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吳疾性向正常, 也被這張男神臉給晃得愣了一下神。
以白撞紅，閃眼歸閃眼，卻容易浮豔。他霜白髮頂上的兩扇冠翅雖是紅的, 冠身卻是黑的, 這就壓色壓住了浮、只留一分豔，更壓出了十分雅。而他的穿戴，更是十分考究：雪白外披的下襬暈染著如雲如霧的菸灰墨團, 間以繁星落雪似的白點, 遠看彷彿墨繪銀河；袖口、領口的裡襯也是莊重的黑絨，唯有束腰黑綬上有一環紅絛鑲在中間, 真可謂白鶴黑尾紅頂戴，煞是好看。
而他身後幾名青年男女的裝束形制，都是和他一樣的黑白紅，雖各有各的剪裁, 但細節分毫不差，遠觀整齊劃一。吳疾心裡猜測：這大概是同出一門了。
她忙著看別人的功夫，別人也在忙著看她——亭中眾人的視線，這會兒都落在騎著仙人袖從天而降的她身上，俱都面露驚豔之色。吳疾察覺被反盯，默默收回目光。
白髮男人被吳疾盯得的最久，卻不以為忤, 反倒唇角微牽，溫和地衝她點了點頭，這才轉身對身後一個青年女子說了句什麼, 數人便從涼亭另一頭信步下去了。
秋鷹姍姍來遲，落地時只來得及看到數人的背影。吳疾轉頭對他感嘆道：“剛才看見個男神，是我理想型。”
說這話時，他腦海中又浮現出素蟾的殺器臉，兩相比較了一下，果真不是一個型別，就分不出高下啊！這世界為什麼帥比這麼多？回回碰見那都是平生僅見的姿色。不公平啊！
秋鷹懵逼道：“吳姑娘，男神是何意？理想型又是何意？”
吳疾說：“男神就是說一個男人英俊不凡到了萬中無一的地步。理想型就是說，他的長相是我最為嚮往的模樣。”
秋鷹聽到前一句還好，聽到後一句整個人都不好了：“！？”
吳疾看到他色彩紛呈的表情，奇怪道：“怎麼了？”
秋鷹憋了一會兒，弱弱道：“吳姑娘，那你覺得我小師叔……長得怎麼樣？”
吳疾由衷地讚揚道：“帥！”又補充道：“不過小鹿和我剛才見到的那個人不是一個型別。那人好像是個少白頭。”
秋鷹聞言一怔，道：“少白頭？吳姑娘觀他年歲幾何？”
“這我可說不準。在二三十之間？個子還挺高的。”
秋鷹恍然道：“吳姑娘見到的應該是元宗主。他們一行人也是昨晚到的，不過比你們要晚一些。”見吳疾面露疑惑，他又進一步解釋道：“姑娘知道九曜宮嗎？”
吳疾還真就從甄浴那裡聽過九曜宮。按天下三分來算大門戶，十三龍陵和濺花觀各佔一個位置，九曜宮算第三個，還是西土魁首——以上排名不分先後。她驚奇地問：“他就是元奎？”
秋鷹點點頭，“是啊。”
吳疾問：“那他的頭髮是……？要是不方便，你就不用告訴我了。”
秋鷹撓了撓頭，道：“別人的家事，也談不上方不方便。個中緣由，我也只是聽說，不知道是否確真……元宗主不是少白頭，這事說來話長。他是師門不幸，才一夜白頭的，如今也剛繼承宗主位置不過一年。”
吳疾一聽“一夜白頭”，心道元奎恐怕身世坎坷，誰說只有紅顏才命苦的？果然秋鷹接著說道：“九曜宮的老宗主夫婦共育有一女兩子，大姑娘是親生的，後頭那兩個是收養的徒弟。這三個孩子裡頭，大姑娘行一，行二的就是就是元宗主了。三個師姐弟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只可惜最小的那個包藏禍心，揹著人戕害了老宗主夫婦，叛出了師門。一夜之間三個至親之人死的死、散的散，據說元宗主第二天頭髮就白了。”
