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逢龍咬風雷(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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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雷天降、大劈活人, 這場景無疑驚駭已極,可高臺上的三名弟子卻無一人露出懼色,當中口出狂言的那人更是挺胸抬頭, 大笑著去迎天雷!

雷行時還只是悶響, 落到高臺上就變成了巨響!三道猶如鯤鵬巨爪的紫色雷電,同時炸成了三團耀眼的熾白光焰,將石臺吞沒!

吳疾和秋鷹距離石臺比那群看熱鬧的弟子遠不少, 饒是如此, 吳疾也被震得耳朵生疼、頭皮發麻。他這輩子都沒這麼近距離見過天象之威,雙眼被暴漲的電光刺得不能視物之際, 腦海中倏地浮現出甄浴以前說過的話——

“你一個丫頭片子,去那種修個神通都要上臺被天雷劈個幾十道、兇人滿地走的門派做什麼?”

——三道雷劈完了頭一下仍有餘韻,待電光漸黯,顯出幾道在石臺上亂跳的弱電, 滋滋冒響地好不熱鬧。

吳疾感知到電光已經暗下去,才睜開一絲眼去看石臺。只見三座石臺完好如初,只不過上頭的人就慘不忍睹了——他此刻方知小時候看過的動畫片居然還是有點科學道理的,這三人都被電得渾身發黑,渾身還噼噼啪啪地閃著火花,時不時有幾道細電從他們身上刺啦刺啦地滾過,每滾一轉, 人就跟鯉魚打挺似的抖一抖。

三人裡兩人都是躺著的,唯有一個居然還能盤腿坐著,正是態度最囂張的那個。他被電得面目全非, 張了張嘴,竟然吐出一口青煙,活像個人形煙囪。周圍眾弟子見狀,登時此起彼伏地樂了,“居然成了?”“趕緊把人撈起來。”“就成了一個,另外兩個沒成,白挨劈了,哈哈!傻x!”

一片擾攘中,弟子們紛紛下落,三兩人成一組去架石臺上的人。秋鷹一臉心滿意足,回頭看到吳疾的表情,頓時醒悟,機智的轉移話題道:“吳姑娘,逢龍陵多雷,所以才有‘逢龍咬風雷’之說。這雷不是自然形成,而是龍脈的因果,落無定處,最喜傷人,是以才建了這逢龍臺,將落雷都歸束到一處。因果雷於修行有進益,挨過去了,修為就能再進一步,所以逢龍臺也是個求道的所在,常有弟子過來挨雷的。”

條條大路通羅馬,如吳疾這種在玉京頂上和上帝嘮嗑以求入道的,也不過是其中一條路而已。別人家的修行方式,原理自然不便告訴外人,吳疾只能聽個大意:十三龍陵的弟子,被雷劈一劈就能升級了!

他心悅誠服地想:也對,能扛住電療,從此看透紅塵也說得過去嘛。

秋鷹見她不語,顯然認為自己這是嚇到妹子了,趕快再轉一次話題道:“吳姑娘看那邊,‘缽龍洗青天’,說的就是這一景了。”

吳疾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但見雷雲散去,重新露出那一環籠著逢龍臺的青天來。這一塊天幕顏色太過美麗,無論看幾次都有目眩之感。

秋鷹說:“咱們下去看看。”正要拉仙人袖的韁繩,幾個浮在高臺外圍的佩劍弟子注意到了二人,個個圓睜雙眼盯著吳疾說不出話來。秋鷹和他們打了個招呼,也不管他們到底聽沒聽見,趕緊示意吳疾掉頭。

兩隻仙人袖溯風而下,飛到了逢龍臺的另一面,山背後赫然是一口霧氣滾滾的盆地。濃霧向天蒸騰,與逢龍臺上雲海相銜,蔚為壯觀,秋鷹指著下頭說:“這裡就是缽龍陵。此霧是天然奇觀,能令天色如碧璽。時人傳說這霧是下頭的龍脈呼吸所致,是以還管這下頭的缽龍洞叫‘龍鼻子’。”

仙人袖穿過霧氣,吳疾才看到窪地裡尚有一入口斜斜向下的石洞,洞口被一扇石壁一分為二,不斷向外吐出繚繞霧氣……還真有點像鼻孔。秋鷹道:“這一陵的祖師爺爺原先是個持缽乞丐,入道後仍是缽不離身,斬龍那會兒以缽扣龍,人就坐在這缽旁,以肉身為鎖,拿手一直摁著這缽、封著這龍,直至飛昇。”

他邊說邊拉著袖子比劃,吳疾不禁想象一位修行人畢生保持著一個姿勢、只為封一惡靈的模樣,“那山人一飛昇,缽還能扣的住嗎?”

