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飛沉默了。
“拿著呀，不多不少，剛好一千。”小胖子強塞著，“你放心，都是正規途徑得來的，這是我攢了將近五年的……壓碎錢。”
“快拿著！”他把錢裝進了沈飛的褲兜裡面。
“先走啦！”小胖子一揮手，看著外面的雪花，把上衣往脖子上拉了拉，取暖。
沈飛忽發覺得和這玩意稱兄道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須立刻做，魔王的果斷在這一刻展現開來。
“兄弟。”
活了將近萬載，曾經身為至高魔王的他張開了手臂，擁抱住了這個有些柔軟的年紀不大的胖子，一隻手撫摸著他的扎手的頭髮。
“你怎麼變得這麼肉麻了？沈飛。”
周嘟嘟瞪大了眯縫著的眼睛，長期處於惡霸前線，呼風喚雨的他實在有些不適應這種純粹的擁抱，比他媽媽還要煩人，真的。
“別抱了，我趕時間，我媽可能一會就回家了。”小胖子推開他，嘴裡碎碎念念道，“發現你婆婆媽媽跟個老孃們似的。”
他一頭扎進了雪花裡。
“我送送你吧！”沈飛看著黑暗中的背影，高喊道。
“不用！”縮在衣服裡面的小胖子揮揮手，“錢你不用著急還，我沒事。”
雪花依舊在空中飄揚，九天陰雲滾滾下垂。
“這就是情義嗎？”黑髮美人趴在沙發上，昏黃的燈光下，她睫毛彎彎。
“或許吧。”一身黑衣的沈飛站在門邊，面容硬朗。
“我突然想要好好瞭解一下這個世界了。”
……
翌日，大雪已停，陽光從天邊射來，地面閃著銀白色的光輝。
沈飛起床洗漱後，叫醒了沈靈。
“錢我放在櫃子裡面了，交稅的事情你自己應付吧，我今天想去工作，畢竟現在負債累累嘛。”
沈靈翻了下身體，一綹細長的額髮遮住了那明媚的眸子。
“你就不擔心我嗎？我可是一個人在家啊。”嬌軟的聲音讓人想起那清澈的水流聲。
“哈哈。”沈飛笑笑，“這世界上估計沒有生靈可以讓你吃大虧。”
他走出了網咖。
“小虧我也不願意吃哦。”她看著沈飛的背影，狡猾地笑了笑，像一隻常年居住在雪山深處的狐狸。
沈飛踩著積雪，一步一步走著，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隨後是一個深厚的腳印。
來到站牌口，沈飛靜靜等待著。
與巷道不同的是，大路上的積雪很淺很淺，路兩旁積壓著被剷除的雪堆。
公共車沒多久就來了，沈飛上車。
來到中心站牌口，他下了車，轉站。
由於積雪，路上的車輛都行駛的很慢，看樣子公共車估計要很長時間才會過來。
在這種天氣，由機械合成的車輛就比不上那依靠獸力拉的兩輪車子了。
一頭紅皮膚有著長長耳朵的烈火狼拉著身後兩輪車子在略顯寬敞的人獸行道上奔跑，它哈著熱氣，吐著舌頭。透過那兩輪車子上那黑色的篷布，沈飛看到了衣冠楚楚的克修斯獸，這玩意還真會享受。
烈火狼族群是唯一一種還是用四肢爬地的荒獸，或許是上天開玩笑的原因，它們不能直立行走。
這個族群有著比鋼鐵還要堅硬的團結，家族主要經營的是安保，代跑等業務……歷史上烈火狼家族出現過許多優秀的長跑運動員。
正在等車閒來無事的沈飛抽出了旁邊綠色郵箱裡面的報紙，翻起來看。這是公共報刊，從裡面拿東西看是不犯法的，只要你別忘記放回去就行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報紙啊？”沈飛喃喃道。
文章題目：潛逃中的木魔小丑犯下大案。
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哦，原來是幾天前的刺蝟酒館一案，當時木魔小丑弄得人心惶惶，獸心不安。
沈飛繼續翻看。
下面是幾張圖片，什麼死者的慘況了，什麼稅務官員的昏迷不醒了都印在了彩色圖片之中……
等等，圖片上這個人，很熟悉呢。
