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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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瀠往前走了幾步, 滿街的燈火彷彿都變成明亮閃爍的光點,路上的行人如同靜止的畫面一樣。她從沒有一刻像此時一樣清醒,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個完全不同的人。

無論裴章, 高南錦還是謝雲朗,他們的生活沒了自己, 都還在繼續向前。而她也應該往前走,再也不要回頭去看。

紅菱和綠蘿剛好尋過來。紅菱松了口氣:“姑娘, 我們一轉身您就不見了,害奴婢擔心。”

沈瀠笑道:“我都這麼大個人了,難道還會丟了不成?熱鬧看得差不多了,咱們就準備回去吧。”

“剛才過來找姑娘的路上,聽他們說遊.行的隊伍馬上就要過來了。現在道路擁堵, 不如我們看了再走?”綠蘿提議道。

她的話音剛落, 震天的鑼鼓聲已經到了眼前,百姓們紛紛避讓到道路的兩側,讓表演的隊伍能夠順利地透過。

綠蘿拉著沈瀠擠到最前面,最先過來的是一群踩高蹺的藝人,他們有的手執巨大的扇子, 步伐穩健。有的則時不時從嘴裡噴出長長的火龍, 還有的在表演高空拋物,引得道路兩旁陣陣的叫好聲。緊隨他們後面的是各地敬獻到京城的花車,裝飾著五顏六色的彩燈,有麻姑獻壽,八仙過海, 天女散花等等各有特色。上面有人表演雜耍,還有唱歌跳舞的伶人,彼此爭奇鬥豔。

這些代表各地的花車,有向天子稟報海內安康,五穀豐登的意思。因此集結了各地的能工巧匠,花樣百出,看得人眼花繚亂。

沿街的百姓們不停地拍手叫好,有為精美的花車喝彩,還有為上面精彩的表演助興。還有百姓向喜歡的花車投擲花朵,追著自己家鄉的花車走,場面熱鬧非凡。這一派盛世的景象,在裴章登基之後才終於重現。

沈瀠看了會兒,轉頭對兩個丫鬟說:“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她們從人群中退出來,離開主街,人便沒有那麼多了。沈瀠正要去找裴延,恰好看見街邊的巷子裡,有個姑娘被兩個登徒子攔住。

她定睛一看,居然是沈浵。

其實沈浵很早就看見了沈瀠,一直被小周氏和沈光宗攔著。後來遊.行的隊伍經過,他們的馬車不得不停下來。沈浵趁著小周氏不備,自己跑出來,想要來找沈瀠,教訓她兩句。

前些日子,裴章把沈光宗叫進宮裡,表示要給沈浵另外擇婿。他也沒明說是皇后在世時另有安排,沈光宗自己瞎打聽,得出的結論是,靖遠侯寵愛府裡的妾室,拒婚不娶。

沈浵本來已經認命了,那日在謝家別院雖只是匆匆一瞥,但靖遠侯也沒有傳聞中那麼不堪,相反還十分英俊。反正京城裡人云亦云的事情多了去,也不能全信。誰知在她接受以後,婚事又有了波折,自己因為一個妾室被拒,她當然咽不下這口氣。

可方才她看到花車經過,街上熱鬧的景象,想起那年進宮陪長姐過上元節時,責罵一個宮女,被長姐抓到面前訓話。長姐說,人要懂得知足,也別因為自己是上位者,就去隨意踐踏別人的尊嚴。她生來就是安國公的女兒,皇后的妹妹,出身已經比旁人高貴優渥許多。就算婚事不能自主,那也是生在富貴人家的無奈。像當初長姐的婚事,又豈是她自己能夠決定的?

