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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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間時分, 教室裡亂哄哄的。

這是一間階梯型的教室,位於首都塔地下三層b區, 人造的太陽光照入其間, 輝映著牆角的綠植,將這一室偽裝成午後的春意盎然。

因為下一節課也在這個教室上, 除了少部分出去上廁所的,大部分同學也都留在了這個教室裡。

此刻的王麗瑩正在前排座位上,跟那一圈不諳世事的小蘿卜丁們侃侃而談:“什麼原創已死, 我就問你們,現在外面的網際網路公司有哪一家不抄的?從ui抄到介面,從介面抄到互動, 就連貼紙、濾鏡都扒的別人的包,就差沒把程式碼也一起復制粘貼過來了!”

她看起來就像一名很有權威的職場大佬, 就連上次用精神體哈她的小朋友也在一旁捧著臉聽得津津有味。

“你們說新聞有版權嗎?”見有人搖頭, 王麗瑩馬上道, “沒版權?那你覺得寫新聞的記者都是隨便寫寫的,不需要付出腦力、體力完成的咯?”該小朋友連忙搖頭。

“反正xx頭條扒了那麼多新聞,n多家媒體當時都要聯名告它了, 題目就叫‘xx頭條,法庭見’, 你們猜, 結果怎樣?”迎著小朋友們期盼的目光, 王麗瑩雙手一攤, “屁事沒有。”

一個小朋友舉手:“xx頭條我知道, 我媽媽說上面的新聞都是假的!”

王麗瑩道:“那是它自己作死,哎呀,就不說它了,說說它旗下的x音,我上學那會兒,這個app老火了,差點幹翻了微博,工作後調研了一下才知道,原來x音當年也是畫素級抄襲一款國外的app,叫musicly,然後呢?大爆。拿了錢就直接出國把musicly收購了!怎麼樣,這操作風騷吧?”見小朋友們半懂不懂的,王麗瑩又舉了個例子,“就最最近的,黃老師讓你們摘抄好詞好句,你們抄不抄吧?不抄,作業沒分哦。”

這一例子當即得到了一片小朋友們的認同。“就是!黃老師還說了,要把抄的好詞好句都寫到作文裡,考試才能多加分的!”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妹子說。

王麗瑩順理成章:“所以抄不抄的從來不是重點,外面投票的那些普通人與其擔心這些,還不如想想,如果共享大腦的人是比我窮很多的人,雙方直接知道密碼,我銀行卡裡的錢比他多很多啊,我拿他的他不care,他拿走了我的我心疼啊,這尼瑪才是真金白銀的損失啊!”

有個活潑潑的嚮導小男生搗亂:“王麗瑩,你銀行卡密碼多少?”

王麗瑩超兇吼他:“滾!”秒變嬌羞:“……人家要留給自己的哨兵啦。”

全班爆笑。

距離這一片歡聲笑語約四五米的地方,蘇紅在這教室邊上,一個靠窗的位置坐著,遠遠地看著他們笑鬧,看著王麗瑩毫無負擔、無拘無束地跟這群初中生們打成了一片。

說一點不羨慕那是假的,不過她自認已經過了那個年紀了,打死她也想象不出自己跟一群初中生玩到一塊兒的樣子,比起這些,蘇紅更在意的是:王麗瑩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她所說的這些話,到底是真是假?

想著想著,蘇紅的思緒不由地飄到了這兩天尋找監控的經歷上——所謂的攝像頭,找自然是找不到的。可自那之後,她也問了好幾個別區的嚮導,都是在食堂遇到的b、c級,平時並不在一起上課訓練。眾人的反應不一:有的壓根沒把她問的話放心上,敷衍著聊了幾句,吃完飯端起盤子就走了;有的認為她在說天方夜譚,一臉荒謬的表情聽完,誠摯地建議她去做個心理輔導;有的大概信了,卻不以為意,反過來來安慰她,跟她說這都是正常的,習慣就好;就一個不僅信了,還被嚇著了,生拉硬拽著蘇紅飯後去她宿舍跟她一起找。

那是蘇紅第一次進入c級嚮導的宿舍,才知道c級原來內部是六人間的。床是上下鋪的,都拉著簾子,桌子上書本雜物攤著放,姑娘們的東西隨意搭著,快遞盒、衣服、零食都堆在一起,頗有種令蘇紅穿回了大學第一年的感覺。c級小嚮導邊翻著東西找監控,邊跟她聊著天:“我們這兒都算好的了,我聽說d級都是十個人睡大通鋪的。”

“那e級呢?”蘇紅問。

“不知道,”小嚮導答,“都沒在一起上過課的,可能不用在塔裡訓練吧?”