沈飛定睛一看，那個人躺在棕色的油蠟牛皮沙發上，衣衫凌亂，髮型不堪入目。
唯獨那張臉，沈飛記憶猶新，正是昨晚那個來收稅的長官，叫什麼曾全體來著。
正在沈飛欲要翻
過報紙時，他腦袋裡忽然閃過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流星劃過夜幕。
這個想法如同浩瀚的海洋，淹沒了他的一切。
沈飛急忙往回翻，視線漸漸聚焦在這個稅務官員的手上，沒有……沒有那個翡翠戒指。
他再度掃視沙發，佈滿酒杯的玻璃桌子上面，都沒有……
昨天晚上，那個傢伙不停地轉著他的翡翠戒指，看起來是已經戴好久了。
一個經常戴著戒指的人，他不可能隨隨便便就不戴。
這也不是讓沈飛起疑心的唯一一點。
還有一點就是時隔多天，他的腦海中再次浮現了那個小丑的眼神，是如此的詭異與不屑一顧，彷彿在譏嘲著世界的一切。
一個即將死掉的人，有那樣戲謔的表情。
要麼是他生死看淡！
要麼那根本就不是他，都是假的！
稅務官員和小丑身份互換，這是巧合嗎？
沈靈現在很有可能處於危險中。
他呼了口氣，把報紙塞進郵箱裡面，對著路邊一頭拉著空車子的烈火狼招手。
看到有生意可做，那頭烈火狼屁顛屁顛拉著車子跑了過來。
沈飛蹲下來，“知道楊柳巷的位置嗎？”
“知道知道。”烈火狼點點頭，吐著舌頭。
沈飛掀開簾布，跳上了車，說了一句讓烈火狼立場動搖的話。
“除了路費，我再給你加一百，全力給我往楊柳巷最深處衝。”
他頓了頓，繼續道，語氣沉雄。
“我家就住在那裡，家裡現在失火了，我趕著去救火！”
“得嘞。”
烈火狼發揮了先祖血脈的優勢，靈敏地衝刺著。
建築物和人流車流獸流被拋在腦後，距離楊柳巷越來越近。
當火一般的烈火狼剎住車，拐進巷口。
沈飛知道，真相之刻即將來臨。
“喂，你家沒著火呀。”飛奔的烈火狼看著遠處的巷口盡頭，轉頭問道。
“沒有嗎？可能是我在電話裡面聽錯了吧。原來不是我家，虛驚一場。”沈飛低聲道。
“就停在這裡了。”烈火狼在網咖後面的一棵柳樹下停了下來。
“多少錢？”下車的沈飛問道。
烈火狼看了一眼車座前面安置的計費器。
“路費三十一，還有你許諾的一百元，一共一百三十一。給你打個折，一百三吧。”它眯著眼睛大氣說道。
沈飛已經漸行漸遠，“我沒帶那麼多，我到家裡給你拿錢。”
“好說好說。”烈火狼吐著舌頭。
沈飛踹開門，裡面的景象嚇了他一大跳。
黑色的鋒利樹枝佈滿了網咖。
牆壁上，機器上趴著的都是些古朽的樹枝，一切都彷彿擱置在沉悶死寂的黑暗叢林中，就差來點小貓小狗來活躍下氣氛了。
昏黃的天花板上，兩個身披著黑色呢絨大衣的人影被黑木貫穿。他們面部泛著死灰色，眼珠發黃，胸口處的血液滴落在地面上，瞬間就被這些移動的黑木吞噬殆盡。
網咖中間，一個扭曲的身影控制著這黑暗的永恆之森撞向前方微微閃爍的圓盾。
圓盾後面，是一身雪紡連衣裙的沈靈。她雙手支撐著圓盾，襲來的黑木被一點點化成灰塵。
“你總算來了。”沈靈看著推門而入的沈飛，喘氣道。
“你還有這樣的後手？這是淨化之力嗎？”沈飛說。
“先別問了！我快累死了！還不過來幫忙！”沈靈怒嗔道。
那個扭曲的身影轉過頭，透過淡淡的光幕，沈飛看到了那張被塗抹的五顏六色的臉，他穿著稅務處理所的服飾。
桀桀的詭異笑聲響徹在網咖內。
“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呢。不過，一切都是我的養料！”木魔小丑揮動著另一只手，手指上的翡翠戒指無聲閃耀著光澤，一排黑色朝著沈飛襲來。
“我好像幫不上你什麼忙……沈靈。”看著越來越近的黑色樹枝，沈飛縮著脖子，後退著身體。
站在樹下拉車的烈火狼淡定地看著沈飛被撞飛出去，從門裡向外面湧動出了無數黑色的樹枝，它們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像蛇般扭動著身體，向著兩側蔓延。
