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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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入冬,今年京城的雪特別多。昨夜剛下過一場大雪,各家各戶都在忙著清掃庭院和門前的積雪。

南城一座普通的宅院裡,一名穿著灰色襖裙的婆子快步走過偏僻院落的拱門,問坐在廊下煎藥的丫鬟:“紅菱,姑娘醒了嗎?”

名喚紅菱的丫鬟抬起頭,十六七歲的模樣。她搖了搖頭:“姑娘還是老樣子,有時睜開眼,但沒力氣說話,沒多久又睡過去了。林媽媽,你這是打哪裡來?”

林媽媽湊過去,壓低聲音道:“我剛從前院過來,據說救姑娘的人找著了!”

紅菱一驚,連忙起身,手在圍裙上胡亂擦了擦:“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林媽媽的神色露出幾分不自然:“不是什麼公子,而是靖遠侯!侯府來了人,正在老太太的屋裡談事。我得了訊息,趕緊先回來稟告夫人。哎,不同你說了,你好生看著姑娘。”

紅菱點了點頭,望著林媽媽匆匆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靖遠侯?怎麼會是他……”

屋中的沈瀠睜開眼睛,聽到了外面兩人的對話。

算起來,她寄身於此已經三個月了。起初,她還覺得震驚和難以接受,畢竟借屍還魂這件事超過了她所有的認知。可現在她逐漸意識到,自己重生了。也許是佛祖聽到了她臨終的禱告,成全了她的心願。

這戶人家也姓沈,原本住在南方,祖上以打漁為生。聖祖下江南的時候,吃了他家一碗魚},誇讚味道極好,還恩賜了一塊匾額,沈家憑此發達。二十幾年前,沈家的姑娘不顧家裡反對,毅然嫁給了一位叫徐器的窮武夫,與家裡斷了聯絡。

沒想到二十幾年後,徐器從龍有功,他的女兒受封莊妃,徐家一躍成為朝中新貴。沈家得知訊息,舉家遷來京城,想沾徐家的光。可甫一安頓下來,便出了事。

那日,沈家的二姑娘沈蓉跟三姑娘沈瀠去城外的慈恩寺上香。到了山道上,兩人下轎休息,不知從哪裡冒出一位紈絝,欲行不軌。掙扎之中,沈瀠不慎摔下了山澗。

沈家下人亂做一團,奔走呼救。此時,恰有位青年出現,不僅趕走了那個紈絝,還徒手爬下山澗,將沈瀠救了上來,然後不發一言地離去。

幾個月來,沈家一直在尋找這位恩人,不想對方竟是大名鼎鼎的靖遠侯。

關於這位靖遠侯,沈瀠也略有耳聞。

靖遠侯裴延,算起來還是皇室宗親。裴家先祖與開國皇帝是從兄弟,後來他們這支雖然沒落,但也得享富貴尊榮。十年前,裴延的父兄因捲入九王奪嫡之爭而獲罪,雙雙被判流放,先後亡故。裴家也被削去宗籍,離開京城,繁華盡散。

十年後,裴延因戰功彪炳,戍邊有功,再度得以封侯。

而在他聲名鵲起的同時,關於他的謠言,也一樁比一樁駭人。幾年前,他不顧皇命,在陣前斬殺了幾個參軍的世家子弟,得罪朝中不少權貴。大半年前,他又坑殺了數萬降兵,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裴章幾度下召,要他卸兵權回京省過,但過了幾個月,他才慢吞吞地回來。

裴章對他也無可奈何。一來他在陝西和山西經營多年,從兵將到地方官,皆對他唯命是從,極難取代。二來此人幾乎沒有弱點,金錢權利或者美人,他皆不為所動。

裴章還想過用聯姻的方式來拉攏他,但朝中親貴一聽說皇帝要將自己的女兒賜婚給靖遠侯,各個寧死不從。

沈瀠沒想到自己的新身份竟然能跟這麼個人物扯上關係,一時之間哭笑不得。

屋中燒著火盆,放在炭盆邊上的栗子發出爆裂的一響,打斷了她的思緒。一個圓臉,穿著綠色襖裙的小丫鬟連忙抓起栗子,雙手背在身後,驚慌地看了看左右,用力嚥下一口口水。

沈瀠想笑,牽拉到心肺,忍不住咳嗽出聲。小丫鬟連忙跑過來,探著身問道:“姑娘,您醒了?”