蘇紅問:“那她們的初級考……?”

小嚮導回頭露出了困惑的眼神:“初級考?”

蘇紅想起了精神力波動值才四五百的c級可能還無法真正解讀他人的意識訊息:“……就是期末考。”針對她們的考試形式必然也就有所不同。

“哦,”果然小嚮導平平淡淡應了聲,“那就考唄。”

話題到此不了了之,很快,對方的室友們陸續回來了,這位十八、九歲的小嚮導驕傲地向她們介紹:“xx可是個a級嚮導。”蘇紅看著她們指甲蓋大小的光團,平白的感到了尷尬。

c級的小嚮導們熱情地圍住了她,問起了a級們平時的生活與課業內容,蘇紅揀著一些她知道的答了,到了快門禁的時間,她們也基本忘了要找攝像頭的事兒——因為壓根連影兒都沒見到。

小嚮導依依不捨地將她送到了她們那一區門口,還安慰她:“你也別太放心上啦,找不著就當沒有嘛。說不定你那同學就是看你新來的,隨便說說,嚇唬嚇唬你的。”

前面所有人的言語都及不上小嚮導這一句對蘇紅的打擊大,她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堅持在現實面前節節敗退。

“嗯。”她只得答了這一句。

底氣不足的聲音暴露出了內裡的蒼白與虛弱。

“隱私有什麼了不起的,”王麗瑩那大嗓音又扯回了蘇紅的注意力,“反正人家做演算法的大佬都說了,使用者是願意用隱私換取便捷的。拼創意那都是最初級的,所有的網際網路產品拼到最後都是拼服務,創意算個毛線,只有留存好了……”

“王麗瑩你真是見縫插針推銷你們app啊。”授課的尚老師踏入教室時顯然聽到了一些發言,哭笑不得地說。

“哪有!”王麗瑩喊冤,“我明明是在科普網際網路知識。”

“老師好!”“老師來了~”小朋友們紛紛道。“老師我們等的花兒都謝了!”

“好了好了,”尚老師示意眾人安靜,開啟多媒體裝置,準備講課了,“科普的東西你下課再說,現在同學們都翻到課本第四十三頁。”

教室裡響起一陣“譁啦啦”翻書聲。

“我知道你們中的許多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上我這個課了,有的人掛一次科還不夠,還要掛第二次、第三次,恨不得吊死在我這課上,”尚老師是個看起來頗年輕的女嚮導,儘管她自稱四十有餘,一身嘻哈風的隨性裝扮,一頂運動帽反著戴,邊給他們弄課件邊嘮嗑,才說兩句,已經有幾個小朋友笑出了聲,“我就想問問你們,把考試過了不好嗎?好好活著出去找哨兵不好嗎?一看到你們中又多了新面孔我就發愁,我這基礎課都來來回回重複多少遍了?每回都得備同樣的課,老實說你們不煩,我都要煩了。”

話落,全班的小朋友們皆哈哈大笑,包括幾個新來的小嚮導。王麗瑩混於其中,笑得尤為開心。

“那老師,我們今天就別上課了,我們去逛街吧!”王麗瑩大叫道。

“逛街、逛街!”馬上就有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嚮導隨聲附和。

“逛你們個大頭鬼啊!”尚老師指了指鬧得最起勁的那幾人,“你、你、你,還有王麗瑩,有本事你們先把初級考過了啊!過了我親自打申請,帶你們去東邊最大的sg集市,新疃裡那兒請你們吃飯,怎麼樣!”

