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死而不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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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入遼河之底,深達北疆地脈的烏幹木樁,像是“囚城”土牆上的烽火臺,噴湧而出的元氣和神識,猶如狼煙直衝天際。

鬼臉肆無忌憚的吞噬著本源之力,獠牙上泛起猩紅,像是剛飽餐鮮血,配著越裂越開,似笑非笑的嘴角,愈發猙獰。

鬼臉變得猙獰可怖,與其一門之隔的佛首卻愈發莊嚴悲憐。佛首和土黃色的城牆一樣,從虛幻變得凝實,最後城門似乎已經無法承載佛首之重。

佛首似乎發出一聲嘆息,然後便從城門上脫離出來,在城門和荒人之間,變成了一尊十丈金身的大佛。

在大佛出現的一剎那,裘成立刻身體一晃。佛首是神域囚城的一部分,對應著裘成的強橫體魄,此時脫離神域而去,算是氣血十去八九。

可是金身大佛,似乎對壓制荒人亡靈有奇效。金身大佛既是裘成至陽至剛的體魄所化,又帶著鎮壓陰魂的金剛佛性,對只存意識的荒人亡靈,正是相剋之物。

在金身大佛出現的一剎那,不但裘成身前的蠻荒氣息急速收斂,身後的七百荒人的身形也不禁一滯,被林崢抓住機會帶領七千鎮北軍加快分割,終於落入一個又一個的十人包圍圈中,面臨生死絞殺。

時間,時間,雙方爭奪的都是時間。

囚城之北的三百荒人,必須儘快打破神域封鎖,加入戰場,這樣才能夠完成對鎮北軍的反包圍。然後,衝破吞天聚靈陣,恢復巔峰實力,狂飆南下。而鎮北軍則要前仆後繼,爭分奪秒,儘快以區域性優勢,消耗亡靈大軍的整體實力。而裘成就是這快與慢、緩與急、勝與敗、生和死的分界點。

“荒!”荒王知道不能再等,只聽他一聲怒吼。所有的荒人亡靈都舉起雙臂,身上的荒紋破體而出,在空中重新舒展成青藤,飛快纏繞住金身大佛。

這是無奈之舉,失去肉身支撐,荒紋中蘊含的戰技已經無法施展。本來之前尚可以蠻荒之意壓縮囚城神域,但是當大佛金身鑄就,荒意已難以撼動金身分毫。

體、氣、神、意,是武道四元,也稱本源四象。體納氣,氣凝神,神生意,反過來,意可傷神,神可馭氣,氣可破體,體可御意,如五行般迴圈,相生相剋。

本來荒意壓制神域,可獨立出來的金佛之體,又恰好可以防禦荒意。荒人都是亡靈之體,最為強大的體魄已經隨著血肉的消散一起化為塵土,只有星辰和荒紋烙印在靈魂深處。如今,星辰烙印要吸引神識保持靈體不滅,只有荒紋才能對抗武道神域。

既然大佛以至剛至陽的體魄之力壓制亡靈,那荒王就將荒紋拆解,剝離出最原始的天地氣韻,以繞指柔的元氣,來破除如百煉鋼的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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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失去荒紋的支撐,幾十個星辰半滅的亡靈,直接崩潰消亡。但是荒紋對抗金佛,果真收到奇效。只見,荒紋青藤在大佛縱橫纏繞,編織成一件藤甲僧衣,從下向上逐漸包裹住金身。先是淹沒大佛膝,再向上,速度不減,金佛胸口的卐字也被完全遮蓋,只差一步就要挨近後頸的佛髻。

金佛為裘成體魄顯化,此時被荒紋包裹,強烈的窒息感也作用在他肉體之上。特別是,不但筋骨皮肉被束縛碾壓,藤蔓上似乎還長出了無數刺尖插入皮膚,將細小卻粗暴的元氣注入了裘成體內。

荒人因為沒有氣海,

納入體內的元氣,無法經過氣海提純,就直接匯聚成星辰,演化而出的荒紋,更是將蠻荒無序的原始氣韻納入其中。這與南人體內經氣穴篩選,經氣海提純後的元氣,算是格格不入。

這些亂入體內的狂躁元氣,就像滴入清水的墨滴,將無序和混亂迅速傳播,使裘成修為日久的氣海,居然出現停轉之勢,失去氣海支撐,腳下地脈噴湧而出的元氣,再也無法注入神域之中,“囚城”再次變得虛虛幻幻,竟有崩潰跡象。

神域由武者體魄、神魂和元氣所化,此時裘成體魄所化的金身大佛被荒紋藤蔓禁錮,體內元氣又被攪亂失序,神域囚城之中,只有面朝南的鬼臉還在大口吞噬著神識。

鬼臉是裘成的神識所在,雖然他同時釋放佛鬼神域,基本放開了對鬼臉的控制,但是心中始終繃著一根線,神魂著鬼臉動作,謹防它越雷池一步。可此時體魄和元氣都被荒紋壓制,囚城神域即將被破,而身後的戰場,鎮北軍一方才剛佔優勢。為了阻止荒人合流,他再無法分心二用,神魂之力終於全部注入大佛之中。

大佛舉起左臂,一柄錫杖出現在手中。錫杖為神魂所化,杖頭有銅鑲鐵造九圓環,平均分三股,綴在錫杖頭部。大佛左臂揮下,錫杖擊地,九環齊鳴。一道有一道的聲量帶著神識,向四面八方傳去。