思及此,她忽然釋然了。覺得沒必要跟一個小小的妾室過不去。靖遠侯娶誰不娶誰,難道是一個妾室能夠左右的?她去找人家麻煩,反而自降身份,丟了安定侯府的臉。她正打算回去,怎知孤身一人,被兩個登徒子給盯上了。

“你們想幹什麼?”沈浵退後一步問道。

登徒子面帶微笑,見沈浵衣飾不凡,又落了單,笑得淫.邪:“哥兒幾個手頭緊,想向姑娘討點錢花花。”

沈浵道:“我出來得急,沒帶錢。你們放了我,我自會叫家人給你們。”

登徒子失笑:“姑娘莫不是以為我們傻?放了你,你回頭就把官兵叫來,我們吃不了兜著走。姑娘既沒有帶錢,我們也不為難你,只要把身上值錢的首飾留下來就可以了。”他說著,跟同夥包圍上來,伸手就要去拉扯沈浵頭髮上的黃金縷。

“你們幹什麼?不準碰我!快來人啊!”沈浵大叫起來,可她的聲音被街上的熱鬧盡數淹沒,根本傳不出去。

“崑崙,過去幫忙!”沈瀠看不下去,回頭叫道。

崑崙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了那巷子一眼,不知是要聽侯爺的命令,還是聽這個沈姨娘的命令。沈瀠見崑崙杵著不動,自己捲起袖子衝了過去。她是護犢子的個性,就算已經不是沈浵的長姐,也見不得她受欺負。

紅菱和綠蘿都拉不住她,只能跟她共同進退。

沈瀠跑到沈浵的身邊,隨手拿起巷子旁邊放置的一個大竹筐,朝那兩個登徒子砸了過去。那竹筐裡裝著一些廢品,砸了登徒子滿身。可她的力氣小,那力道就跟饒癢癢一樣,根本震懾不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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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徒子看見又來了幾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覺得今夜真是撞了大運,兩個人臉上都笑開了花。

“你來做什麼?”沈浵瞪眼問道。

沈瀠不回她,只朝身後喊:“崑崙,你再不過來,我有個閃失,你怎麼向侯爺交代?”

崑崙一看情況不好,這才走過來。他的個頭高,站著就像堵牆,嚇得那兩個人往後退了退,一時不敢上前。

“哪,哪來的怪物!”登徒子喊道,還在虛張聲勢。

“好可怕。”另一個人瑟瑟發抖。

“吼!”崑崙發出一聲低吼,那兩個登徒子嚇得跌在地上。

“壯士饒命啊!”他們往後挪了幾步,再顧不得什麼如花似玉的姑娘,爬起來就跑了。

沈浵松了口氣,看向身邊的沈瀠,沒好氣道:“我可沒叫你來救我,我不會謝你的。”

沈瀠拍了拍手上的塵土,也沒放在心上,只對她說:“以後出來,身邊至少要帶兩個丫鬟。若不是我恰好路過,你可想過後果?”

沈浵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妾室,竟然還敢教訓她,可氣勢卻不自覺小了一些:“他們只是要錢財……”

“幼稚!這裡僻靜無人,你能保證他們搶了東西就會乖乖離去?萬一起了歹念,你怎麼辦?到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管你是王孫貴女,還是平民百姓,面對危險的時候都一樣。記住我的話。”沈瀠罵完,才發現自己一時沒控制住情緒,匆忙轉身,想要離去。

“喂!”沈浵叫住她。

沈瀠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她整個人陷在街邊的燈火裡,輪廓明媚又有種特別的溫柔。那一瞬間,沈浵有些恍惚,彷彿看到了長信宮裡的長姐。等她閉了閉眼睛,再仔細看去,分明還是那個妾室,根本無法跟她高貴的姐姐相提並論。

可她們說話的語氣怎麼那麼像?如果長姐能活過來,應該也會像這樣狠狠地罵她一頓吧。

都怪今夜的燈火,太亮了,刺得她眼睛發酸。

沈浵開口道:“我剛才本要去找你,狠狠地罵你一頓,因為靖遠侯竟然為了你推掉與我的婚事。可你救了我,還罵我,讓我想到了去世的長姐。她真的是這世上,最好的姐姐。你的話我記住了,以後我也不會找你的麻煩……我們之間就算扯平了。”

沈瀠聽完,不發一言地離去。心裡有一股暖流,逐漸湧遍全身。她在那一世還不算活得太失敗,至少還有人念著她。只是她能為沈浵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以後的路,要靠她自己走下去了。

沈瀠走到主街上,發現裴延和青峰就站在那兒,也不知呆了多久,叫到:“侯爺?”