中間分開出一條小道，一個人影從中走出。
他跳著凌亂的舞步，臉上塗滿了五顏六色的粉末，那些黑色樹枝也跟著舞步搖擺，彷彿在迎接這個舞蹈界的皇帝。
沈飛看著烈火狼，張口說著什麼。
烈火狼看著他，淡定地推車轉身，奪命狂奔。
“大哥，我們有聚有散，你的路費我不要了，拜拜。早知道就相信親愛媽媽的話了，錢不會從天降的。”
沈飛伸出手，一臉痛苦。
“我是讓你幫忙搖人啊。搖來的話，再加一百，你跑啥？”他勉強擠出了這句話，聲音很輕。
木魔小丑雙手交叉著，以一種極其自負的姿態俯視著沈飛。
“你願意成為我的僕從嗎？替我而死，為我而生。”小丑的眼睛裡面彷彿畫著一柄幽深的黑色十字架，他的身後是群魔亂舞的黑木。
躺在地上的沈飛無神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很久了。”
沈飛緩緩起身，躬著腰。任由那黑木貫穿他的胸膛，任由鮮血流淌在指尖。
“知道我是誰嗎？”灰髮被空氣震盪開來，他露出了一雙赤金眼瞳。
“我可是，要殺掉你的人呀！”魔王大人此刻在腦海裡迴盪著一切能夠裝逼的話語，最後還是吐出了這句話，好一記清新脫俗的裝逼。
“震顫吧！力量之章！吾將復甦你遠古時代的榮耀！”
破碎的聲音從遙遠的天幕響起，白色光柱沖天而起，彷彿劃破白夜的流星。纏繞在魔王身上的黑色古木一點點湮滅，他的面龐上浮現了古奧森嚴的符篆，那裡散發著永恆的氣息。
魔王不死不滅，迎接王的禮炮從山川海洋奏響。
木魔小丑微微後退，臉上詭異如初。
“準備接受制裁嗎？”於淡淡光幕中走出的沈飛輕輕說道。
“樂意奉陪。”小丑掛著慘淡笑容，身後的黑色古木拔地而起，疾射而來。
“右手，十倍力量增幅。”沈飛低語。
他揮動右手，劃破空氣的轟鳴聲如同巨龍吼叫，拳頭撞擊上了那黑木。
沈飛每往前一步，黑木就會化成飄飛的灰塵，光線隨之黯淡起來。
接著，沉悶的撞擊聲響起。突破阻礙的沈飛一拳轟在了小丑的臉上，激起層層粉末。他得勢不饒人，繼續轟擊，那張塗滿了濃妝的臉被他打得歪七八扭。
忽然，沈飛的身體往前狠狠地踉蹌了一下，小丑的身影被他轟散了。
這是一道幻影。
他用染著赤金光芒的瞳孔掃視著四周，發現此時自己處於一片被幽霧繚繞的空間。這裡，似乎有鬼怪在低語，陰森恐怖，一道道詭異的幻影從他眼前晃過。
“動作片不行，你又來恐怖片嗎？”沈飛淡淡道。
鬼音停止了，在尾音消散的那一刻，沈飛的眼瞳裡出現了無數個木魔小丑。他們從四面八方襲來，手裡舉著黑色利刃，花花綠綠的臉龐自帶眩暈感。
面對著鋪天蓋地的攻擊，沈飛閉眼，下蹲，旋身，拳出。拳刃相撞，發出刺耳的聲音，所有幻想轟然消散。
沈飛睜眼，看到了如蟬翼般倒掛在柳樹枝條上的木魔小丑。他雙手合十，發出沉雄的吟誦聲，一段段古老悠遠的梵咒從那鮮豔詭異的嘴唇裡面發出。
搖鈴聲響，咒語彷彿自帶著暴虐的氣息。沈飛的面部浮現了狠戾與憤怒的表情，那赤金瞳孔裡面蘊含的色彩全是呆滯。
他揮舞著拳頭，卻是在撞擊著自己的臉龐。一次自殘之後，沈飛面部浮現了痛苦的掙扎之色。
木魔小丑更加快速唸咒……
沈靈從門內衝出來，看到情況後。她高舉著手臂，一抹柔和的光芒覆蓋在了沈飛身上。
有了奶媽加持，魔王的眼神漸漸清明。他止住邪念，躍起身體，一拳轟擊在那木魔小丑的身體上。
這次是真身，無邊的衝擊力將木魔小丑深陷在石灰牆壁裡面。
沈飛躺在地上，衣衫凌亂，長呼了口氣，眼神渙散。
“沒事吧。”沈靈輕輕問。
“嗯。”沈飛艱難點點頭。
她沒有去照顧沈飛，而是緩緩走向奄奄一息的木魔小丑那裡，女孩的步履輕渺緩慢。
小丑老兄，忘記提醒你不要招惹女孩子啦，尤其是這種嫉惡如仇的小女生。
砰！
都是我的錯。
沈飛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