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遊離開燕國到現在見到燕挽亭, 不知不覺竟過去了一季。
她離開時是初冬, 正是燕飛城落雪的季節, 如今已經雪融花開草長鶯飛的春季。
燕挽亭看著站在面前的李鳳遊, 神情有那麼一瞬的恍惚。
常年一身黑衣的李鳳遊, 依舊瘦高挺拔, 只是原本白皙的皮膚因在大漠待著的時日久了, 黑了些許,面上似乎也添了一道新傷。
好在傷口淺淡, 不至到毀容的境地。
燕挽亭端詳著她面容,良久之後輕嘆一口氣,抬手輕輕的往她的肩上。
“辛苦你了。”
冷麵的李鳳遊在面對許久未見的燕挽亭時, 面上的寒冰終於裂開了,她輕輕的挑起唇角,因為很少笑,顯得有些僵硬彆扭。
堅毅的雙眸中, 也露出了幾分柔軟的光芒。
“為殿下效命,卑職從未覺得辛苦。”
燕挽亭拍拍李鳳遊的肩膀,指了指一旁的圓凳,示意她坐下。
“坐下歇息。”
李鳳遊坐下後, 便急忙提起了江穆曦可能要變卦,擔憂燕挽亭的安危, 提議她乘夜出城離開姜國。
也許現在走還來的及,若是再晚一些怕是長了雙翅膀都飛不出述州城了。
“殿下,不如今夜由我等調開巡衛, 護送殿下出城。”
燕挽亭面容淡然的揮揮手道。
“不必。”
她必須要和江穆曦談一談,對燕挽亭而言,江穆曦是顆對付江詢言最好的棋子。
而她對江穆曦而言,何嘗不是一個天大的機會。
江穆曦為何要在和她商談的前一日,突然對李鳳遊施壓,其實不過是他的小計倆罷了,只是想先讓燕挽亭亂了分寸。
雖然李鳳遊心中已經猜到這不過是江穆曦的攻心計,可難免會因為擔憂燕挽亭的安危,而慌了神。
燕挽亭拒絕的果斷,李鳳遊還想再勸,燕挽亭卻揮揮手微微皺著眉頭制止了她。
“你不必再勸,竟然千里迢迢來了,本宮定不會無功而返。至於本宮的安危,你更可放心,他們是不會對我動手的,不僅如此,待我離開之時,他們還需派人護送本宮回燕國。”
李鳳遊見燕挽亭這般自信,雖仍然擔憂,但也並未再開口勸她。
只是看著燕挽亭那似乎瘦了許多的臉,李鳳遊鬼使神差的輕聲問了句。
“殿下,獻妃娘娘可還好?”
這話不問還好,這一問,一直坐在一旁拿著個蘋果削皮的阿素身子一抖,險些把自己的手指削了下來。
她連忙抬起頭,拼命的對著李鳳遊眨眼,示意她別問這個。
可李鳳遊看也沒看她一眼,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燕挽亭,等她的回答。
一提到夏秋瀲,燕挽亭就怔住了,眸中是一閃而過的悲痛和茫然。
她掩飾般的快速低下頭,負在身後的雙手緊緊的攥緊了袖角,用力到勒的指尖發白,她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呼出。
“她還好。”
李鳳遊點點頭,似乎不想再提起這個話題了,可正當阿素要松一口氣時,她卻又突然問道。
“那獻妃娘娘的身子可養好了?”
這傢伙不見三四個月怎麼變得這麼不會看人臉色,哪壺不開提哪壺,以前也沒見她多關心獻妃,怎麼今天反倒這麼關心起來了。
阿素瞪大眼睛,有些惶恐的看著燕挽亭的背影,捏著匕首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起來 。
只是這一次,阿素有些意外。
燕挽亭並沒有過激的舉動,她只是斂眸笑了笑,聲音輕柔道。
“等她醒了,就好了。”
好在李鳳遊就這麼問了兩句之後便沒再說起夏秋瀲的事,阿素偷偷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
和燕挽亭短暫的碰面後,李鳳遊便離開了,畢竟她現在明面上,是江穆曦的人,不好在燕挽亭房中逗留
休息了一夜後,第二天一大早王府的侍女就送來了洗漱的水,那銅盆中裝著的水並不像在燕國那般清澈乾淨,倒是有些渾濁。
畢竟在沙漠中,水是稀缺資源,燕挽亭也沒那麼嬌氣,洗漱完後便叫阿素給她換了一身衣裳。
差不多等到午時,太陽快升到頭頂時,江穆曦才派李鳳遊來請燕挽亭去正廳一敘。
江詢言去過燕國好幾次,燕挽亭也見過他幾次,但是江穆曦這個姜國太子燕挽亭卻是從來沒有見過。
走進正廳燕挽亭一眼便看到了主位上那個有些病怏怏的貴氣男子,身披紫色長袍頭戴金冠,面貌俊朗氣質清雅。
其實仔細看,江穆曦和江詢言還是有幾分像的,只不過江詢言的五官更有菱角,也顯得更加英氣一些,那故意裝出的儒雅還是難掩身上的凌厲。
燕挽亭緩步走進正廳,在江穆曦探究的目光中,走到他身旁拂袖坐下了。
沒有行禮甚至沒有說一句話,外人難免覺得失禮,可江穆曦並未這樣覺得,他看著燕挽亭。
這個燕國的公主比他想象的更加美麗,也更加難以揣測,那雙狹長的鳳眸就像是一譚深不見底的泉水,雖清澈,可那深處卻是籠罩著一層看不清的迷霧。
燕挽亭側頭,迎著江穆曦的目光,挑唇微微一笑。
