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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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暗流湧動 只能意會不可言傳

韓家府邸的廳堂莊重古樸,青墨石鋪成的地板,主座的上方高懸著一幅白帆破浪圖,案椅均以堅實緻密的紫檀木為原料,屋內東西兩角各放有兩隻四尺高的金猊古鼎香爐,縷金的花紋裡瀰漫著嫋嫋輕煙,氤氳芬芳。

胭脂想起十六歲那年進宮,見到太后老佛爺與皇上時沒有一絲惶恐不安,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現在自已做事瞻前顧後,三思而後行看來,當真褪去了年少輕狂的任性妄為。又想到韓軒翔口說所說的‘屋內的獅子’,想來他已經做好了與自已共同進退的準備,既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心中也就不再感覺畏俱。上前施施然行禮道:“胭脂見過各位大爺,太太,小姐,姨娘。”說完,低眉斂目,靜候等待韓家長輩發話。方才行禮時已大致看清主座右邊坐著韓老太太,左邊是一位身穿深藍錦緞鎖金線長褂的男子,眉目深刻,儀容威嚴,他神態中的淡漠與內斂與狐狸的氣場很相似。

廳堂主位正襟危坐的男子便是韓軒翔的伯父,剛剛從英倫回京的韓家大爺,韓宇魏。他緩聲對曲身行禮的女子說道:“水姑娘無需多禮。”

韓老太太始終神情肅穆的瞪著胭脂,道:“把頭抬起來,讓我看看。”

方才韓家大爺稱自已為水姑娘,而不是直道名諱,胭脂心中便大概有了個底兒。畢竟與和韓軒翔之間只是私下透過教會儀式結為夫妻,對大戶人家來說沒有三媒六聘,此等徑無異於苟合,自已的身份不被認可並不稀奇。倒是省去了她給老太太磕頭敬茶的大禮,還先前還尋思著老太太若是鐵了心為難,讓她當著一大屋的人磕了頭卻不讓起來,該如何是好。於是慢慢將頭抬了起來,目光平坦然的面對周圍一干人等陌生的面孔,感覺身側冰冷的視線,她發現予寧坐在旁側的椅子上,神情很是幽怨。

幾位女眷看清她的模樣後,互相低聲交頭接耳了一陣,二房的姨娘伊氏的帕子掩嘴對二奶奶蕭氏低笑道:“二奶奶,我看這孩子不錯,倒是個齊全孩子。”

蕭氏淡淡一笑未加言語,只是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盯著屋角金猊古鼎香爐徐徐升起的青煙。

韓老太太聽聞伊姨娘的細碎輕言後皺起了眉,她確實不想因為眼前的青樓女子使最疼愛的孫子又一次與家人生分開來。但若是真讓她做上正室夫人的位置,韓家的顏面丟盡不說,她又如何向舒穆祿家交待?三年前退婚一事,外人並不知曉,如今韓府上下更是稱呼予寧格格為三少奶奶,就等擇日圓房。唯今之計只有讓那個女子先行進府,等軒翔安定下來之後,再以退為進。但凡風塵女子迷惑富家公子為的不外乎是為了錢財,她若是實相之人,肯主動離開韓家,便命人給她在鄉下買個宅子,派些丫鬟媽子的伺候。韓家雖已大不如前,但讓一名女子安享天年的銀子還是拿得出來。她若是不實相,對正室之外虎視眈眈,那就體怪自已心狠手辣,不能讓她毀了軒翔的前程。或強行令她嫁人,或捏造一個罪名,請提督府將她關進大獄。三孫兒畢竟是朝廷官員,將來亦是接管韓家外務藍牌的當家人,難不成還能永遠把她綁在身邊,無時無刻都不離開?

“水姑娘。”韓家大爺的口氣很威嚴莊重,“如果您不介意,請與我們一起共渡正月新年。”他轉身對韓老太太說道:“老太太,您看可好?”

“小孩子家的事情,隨他們鬧去吧。只是再鬧也得有個分寸,長幼嫡庶妻妾都得分得個清清楚楚。切記不可亂了章法。”韓老太太話中有話的瞟了胭脂一眼,心中不免為予寧擔必憂起來。上回在公債府邸沒看得很仔細,眼前的女子在容貌儀態上確實沒挑兒。予寧當然也差不到哪去,勉強打個平手。只這位大家閨秀從小嬌生慣養,未免心性過高。昨夜聽丫鬟通報說三少爺抱著哭泣的表小姐安慰,正暗自高興畢竟是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任是再美的煙花女子也不過是小孩子家一時犯糊塗,正準備過去瞧瞧,東廂又跑來了個丫鬟慌慌張張的通報,說是不知表小姐說了什麼話,惹得三少爺將老佛爺當年賜婚的玉如意砸了個粉碎後摔門而去,留下表小姐在屋內嚎啕大哭,從未見三少爺如此發過如此大的脾氣。

“胭脂謝過老太太,謝過韓大爺。”胭脂再次款款行禮,她窺見身旁韓軒翔臉上若有若無的淡淡笑意時,便知應對得很好。

韓宇魏突然問道:“水姑娘髮髻中的可是女史花?”