新疃裡那個地方蘇紅知道,肖少華讀研那會兒還從那兒淘過一臺電動車,天天騎著來實驗室。

“好!”“好!”“好——”歡呼聲此起彼伏,教室裡登時熱鬧得跟過節一樣。

“老師我要吃麻辣小龍蝦!”王麗瑩趁熱打鐵。

尚老師真是服了她了:“你先過了再說。”

王麗瑩道:“今年我肯定過!”她說著伸出自己的右臂,撩起袖子,做了個秀上臂肌肉的姿勢,“老師你不知道,這就叫做‘龍蝦之力’!”

再次笑翻一干小朋友,尚老師也被逗得忍俊不禁:“ 龍蝦之力?我還洪荒之力呢,多用點精神力你的初級考實踐早過了。”

這般笑鬧過了一陣,尚老師說起了今天的上課內容,哨向生理學的第二章,哨向共鳴的基本特徵。

“每一個嚮導,在與心怡的哨兵發生精神共鳴時,各自的感受都是不一樣的。”

尚老師道:“有的人像走在空無一人的大廣場上,忽然聽到了不知哪兒飄來的一段天籟,不知不覺就跟了過去。有的人像來到了雪山之巔,靜靜坐了許久,面前的雪蓮花慢慢開了。有的人可能只會覺得像夏日庭院裡偶然拂來的一陣清風,只是那心曠神怡之感前所未有。有的人呢,可能會誇張點,覺得像誰持劍一把劈開了她面前的黑暗,讓一束光照了進來。”

她說著便笑起來,“我呢,那個時候喜歡旅行,可惜很多地方都不能去……你們都知道的,遇到我先生的時候,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覺得那個地方,我無論如何都得去看一看,否則,一定會終身抱憾。然後……嗯,還是你們都知道的。”

馬上有新來的小嚮導舉手:“老師我不知道!”

尚老師笑道:“沒什麼好說的。你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嗎?比如說盧浮宮、佛羅倫薩之類?”

明顯看著才小學畢業的妹子答道:“我想去遊樂場!”

王麗瑩當下就噴了。

尚老師大笑:“我也想去遊樂場,我小時候可喜歡遊樂場的旋轉木馬了。”她往講臺邊走了兩步,“總覺得不應該那麼早和你們講這些……”

“切……”這一句引發噓聲一片。

又一初中生插話:“老師我早都有男朋友了!”

“我也是!”一妹子道,“我都分過兩次手了。”

“媽的,我覺醒前,就是我閨蜜那個賤人把我男朋友給搶了。”女孩子們頗多共同話題,連嬰兒肥未脫的小男生也炫耀起了自己的“被告白史”。

蘇紅正汗顏於這群小朋友的早熟,只聽尚老師道:“哈哈哈,你們可比我厲害多了。我覺醒前,還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要嫁不出去了。”

“然後呢?”被拉回了注意力的小嚮導們好奇地問。

“聽過我這課的同學們都知道,”尚老師道,“我小時候險些遭遇一個陌生男人的性侵犯,就是那種,騙你到沒人角落說是要給你看個好玩東西的老套把戲。說起來特別蠢,不過也真的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自那之後,對男人的不信任就刻在了我的骨子裡……”她看向遠方,像想起了什麼,笑容漸淡,“無法與任何一個男性獨處,除了我的父親。只要有任何一個異性向我釋放出一點類似男女之情的好感訊號,我的心中就會警鈴大作,繼而不自覺地與他們疏遠。日常生活,盡量避免與男的肢體接觸,意外發生,心理上會不適很久。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我真的無法控制,然後這就導致了一點……我無法與任何人建立起婚姻家庭所需要的親密關係。”她說著頓了頓,看向臺下,“我這樣說,你們懂嗎?”

“嗯、嗯!”小嚮導們紛紛點頭,追問,“然後呢?”

“然後……”尚老師道,又笑了,“我就遇到了我的哨兵。”

同學們不依:“老師,過程、細節!不可以敷衍了事。”

尚老師道:“也沒什麼可說的,王麗瑩他們聽了都兩三遍了,估計耳朵都要起繭了……”

王麗瑩馬上道:“老師我早忘了!”其它掛科重修的嚮導們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紛紛捧場。

尚老師被鬧得沒法:“真沒什麼……就是我過了初級考的某一天,輔導員突然來找我,說‘和諧’主機給我找到了一個跟我共鳴度還算比較高的單身哨兵,問我要不要跟他組隊搭檔做個任務試一試……”

