才能真正的打動他。

只是,我雖然能夠理解無花的心情,但我喜歡的終究還是女人,所以當迎上他的目光時,我只覺得心情格外複雜——他實在是個很出色的人物,談吐風趣,博聞強識,品味高雅,氣度超然,一夜長談,已經足夠讓他傾倒任何人,我當然也不例外。可以想象,若是錯過了無花,我將來必定會後悔,但是我可以笑著祝福朋友的愛情,哪怕他喜歡的是個男人,可我卻絕不想為了得到這個朋友而利用這份感情。哪怕我願意委屈自己,但是……不論怎麼看,無花都絕不是個肯居於下風的人。

心中有愧,他的目光就讓我更加難以承受,所以,在注意到他的目光在一瞬間有了變化時,我立刻就開口告辭了——像無花這樣聰明的人,自然會明白我的意思,而像他這麼驕傲的人,卻就這麼被我毫不留情的拒絕了……我幾乎沒有敢去想那船艙裡的人在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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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剛剛的聲響,那呼吸聲似乎不太像是青樓楚館中的小倌那種柔弱的生息,可我也不想相信那樣超然絕俗的無花會對良家男子下手。少林終究是名門正派,而且我看得出,無花也絕不是那種心術不正之人,不論他對船艙裡的人做了什麼,相信都必然有其原因,只是……那人卻難免要為我所累了。

回去後,我又多次邀無花一起談佛說法,想要藉助佛法來勸化他,但是,佛法的力量還沒有在他身上顯現出來,我卻開始覺得自己的心似乎有些變化了。躺在溫暖而乾燥的甲板上,吹著微鹹的海風,聽著海浪的潮汐聲,我的眼前浮現的,卻是清風朗月下風采絕俗的少年僧人——忽而溫文爾雅,忽而冷酷絕傲,這妙僧無花就好像一個掩在層層霧氣中的謎一般,變幻莫測,充滿了一種神秘的魅力。

只是自從那夜隱晦委婉的拒絕後,無花看我的目光就正常了許多,似乎所有的傷感,憤怒,羞惱都在那一夜被透過某種方式發洩了出去,但是我卻反而開始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甚至一想起那個自始至終隱藏在船艙裡的男人,那一夜他同那個男人之間發生的事,心裡就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這一次,我又邀了無花,請他來了我的船上。

無花果然總是會給我驚喜——在天峰大師看不到的地方,他也會偷偷的喝酒,而且在我面前表現的極為坦然,而察覺到這一點令我的心情更是莫名的愉快,然後居然又老毛病發作,剋制不住的說了許多本不該說的話。不過我很快發現,無花的手雖然保養的十分細膩,但在某些不惹人注意的地方,仍然看得出一些隱隱的薄繭,況且一個高手總是不難從切口判斷出出手之人的大致水準的,而從盤中那些他切好的菜就可以看出,他手中菜刀翻飛時那種彷彿自骨子裡透出來的千錘百煉的流暢與利落——這顯然說明了他慣用的武器並非少林通用的棍棒,而是刀劍,而且,造詣必然極高。

這實在不是個好消息。劍乃君子之器,用劍而且用的好的人往往都是“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性子,這樣的人也往往都喜歡更加簡潔利落的方式。而用刀的人則通常豪爽,喜歡快意恩仇……而就無花切菜時表現出來的那種刀法,那種一揮而絕的凌厲,顯然是絕無可能像我之前認識的那些女孩子一樣,選擇保留一段美好的回憶的,想及之前一時口無遮攔所說的話,於是,我下海去摸了一顆珍珠。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這顆珠子所代表的寓意雖然肉麻了些,卻也豈非正適合像無花這般風雅的人,而且,我也相信,無花絕不會誤解我的意思。在將珍珠遞給他時,我卻終究沒敢抬眼細看他的表情,只是我仍能感覺的到,他在看到我遞給他的珍珠時,瞬間呆滯了幾秒……在這一刻,我忽然想把手裡的珍珠遠遠的扔出去,然後……

只是我終究什麼也沒幹,而無花也若無其事的收下了珍珠,我再看向他時,他的面上已經恢復了原本的笑容,甚至還表現的比之前更開心一些,笑的就好像他剛剛當真只是從朋友手中收到了一件普通的禮物,而且還是正合他心意的那一種。但是不久之後,我就聽說那顆珍珠已經被他供奉佛祖了……同無花說了這麼久的佛,我自然不會不明白,他口中的佛祖其實指的就是他自己……無花的渾身上下絕無任何一處能藏下那顆珍珠,我幾乎可以想象的到那顆珍珠的下場了,或者說,是我自己將來的下場——聰明如無花,只怕是在用這種方式來向我表明,玉石俱焚的決心……

但是正在我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接受這份感情的時候,卻爆出了一個絕大的秘密——無花,竟然是石觀音的兒子!但是更令我震驚的卻是,那天晚上在船艙裡的男人竟然是一點紅……

也正是他無意中的一句話,讓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一點紅都已經交還了預收的酬金,還要緊緊的追著我不放非要逼我一決高下,我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那天在湖上一點紅一聽到無花的琴音,就發了瘋一樣的攻擊我——原本我還以為他只是出於一種武痴一樣的心態見獵心喜,甚至隨著琴音攻擊我也不過是被琴音中的殺氣所激,卻原來是因為無花……

知道了那天船艙裡的男人是一點紅,我的心情立時變得極其微妙——無花的性格看似溫和,骨子裡卻是極其的冷漠剛烈,他雖然是個出家人,但卻也絕會慈悲的輕易放過對自己不利的人,而且他也絕對有能力讓任何想對他不利的人後悔。而一點紅是殺手,他會去見無花,究竟是什麼原因已經不問可知了。而去刺殺無花,卻還能活著回來……難道……

我可以想象的到,在我走後的那一夜一定發生了很多事,但我終究什麼也沒有問。因為一點紅已經是我的朋友,若是兩廂情願,那這便是朋友的私事,若是被迫,那麼想必他也絕不會願意再提起。而看一點紅的反應,似乎對無花也不是絕然無情的……刺殺被擒,待遇絕不會多麼舒服,而且一點紅看上去也絕不像那種會喜歡上折磨自己的人的人,那麼,能夠讓一個幾乎將冷酷印進了骨子裡的殺手,這麼快就轉變了想法的……

怎麼看,無花也絕不是那種能容忍自己處於下風的,更何況一點紅是刺殺失敗被擒,不過,男人和女人終究是不同的,女人只會因情生愛,而男人在某些方面得到了絕大滿足的時候,也很有可能會對給予了他那種滿足的人生出愛意來,更何況,我看得出,一點紅絕不是像其他殺手那樣在生死的壓力下將某些事看得極其隨便的人,甚至還極為單純,所以,無花很可能是他的第一個……男人。

而他在無花那裡所得到的那種滿足竟然強烈到可以讓他這麼一個重視朋友的人,對我如此毫不留情的出手……想來一定是無花在做某些事時,叫出了我的名字。

一時間,我已經只想苦笑了。我知道這麼想的確很自我陶醉,但是當把一切不可能的選項都去除掉後,剩下來的答案無論多麼不可思議也必然是真相。更何況,即使我不想相信自己的魅力真的有那麼大,那些同那位葉姑娘來自同一個地方的女孩子們也已經用事實證明了她的話——她家鄉的女孩子都非常喜歡我,喜歡到就算明明知道我很多情,不可能只屬於一個女人,也還是沒有一個不想做我的紅顏知己,以身相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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