“是……”胭脂摸了髮髻,有些不好意思。怪不得一路總是聞到女史花的香味,阿娜什麼時候將花插在髮間的?

風鬟霧鬢無纏束,不是人間富貴妝。眼前一身素雅白衣,脂粉未施的女子就如水仙一般在寒意中釋放著寂寞的幽香,在這麼多人目光的審視下,她依舊不坑不卑,優雅從容的應對。能令軒翔開口相求的女子,自然有她不凡的動人之處。韓宇魏本來冷漠嚴肅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柔和與讚許之色,“水姑娘這一身打扮,有如凌波仙子踏水而來。”

十幾年未歸國的韓家大爺語出驚人,他這一番誇獎究竟是何用意?胭脂無心理會周遭女眷的嗡蠅竊語聲,紅了臉欠身回道:“多謝韓大爺誇獎。凌波仙子是天界花仙,以馥郁幽香為家家戶戶帶去平祥和如意;而胭脂不過是一介凡人,又豈能與凌波仙子想提並論?”

“正月新年中,人們供奉女史花正是因為其美好的寓意。但家宅安寧,家中爹孃兄弟妯娌的間融洽和睦卻是神佛也不能給予的,而是事在人為。不知水姑娘是否明白我的意思。”韓宇魏看到胭脂微微頜首後繼續說道:“相信水姑娘必定如凌波仙子一般,為韓家帶來祥和如意。”

韓宇魏特別加重了祥和如意這四個字。胭脂一時摸不透他的意思,又不敢妄自匪斷。究竟想轟她走呢,還是希望她留下?既然無從判斷,唯有順水推舟應承下來,“託韓大爺洪福讚譽,胭脂必竭盡所能,不負所望。”

韓老太太聽到此話後舒了口氣,繃緊的面容略略鬆緩,欣慰的望著身邊氣度不凡的大兒子,又無奈的瞟了一眼不遠處神情怯懦困頓的小兒子,不禁嘆了口氣。同是一個孃胎出來的,怎麼有武大郎與武二郎這般天壤之別的兒子?三孫兒一向聽他大伯的話,只要宇魏不同意,那個青樓女子遲早得離開韓家。於是曾熱打鐵,道:“軒翔,你大伯好不容易回國,你就不要再住在幽蘭苑了,那兒潮氣重,又偏僻。今夜就搬回到主屋暖閣,陪著你大伯,你爹孃一道守歲。”

韓軒翔淡淡應道:“就依老祖母所說。”

胭脂怏怏的回到幽蘭苑,將韓大爺方才說過的話又仔細思量了一遍,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如若轟她走,大可以直接挑明了,或者是軟刀子冷言相向,他最後對自已說的那一句話模稜兩可,似是而非。相信水姑娘必定如凌波仙子一般,為韓家帶來祥和如意。如若只有‘祥和’二字,使是明擺著不待見她,挑明了她的出現給韓家帶來了‘不祥和’,偏生又多了‘如意’二字。女史花是正月新年供奉的有年花,只許在正月十五凋零後將其根塊埋在花盆中,以待來年正月再次開花,沒有丟棄一說,如若中途枯死便會被視為不祥之兆。她能為韓家帶來‘如意’?就憑予寧與韓老太太對她的偏見,韓家離雞飛狗跳的日子不遠了,如何‘如意’?這個韓家大爺究竟想怎樣?她想得頭都有些疼了,索性回到房中將門栓一任便躺倒在床上,渾身骨頭痠痛得快散架了。全怪狐狸昨晚這麼用力……

阿娜在門外用簪子從門縫中挑開了門栓,像貓一般躡手躡腳的溜了進來,看著毫無形象仰躺在床上的胭脂,問道:“阿姐,三少爺呢。”

“他搬回主屋和家人住在一起啦。”胭脂的聲音懶懶的,她實在睏倦不堪,以前在宮中做蓖頭宮女的時候還沒現在來得乏累。

“什麼!大過年的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這院子裡的丫鬟要麼回家過年,要麼被調至主屋。韓家是預備放任你在這裡自生自滅嗎?還有三少爺,他怎麼可以同意搬過去,難道他不知道奴才全是勢利眼?!”阿娜急得跳了起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都這種時候了,她還有閒心懶躺在床上睡覺。