教室裡漸漸安靜下來了。

“其實覺醒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也還是挺絕望的。想想我覺醒前還能憑本事單身,覺醒後就只能等國家分配了,尤其因為童年那點破事兒,我一直都覺得……男人這種生物,真的太噁心了。你們別笑,別笑,”尚老師制止了幾個嚮導小男生的起鬨,“等你們以後出塔了,回過頭再看這段時間,也會覺得現在各種消極抵抗初級考,老是掛科重修的行為也是挺中二的。……言歸正傳,先生那會兒是這邊分割槽的消防員,就是電視上你們看到的,成天救火抱著滅火器扛著水管的。”

“我第一次出塔和他搭檔的任務,就是去東城的一個小區協助救火。”尚老師像是慢慢陷入了回憶裡,“施工隊操作不當,燃氣引爆樓層坍塌,我們到的時候整棟樓都在冒煙,大部分人都跟著消防隊的指揮往外走,但還有一些人,被火困在了裡面。一二樓已經完全塌了,牆也被燒的基本不成樣子了,隊長透過裝置判定一二樓已無生命跡象,我們當時就要搭梯子往三四樓去,我先生就說,‘不行,我聽見裡面還有呼吸。’”

她說著解釋了一句:“嗯,他當時覺醒的是聽覺和觸覺,二級,所以聽力比單聽覺系的哨兵要強。”接著自嘲一笑,“而我呢,我當時第一次出任務,消防訓練都臨時抱的佛腳,就遇到那麼大火,你們能想象那火勢有多大嗎?”尚老師比了個手勢,“就跟浪一樣,我只要再往前一步,飄空中的頭發絲兒都能焦了。而且我就是個菜鳥嚮導,既不想嫁人,也不想去死,我又不是什麼聖母。我先生估計也沒指望我,就叫我留在車上等他……”

這會兒連早被劇透過的王麗瑩等人都聽得入迷了,何況其它學生。

“可是,只要過了中級考的嚮導都知道,哨兵的感官精神力最怕的幾樣東西裡面,頭一樣就是高溫。尤其在火災現場,動不動就三五百高溫,哨兵那點感官精神力,如果沒有嚮導從旁協助,好一點就是神遊,壞一點就會像一滴水珠滴在炭火燒紅的爐子上,一下就蒸發了。”尚老師道,“他這是找死。”

有小朋友沒忍住,催了一句:“然後呢?”被旁邊的同學瞪了一眼。

尚老師道:“然後我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也不知道我那時腦子裡裝了什麼,大概是一桶漿糊吧?”她的比喻令同學們發出了笑聲,“總之他負責專心找人,我就給他搭輔助屏障,順便提示,讓他能避開太高溫的地方,我到現在還記得,進去前我的一頭黑長直,出來後就變成了泡麵卷,還是炸開的那種!”同學們笑得更大聲了。

“好在還真被他找到了人,最裡面的一間臥室,靠窗的牆角處,媽媽抱著孩子,背對著我們,被燒焦了一半,”尚老師道,“先生聽到的呼吸聲就是她的孩子發出的,兩三歲的小朋友,那時也已經陷入了昏迷。……那個媽媽大概著火的時候想抱著孩子跳窗逃生,可惜被防盜網擋住了,就用自己的身體做了孩子最後一道護牆。”

笑聲消失了,蘇紅注意到有幾個小嚮導眼裡泛起了淚光。

“幸運的是,那個防盜網在我們進來後已經被火燒的很脆了,先生用錘子一砸就砸開了,我們就把孩子先遞了出去了,讓隊友接住送去治療。倒黴的是,二樓的陽臺垮下來,把窗子壓變形了,所以砸開的防盜網只夠那個小朋友過去。”尚老師道,“於是先生打算帶我另外找路……但哪有什麼另外的路呵,整個屋子就一個出入口,我們才跑出房間,頭上的房梁就掉了下來,先生一下就趴在了我身上。嗯,他替我擋住了。”

尚老師頓了頓:“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幸虧火勢很快被壓制,消防隊將我們從廢墟裡扒了出去。先生的後背大面積燒傷,重三度,得植皮手術,在床上趴了一個多月,我問他,會不會後悔,如果我選擇拒絕和他繼續組隊。他說,如果沒有保護好我,才會後悔。他說,很抱歉連累了我。”