遊.行開始之前,裴延和青峰就從茶樓裡出來,準備找沈瀠她們了。可街上的人太多了,擁擠不堪,他們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就想退到僻靜的地方等一等,怎知恰好遇見了沈瀠救下沈浵的那一幕。裴延原本還不知道沈浵的身份,聽她說話之後,就明白她是安定侯府的人,安國公之女。周身頓時升騰起殺伐之氣。

此刻,他彷彿沒聽見沈瀠的問題,目光盯著那邊沈浵離開的方向,拳頭在袖中握緊。今夜他向徐器求證,得出的結論與他先前的猜測幾乎無二。

他的父兄背負著莫須有的罪名,悽苦地死在了流放地,遺體無法遷入祖墳,至今還難得以安息。他的姓氏,在他前面的人生裡,沒帶給他任何榮華富貴,而在他投入軍中最初的歲月,他甚至不敢跟任何人提起自己的出身和姓名,生怕稍有不慎,就會搭上性命。

他從最低等的行伍開始,被人訓斥,打罵,像豬狗一樣的對待,毫無尊嚴。他痛恨那些施暴的人,更痛恨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他本可以在鄉間,做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毛頭小子,就算沒有富貴可享,也不用活得豬狗不如,還要去走一條漫長的復仇之路。

如今,他終於可以抬頭挺胸地走在大街上,抬手間便可以號令千軍,也終於知道曾經的屈辱都是拜安國公所賜。但他不可能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下手。安國公這狗賊為了權勢,為了扶持裴章,竟然誣陷裴家。終有一日,他要討還回來。這家人,還活著的,一個都別想倖免。

沈瀠覺得裴延不太對勁,以前他不說話的時候也嚇人,但不至於整個人都殺氣騰騰的,好像眼前的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她舉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卻面無表情地往回走了。

“侯爺這是怎麼了?”沈瀠不解地問青峰。

青峰嘆了口氣道:“剛才那個是安定侯府的姑娘吧?沈姨娘以後離這家人遠一點。”

“為何?”沈瀠更加疑惑。

青峰覺得侯爺自己的事情,要說也應該由侯爺自己說,自己不該多嘴,因此沒有再說下去。

回去的馬車上,裴延和沈瀠各坐一邊,各懷心事。沈瀠偷偷看了裴延幾次,不知如何開口詢問,青峰剛才的話始終縈繞在她心頭。若是旁人,她聽一聽也就罷了,偏偏是她曾經的家人,她不可能不在意。為何要離沈家的人遠一點?青峰話裡,分明有別的意思。

“侯爺。”沈瀠開口叫到。

裴延抬眸看向她。她只是心善,出於道義,救了那位沈姑娘,他也沒辦法怪罪。

“為什麼青峰不讓妾身接近安定侯府的人?”

這是他們裴家的事,裴延並不想把沈瀠牽扯進來,因此只是搖了搖頭。

沈瀠爬過來,伸手抓著他的手臂,堅定道:“妾身想要知道。”

裴延拉起她的手,在她手心寫到:為何想知道?

沈瀠違心地說:“關於侯爺的一切,妾身都想知道。我們之間,應該信任彼此,不應該有秘密,不是嗎?”

裴延看著她,她的表情十分認真,就像說要聽他開口說話的那次一樣。她總能輕而易舉地擊潰他的心防,大概是因為她的長相和氣質太過溫柔無害,裴延很難拒絕她。

他抓著她的手,撫平她的掌心,一筆一劃地寫到:安國公是我的殺父仇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的劇情寫不快啊,也寫不順,今天換了幾個稿子了。

等我理順了再多更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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