“這缽扣了幾百年,再惡的東西也兇不起來了。祖師爺爺一飛昇,這缽就成了大能遺蛻,化作一口缽形石洞,把裡頭的龍給化了。現在這石洞就用來讓弟子思過,一坐就能坐上好久。”秋鷹說到這,壓低聲音說:“小師叔先前就是在這領的罰,在石洞裡頭呆了大幾年呢。”

吳疾起初聽到“大能遺蛻”四字,還在和自己所知互相印證:雖說數百年都沒人再飛昇、也沒人能說明白飛昇到底是個什麼概念,但飛昇是絕對存在的,最好的佐證就是有點年頭的山門裡那些罕見的“大能遺蛻”,這東西就是前輩飛昇後給自個兒山門留下的遺產——這遺產可以是任何東西,例如祖師的刀劍兵器、衣服食器——就好比缽龍陵,不就是祖師的飯缽成了個倒扣石洞嗎?這些“遺蛻”通常會化作天材地寶、自然奇觀,澤被山門後代。

待秋鷹冷不丁說起白鹿歸在缽龍洞面壁時長竟有數年之久,吳疾更驚訝了,“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挨罰?就因為他在十里不同天破了伏龍詔?他那時候也是事急從權……”言下之意:既然是為了辦好事才違的規,不至於關這麼久緊閉吧?

秋鷹當然不知道吳疾其實就是當事人之一,因此乍聽吳疾居然知道內情,登時一驚,自然而然地認為這定然是小師叔和吳姑娘“知無不言”了,真是難以置信!這還是他們那個話少表情也少、從小沒朋友的小師叔嗎?他這樣想著,期期艾艾道:“是倒是,不過小師叔在洞裡思過時,違例用了無翅飛鴻,所以才又加了不少罰期。”

吳疾再和秋鷹一對時間,不禁說:“難道是被我連累了?”

秋鷹一臉震驚。小師叔?看不出你是這樣的小師叔??

白天不能說人,吳疾倏地若有所感,抬起手抖了抖,無翅飛鴻從袖中滑出,白鹿歸的聲音響起來:“在哪裡?”

吳疾說:“在缽龍洞參觀。你忙完了?那就過來啊!”

秋鷹換上了一副“吳姑娘好直接!”的表情,待兩人話畢,小心地問:“吳姑娘,你真要跟小師叔去……呃,驪龍陵的湯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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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疾還沒反應過來,“湯……哦,你說溫泉?溫泉怎麼了?不方便的話去別處也行。”

“吳姑娘先前不是說,要小師叔帶你去溫泉沐浴……”

吳疾:???

兩人拿話一對,吳疾才想起自己當時確實對白鹿歸說過“你們這還有溫泉?你什麼時候有空帶我去參觀一下”,但這話他分明是拆開兩半說的,大意是“原來你們這好玩的這麼多,那你帶我去把好玩的都看一遍吧”,沒想到說者無意、聽者走心——其實約個澡本身也沒什麼,但是吳疾總覺得秋鷹這眼神兒不對啊!

待到等來白鹿歸,吳疾只好當著秋鷹的面特意對鹿總說:“我聽說過幾天就有秋獵?獵場在哪,帶我去參觀下唄?”

秋鷹道:“哎呀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沒做小師叔吳姑娘咱們下回再聚啊!”然後一溜煙的跑了。

連個自證清白的機會都不給了!吳疾呵呵地看向白鹿歸,“那就咱倆走吧……”

白鹿歸不知道其中的官司,坦然應允。兩人結伴而行,路上聊了幾句,不出吳疾所料,原來秋獵場確實是在畏龍陵。作為戰鬥山門,十三龍陵崇尚武力的方式十分純粹,每年放弟子去打打怪,一則是作練級之用,二則能控制對人有危害的妖魔鬼怪的數量。

吳疾倒也不是真心要讓掌門愛徒真的給自己當貼身導遊,畢竟越是臨近張浸誕辰,十三龍陵的訪客就來得越多,白鹿歸必然更忙,因此她打算只讓白鹿歸帶自己到獵場轉一圈,就自個兒回去研究溫泉。等到了畏龍陵,她才知自己這決定還是相當正確的——在被地熱眷顧的那幾陵呆久了,她險些忘了外頭還下著雪!

畏龍陵地處十三龍陵外圍,當然是一派大雪封山的景象,而且這雪還十分厚實,導致並沒有什麼霧凇、樹掛的雪景可看,就算有冒尖的樹,也被凍成冰坨子了。吳疾拿腳磕了磕地上一塊石頭,抖掉鞋底的雪,問白鹿歸:“你們每年就頂著這麼大的雪去幹活?”