這不就等於是養父母被養兄弟殺了嗎？簡直駭人聽聞。吳疾回想了一下元奎那滿頭銀絲，登時覺得很是淒涼，“他師弟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就不得而知了。此事過後，那些知道內情的也不願開口。”
“那老宗主的親女兒呢？算輩分也是元宗主的大師姐吧，她是怎麼說的？”
秋鷹搖搖頭，“那位大姑娘去世得早，十來年前就不在了。”
吳疾怔了怔，不禁道：“……這一家子命也太苦了。”雖然山門並非血緣繼承制，但九曜宮的老宗主也算是自此血脈斷絕了。氣氛有些沉重，吳疾便轉移話題道：“我剛才看到這亭子上頭寫了好幾行字，那裡頭說的是什麼？”
秋鷹聞言，後退一步抬頭看了看亭蓋，“哦，是這個啊。這亭子是在逢龍陵勞作的百姓修的，上頭寫的也是他們自個兒唱著玩的順口溜，當地人都會背。”
吳疾問：“那你會背嗎？”
秋鷹說：“當然會。‘元龍陵上元龍殿，回龍峽下回龍澗’，這說的是咱們首陵寶殿，和回龍陵裡鍛劍的龍火澗。後一句是‘驪龍蒸玉露，蟄龍任浮潛’，說的是驪龍陵的湯泉，還有用來洗劍的蟄龍陵寒潭。”
吳疾也走出亭子外頭往上看，順著往下一讀，奇道：“畏龍止兒啼，駭龍疼閨女？這又是什麼意思？”
秋鷹道：“畏龍陵是圈妖魔奇獸的地方，也是佩劍弟子的獵場。過去人常說貼著畏龍陵的邊溜過去，能聽見幾百種不重樣的鬼哭狼嚎，小兒夜啼時說一句‘再哭就把你扔到畏龍陵’，立等見效。駭龍陵是大山套小山，小山上有個龍女石，形如美人指路，所以百姓傳說這是龍母抱著龍閨女。”
吳疾聽得樂了，“那這一條呢？‘逢龍咬風雷，缽龍洗青天’？”
秋鷹笑著說：“吳姑娘跟我來，一看便知。”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涼亭。這涼亭建在高處，他二人降落的時候陣仗就不小，底下的茶農老遠就已經看見了，這時見他們出來，紛紛衝他們揮手致意。
涼亭腳下最近的是一塊紅色茶田，秋鷹上前問了那茶農幾句，拿了一包茶餅回來，第給吳疾道：“吳姑娘收好，這是剛下來的紅龍。沒有禮盒，不過茶葉是上好的。”
所謂茶餅稱作“團”，說的是茶葉多會被壓成鏤著各種漂亮的花紋的茶餅，例如壓鳳凰圖的就是“團鳳”，壓龍圖的就是“團龍”。十三龍陵只壓龍圖，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吳疾手裡這塊紅色茶餅，色澤釉亮，餅面上壓出了一隻怒龍頭，拿在手裡不去細聞，都有若有若無的溫香鑽上鼻子。她要茶葉的動機不純，興致勃勃問：“紅龍也能當菸絲用嗎？”
秋鷹道：“紅龍嗅來甘甜，燒起來反倒極苦，做菸絲要比小團龍辛辣，是以常常混著白龍清口。”
“也是直接填進菸斗裡就能抽了嗎？”
“是啊。吳姑娘是要拿這茶贈人嗎？”
吳疾從腰間解下菸斗，說：“不送人，我自用的。”
秋鷹驚呆了：“咦？咦？”眼睜睜地看著吳疾小心地掐了點茶葉末子按進菸斗裡，食指拇指交錯一搓，便拈來了一道火，沿著煙口點了一圈。
紅龍比小團龍還吃火，瞬間就火星亂迸起來。吳疾扇了扇煙口，小心地端起菸斗吸了一口品了品，只覺一股辛辣之意，直沖天靈，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精神一振，十分滿足道：“不太辣，正好。”
……
也不知道為什麼，接下來秋鷹的表情全程都有些夢遊。吳疾端著菸斗和他一前一後的走，心想：難道在這裡的人眼裡，女人嘬菸斗是什麼驚世駭俗的事嗎？性別歧視不可取啊！