“陛下比本宮想的,更加消瘦些。”
燕挽亭一開口,便是有些奇怪的一句話,不像是初見的人說的話。
更不像是一個公主與一個落魄皇帝的對話。
可這樣,江穆曦還是沒有覺得她失禮,只是笑著搖搖頭道。
“想必公主殿下已從朱雀口中知道朕遇刺的事,有傷在身,自然要清減些。”
燕挽亭斂眸,看著江穆曦,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許。
“這養傷的地方也不好,白日悶熱晚上清寒,又是漫天的黃沙,陛下就是想走走怕是都不敢出門。”
江穆曦點點頭。
“的確,在江南待了二十幾年,到了荒漠自然不習慣。想必公主也是頭一回來沙漠吧,來兩日看看風光還好,若是長久留在這,公主應當也待不下去。”
兩人之間的對話,古怪又自然,聽起來就像是兩個重逢的老友在閒聊,可偏偏他們從未見過。
只是這話卻不是這表面的意思,其中的隱喻兩人都清清楚楚。
一小段話,便算是試探完了。
最後,到底還是江穆曦先忍不住開口。
“公主,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既冒險來此見朕,想必也是有所求。”
燕挽亭也沒想和江穆曦玩什麼猜字謎遊戲,既然江穆曦讓她打開天窗說亮話,那她也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
“本宮可以助你重奪皇位,不過事成之後,本宮要的,除了江詢言人頭之外,還要靈州和涼州。”
江穆曦聞言一怔,而後冷冷一笑。
“朕就說,這天下間哪有這般便宜的事,你燕國公主出兵出力助朕奪位,就為要朕二弟的人頭。原來公主要的,是我姜國的兩州。”
靈州和涼州地處位置不錯,是正兒八經的江南水鄉,四季分明的魚米之鄉,不僅富庶卻天傑地靈,出過不少能人異才。
這兩州緊臨著燕國國境,而燕挽亭來姜國時經過的南風鎮便是隸屬於靈州。
燕國的開國皇帝,一直覬覦姜國兩州,還為逼迫姜國割地,出兵與姜國打過幾仗。
只是那時燕國和姜國國力不相上下,打了幾個來回也分不出輸贏,便作罷了。
燕挽亭坐在江穆曦身側,白皙修長的指尖輕輕的搭在桌上輕輕敲打。
那細微有節奏聲音落在江穆曦耳中,卻是讓他有些煩悶,他瞥了燕挽亭的手一眼,然後站起身踱了幾步後,扭頭看著燕挽亭,皺著眉頭擲地有聲道。
“若是割了這兩州給燕國,日後那朕有何顏面去見父皇,去見江家的列祖列宗。”
江穆曦態度堅決,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割兩州給燕國,哪怕他當不回他的皇帝。
說他愚蠢也好,不通變故也好,可他的底線便是不能割據姜國的一草一木。
不過江穆曦也知道,燕挽亭若是不想與他合作,便不會冒著危險千里迢迢的從燕國跑來姜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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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並不能成為江穆曦的依仗,他有些摸不清燕挽亭的目的,正當他想再試探一番時,燕挽亭卻突然站起了身。
“你需想清楚,本宮可以等,可陛下等不了吧。你弟弟想要坐穩皇位,定會先除去你。”
江穆曦呼吸一窒,他握緊雙拳。
燕挽亭說的沒錯,她可以等,但是他卻等不了。
上次一名使臣奉江詢言的旨意來述州,目的便是招降江寒武。
那道所謂的聖旨上,許諾若是江寒武將江穆曦交出,便會將江寒武調任出這荒無人煙的述州,給他另外一塊富饒的封地。
雖然江寒武並未被招降,不僅當著他的面撕毀了江詢言的聖旨,還下令將那使臣斬殺了。
雖他因此徹底得罪了江詢言,可江穆曦還是不信任這個心思深沉的叔父。
可如今他能依仗的不過也只有江寒武,還有伸來橄欖枝的燕挽亭。
江穆曦心中甚是悲涼,他雖想奪回皇位,但卻不想割地給燕國。
他這一生都為了姜國勞心勞力,到頭來卻只能用割地才能有機會奪回皇位。
看出來江穆曦的猶豫和不甘,燕挽亭輕輕一笑。
“陛下,本宮給你一日的時間考慮,若陛下真心實意想與我燕國結盟,同意了本宮的條件。待本宮回燕國後,無論是兵馬還是糧餉,你要多少本宮便能給多少。”
說完燕挽亭一句告辭,便不等江穆曦回答轉身,閒庭散步般悠悠然的走了。
江穆曦握緊雙拳。
在燕國的扶持下重奪皇位,說不定日後他就是個傀儡皇帝。
可若是讓他放棄那本該屬於他的皇位,他又何其不甘。
他閉上眼,頭疼欲裂,百般複雜的情緒從胸口湧上。
轉瞬間他就睜開眼,眸中滿是血絲,他抬頭看向燕挽亭的身影。
“公主殿下留步。”
作者有話要說: 完了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