白鹿歸點了點頭,正要說話,不防吳疾突然身子一歪,往旁邊跳了開來!原來吳疾剛才察覺那塊石頭有異,踢上去似乎是軟的,便反射性跳開,低頭一看,那塊石頭果然蠕蠕而動,抖落了厚厚的積雪,竟露出一身雪白的皮毛!

吳疾瞪著眼道:“這是什麼東西?”她說話間那白毛獸腦袋上的雪總算也抖落乾淨了,露出一對掩在毛髮下、若不仔細觀察很難看到的小眼睛,也不見鼻子、嘴巴,唯有頭頸處有些曲線,生得活像個圓肚葫蘆。它體態雖憨,倒勝在一身皮毛潔白如雪,怪不得它趴在那不動會讓人誤以為是石頭!

白鹿歸見了這怪物並不驚訝,道:“這是蜜翁,與人無害。應是想向我們討些食物。”

蜜翁聞言,竟搖擺著身體,叫道:“餓煞奴也,餓煞奴也!”

說是“叫”,但它的嘴也不知生在哪,這聲音是從它毛皮裡頭傳來的,而且音色格外清澈悅耳,竟是個妙齡女子的聲音!

這東西吳疾還真沒在以往讀過的神仙妖怪百科裡見過,乍聽這聲音,她登時表情古怪起來,還是白鹿歸解釋道:“蜜翁喉舌靈巧,能模仿聽過的聲音、聽過的話,實則不解其意。因其憨態可喜,附近鄉人常舍剩飯給它,所以不怕人。”

蜜翁說了幾遍“餓煞奴也”,見二人沒有拿食物出來的意思,仍不死心,拱了拱吳疾的腳,“大姐姐,給糖糖。大姐姐,給糖糖。”這回音色居然是個稚兒聲音,奶聲奶氣的十分可愛,只不過它身軀笨重,發出這種聲音實在是有些滑稽。

吳疾被逗笑了,“說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它這話學得還真雜。”她摸了摸身上,確實沒帶任何吃的,不由有些發愁。

白鹿歸道:“正常。這些蜜翁日日與人為鄰,都懂得說吉祥話討巧。”

也不知道這只蜜翁聽懂了還是沒聽懂,它眨了眨綠豆似的小眼睛,真的說起了吉祥話:“新年好啊!新年發財啊!”許是看到吳疾摸了一陣沒拿出吃的,它轉而去拱白鹿歸,連連拜年數次,而白鹿歸還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它。蜜翁並不氣餒,支吾了一會兒,忽道:“這位相公真是好生俊俏,和您娘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呀!”

它這話說得狡獪機靈、流裡流氣,只不過配上它的尊容,更是引人發笑,只可惜兩位當事人裡只有吳疾樂得出來。見白鹿歸被說得神色微變,蜜翁彷彿受到了鼓勵,再接再厲道:“相公,相公!相公今日寒窗苦讀,他日金榜題名,迎娶公主、糟糠下堂,美哉~美哉~”說著說著就說下道了!

在吳疾的“哈哈哈”中,蜜翁更加賣力地靠在白鹿歸的腿上,突然吊著嗓子唱道:“小夫妻二人椒房恩愛,開著房門——親上頭,關著房門——親下頭!”

正在此時,剪龍舌“錚”的一聲出鞘,劍柄朝前,“咚”地打在了蜜翁的頭頂!

蜜翁大駭,從雪裡“嘭”地跳出來,轉身拔腿就跑!它把四肢從雪裡□□,方見其纖細頎長,和肥碩的頭身尺寸嚴重不符,說穿了就是四根小細腿——然而這四根小細腿又十分靈活,跑起來交錯迅疾只有殘影,真是集笑點之大成。

白鹿歸青著臉,讓剪龍舌追著蜜翁又敲了幾記,蜜翁被打得痛了,慘叫著用女子聲音道:“哎喲~!哎喲!你這冤家,奴含辛茹苦供你讀書,你竟棄奴而去!嗚嚶!嗚嚶!”

這蜜翁嘴裡簡直是一出年度大戲,因它這一車話說得實在是太過抑揚頓挫,最後學起女人哭聲來令人頭皮發麻,吳疾幾乎要好奇起這出信息量很大的八點檔的內情了——白鹿歸突然一揚手,向蜜翁扔出一樣東西。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剛才還在玩兒命逃跑的蜜翁突然一個急剎車,胖大身軀一個靈活的迴旋,用前足抓住了那樣東西,塞進了嘴裡!它快速嚼了兩下,回頭看向白鹿歸,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迴轉,被虎視眈眈的剪龍舌一嚇,只好又轉身逃了,邊逃還邊回頭瞅瞅,似乎頗為不捨。

吳疾暗暗笑得肚痛,問白鹿歸:“你給了它什麼?”

白鹿歸臉色仍是不善,盯著蜜翁的背影,答道:“乾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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