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正確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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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人敲了兩下,祝漣真拿著信紙的手立刻埋到枕頭下,轉頭喊:“幹嘛?”

房間隔音一般,他能清楚地聽見談情的聲音:“小祝,該化妝錄影了。”

祝漣真一邊答應著,一邊把東西收拾好,簡單調整呼吸後下床去開門。談情還站在樓道裡等,祝漣真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身形高挑的男人,完全沒辦法把記憶裡的他和“女朋友”劃上等號。

甚至還是個“不聽話”的女朋友。

祝漣真這時不知怎麼腦筋一歪,訓寵物似的衝談情發號施令:“來,原地轉一圈。”

這位曾經的“女朋友”不假思索地照做,轉完低頭檢查衣裝,“怎麼了?”

“沒事。”祝漣真哼笑一聲。

今天是這期節目最後一次錄影,整個機械昨晚已經佈置完畢,到處都放著擋板,以免被人不小心碰倒引起連鎖反應。五人做完妝發,在屋子裡準備演奏。

紀雲庭調節麥架高度,抬頭問導演:“如果失敗了會怎麼樣?”

邱皓:“昨天分階段測試不是挺成功的嗎?”

“萬一合在一起就出錯了呢?”紀雲庭問,“到時候節目就這麼播出?”

邱皓:“也沒別的辦法了吧,咱們沒有時間找出問題再解決了,不過考慮到話題度,你們不是還有個東西嗎?”

“什麼?”紀雲庭手握著立麥,在邱皓那雙不懷好意的眼睛注視下,他隱約察覺到對方的想法,“你可別告訴我是那個時間膠囊。”www.

邱皓微微挑起眉毛,眼珠故意往下方瞟,“啊這個,既然有這份素材,我們為什麼要浪費它呢?當然了,如果今天整套機械挑戰成功了,你們就也不必再接受任何懲罰了……”

聽到這裡,祝漣真衝立式鋼琴後的談情使了個略顯得意的眼色,證明自己之前預測懲罰內容的正確。

所有無關人員都離開了房子,只有攝像師和導演就位,開始正式拍攝。如預先排練的那樣,鼓手付榕將舊鼓棒隨意丟在附近的桌上,由於桌面存在細微的傾斜,鼓棒必定沿斜面下滑擊中桌邊的鐵片開關,當它響起一聲清脆的“嗒”時,成員們便開始演奏《Anti-Hero》。

移動的機位除了搖臂和室外的無人機,就只有兩個攝像師,一位和導演負責全程跟隨機器運行進度,另一位則拍攝Acemon的表演。雖然是唱跳型偶像組合,但他們也有好幾次以樂隊的形式演出的經驗,現在的狀態幾乎可以直接登臺。

桌邊的鐵片機關180度旋轉,將一枚透明玻璃球打進塑料管道中,而管道出口上方有一臺活動頻率固定的鐵錘,整體質量足以將玻璃球砸碎。不過經過事前的精密計算,這種情況不可能發生,小球順利躲過錘子的襲擊,進入更複雜的機械中。

五位成員現在只管專心演奏,不能分心在機械上,因為作為設計者兼出演者,他們當然也是整個裝置的一部分,負責展現出從容不迫、氣定神閒的姿態,這樣不僅會使觀眾更容易驚歎,也會在機械偶爾出現不完美的小問題時,使人們誤以為那也是提前設計好的環節。

樂器振動有可能產生影響,所以演奏的房間並沒夠建起太多機關,當小球順利滾出房間外時,之後的情況就只能由導演見證。

成員們聽不見外面各種機械開關的聲音,直到一樓大廳內的立體多米諾骨牌倒塌,幾千塊骨牌的碰撞聲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這意味著機械的活動很快就要延展到室外。

而連通室內外的道具就在他們演奏的房間裡,只有兩個:懸放在門框上的巨型錘子,和一扇窗戶。前者只是做成了近似“雷神之錘”的造型,實際裡面含有三個鐵球,重量比看起來輕,尾部連線在天花板上,從門框落下後會直接擺向玻璃窗。只要將窗戶砸碎,它就會觸碰到外面鐵絲網上的機關。

但這一階段在事前測試時,大家並沒有採用正式錄製的方法,而是在窗前鋪好海綿作為保護和緩衝,再根據陳教授的指導來判斷之後能否成功,畢竟玻璃窗只有一扇,節目沒有等它打碎後再修復的時間。