“姑奶奶,求您別吵啦。讓我睡個好覺……”胭脂一翻身,舒舒服服的滾到被子裡倒頭呼呼大睡起來。

“睡睡睡!睡成豬才好!”阿娜對著空蕩蕩的房間篤自發愣起來,雖然外頭天寒地凍,四隻螭首爐火把屋裡烘暖得暖哄哄的,正奇怪是誰將爐火升得這麼旺,院門卻傳來了一陣細碎的敲門聲,她開門看到來者是位模樣伶俐的小丫鬟。

“勞煩姐姐轉告水姑娘,就說今夜二奶奶會派人接姑娘到南廂房中一道吃年飯。”

這韓家葫蘆裡賣得是究竟是什麼藥啊……阿娜悻悻的想,早知如此,還不如說服她一道回涼山,今兒是除夕夜,阿媽肯定做了不少好吃菜,什麼辣子山雞呀,炸面圈啊,醬板鴨啊,還有各種菌子……阿姐也真是怪人,何苦在這受大戶人家的閒氣?

胭脂一覺醒來後發現天色已經太晚,窗外飄起了大朵的鵝毛雪花。她搖了搖在軟塌上睡得正香的阿娜,“阿娜,下雪了,都說瑞雪兆豐年,除夕夜的大雪如若能下到來年便是個吉兆。走吧,我們準備年飯去。”

“嗯……”屋內實在太過暖和舒適,阿娜在榻上眯了會,不小心就睡著了。她想起了方才小丫頭說二奶奶要接阿姐去一道吃年飯的話,眼見天都全黑了,咋還沒來人來接撒?惱怒的眉毛都要立了起來,“韓家也太欺負人了!豈有此理,看我去給他們井裡撒包孔雀膽的沫沫!”

“幹嘛呢,幹嘛呢!”胭脂扯著她的胳膊,丟了個白眼,“大過年的,忌·殺·生。”

“可是,可是他們……”阿娜急的直抓頭髮,要是讓阿姐知道自已被二奶奶給晃點了,她豈不是心中要難過一陣?正尋思著要不要連夜拉著她回涼山算了,於管家的聲音在院外喊道:“水姑娘,,轎子已經在門外候著了,二奶奶請您馬上過去。”

“二奶奶叫我過去?”胭脂茫然的望向阿娜。

“是個小丫頭白天告訴我了,結果,我睡著了……”阿娜內疚不已的望著她,因為睡覺的緣故白天綰好的頭髮全亂了,眼下已來不及重新打理。

“你和我一起過去吧。帶上梳子,一會我在轎上臨時結根辮子。”

阿娜急忙擺手,“不行。二奶奶只叫了你一人。”

“好阿娜,就當成給我裝膽吧!”胭脂心中還真是沒底兒,白天韓大爺說得是雲裡霧裡,眼下沉默不語的二奶奶怎會突然找上她。她對二奶奶相當好奇,狐狸的母親是位怎樣的女子?

“好吧……”阿娜本來就心虛,再說也怕阿姐吃虧,便跟著她一道上了轎子。

眼前儀態端莊嫻靜的坐在榻上喝茶的貴婦人便是她的婆婆,韓家二房的正室夫人,舉手投足的優雅嫻靜應當是多年養成的習慣,眉目顧盼間眼波流轉,帶著幾分溫柔憐愛望著。胭脂心中萌生出一線希望,神鬼神差的揚起了手中絹子,彎膝蓋道:“二奶奶吉祥。”

阿娜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沒有見過行宮禮,還當是阿姐緊張得變傻了。

“呃……”胭脂窘迫萬分,怎麼的進門就行錯了禮?她趕忙糾正著行了個福禮,“胭脂見過二奶奶。”

“水姑娘不必緊張。”

蕭氏的笑容很溫和,微笑時的側面輪廓與狐狸同出一轍。年輕時應該是一位麗質天成,韶顏雅容的大家閨秀,狐狸溫潤俊美的相貌想來多數源自於孃親,而與那個喜歡縮著脖子的韓二爺沒多大關係。

“二奶奶,這位是我的妹妹阿娜。”胭脂牽起阿娜的手,“我不忍心丟她一人在房中,所以就把她一道帶到了這兒,請二奶奶……”

“無妨的,我這兒素來冷清,年年除夕都是獨自一人渡過。眼前多一個人便是多添一份熱鬧。二位請先暫坐片刻。”蕭氏轉身對丫鬟吩咐道:“給兩位姑娘倒茶,還有將準備好的菜冊呈上來讓二位姑娘挑選。”

胭脂越來越好奇,狐狸的孃親做為二房的正室夫人,怎麼年年除夕之夜不去和家中所有人等一道吃年夜飯,而是獨自一人守在房中?