沈瀠輕輕點了點頭,覺得口渴,眼睛用力地望向桌上的水壺。幸好這丫鬟還算機靈,趕緊去倒水了。

沈瀠再次打量周圍。頭頂的床帳是普通綾布做的,床邊圍板上的雕花都有些模糊了。這屋子還不如她從前的書房大,傢俱陳設也都很老舊。沈家雖說積攢了些祖業,可到了這輩,已經所剩無幾,只能勉強撐著門面。

小丫鬟端了水回來,坐在沈瀠的身邊,一邊吹一邊喂她:“姑娘,您小心燙。”

這丫鬟名叫綠蘿,跟外面的紅菱都是沈瀠的丫鬟。紅菱小時候被沈母所救,一直跟著沈瀠。而綠蘿剛買來幾年,年紀不大,有些貪嘴。

喝完水,沈瀠又有些餓了。她看見床邊矮幾上放置著一碟糕餅,用力眨了眨眼睛,綠蘿連忙拿了一塊喂她。

這丫頭雖是個貪嘴的,但寧願自己偷偷烤栗子吃,也不敢碰這點心。可見沈家雖然沒落,治下還是很有一套。

沈瀠餓了太久,連著吃了兩塊。這芙蓉糕的味道其實很糟糕,只怕連普通的宮女都要嫌棄。但她餓了太久,也不覺得難以下嚥,反而吃得津津有味。

綠蘿扁著嘴道:“姑娘,您總算能吃東西了。老天保佑,這幾個月可教奴婢們擔心死了。”

“叫紅菱,去主屋,打探訊息。”沈瀠斷斷續續地說道。她的嗓音仍顯得虛軟無力,卻帶著女子天生特有的柔美細膩。沈瀠沒照過鏡子,不知道沈家姑娘的相貌到底如何。但料想有這樣的嗓子,必定是個美人。

綠蘿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跑出去,把沈瀠的話轉達給外面的紅菱。

沈家的主屋,面闊三間,因著沈家本就不大,也沒起正經的名字。屋中的傢俱都是黑木所制,還有一股藥味。沈老夫人入京之後,就常服湯藥,還沒怎麼出過門。

屋中的老婦人身上穿著一件壽紋的錦緞褙子,還是早些年家裡光景好的時候做的,衣緣已經起了點毛邊,要不是侯府來人也不會特意翻出來穿。她聽罷侯府下人的話,笑眯眯地命身邊的婆子送他們出去。待人走後,她的笑容斂起,目光望向坐在下首的長子沈柏遠和次子沈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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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的人說的,你們也都聽見了。現在商量看看,這件事該怎麼辦吧。”

作為長子的沈柏遠聲音沉穩:“娘,我看靖遠侯府頗有幾分趁火打劫的意思。雖說是靖遠侯出手救了蓉姐兒和瀠姐兒,但報恩有很多種方法,怎麼就要我們家的姑娘去做妾?高門裡的妾就跟個丫鬟差不多,太糟蹋人了。不行,我不同意。”

沈柏林在旁用力地點了點頭,他就沈瀠一個女兒,自然更加緊張。

沈老夫人看了長子一眼:“不同意?你說得容易,那靖遠侯府,輪得到我們說不?莫說如今你妹妹根本不想認我們,就算她認,也未必敢跟靖遠侯叫板!”

沈老夫人並非出生名門,但從小家境殷實,年輕時又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面。侯府來人,說是商議,其實根本沒給他們留餘地。侯府乃是高門,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平日想要高攀都攀不上。若送過去的姑娘得寵倒還好,那對沈家來說是件天大的好事。若姑娘不得寵……那侯府可就跟個火坑差不多了。

老夫人心裡正盤算著,下人稟報:“老夫人,大夫人求見!”