除此以外,還有個更令人擔心的問題——錘子落下來的路線必定會掠過談情的頭頂上方,如果他挺直腰板彈琴,則會直接被物體砸中後腦勺,因此他必須保證身體向前傾。

祝漣真彈著貝斯,聽到多米諾骨牌倒塌的聲音結束了,這時紀雲庭剛好唱完部分副歌,鋼琴和架子鼓的演奏成了曲子重點。礙於攝像機,祝漣真必須低著頭,心思卻早已逃到別處。幾秒後,他們聽見門框上傳來一聲輕微的“咚”。錘子被其他道具撞下來,徑直飛向房間另一側的玻璃窗——

祝漣真撥錯了弦,好在低頻段的聲音不容易被觀眾發現,後期調音也可以補救。這時他感覺額前有一道輕風拂過,接著玻璃窗被打碎的劇烈聲響蓋過了樂器聲,他才意識到剛才的風是道具從自己面前經過。

他總算轉頭看了一眼談情,對方背脊微微拱著,全神貫注地彈奏琴鍵。

此時機械已經完成了大半,室外的部分成員們無法看見,只能專心繼續演奏,直到整首歌結束,外面正好傳來工作人員們的歡呼聲。

成員們都迫不及待想看機器裡的錄影,但卻被邱皓拒絕了:“到時候你們和觀眾一起看節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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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的草坪上,機械還停在最後一環,氦氣球拴著手機懸浮在空中,四周的煙花還沒燃燒殆盡。站在這裡放眼望去,落日西沉,橘光濃烈,天空顏色由深藍漸變到紫色,映在浪花翻滾的海面上。

與其他人視線不同的是,祝漣真望向遠方另一側的沙灘,他一眼認出自己就是在那個角落與談情分享了久違的親吻。

他無意識地抿抿唇,肩膀忽然被談情摟住了。在所有人慶祝屬於Acemon的魯布·戈德堡機械獲得成功時,沒人會在意站位邊緣的兩個人任何情緒變化。

天黑以後,節目組與他們收拾好行李坐車回到容港市區。

車子還停在上週集合的地點,成員各自的助理會來接他們回家,祝漣真注意到談情又是自己一個人來的,現在也是自己一個人回去——這習慣完全就是藝人中的異類。現在不是車流的高峰期,但祝漣真記得談情前不久說沒睡好覺,怕他疲勞駕駛,祝漣真主動提議:“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談情這次沒客氣,抬頭一笑:“好啊。”

於是盡心盡力在勞動崗位上等待一個多少時的阿緒被祝漣真順理成章地趕下了車。

阿緒:“那我呢?我就這麼被你遺棄街頭了?!”

祝漣真用手機給她發了個二百塊的紅包,“你自己打車回家吧,路上還能吃頓夜宵。”

今天老闆反常得太明顯,阿緒不得不起疑心。明明錄這期節目之前,他提起談情還常常用嗤之以鼻但態度掩蓋關注,但現在居然落落大方地送人家回去,其原因不言而喻,這一週內倆人肯定發生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

以防萬一,阿緒悄悄問祝漣真:“那你今晚哪裡過夜?小心點兒啊,你們常去的地方到處都有私生蹲著。”

祝漣真驚訝她這方面的敏銳以及思維的跳躍,“你想得也太遠了……不是,你想得也太歪了!”

不過祝漣真還是記下了她的提醒,在外面要和談情保持點距離。

開車上路後,祝漣真反覆調整車內冷氣的溫度,自己心裡浮躁容易熱,卻又怕談情嫌吹太涼。他的小動作全被談情看在眼裡,等紅綠燈時,對方說:“你熱的話,開高點也行,我沒事的。”

祝漣真不知道怎麼回話,只會乾笑兩聲,結果感覺更尷尬了。他清清嗓子,問:“對了,你看你膠囊裡寫的東西了嗎?”

“看了。”談情說,“我那時候寫,‘希望以後都能像現在這樣’。”

“現在這樣”指的是八年前未出道的日子,祝漣真顧著開車,無暇回憶太細緻,隨口問:“‘這樣’?你是指自己‘像現在這樣快樂’,還是說希望組合以後怎樣?”

談情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回答:“我不記得了。”

祝漣真不再好奇,他之所以提起這件事,只不過想試探一下談情是否記得“女朋友”這種稱呼,“那你記不記得,我那時候都怎麼稱呼你啊?”