即使再一次說起這段過往,尚老師不覺間依舊哽咽了:“……我從來沒有遇到過,像這樣的人。他和我所見過的其他男人,都不一樣。在我人生最絕望的時候,我遇到了我的哨兵。然後當我們發生了共鳴,締造了連結,我才真正明白,原來他的內心,就是我一直嚮往而未能去成的聖地。”她說著破涕為笑,“最最奇妙的是,他也會為我身上的每一處驚歎,不管是優點或者我曾多次為人詬病的缺點,在他的眼中統統構成了我的獨特,他就像驚歎造物的奇蹟一樣喜愛著我的這些毛病。”尚老師用手拭了拭眼淚,“抱歉,失態了。”

王麗瑩率先鼓起了掌:“老師講得很好!”

由她帶著,教室裡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

蘇紅右手握著圓珠筆,懸停在課本攤開那一頁的上方,遲疑了兩秒,也跟著虛虛地鼓了幾下掌。

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從她心頭泛開。

作為一名常年駐守sg生化前沿的科研人員,這門課所涉及的生理學知識對蘇紅而言,無不是小兒科。就預習的前一天晚上,她已經從這課本裡捉出了三四處尚未更新的內容錯誤。若有必要,她甚至可以用數學公式精準描述出面前這位老師所說的哨向共鳴時展示出的一切生化反應。

像是恰到好處地接上了蘇紅心裡的困惑,尚老師待掌聲稍歇,再次開口:“每一個人都是一座孤島。”

她的語調溫柔了許多,“我知道,等你們完成了考試,出了塔,社會會對你們的嚮導能力有另一種說法。你們會被忌憚,會被不停地懷疑,人們將不吝以最大的惡意一次、一次猜忖你們使用能力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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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紅注意到有個掛科重修的嚮導聽到這裡一下就紅了眼圈,說了一句:“初級考。”

尚老師望著她:“我知道、我知道……也因此,會對你們的人身自由和行為做出種種限制。”

王麗瑩抹了把臉,罵了句:“操。”

“但我希望,你們仍可以將嚮導的能力當作是上天予你們,最寶貴的饋贈,”尚老師道,“而不是詛咒。”

有一些人偏開了目光。

“就算到了現代社會,要真正瞭解一個人,也需要很大的溝通成本,反反覆覆地說話、交流,觀其言、察其行,而許多人表現出的,和內心想的,往往不是一回事兒,花了精力和時間也未必管用。不然,怎麼會有‘十年不識枕邊人’?數月前興高采烈想與你生二胎的丈夫,今天突然冷酷地通知你,他要與你立刻離婚,房車收回,孩子也不要了,因為不愛了。這樣的事情,在我覺醒前,真的見得太多了。——他人即地獄。”尚老師放輕了聲音,“沒有一個人,可以真正瞭解另一個人。”

“啪噠”,蘇紅手中的筆掉在了書頁上,引來了鄰桌同學的一瞥。

“這是我覺醒前的想法,”尚老師道,“當然覺醒後很長一段時間也沒改變。因為在我看來,即便是嚮導,也只能在有限的情況下交流一些淺層的想法。”

課至此已過半,講臺下沒有一個學生面上流露一絲不耐。

“直到我與先生完全繫結。我才意識到,嚮導的能力是奇蹟。因為它將‘不瞭解’所造就的孤獨地獄,完全地推翻了!世上能得一知己,何其可貴,可這樣的例子卻在哨向間比比皆是。當你與他繫結,當你與他交換了一生一世的記憶,那麼你們就同時擁有了彼此所有的過去與未來。”

“他就是你唯一能夠完全瞭解的人,而同樣,也是唯一一個能夠完全瞭解你的人。那時,我才理解了‘哨向’這一詞的美妙。嚮導的能力就像在茫茫人海中,將一座座孤島連成了大陸。從此,我們喜悅著彼此的喜悅,悲傷著彼此的悲傷,共享著彼此的思緒,再也不會孤獨。”

尚老師真摯地對他們道:

“這樣的美妙,人的一生若不能體會一次,該是多麼巨大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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