她就猜到大兒媳肯定坐不住,淡然道:“叫她進來吧。”

話音剛落,一位瘦高個,鵝蛋臉的婦人就迫不及待地進來了。這婦人便是沈柏遠的妻子孫氏,她穿著一身綠色的妝花褙子,杏黃的祥雲紋馬面裙,頭髮梳成桃心髻,兩側各插一對花葉型金簪,裝扮得極為講究。自從知道侯府來人,她一直在房中坐立難安。這會兒聽說人走了,趕緊跑來主屋這裡。

孫氏先施禮,老夫人讓她在沈柏遠的身邊坐下來。孫氏坐定,假意問道:“娘,侯府的人怎麼說?”

“讓老大說吧。”

沈柏遠也沒打算隱瞞:“侯府的人希望蓉姐兒或者瀠姐兒中的一個過去給靖遠侯做妾。我們正商議對策。”

“蓉姐兒可不行!”孫氏驚叫了一聲,屋中的人都看向她。她勉強笑了笑,說道:“娘,蓉姐兒真的不行。她姿色不如瀠姐兒,嘴又笨,去了也肯定討不到侯爺的歡心,還是瀠姐兒合適。”

沈柏林聽到孫氏這麼說,著急道:“大嫂,你不想蓉姐兒去受罪,也不能把我的女兒推進火坑裡啊!”

孫氏發現自己情急之下措辭不當,連忙補充道:“二叔,你別誤會我的意思。其實是這樣,早前我孃家在京城裡鋪了些門路,給蓉姐兒定下門親事。對方是翰林侍講高大人家的庶子,他的嫡姐嫁到謝家作媳婦,有誥命在身,又是先皇后的閨中密友。我還來不及告訴娘,就出了這些事……”

沈柏遠聽了,瞪大眼睛,身子剛動,便被孫氏一把按住。

這下沈柏林徹底傻眼了。若沈蓉真定了親,對方家世還這麼好,肯定不會怕靖遠侯府。到時候,只能送沈瀠去了。

“你們都回去吧,這件事容我好好想想。”沈老夫人說道。

幾個人陸續從主屋出來,沈柏林悶頭往前走,沈柏遠夫妻倆都落在後面。

沈柏遠看著弟弟離去的背影,負手皺眉道:“你怎麼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就自作主張?那高家雖說門第不錯,可高公子卻是個跛腳的……”

孫氏沒好氣地說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計較這個?若不是他有缺陷,能輪到我們蓉姐兒去高家做正妻?而且高家那邊壓根兒還沒答應呢。聽說同時有好幾家的姑娘在相看著。”

沈柏遠驚到:“那你剛才怎麼騙娘說高家已經答應下來了?”

“我不這麼說,難道送蓉姐兒去侯府嗎?我打聽過了,高公子除了跛腳,人品沒有問題,只要我們再使些錢,用點力,這樁婚事應該能成。那靖遠侯可就不一樣了!聽說有回他在軍營,隨便就弄死了幾個軍.妓,咱們蓉姐兒可不能跟他!”

沈柏遠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愣在原地:“此話當真?那瀠姐兒豈不是羊入虎口?”

孫氏瞪了他一眼,用力推他的胸膛:“你心疼你侄女?那好啊,你捨得就換你親生女兒去吧!”

孫氏的父親是縣裡的推官,她也算官宦人家出來的小姐,頗有幾分脾氣。沈柏遠被她推得踉蹌一步,差點摔倒,胸口呲呲地冒火。他平日一直以長子自居,家中事想要一碗水端平,可畢竟關係到自己的親骨肉,很難沒有私心。

孫氏意識到自己下手有些重了,連忙過去攙著丈夫的手臂:“哎,是我不好。你想想,侯府畢竟是高門,靖遠侯又身份顯赫,憑瀠姐兒的相貌,萬一過去得了寵,那以後可就是享不盡的富貴榮華呢。”

沈柏遠知道孫氏的脾氣,懶得跟她計較,只輕輕把她推開,自己整了整身上的衣裳。那位靖遠侯至今都沒娶妻生子,肯定有問題。但事已至此,不是沈瀠就得是自己的女兒,他也只能預設妻子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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