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止戰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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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外的第一抹陽光,撕開陰雲縫隙,照在遼河冰面上時,血液近乎凍結的林崢,終於感受到一絲暖意。右臂齊根而斷處,也傳來麻癢,被寒夜凍住的傷口,重新流出血水。血水滴落在冰面,徹底澆滅了腳下還在閃爍的星辰。

林崢舔了舔風乾皸裂的嘴唇,向左走去,想攙扶側躺在冰面上士兵,卻發現他的頭顱已經被削掉了一半。

收回手臂,握緊拳頭,林崢環顧四望。

腳下的遼河冰面,已經被鮮血染紅。這些鮮血當然全部都是鎮北軍的,不過鮮血凝固的冰層下,封印著荒人亡靈熄滅的星辰。從高空俯看,這裡是一片血紅死寂的星海。

由於荒王臨死一擊打斷了戰場節奏,也讓陷入包圍的其餘亡靈不再尋求突圍,開始了絕命反撲,戰鬥一直持續到破曉。

最終,鎮北軍慘勝。

“清點人數,傷員儘快抬回營地救治。”林崢提了一口氣,嘶啞地幹吼道“王天德,我們接將軍。”

“好!”王天德是裘成平時最近的親兵,僥倖在亂戰中活了下來,但是眼??睛和耳朵都丟了一隻。好在四肢健全,他不知從哪裡搞來一架冰車,用破碎的帷帳鋪了厚厚一層,手腳並用著向河中心拉去。

自打抗下了荒王和三百亡靈的最後一擊,裘成便枯站在遼河中央,任憑身後戰場嘶吼,也一動不動。

“林將!”王天德死死盯著冰面,乾啞的問道,“將軍,是不是……”

“別問我,”林崢走在後面,狠狠打斷了王天德的話,他也死死盯著冰面,似乎不敢抬頭去看前面的那道身影。

遼河三百丈,冰車在冰面上劃出兩道深深轍跡。直到一座冰坑的邊緣,兩人才停下腳步。

以一根粗大的烏幹木樁為中心,一座直徑約十丈的深坑,赫然出現在遼河冰面之上。深坑已經鑿穿冰層,冰下的河水嘩嘩流淌,沖刷著仍焦熱的烏幹木,激起一陣陣霧氣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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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死了!”王天德突然怪叫一聲,回頭向林崢喊道,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胸口破了好大一個洞啊!”

林崢咬了咬牙,克服心中對將軍死亡的恐懼,終於抬頭看去,卻恰好迎到了一道冰冷眼神。

“將……將軍”林崢遲疑的叫了一聲,那道眼神立刻恢復到往常的平和沉穩。

“咳咳……你們終於來接我了,勝了吧?”裘成回答一聲,便一頭向深坑中栽去。

林崢還在剛才那道冰冷眼神的衝擊下,沒有回過神來。王天德已經一躍而下,堪堪接住即將落入冰水中的裘成,同時用北尺刀插入冰層,止住了下墜之勢。

林崢也回過神來,趕緊將二人拉上來。

“哈哈,將軍沒死!”王天德此時生龍活虎,“原來我看錯了,將軍只是胸甲破了個洞,露出了胸膛,我還以為是心臟被穿了個對心涼呢!”

林崢此時也是狠狠舒了一口氣,可是還是不由自主地向裘成胸口望去。

荒王的最後一擊,擊穿了金身大佛,反饋在裘成體魄上,就是胸甲徹底融化,裸露出被灼燒成紅色的皮膚。

王天德怕自家將軍冷,就把甲冑下的棉襯抽出來,往裘成胸口蓋去。在胸口被掩蓋的一剎那,林崢似乎看到,那塊裸露在外的紅色皮肉,詭異的蠕動了一下,不禁心頭一駭,聯想到裘成最開始的眼神,順手便掀開了棉襯,可是裘成的胸膛只是燙傷泛紅,並無其他異樣,難道兩次都看錯了?

“林將!”王天德的喊聲將林崢叫醒,“林將放心,我檢查過將軍前胸,只是灼傷,並無創口,我那件棉襯上的汙血,不會引起感染,現在保暖要緊,到營裡再仔細檢查傷勢不遲。”

說完,王天德便拉起冰車,向南岸走去。

也許真是都看錯了吧,林崢晃了晃頭,心中明朗了幾分,將軍還活著啊,壓在自己身上的擔子,終於沒那麼重了。

心氣一散,斷臂的痛楚就如排山倒海般襲來,雙腳如灌了鉛一樣,恍惚著走回南岸,終於一頭栽了下去。

等林崢再次醒來,已經再次是黑夜。他躺在單獨的營帳中,身邊不遠處的火盆燒的正旺。林崢掙扎著做起來,發現右臂已經被包紮完畢,沒有管火盆邊的吃食,他只喝了一口冰水,便披上衣服向外走去。

外面的營地面積已經縮小了三分之二,無??用的帳篷已經被拆除,遠處的遼河岸邊,燃起來幾十堆篝火,林崢一下子就從空氣中辨認出,那是屍體焚燒的味道。

林崢緊了緊袍子,向著中軍大帳走去。

“守陣六萬兩千四百三十七人,亡三萬一千六百人,失去神志者四千二百人,其餘神識全部在不同程度受損。”

走到大帳門口,就聽到裘成的聲音在裡面傳來。

“出陣七千一百二十四人,亡五千零三十人,其餘皆傷。”