一個丫鬟將描金菜冊用托盤遞到了她們跟前,“二位姑娘,請點年夜飯。”

因為前些天聽韓軒翔起說過韓家的一切事務都有專門的人來負責,胭脂對大戶人家的奢侈也就見怪不怪,點了幾道清淡可口的小菜,蕭氏的口味看來也極是清淡,只點了西湖牛肉羹與白果粥。這可苦了阿娜,她因為不便開口,只得陪著她們喝稀粥吃素。事後她對胭脂說,在她們那兒,哪怕是窮得丁當響的人家,怎麼的過年都要買個幾斤豬肉,沒肉就不叫過年。她陪著二奶奶與胭脂吃的這餐除夕夜年飯,那叫一個受罪。

吃完年夜飯,蕭氏屋內的丫鬟便扯著阿娜一道去放炮仗,此番舉動明顯是二奶奶有話要單獨對阿姐說,阿娜識相的退了出去。幾位丫鬟屏退左右人等後相續離去,開門時聽到外邊炮仗煙花噓噓緄慕淮硐斐梢煌擰

“我不喜舒穆祿·予寧。”

平日裡溫柔沉默的蕭氏此番開誠佈公的表白使胭脂一愣,倍感意外,她一直為二奶奶蕭氏這般孝順的女子必定是尊從三從四德,七出七條,戰戰兢兢的唯丈夫與婆婆的馬首是瞻。

“水姑娘可猜得到其中原因?”

若是在宮中,胭脂必定會低頭嚕一句,奴婢愚鈍,不敢枉測主子心意。不過二奶奶既然屏退左右人等,想聽的必定是真心話。她略略思量後答道,“予寧格格出身尊貴,是御封的多羅郡主。如若嫁入韓家,恐怕一直對韓家圖謀不詭的人便會乘機以此要挾。”

“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三年前軒翔失蹤之時,舒穆祿家在知道死尋後第二天便進宮求老佛爺退婚。”蕭氏淡漠的神情真是和狐狸如同一個模子中拍出來的,言語之中很是不屑,“老太太想搬韓家的錢去救她的娘家人,卻又不願師出無名,惹人非議。所以極力想將予寧嫁入韓家,這樣便能順理成章用夫家的錢填充舒穆祿家的虧空。”

胭脂心中存在著無數疑問。蕭氏言辭間似對舒穆祿家成見很深,莫非她與韓老太太的矛盾由來已久,只是礙於禮數不好當面頂撞?二奶奶言下之意,莫非是想借她之手將予寧趕出韓家?她小心翼翼的問道:“二奶奶,聽聞舒穆祿家與韓家乃是至交,按理說親戚間理應相護扶持……”

“若是要填平的是個無底洞,任是再大的金山銀終會窮盡。”蕭氏的眼中閃過一絲不異覺察的凌厲,“他們若是想要銀倆只管拿走便是,但若是危及到軒翔,我便不能再繼續保持沉默。”

又關狐狸什麼事。胭脂心中一驚,難不成舒穆祿家還知道狐狸在戊戌年的那些事兒,準備把他賣給朝廷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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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翔三年前為保韓氏基業與家人性命勉為其難與舒穆祿?予寧成親,全怪我這個當娘的在家中沒有地位。”

“二奶奶何至於有此一說呢。”胭脂安慰道,“老佛的指婚懿旨任是誰都無法違逆的呀。”

“老佛爺當年既然可以取消這門親事,她亦可以再次將予寧指婚韓家。”

蕭氏的話使胭脂心中一驚,她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遭。若是狐狸再被聖旨逼得和予寧成親,事情可真是沒完沒了了。

“水姑娘。”蕭氏放軟了聲音拉著她的手一道坐在暖塌上,“我知道你在軒翔的心目中一定有著很特殊的位置,否則他也不會開口向我這個十幾年未說過一句話的孃親求援。所以,我也想拜託你一件事情。”

十幾年未說過一句話,狐狸和自已親孃間的隔閡還真是深。胭脂不由得想到了顧家那樁的滅門慘案,怎麼大戶人家盡出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二奶奶儘管吩咐。”她強忍住好奇心,蕭氏既然她有求於她,真相遲早會浮出水面。

“我要你助我從老太太處拿回韓府內務的紅牌,那是二十五年前本應屬於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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