談情這次思考得很認真,告訴他:“直接叫名字,大部分情況下連名字也不叫。”

祝漣真:“難道都是用語氣詞喊你?‘欸’之類的。”

談情“嗯”了一聲。

“噢,那行吧。”祝漣真不再多說,他依稀記得自己有一段時間特別排斥這位空降C位的新成員,萬一提醒太多,給談情翻舊帳的機會就不好了。

車子在談情家樓下停穩,祝漣真沒開車鎖,談情也沒解安全帶,只是在黑夜裡偏過臉凝視對方模糊的面容。

祝漣真雙手還留在方向盤上,他平視前方,斟酌字句,遲緩地開口:“那個,以後沒人的時候,我會好好叫你的。”

談情一直看著他,語氣有幾分困惑:“嗯?”

“哎呀,解釋起來有點麻煩。”祝漣真低下頭,“不過你多少也能感覺到吧……今年迴歸以後,我可從來不主動跟你提以前的事哦。”

“是嗎?我沒注意。”談情若有所思,“你避諱過去?”

祝漣真:“現在還好,起碼……起碼你不止是隊友。”

“那還是什麼?”談情輕聲問。

車內微弱的冷氣聲緩和了當下的氣氛,祝漣真沒多猶豫,甚至還有點鄭重其事的意味回答:“前男友。”

談情緘默不言,仍然看著祝漣真。過了片刻,他才反問一句:“前男友是用來吻的嗎?”

祝漣真沒吭聲,談情又失落地沉聲道:“在你眼裡,我就是這麼隨便的人啊……”

“哎,不是。”祝漣真矢口否認,雙手脫離方向盤。

他猶豫著,抬手壓住談情肩膀,“那你先說你認不認這個關係嘛,只有坦然面對過去了,咱們才能考慮現在吧?就因為你一直把正常人的七情六慾當成你職業不能犯的錯誤,我為了讓你心理壓力小點,都從來不把你當前任看的……你看,我可真是煞費苦心!”

談情鬆開安全帶,身體慢慢向祝漣真靠過去,嘴唇幾乎要挨上他臉頰,“如果不是前任,那你一直當我是什麼?”

“就……偷偷摸摸親過的隊友嘍。”

“只親過而已?”

“你別岔開話題!你就是這樣天天閒得沒事裝純情裝委屈才把我不知不覺引導走偏的,你還有臉……算了,我不跟你計較罷了。”祝漣真摟住談情肩膀用力晃了幾下表達不滿,“幹,我他媽剛才想說什麼又忘了。”

“承不承認。”談情提醒道。

“噢,對。”祝漣真想起來了,“你只要別再認定偶像談戀愛是錯誤,跟我大大方方承認我也是你前男友,我就……”

“就怎麼?”

祝漣真其實還沒想好兩人該怎麼樣,畢竟關係不能靠他一個人決定,只是眼下他心情開始變得自在,便不由自主地哄起人來。

“我就也承認。”祝漣真煞有介事地說,“我那天不是‘強吻’你了嘛。”

他尾音上揚,努力暗示談情一個資訊:你看,我都為你讓步到睜眼說瞎話的程度了。

談情:“小祝。”

“嗯。”

“我什麼都可以承認,但你也要知道,我們的職業要求和工作環境,都不允許我們正大光明地相處。”談情額頭幾乎快貼上祝漣真,“連送我回家一趟,我們都要提防周圍有沒有人會看見。”

“現在沒有人。”祝漣真脫口而出。

“如果有,那我們就是重蹈覆轍。”談情說,“可我只想用最正確的方式跟你在一起。”

祝漣真不知道談情認為的“正確方式”是什麼,但顯然,眼下他們除了第二次開展地下戀情外也別無選擇。他忽略了兩人此刻隨時可以吻住對方的的距離,嘀咕道:“那你還是親我摟我了,你這樣難道不是明知故犯?”

“是。因為你永遠都是對的。”談情說,“只在你面前我才忍不住犯錯。”

從談情嘴裡,祝漣真總是能聽到“錯”這個字眼。隊友犯錯,他就會覺得自己沒起到勸告的責任;粉絲犯錯,他就反思自己沒做好引導;連跟中意的人親吻擁抱,他也要時刻謹記年輕偶像的職業道德和公司的商業要求。

祝漣真最討厭他這份過度慷慨的善良,討厭到有時還會覺得談情虛偽。

他鬆開了談情肩膀,慢慢坐正,抬手解開車鎖,命令道:“你下去吧。”

“小祝。”

“你明天早晨不是還得工作嗎?”祝漣真假裝若無其事地擺擺手,“我不耽誤你時間了,免得你又因為我睡不好,到時候遲到,或者狀態不好怎麼辦?”

等了幾秒,談情還沒動,祝漣真終於耐不住性子:“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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