“十萬彤陽大營,戰力只剩三成。”

看到門口的林崢,裘成眼神微微一凝,隨後淡淡點點頭,指了指帳門口的矮凳,示意林崢坐下旁聽。

林崢向鎮北侯和裘成默默行了禮,沒有坐下,只是輕輕倚著帳門。

裘成倒是知道林崢的謹慎守禮,便不再管他,繼續向鎮北侯請示,“侯爺,如今風波已過,本部兵馬是不是可以儘快拔營,南下修整。”

鎮北侯的黑色大氅,已經在荒王的攻擊下變成了篩子,卻被他毫不在意的披在身上,縮在袖子裡的右手,摩挲著斷成兩截的“鎮北令”,並未立刻應答,而是望向帳外。

風雪已經隨著荒人亡靈的徹底湮滅而消散,久違的滿月掛在青天之上,將不遠處的遼河照的明亮,可是再向北的荒原深處,依然籠罩的深沉的黑夜之中。

“分出兩萬兵力,護送傷員南下,去往烏幹大營修整。其餘萬人,仍據守遼河南岸,封鎖荒原。”

收回目光,虞潛陸終於下令。

裘成微微挑眉之時,林崢已經顧不得規矩,急切問道,“難道還有敵人?”

虞潛陸倒是沒有介意林崢的失禮,擺了擺手,“應該不算是敵人,但是本侯也不知道會是誰,又有幾人。等在這裡,就是要確認,能不能放他們離開荒原。”

“侯爺如果要等人,怎麼確認對方會從此地離開荒原?”既然鎮北侯下了命令,裘成便已經開始思考具體問題。

虞潛陸又望向荒原深處,“既然他們來自風暴的源頭,當然要到風暴消失的地方,看一看吧!”

“風暴源頭!”裘成重複了一句,隨後脫口而出“彤陽山!”

此時,遼河以北兩百裡,兩人一驢正在一顆齊腰而斷的桃樹下發呆。

昨天下了彤陽山,為了能儘量吸收席捲荒原的神識風暴,孟一葦將除了神鎧赤焰竣倪吼外的所有物資全部丟掉,將李如拙也拉上小黑驢的背,一頓威逼利誘之下,小黑撒開腿狂奔,竟然一晝夜的時間,連續狂奔五百裡,直接來到了種道人曾經的那片桃林處。

“師叔!”一路上沉默不語的李如拙,望著齊腰而斷的桃樹,神情落寞至極,哪裡還有當初剪雲山上,一劍斬去桃花落的瀟灑模樣。

孟一葦,牽著小黑驢,感受著四周已經消散殆盡的神識,不禁也為種道人最終的選擇而悵然,這位可以種出仙桃的大真人,最終還是為了凡間生靈應了劫數。

正當孟一葦準備勸說幾句,突然感到一股股勃發的源力,正從四面八方湧現。那顆顆破碎的青桃,擠出了絲絲神識,匯聚到半截桃樹上,幻化出桃樹的枝丫。桃枝上,又結出一顆白裡透紅的桃子。

桃子結出的??一剎那,虛幻的桃枝和真實的樹幹,都猛地崩碎了。桃子從半空中落下,李如拙緊走一步,雙手捧住了掉落了仙桃。

入手,輕柔若雲氣,溫熱如暖泉,讓李如拙被彤陽山凍結抽乾的神識,突然就出現了一絲漣漪。

“這是……”李如拙有些不敢承認。

“這是種真人的道果,就像,”孟一葦頓了一頓,幫他確認道,“就像佛門大金剛的舍利。”

“所以,師叔他,真的是兵解了!”捧著桃子的李如拙,終於開始痛哭起來。

從老天師耗費一生修為封閉剪雲山,到彤陽山上目睹仙人無恥,再與呂嬋生死相別,到了此刻,又看到種道人身死道消,李如拙的孤獨、無奈、迷茫、不甘,終於一起爆發了。

眼淚和鼻涕,在他的下巴處混在了一起。說到底,他雖然是道門欽定的小天師,可中終究不過是個初入人間的少年。

孟一葦輕嘆了一口氣,“後悔下山了嗎?如果留在剪雲山上,或許現在,你還在桃花樹下喝酒舞劍。”

“回不去了!”淚水止不住的流淌,李如拙的聲音卻不再顫抖,“道門在人間,就要沾染因果,這是道門的劫數,也是我的劫數。我是道門小天師,道門的劫,我的劫,我都會接下來。”

“好!”孟一葦贊了一聲,然後便快速的伸出手,屈指彈了一下李如拙手中的桃子。桃子被彈飛,正落入李如拙微張的嘴中。

“小夫子,你?”桃子入口即化,未等李如拙疑問出口,一股暖流就出現在胸腹之間。

“不要說話,先感受一下,種真人給你留下了什麼。”孟一葦出聲提醒道。

李如拙聞言內視,只見胸腹之間出現了一團混沌之氣。混沌之氣翻湧流動,其中青白紅三色,似乎不可交融,又似分割不開。李如拙福至心靈,神思慢慢導引。青色之氣較為沉濁,就讓其慢慢向下。白色之氣清虛縹緲,就讓其慢慢向上。青白二氣,竟然就在他胸腹之間,開闢出一小方天地。而紅色之氣,就漂浮在天地之間。

“這是?”李如拙不敢確定,“這難道是,師祖一直提倡修習的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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