正疑惑間，秋鷹突然又鑽到一白茶田裡問了兩句，這次是空著手回來的，“……白龍已經摘完了，這會兒沒有曬好的能用。我回去問問大家有沒有誰還留著點沒送人的。”
吳疾連忙擺擺手，“別，我這是純白吃白拿了，沒有就算了。”
秋鷹說：“吳姑娘不必客氣。我……”他說到這裡，又習慣性地撓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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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生得英氣勃勃、肩寬臂長，吳疾都要仰著脖子看他，現在作訕訕狀，活似被罰站走廊的小學生。吳疾見他這樣，樂道：“你想說什麼？你從剛才起就一直神遊了，怎麼，是我這小習慣嚇著你了嗎？”說著晃了晃菸斗。
秋鷹慌道：“不不不，我絕無此意！”居然臉都紅了。他一連“不”了好幾回，眼風亂飄不敢看吳疾，突然視線一個定格，如蒙大赦道：“吳姑娘看，雲散了！你剛才不是問我‘逢龍咬風雷，缽龍洗青天’是什麼意思嗎？那裡就是了！”
吳疾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見遠方茶山尖頂雲開霧散，露出一層洗瀝的青天；這青色並非一成不變，而是層層疊疊的漸變，淡則近白，濃則以靛青做底，間以深深淺淺的孔雀藍，彷如迷夢幻境。
秋鷹一人牽著兩匹仙人袖，這時忙把韁繩往吳疾手裡一塞，興奮道：“馬上就要行雷了。那上頭就是逢龍臺，必然是有同門在練功，咱們上去看看。”
兩人兩騎這便蹬天而行，朝著那座山頭迅速飛去。按說仙人袖在空中姿態最是優雅，但吳疾卻發現兩個坐騎這一次都在連連噴鼻子，似乎格外緊張。海拔越高，風就越大，饒是仙人袖有為騎手消減高空之苦的神通，吳疾也覺得臉好像被吹得有點歪。仙人袖速度極快，片刻便急速接近了山頂，吳疾看見眼前奇景，整個人都“？？？”了。
逢龍臺建在山頂，說是“臺”，還真就是一座寬闊的四方平臺，四面圍著高聳的漢白玉闌干。平臺中間矗立著三座高臺，高度十分駭人。除此之外，整座平臺空空蕩蕩，再無任何建築。而這高臺周圍，漂浮著許多十三龍陵的佩劍弟子，正在不斷對著三座高臺上站著的人起鬨。
站臺的一共有三人，一人一座臺子。光是看這走位，已經讓人生出十分不好的預感了，而這三名站臺弟子，甚至每個人都把上身的衣服剝掉、精赤著上身，各個面帶猙獰的笑容，其中一個人對著周圍人群裡挑釁自己的人道：“操，老子就站在這了怎麼著！？”
秋鷹說：“吳姑娘別在意，他們就是這麼隨意。”
他說這話時，視線還在那個口出狂言的弟子身上，滿臉的躍躍欲試。
正在這時，眾人頭頂的青空忽而一暗，傳來了隱隱的雷聲！
剎那之間，風雲色變，一聲巨響炸了開來！三道猶如鯤鵬巨爪的紫色雷電，直直地劈向了平臺上的三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我jj抽了刷不出霸王票單！！！只能這樣蟹蟹大家的霸王票！！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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