大佛身上的藤甲首當其衝,藤甲是荒紋中的元氣所化,被九環錫杖的神識音波鎮蕩,開始從上至下的崩碎,大佛的金身重新顯現出來。

九環錫杖剋制荒紋,金身大佛壓制亡靈,剩餘的荒人仍無法突破神域囚城南下一步。而林崢率領的七千鎮北軍,已經開始佔據上風。特別是五位副將所在的核心,已經將幾十道亡靈斬於刀下,雖然鎮北軍的傷亡也超過百人,但是在十比一的巨大優勢下,勝利的天平已經大幅南傾。

與戰況焦灼的南岸相比,囚城以北則陷入突然的沉寂之中。剛才為了釋放荒意,已經有三分之一的亡靈崩潰,此時剩餘的兩百多人圍繞在荒王四周,似乎在靜靜等待王的決定。

吞天聚靈陣只能吸引遊離的天地神識,對於組成神域的神魂,並不能破壞分毫。可是,對於失去肉體,只有星辰烙印的荒人亡靈來說,卻是不可抗拒的力量。

因此,遼河上荒人亡靈,正在被不停的削弱,雖然是以帷帳內士兵頭顱炸裂為代價。

一股悲涼的氣息在遼河上空瀰漫,就像當初龍鯨破除冰封的北海一樣,亡靈南下,也與荒人西渡一樣,至此已經變成了不可能實現的事情。可是這種悲涼之中,還包含著一股永不屈服的意志。

囚城以北,殘存的星辰開始向中心匯聚,荒人亡靈甘願獻出僅剩的靈火,讓荒人的王重現生前的榮光。失去星辰的亡靈,開始快速消散,從外向內如一片一片剝掉的洋蔥,最終只剩下光滑圓潤的核心。

核心之內,就是荒人之王。此時他看起來已經完全變成實體,額頭高聳,鼻翼寬大,眼距極寬,雙眼狹長,花白的髮辮如狂蛇亂舞。面貌是個老人,可是雄壯的身軀卻毫無老態。厚重的骨甲上爬滿了血色紋路,這些紋路像是從他的身體長出來,將骨甲完全包裹住後,再重新回到皮膚上。血紋沿著雙頰向上,在額頭組成了一隻眼睛。

雖然這只眼睛緊閉,但是裘成卻能感受到一股可以毀

滅的力量在積聚。裘成再也不敢繼續分心防範鬼臉,最後的本源之力,在金身大佛周身又罩上了一座大鐘。好在鬼臉並無異樣,源源不斷的本源之力,讓神域囚城又凝實了幾分。

“吾一路南下,不見族人,皆被爾等屠戮?”荒王居然開口說話,不是荒語,似乎是八百年前的大楚官話。

裘成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答道,“八百年前,大楚亡,大煜興,始帝北伐,荒人不敵,被殺百萬,剩餘老幼被囚於天荒島。”

聽到此話,荒王雙目圓睜,兩道懾人的精光噴薄而出,隨後立刻收斂,“吾肉身消亡之前,可是剛逼迫大楚簽下城下之盟啊!”

“哼!”

即使面對曾經的荒王,裘成也並未被對方氣勢震懾,或許對於春秋邊民或者前朝楚人來說,荒人是不可戰勝的北地之主,可是對於大煜的將士看來,荒人不過是八百年前,被逐出荒原的手下敗將。

裘成冷哼一聲,說道,“北疆已無荒人立錐之地,不論是天荒島上罪民,還是你這樣的鬼,都別想再跨過跨過遼河一步。”

聽到裘成的話,荒王不但沒有憤怒,而且似乎露出一絲笑意,“我終於知道,大荒天讓我重回世間的意義了,並不是讓我以亡靈之軀奔襲而下,報滅族之仇,而是讓我以荒王的身份來宣佈一件事。”

裘成眼光一凝,無法理解對方話中之意,只能嚴陣以待。

“大荒天在上!”

隨著他的聲音響起,原本已經凝實的身體卻快速消散,但是眼紋卻開始繚繞紫氣。

“吾,第三十七代荒王,宣佈!”

紫氣像濃重的烏雲,突然烏雲拉開一道口子,金色的光芒在睜開的眼紋中乍現。

“荒人,回來了。”

話音落下,荒王身體徹底消散,但是紫眼荒紋中射出的金芒,卻如一道長槍直接向南射去。

大佛首當其衝,佛首怒目,鐘聲和錫杖齊鳴,可只是讓金光遲滯了幾秒鐘,就貫穿大佛的胸口,裘成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他不顧重傷,強提心血。只見大佛猛然轉身,右手抓住金芒尾巴,終於暫時阻擋下金芒。可下一刻,大佛金身便快速消融,金芒繼續向南而去。

失去體魄支撐,囚城神域立刻崩潰,鬼臉在金芒到來之前,衝著大佛消失的方位無聲的笑了笑,與神域一起消失了。

金芒穿過戰場,將所過之處的亡靈和鎮北軍全部洞穿。然後擊穿冰牆,再接連推倒幾千頂帷帳,終於射入中軍大帳之中。

虞潛陸早有感知,手中立刻揮出一道黑影,黑影與金芒在空中相遇,只聽轟然一聲巨響,金芒終於消失,中軍大帳卻沖天而起,虞潛陸坐在殘破的矮榻上,身上的大氅已經滿是破洞。

虞潛陸提起一口氣,起身撿起剛才扔出去的黑影,那塊刻有鎮北的腰牌,已經被從中間一分為二。

“荒人,死而不僵!”虞潛陸狠狠攥緊了腰牌。

可他不知道的是,幾百裡之外的青淵,厚達幾丈的冰層下,似乎有巨獸遊過,突然一道水柱噴湧而出,在冰層上擊穿一個洞,從冰洞中爬出一個荒人小孩。

小孩先是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冷漠的抬起頭,看了一眼荒原的天,終於不是天荒島那樣的死寂沉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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